第50章 獨發

50獨發

他同樣看見了。

金色的陽光如同打翻了的蜜糖罐子, 澆在濃稠綿密的雲層。

而後日出東方,天光大亮。

少女的發絲在陽光的照耀下愈顯淺棕, 她赤足時,身高比平時還要比他矮上一截。

正悄悄估量自己踮腳能不能夠上他的唇邊,雲昭就感受到了一陣陡然的失重。

她小聲訝異了下, 兩只胳膊環繞着男人肩頸,氣息相交,小姑娘在懷裏不得已扭捏了下。

褚瀾川把她抱到椅子上坐着,這樣的姿勢, 他仿佛從後擁着她。

少女身形纖細, 肩背單薄,他摩挲着小巧的骨骼,語意絲毫不見不耐:“說了多少次, 起床記得穿鞋, 這麽不聽哥哥的話, 嗯?”

下一秒,她就看着褚瀾川彎腰,将她涼鞋拎過來。

趁着空隙,她才嘟囔說:“知道了,之後肯定聽話......”

嘴上乖巧着, 雲昭內心還是歡喜的很, 沒有人會拒絕的了來自喜歡的人無微不至的關懷。

腳腕被他捏着,光潔如綢的手感,令人很是愛不釋手。

兩只涼鞋被他一左一右穿好, 扣帶扣牢,他又輕拍了下小姑娘的小腿:“好了。”

雲昭卻沒從褚瀾川腿上下來,反而側過身,與他正面相對。

少女整個人如同受傷的小獸,親昵靠在他懷裏,頭頂頂着他下颌。

兩人之間沒有人先開口,這會兒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雲昭知道這回走了,可能得有段日子見不到褚瀾川。

更關鍵的是,他要完成那麽危險那麽隐秘的任務,她除了等待與祈福,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那就靜靜地多抱一會兒,但願能化解以後的思念。

當她起身,怔怔擡眸時,毫無征兆的,褚瀾川扣着她腦後,唇角印着她眉心,接下來一路下滑,帶過鼻梁,柔軟相對。

她的身體不自覺地軟了,雙眼迷蒙,只能任他宰割,放任眼下的天翻地覆。

難舍難分了好一陣,褚瀾川及時制止更過分的念頭,埋首在那一片軟糯之中。

居然生出幾分可恥的欲/壑難填。

雲昭還是第一次摸褚瀾川的頭,盡管這樣的念頭在腦內磨練過多次,但上手後還是緊張的不行。

“什麽感覺?”他語意淡淡。

小姑娘騰地收回手,只覺發絲并不柔軟,跟他一樣堅韌,慌不擇路下随口道:“挺好的。”

不得不說,雲昭摸他的手法,還真挺......在像摸一只狗。

褚瀾川沒明說,起身站在床邊,斜靠在牆上,孑然一身,居然有幾分落拓。

兩人吃完飯,他才打破沉默,“收拾下,我送你回去。”

雲昭攔下他的步子,動作迅速地解下脖頸間的玉佩,這玉佩這一帶也是一兩年。

玉佩通體溫潤,捏在手心還殘留着餘溫。

她鄭重交到他手裏,拽着他手臂:“伯母給我求的平安符,我覺得你現在帶着,我能安心。”

很多時候,不是要信神佛,單純圖個心安,這就夠了。

褚瀾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那枚玉佩攥在手心,手指蹭了下小姑娘的面頰:“放心。”

下樓後,他也不知哪兒來的本事,弄來一輛摩托車,轉過身說:“上來。”

十四歲之前,這種飙車競技類運動曾是他的心頭好,舍棄這麽多年,再次嘗試還是得心應手的。

雲昭環着他的腰腹,臉頰貼着他滾燙的背脊,感受着風在發絲、指間穿梭。

晴天的風是帶着溫度的,熏的人眼酸,後來她就幹脆緊緊閉眼,聽着風聲呼嘯了。

離酒店還有幾步路的路口,褚瀾川停了車,摘下摩托車頭盔後,遠望了一眼無邊的海際。

到了分別之際,雲昭還是沒忍住,鼻子一酸,嗓音發顫:“褚瀾川,我只要你安全。”

這是最平凡的奢望了。

在來之前,褚瀾川跟馮常舒還有韓局簽下生死狀,這一次來大理完全是背水一戰,沒有退路。

可是他沒有告訴雲昭這一切,只能在陽光中溫煦地輕笑:“好啊,一言為定。”

雲昭嬌嗔了聲:“那還不夠。”

褚瀾川掩蓋住那些陰霾,耐着性子問:“那你還要怎麽樣,哥哥都答應你。”

她将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念頭付諸行動,主動拉起他手指,斷斷續續地說:“那......跟我拉鈎好了......”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那一種。

他配合她突發的幼稚念頭,眼尾笑意勾着。

做完一切後,蔣巧跟她打來了電話,問她回來時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雲昭握着手機,邊回答邊走遠,走幾步一回頭。

她能看見褚瀾川如松柏的身影,永遠高昂、挺直,在陽光下肆意生長。

褚瀾川見着小姑娘越走越遠才抽了根煙,興許是吸的太急,他居然也像新手一樣被煙嗆着,咳嗽了幾聲才緩過來。

十幾年的背負,無數人的沖鋒陷陣,生死一線間,也是該有個了斷了。

蔣巧一行人正在吃早餐,見雲昭回來了,蔣巧放下手中的牛角包,嗚哇嗚哇地撲過來。

雲昭笑嘻嘻抵着她額頭,清了清嗓子問她:“怎麽了,想我了......”

