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付雨走出電梯,迎面飄來一陣糊味。他飛沖到門窗大開的家,看見宋易和顧洋兩個宇宙無敵白癡正在手忙腳亂地處理那變成黑炭的食物和被無辜牽連的炖鍋。
付雨痛心疾首地看着心愛的雙立人炖鍋糊上了一層碳,撕心裂肺道:“怎麽回事!”
顧洋尴尬地諾諾連笑:“一點小意外,小意外……”
“我的鍋!!”
顧洋慌忙熊抱住付雨,一擡頭,眼底楚楚可憐地汪着兩灘水,“我和小易哥打算炖只雞,誰知沒有生姜了,我們就出去買姜,忘了雞還在鍋裏焯水……回來,回來就這樣了……雨哥……別生氣,我拿獎學金給你再買個新款?行不?”
付雨哭笑不得地彈開身上挂着的大熊,“算了算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們啊,以後嚴禁進入廚房重地!”說着他撸起袖子,從冰箱裏翻出一捆菠菜,六個雞蛋和一袋刀削面,“吃面吧,顧洋吃完回學校!”
顧洋抱住付雨的腰,“不要,明早又沒課。”
付雨看着越發白皙挺拔又莫名粘人的少年,竟也有些不舍,笑道:“好吧。”
宋易翻着白眼,“雨啊,你啥時候也對我這麽溫柔呢?”
付雨:“滾。”
吃完面,宋易敲着二郎腿,躺床上玩手機,不知道在跟誰聊天。付雨和顧洋打算出去散步。宋易興奮地搖搖手,十分殷切、歡喜萬分地“啪”地把門關上。
付雨進了電梯,憋不住道:“宋易有情況。”
“談戀愛了,正常啊,誰不談?”
“我沒有,你也沒有啊。”付雨随口反駁,想了想又覺得這話怪怪的,忙又補充,“不過我們家小洋那麽可愛,在學校很受歡迎吧?”
顧洋微微皺眉,“付雨,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不覺得違和?我都快二十了,要可愛做什麽?當飯吃嗎?”
付雨立刻停下了腳步。春日的風帶着略微燥熱的因子四散在暧昧的空氣裏。這麽多年來,顧洋第一次不叫他“哥”,像男人一樣,站在他的身邊,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他已經長大了,他快二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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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雨努力笑了笑,“哥說錯話了。”
顧洋嘆了口氣,“我……哎,算了……”
付雨想問問他是不是有心事,又怕這心事自己根本招架不住,不敢問出口。
兩個人在小區走走停停,一路上沒再說話。
手突然被顧洋拉着,少年盯着付雨已經結痂的掌心,“到底怎麽弄的?會很疼吧?”
顧洋的指尖很燙,烙在皮膚上的觸感又麻又癢。付雨不自在地抽出手,“不疼。”
手腕又被整個握住,少年的手愈發有力,體力上,付雨早就不占什麽優勢了。他由着炙熱的掌心,按壓着他的脈搏,任那裏的跳動頻率不斷攀升。
“我想保護你,雨哥,我可以保護你的。如果有人對你不好,告訴我。”
顧洋已經快二十歲了,但也才二十不到啊。少年的眼睛裏是執拗的單純,付雨不知道怎麽跟他說,也不能說,更說不清。這世事有多複雜,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有多難理清。
“有你在,雨哥做什麽都是有意義的。”
顧洋目光炯炯,抓着付雨的手更用力了些,“雨哥,我做什麽也都是為了你,你要是離開我,我就什麽都不想做了,也沒必再要做。”
付雨心頭一熱,既感動對方說出這樣的話來,又覺得顧洋帶着這樣的思想學習生活着實不妥。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顧洋,哥想你有自己的人生。”
明亮的眼眸似乎暗了下去。顧洋垂下眼睑,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低聲問:“你真的這麽想?”
付雨一愣,還是說:“是真的。”
顧洋無言地點了點頭。
喉頭好像被什麽東西堵着,說不出的壓抑。付雨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地想——顧洋一定要過得比他好才行啊。
許晨好像比宋易想象中的閑得多。許晨會來公司找他,會在回去的地鐵口等他,會在酒吧即興唱歌,會跟着他們打一個下午的麻将。那晚之後,許晨每天又會跟他聊幾句微信,甚至視頻。付雨在的時候,宋易心虛不敢接通,付雨不在的時候,他又迫不及待地要聽聽許晨的聲音。
還好許晨沒有再提那件尴尬的事情,宋易只當他們都喝多了。要知道月光很美,夜色很深,兩個寂寞的醉酒人在浪漫的街頭做一些自我排解的事,也無可厚非。
嗯,一定是這樣的。
公司的車庫裏,宋易系好安全帶,準備挂擋,車窗上傳來手指敲擊的清脆“咚咚”聲。他轉頭,看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正貼着玻璃,咧着嘴對他笑。
宋易下意識地摸了摸有點發燙的臉,招手讓人進來。許晨的長腿坐在副駕駛座上有點憋屈,三十度蜷曲在那兒。宋易想笑,憋着沒笑出聲,“我回家,你要去哪兒?”
“周五了,跟你一起回家啊。”
“哈哈,少來你。”
許晨笑了笑,“今天正好跟你們老板敘舊,順便來看看你。”
宋易問:“你真的認識我老板?”
許晨一挑眉,“你說呢?”
宋易忙說:“別在他面前提我。”
許晨颔首,目視着前方,不經意問:“你和付雨只是朋友嗎?”
“當然不是了!”
許晨:“!!!”
宋易哈哈大笑,“是雙胞胎,親兄弟啊!”
