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一下午,付雨接到翻譯公司的電話,讓他下周去上班。要知道說明書的翻譯可以說是一塌糊塗,他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給趙昭然。
“錄上了?”
“嗯嗯,昭哥,你是不是幫我說話的?我面試的表現并不是很好……”
趙昭然頓了一下,“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有實力的。小雨,好好幹吧。”
“一定一定!”
付雨挂了電話以後,心緒久久不能平複。當年放棄上大學有多難過,現在就有多雀躍。發信息告訴顧洋和宋易這個好消息後,他連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只覺得整個人踩在雲端上,飄飄然。
付雨辭了職,跟宋易一起在食堂吃過飯回去。之前宋易回家,必須要繞一段很長的路,最近不知怎的飛速修好了一條康莊大道,開車的時間立馬縮短一半。
“這路修得真快。”
宋易開着車,哼着小曲兒,“那是!北京的領導下個月來這邊視察,咱就是趴在地上哈氣,都得把它給哈幹了,你說是不?”
付雨笑得肚子疼,“你這張嘴!”
把付雨逗樂了,宋易也跟着哈哈大笑。手機“叮”地一響,他瞟了一眼屏幕,是許晨的信息。其實,那人已經連續發了好幾天了……
第一天,許晨問:“今天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宋易:“不好意思,要加班。”
第二天,許晨問:“晚上看電影嗎?”
宋易:“實在不好意思,我在加班。”
第三天,許晨問:“在加班嗎?我去你們公司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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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易:“抱歉,今天組裏聚餐。”
第四天,許晨問:“加班嗎?”
宋易:“嗯。”
第五天,許晨問:“周末還加班?”
宋易:“程序員苦逼啊啊啊啊啊……”
……
事實上,宋易完全可以不做任何回複。他看了眼仍然沉浸于喜悅中的付雨,糾結了一陣,問:“雨啊,你有沒有遇到過無緣無故對你獻殷勤的人?”
“有啊,上學那會兒好多女同學對我這樣。”
宋易白眼一翻,“吹吧你!咱倆一個班的,我咋不知道呢?”
“有妹子看上你了?啧,這人眼神不好。”
“去你丫的……”宋易愁腸百結,“如果……如果是男的呢?”
付雨吓一跳,“真的假的?是不是騙子?”
許晨?騙子?他又有什麽值得被騙的地方?一輛二手車?兩百多萬的房貸?宋易搖搖頭,“不是騙子。”
“他娘嗎?”
“什麽?”
“我說他娘嗎?”付雨一副深谙此道的樣子。
“不娘啊。”宋易斬釘截鐵,“又直又精英的那種。”
“這樣啊。”付雨一臉困惑,“估計腦子有病吧。”
宋易:“……”
付雨正色,“可能就想交你這個朋友。你這人實誠,做朋友不錯的。說說看,那人是誰?”
“就是借我捷豹的那個。”
“靠!宋小易!你攀高枝了,要發達了!”
宋易聳聳肩,“不稀罕。”
付雨半眯着眼看他,“是嗎?我看你這幾天都魂不守舍的……”
“哪有!”宋易有點急。
付雨則雙手抱胸,挂着一臉不可置否的神秘微笑。
開了二十分鐘的車就到家了。果然這世上沒有修不成的路,只有不把老百姓的事放心上的官。
宋易停好車,打開手機,許晨方才的信息說:“見一面吧。”他敏銳地一擡頭,看見刺眼的賓利正停在不遠處的車位上,車燈還亮着。
許晨也看到了他,立刻下車向他走來。長腿一邁,走路帶風,及膝的風衣很顯身材。
宋易介紹付雨給許晨認識,又忙讓付雨先回去。許晨笑眯眯地看着他倆,略微銳利的眼神匿在文質彬彬的細邊眼鏡後面。
付雨走後,宋易問:“你來多久了?”
許晨跳過他的問題,笑着問:“你們住一起?”
