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付雨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門外傳來女孩子說話的聲音。他套了條睡褲,揉了揉有點酸脹的頭,從卧室出來。
邱哲民、宋易正在和顧驀、梅小妮興高采烈地聊天,顧洋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摁着遙控器。
“顧驀,你怎麽來了?”顧驀不見平時的大大咧咧,嬌滴滴道,“聽我爸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
顧洋走到付雨身邊,手貼着他的額頭,舒了口氣,“還好,退燒了。感覺好點兒沒?”
付雨往後退了一步,“沒事兒,顧驀、小妮,你們吃了沒?我做飯。”
顧洋不悅道:“你這才退燒,又要做什麽飯?還嫌折騰不夠?”
付雨心說自己又不是斷手斷腳去工地搬磚,做飯能怎樣?他拉下嘴角說:“家裏來客人了,做點好吃的是禮數。你這一整天待在家裏,不去上課幹什麽?”
顧洋拔高嗓門,“還不是因為你生病了!”
宋易起哄:“哎呦哎,小兩口拌嘴了哎。”
付雨面子上挂不住了,倆小姑娘在,說什麽呢這是!他對宋易噴道:“胡說什麽!”
邱哲民上前把他拉到沙發上,“你陪人姑娘聊聊天,我去做飯。”
宋易小爪子拽了拽付雨的衣角,“還真生氣了?”
付雨也發現自己有些心虛加氣急敗壞。他推着宋易說:“去去去,給邱哥打下手去。”
宋易一疊聲答應了,奔去廚房。
顧驀招呼顧洋坐下來聊天,顧洋拉着臉坐在付雨身邊。兩個人都沒有再跟對方說話。梅小妮話不多,每一句都對着付雨說,付雨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梅小妮問他:“下周我過生日,雨哥你去嗎?”
付雨梗住,小心看了眼顧洋。顧洋盯着他,卻不吱聲。顧驀笑道:“大家一起去嘛,開個party,熱鬧一下。”
付雨覺着沒什麽,那麽多人呢,笑着點了點頭。
宋易招呼開飯了,顧驀和梅小妮幫忙拿碗筷,付雨起身要去端菜,顧洋拉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一路拖到房間,甩手關上門。
“顧洋?”
“別去。”
付雨:“?”
顧洋壓低聲音說:“你明明知道梅小妮對你有意思,為什麽還要去?還有這麽拼命幹什麽?想錢想瘋了吧!”
付雨怒了,“是,我确實想錢想瘋了!沒錢你上什麽學?沒錢你吃什麽穿什麽?沒錢你他媽的睡大馬路?”
顧洋眉頭緊鎖,“夠用就行了,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他頓了頓,随即冷笑道:“還是你看梅小妮家有錢,覺得跟她在一起更有前途?”
腦子轟地一聲巨響,付雨愣了好幾秒,才緩過來,“你說什麽?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顧洋看着他,眼睛充血的紅,抿着嘴不說話。付雨推了他一把要走,“先吃飯,有客人在。”
身體猛然被重重的力道推在牆上,肩膀被牢牢摁住,不得動彈,顧洋宛如一頭憤怒的小獅子,喘着粗氣看他,不可抑制的怒氣一波接着一波。“放開我……”付雨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少年熾熱的唇堵住,所有的反抗與掙紮盡數沒入彌漫着□□和占有欲的口腔。
顧洋整個身體緊貼着他,熱烈的觸碰直直将他灼傷。付雨“嗚嗚”地推着健壯的身體,腦子缺氧到空白,四肢漸漸無力,只能被動承受着。
門“咔”地開了。
“雨哥……”
付雨睜大眼睛,從強制的吻中驚醒,瞥見顧驀呆了一般站在門口,臉色發白。顧洋這才放開他的唇、他的身體,若無其事地說:“雨哥,我們吃飯吧。”
顧驀依舊站着不動,許是被吓到了。付雨望着門外,梅小妮也看見了,杏眼通紅地看着他,嘴唇都在發抖。所有人都看見了,他在和顧洋做這樣的事情,當着所有人的面。他擡起不住發抖的手,抹了把臉,失神地說:“我……出去買點東西。”
顧驀站在他身後,茫然地問:“雨哥,你和顧洋不是兄弟嗎?”