許晨:“……”
許晨跟着他回了家,然後很自覺地下了車。宋易突然不想讓他走,又實在說不出口,顧洋不在家,有折疊床,大家可以一起睡。他又搖搖頭,覺得很不好。他可以跟許晨睡在一個房間裏,但不想有別人,這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許晨一個人走在黑黢黢的地下車庫,皮鞋在地面上發出“噠噠”的聲響。宋易目送着他遠離,覺着他的背影很孤單。
到家發現付雨正在收拾行李,宋易魂飛魄散,飛過去按住付雨的手,驚魂未定地問:“你要走?!”
“是啊。”付雨一臉漠然。
宋易驚恐不已,“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有點擠啊,上班也太遠了。”付雨停止收拾,按着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周末還過來給你做飯?OK?”
雖然理由很充分,宋易還是舍不得。加班回來之後,有個人在家等着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但是兩個大男人成天擠在一張床上也不是長久之計。他放下雙肩包,幫付雨一起收拾。
付雨在翻譯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單身公寓,格局和現在住的差不多。付雨東西不多,也就兩個二十四寸行李箱。
宋易把付雨送過去再回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心裏有點不舒服,他在車裏點了根煙,抽完才坐電梯上樓。
“回來了?”
宋易驚訝地看着倚在門邊的男人,“你怎麽又來了?”
許晨走過來,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頭,“我就沒走。”
“什麽意思?”
“我在等付雨搬走。”許晨平靜道。
宋易不自覺握緊雙拳,“你什麽意思?”
“我跟付雨商量了一下,我覺得他還是搬走比較好。”許晨的口氣理所當然地好像在說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他來了付雨要搬走!
宋易怒火中燒,逼近後,仰起頭,鼻子對鼻子,臉對着臉,死瞪着許晨,扯着嗓子喊道:“你有什麽資格讓付雨走!啊?你算個屁啊!”
許晨冷冷道:“我沒資格?我是你男朋友,自然不能忍受你跟別的男人夜夜同床共枕。”
宋易一拳落在那刀削般的顴骨上,怒道:“我和付雨沒你想的那麽龌蹉!你算哪門子男朋友?誰他媽的承認你的?!”
腰突然被許晨的手按住,宋易被逼迫着,整個人都貼在許晨身上,他又驚又怒:“你幹什麽?!”
“吵什麽吵!這麽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隔壁大媽開了門,破口大罵,又“啪”地關上門。
宋易咬着牙,對許晨怒目而視。許晨微微一笑,低頭說:“我們進去說?”
“你滾!”宋易壓低聲音。
“進去說。”
“你做夢!”
許晨抿了抿嘴,聲音更冷了些,“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在乎付雨。”
“當然!”宋易低聲道,“你這種人根本不懂!你以為你很了不起?你以為你用錢,用你的權勢就可以擺平一切?在我眼裏你什麽都不是……呵,也不過是個可憐鬼。”
“我可憐?”許晨輕笑一聲,“你說說看我哪裏可憐了?”
宋易懶得跟他廢話,“你走不走?”
“宋易,你聽我說……”許晨深吸一口氣,“我沒有逼付雨走,我和他是好好商量的。他要是不願意誰也趕不走他。我表達了我的意願,他同意了,我沒有威脅他,更沒有逼迫,并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即便沒有我,你覺得你們這樣住着就是長久之計?付雨不還有個弟弟嗎?三個人擠在一起真的方便?”
宋易:“……”
許晨繼續道:“你要是實在喜歡付雨,就讓他回來,我不會阻止。”
宋易炸毛:“哪兒輪到你阻止?!”
許晨做了個“噓”的手勢。
宋易撇撇嘴,壓低聲音說:“你再造謠我和付雨,我打死你!”
許晨擺擺手,“不會不會了。”
宋易噘嘴道:“現在可以滾了嗎?”
許晨站着不動。
“你走不走?”宋易又急了。
“明天可以找你嗎?”
“不!可!以!”宋易趁許晨不注意,掏出門卡打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沖進房間關上門。
許晨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門框,“小易?”
“誰他媽的準你這麽亂叫的?!”宋易抵着門,臉紅到了耳朵根,羞憤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許晨笑了,“好,晚安。”
門被宋易用力關上,門框震了兩下。宋易看着空蕩蕩的屋子,腦子裏想着許晨說的“男朋友”,搖着頭無奈地喃喃道:“這他娘的算什麽事兒……”
第二天,付雨告訴顧洋搬了新家,顧洋一疊聲從學校跑過來,手舞足蹈,喜出望外。付雨滿頭汗,不知道他興奮個什麽勁兒。
“雨哥,我們吃烤魚慶祝一下?”
付雨哭笑不得,“慶祝啥?”
“喬遷之喜。”
“喬遷你妹。”付雨無奈地笑着說,“一起去買菜吧,你想吃什麽買什麽。”
顧洋搖搖頭,“雨哥想吃什麽買什麽。”
付雨心裏暖暖的,帶上錢包,搭着顧洋的肩膀出門。
兩個人肩并着肩,拖着買菜小推車去菜場。滿載而歸後,顧洋洗菜切菜,付雨掌勺,兄弟搭配,幹活不累。吃完飯,顧洋主動去洗碗,付雨擦桌子,依舊幹活不累。
外面花紅柳綠、風和日麗,兄弟倆誰也不想出門。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神探夏洛克電影版《可惡的新娘》,推理劇愣是被他們看成了喜劇,笑着抱成一團。
感覺到胳膊下的人掙紮着推開他,付雨松開手。顧洋紅着臉,曲起腿,僵硬地挪了挪屁股。
付雨有感而發,“一直這麽宅着也挺好。”
顧洋沒頭沒尾地問:“付雨,你喜歡我嗎?”
這是顧洋第二次喊他的全名,付雨一愣,“喜歡啊,你是我弟,不喜歡你喜歡誰?”
顧洋“哦”了一聲,起身去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