宋易也不避諱,幹脆地點點頭,“……找我有什麽事嗎?”
許晨又不回答他,伸手指着他的眼睛,“沒睡好?”
宋易臉一紅,“不是不是,我天生眼袋重。”
許晨莞爾,“之前沒這麽重的。你別躲我了,我只想交個朋友,沒別的意思。”
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許晨這麽一說,宋易一身輕松,哈哈笑道:“我知道的,知道的。”
許晨又說:“不請我上去坐坐?”
宋易為難道:“房子太小……”
許晨笑容一滞,淡淡道:“沒事,你們有什麽活動可以叫上我。”
宋易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麽,“你等一下!那個打火機,我上去拿給你。”
許晨笑着揉揉他的頭,“你拿着用吧,我有的。”
“可是……”
“別可是了,我先回去,不打擾你了。”許晨走了兩步,回頭對他揮了揮手。
宋易伸手摸了摸許晨揉過的頭發,覺着跟付雨摸他的感覺不一樣,跟趙昭然的也不一樣。付雨的手有點涼,趙昭然手勁太大,許晨的手……嗯……他還想再蹭蹭。
被這個荒謬的想法實打實地膈應到了,宋易左右開弓地自扇兩個小耳光,然後居然心情不錯地繼續哼歌,手揣在牛仔褲的口袋裏,一晃三搖地進了電梯。
十二月顧洋要考四級,付雨就不準他周末來回跑,自己做了飯菜湯用飯盒盛好,帶到學校。顧洋吃個精光,幸福爆棚。宿友們齊刷刷羨慕嫉妒恨。
付雨不是科班出身,一邊工作的同時還得一邊學習,壓力不小,連吃飯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接下來的兩個周末,他都沒抽出空去給顧洋遞飯。
考四級的那個周六,付雨知道顧洋一考完就得往回奔,趕早去菜場挑了新鮮的魚和肉。
宋易懶洋洋地窩在床上刷微博,早飯也不肯吃。付雨強塞給他一個肉包子,他還是賴着不起,在床上解決完包子,又抱着手機看小說。
顧洋回來的時候,付雨正在拖地,頭也不擡地問:“考得怎麽樣?”
“應該能過。”
“雨哥……”
“嗯?”顧洋一路跟着他,付雨忙說,“顧洋,你坐着別動,等地幹了的。”
付雨執着拖把柄,把拖把頭伸到床下,正忙着跟犄角旮裏的灰塵作鬥争,顧洋突然伸着胳膊往他身上一挂,“哥,我想你了……”
小細杆子明顯挂不住越來越結實的小壯熊。付雨後仰着就要往地上載,心說完了完了,任命地閉上眼睛,摔了個四仰八叉。
地板貌似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硬……付雨一轉頭發現自己只是摔在了顧洋身上,而顧洋才是真真切切、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板上,外加他一個泰山壓頂!他連忙爬起來,既心疼又生氣,“顧洋!哎……你怎麽樣?摔沒摔着?哥拖地呢,鬧個什麽!”
顧洋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疼得龇牙咧嘴,還硬撐着對他笑:“雨哥,對不起,我忘了……我長高了,也……胖了。”
付雨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不胖,你只是壯了。”
上高中那會兒,付雨已經一米八冒尖了。顧洋才一米六不到,就喜歡從後面抱着他,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整個人像樹熊一樣挂在他背上。他也就由着顧洋,帶着個小考拉在屋子裏四處走動。就因為他倆的這個習慣,顧洋沒少被顧阿姨數落。
宋易嘆了口氣,終于從床上下來,把顧洋拉了起來,“洋啊,你心可真大,付雨現在哪還背得動你?”
顧洋抓抓頭,滿臉通紅。
付雨不準宋易再說,掀開顧洋的毛衣一看,背後紅了一大塊,心疼不已,什麽事都不讓顧洋做,招呼宋易去拿碗筷,自己把菜盛到盤子裏。
吃完午飯後,顧洋提議打牌,宋易舉雙手反對,“三人打牌沒意思。”真相是他想跟付雨打英雄聯盟。
顧洋抿着嘴沒說話,付雨這個護犢子的家夥忙說:“喊許晨,他不是說有活動喊他的嗎?”