蔣巧嘟着唇,嘴邊還有牛角包的面包屑,像一只小花貓。

“對啊,我可擔心我的崽崽了。”

雲昭用紙巾幫她擦拭掉面包屑,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誰才是口中的“崽崽”了。

蔣巧是個耳聰目明的,一下子就發現了雲昭跟昨天的不一樣,奇怪地咦了聲:“昭昭,你帶的玉佩不見了?是不是掉在換衣服的店子裏了?”

她面紅心跳地撒着謊:“沒有吧......今天不是要下海嘛,我提前給摘了。”

“噢噢噢,這樣啊。”蔣巧沒有過度深度探究,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你昨天睡覺的時候旅館有蚊子吧,脖子上有被咬的痕跡,等會兒去我房間抹點藥。”

雲昭一時語塞,只能敷衍地應下。

內心卻咆哮的厲害,她早上去浴室換衣服時都沒注意,脖子上的紅痕肯定是褚瀾川留下的“傑作”!!!

她坐在床邊,邊上藥邊埋怨了句:“我昨晚睡覺有只可大的蚊子了,沒想到咬了這麽多地方。”

被說成是“大蚊子”的褚瀾川突然渾身打了個機靈。

好不容易趕在旅行期間來了個晴天,逼着衆人換上泳衣的蔣巧撒歡的最厲害。

雲昭雖然帶了随身的泳衣,但是是最保守的款式,既然這樣,小姑娘還在肩頭披了件淺粉的罩衫,裹得嚴嚴實實的。

同學有的故意笑着說:“昭昭,你這不是來海邊玩,是在海邊坐着的裝備。”

江城在內陸,一年到頭也是看不見海的,一群人第一次見海,自然不管多時在岸邊下水踩浪。

蔣巧鞠了一捧海水,像打雪仗一樣與一行人用水互潑。

雲昭溫吞地跟着後面,在岸邊尋了處位置極目遠眺。

在晴天時,湛藍的海一望無際,海天一色,将海岸拉成一條平直的線。

遠處薄霧輕降,籠在兩對青山,青山仿佛嵌在水中,碧色一片。

海風卷着大海的味道襲來,耳邊全是大海漲潮落潮的聲音,海浪拍案,礁石潛底。

倘若有什麽煩心事,到海邊坐一坐,海風也能把愁緒吹的消減一半。

在海邊,她這幅打扮是極其不顯眼的,但是小姑娘身形娉婷,似是融在這暖融的海風裏,無意中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多時,已經過來好幾個人說要請她喝酒。

雲昭連連擺手拒絕,雙手環着膝蓋,巴掌大的臉漲的通紅。

她到底不擅長應付這種事,只能不停禮貌地拒絕:“不用了,謝謝你......”

所以又聽到一陣腳步聲,雲昭還是維持看海的姿勢,不為所動。

雲伽端着一杯酒,他穿着清爽的短袖,頭頂還扣着一頂極其當地風情編織的草帽。

他打量許久,跟她一同坐下,開口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海際無垠,白鷺飛鳥一排而過,正在争先恐後地奪食,游客也喂食喂得格外歡快,到處均是一片歡聲笑語。

可是雲昭卻覺得靜谧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扭過脖子,眼底沉靜地看着雲伽。

男人的臉龐常年暴露在邊境的陽光下,顯得有些許黝黑,臉上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有一道刀疤,輪廓俊朗,整個人卻帶着股邪勁兒。

不似褚瀾川的清風撫明月,雲伽就是生在泥沼中的,雲桉之前說他是一株賤草,若沒有他的收養,恐怕就是任人踩踏的命運。

說實話,雲昭搜尋了許久,腦子裏還是對眼前的男人沒有絲毫印象。

雲昭蹙眉,她真的見過眼前的人嗎?

她不記得五歲前發生過的事情,所以他說自己是她的故人麽......?

小姑娘聲音稚嫩,将拉人距離拉開:“不好意思,你可能認錯人了。”

雲伽盯着她眼尾的那顆痣看了許久,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巧合?

五官輪廓像也就罷了,連痣的位置都生的一模一樣。

雲伽沒有放棄,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查找雲桉女兒的下落,畢竟,小女孩小時候就一直叫的他“哥哥”呢。

“等一等——”雲伽伸手,氣定神閑來到她面前。

他輕聲細語地喚着記憶中的小名:“靈靈。”

這樣的雲伽實在是太少見,他暴戾的名聲在外,如此柔風和雨倒是讓人不寒而栗。

雲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靈靈”這個名字格外陌生。

同樣的,她也察覺到了一絲危險,如同這大海,看似平靜,實則蘊含兇險。

雲昭後退了一步,怔怔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雲伽挽着她耳後發絲,俯身道:“靈靈,你不記得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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