宋易嘴角抽搐,指着付雨鼻子罵道:“你居然躲牆角偷聽!”
“雨哥我順風耳而已。”
“放屁!”
顧洋一臉莫名:“許晨是誰?”
付雨微微一笑,“你小易哥相好的。”
宋易:“!!!”
接下來是一幕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慘烈場面:宋易頂着一張紅得冒煙的臉,掐着付雨的脖子不放,顧洋在一旁千攔萬阻,付雨還是離咽氣不遠了。
最終,宋易不情不願地躲到衛生間去打電話,約許晨打牌。
付雨坐在餐桌邊刷生詞本,顧洋坐在他對面抱着手機點點點。手機一震動,付雨一看,顧洋竟轉了八千塊錢到他的支付寶上。無名火油然而生,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拍,“哪兒來的?”
“做兼職家教賺的。”顧洋聲音不大,但理直氣壯。
“你不好好學習,浪費時間做什麽兼職?哥有錢用的,不用你做家教!”付雨拔高嗓門。
顧洋眉頭擰成一個結,“雨哥,我們另外租房子吧,別跟小易哥擠一張床了。”
“什麽?”付雨又好氣又好笑,緩了緩語氣說,“一米八的大床哪裏擠了?”
“我們搬出去吧?雨哥?”顧洋秉着央求的口氣,眼睛炯炯地看着他。
付雨莫名地一陣心慌,低頭看着那“8000”的數字,“我搬出去,誰來給你小易哥做飯?”
宋易兩條寬面條淚從洗手間沖出來,“什麽!小雨!你要搬出去?不行,絕對不行!啊啊啊……你走了誰給我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誰給我暖床?誰給我當抱枕?誰給我當一百三十斤的人型水焐子啊?”
付雨:“……”
顧洋眉頭鎖得更緊,依然好聲好氣對宋易說:“小易哥,雨哥上班的地方離這裏太遠了,不方便的。”
宋易抱着付雨不放,鬼哭狼嚎道:“遠個屁!哥哥我每天接他上下班,可不可以?啊?你滿不滿意?”
付雨嫌棄地扯開他的胳膊,“別激動,我不搬走,這樣挺好的。顧洋,你這錢哥給你存着,以後娶媳婦兒用。不準再浪費時間做家教了。”
顧洋臉漲得紫紅,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低着頭一聲不吭。
氣氛正僵着,許晨打電話過來說定了個會所的包間,讓他們三兒過去。
車上,付雨和顧洋坐後排。他讨好地把胳膊搭在顧洋肩上,顧洋還是不說話,賭氣似的。他頭腦裏一片漿糊,實在搞不懂為什麽一定要搬出去住,只得把顧洋當小孩子一樣哄道:“小洋同學,別不高興了。過幾天聖誕節,哥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顧洋微微蹙眉,“雨哥,我在你眼裏永遠長不大嗎?”
付雨一愣,“沒沒沒,沒有……”他揉揉顧洋的頭發,“你已經長大了。”
顧洋嘆了口氣,擡頭問:“我跟小易哥掉河裏,你先救誰?”
付雨“哈”了一聲,哭笑不得。
前排開車的宋易冷不丁道:“洋啊,你雨哥之前說先救我的。”
付雨忙跟顧洋解釋:“他不會游泳,總不能眼睜睜着看他淹死吧?顧洋,你說是吧?”
顧洋抿着嘴,又不說話了。
付雨轉念一想,自己根本沒必要回答這兩個白癡的白癡問題啊。他自言自語道:“我也白癡了……”
宋易開着車,“噗”地一笑,然後哈哈大笑。
顧洋一臉木然地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付雨看着少年雪白的耳根和脖頸上黃色的絨毛,好奇他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