付雨猛然僵住了背,無言以對地沖出門外,直接走的樓梯。後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應該是宋易,或者是邱哥,聲音太遠太飄忽,他眩暈得什麽都聽不見。
深秋的夜晚,寒風呼嘯,樹枝被吹得“嘩嘩”地響,枯黃的樹葉落了一地,在地上飛旋起來。付雨只穿了一件T恤,說是買東西的人,卻沒帶錢,也沒帶手機。
背後的那個家,尴尬不已的情境,他如何能面對顧驀的不解、梅小妮的失落、顧洋的憤怒和那個倉皇逃竄的自己?
肩頭倏然被溫暖的外套包裹住,他轉身看見宋易微微發紅、流着細汗的臉。
“瘋了吧你!穿成這樣跑出來!”
付雨把胳膊伸進衣服裏,悶聲不語。
宋易遞給他一根煙,“這有啥啊,你還能瞞一輩子?顧洋血氣方剛的,對你占有欲強點兒大家都能理解,是不?”
付雨把煙含在嘴裏,宋易握着打火機,用手擋着風幫他點上,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猛吸了一口,“邱哥把倆姑娘送走了,你別想太多了。現在男的跟男的在一起太正常了。”
“我是他哥……”付雨夾着煙,慢慢吐出煙霧,“別人會覺得惡心吧,□□……”
宋易用手指狠狠戳他的額頭,“你腦子被門夾了?你倆連姓都不一樣,□□個鬼!”
付雨彈了彈煙,“宋易啊,我這個心裏特別不踏實,我能給顧洋什麽呢?又窮又沒本事,想趁着年輕多賺點錢,身體這就扛不住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宋易三兩口抽完一根煙,摁在垃圾桶裏,胳膊夾着付雨的脖子,憤憤道:“燒糊塗了你!顧洋可是J大的高材生,前途多敞亮的一人兒啊,你瞎擔心什麽?你啊,就是太蠢了,名副其實的庸人自擾!還有,就你這拼法,不生病才怪!想暴富就去做微商賣假包去!”
付雨一小口一小口地抽着煙,不禁笑了,“那我明天上班怎麽面對顧副總啊啊啊……”他抓狂地站在小區門口“嗷嗷”地哀嚎了兩聲,把一股怨氣盡數發洩出來。
宋易踢了他一腳,“行了行了,少鬼哭狼嚎的,回去安撫安撫你家小洋。”
付雨撇撇嘴,不滿道:“都是他搞事情,回去就把他趕學校去。”
宋易翻着白眼,“最好是。”
付雨還真沒機會趕顧洋走,他們回去的時候,人顧洋自覺回學校了。
宋易窩在被子裏,有感而發,發了條狀态:“‘其實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為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而奮鬥。’”
剛發沒幾秒,就有個叫yzwdxz666的人,轉發了他的狀态并附上:“加油,奮鬥!”
這個666經常點贊他的微博,還時不時地留個言。宋易好奇點進這個人的微博一看,全是熱門微博的轉發,或者經典歌曲的分享,口味可以說非常雜。
他閑來無聊,發了條私信給666:“謝謝你的鼓勵。”
666很快回複:“還沒睡嗎?”
宋易:“睡不着。”
666:“有心事?”
宋易:“嗯,我哥們心情不好,我也跟着心情不好了。”
666過了許久回複:“看來你很在意他。”
宋易:“嗯,最好的兄弟。”
666又過了好久回複他:“早點休息吧,晚安。”
宋易:“晚安。”
他退出私信後關注了666。有陌生人願意鼓勵自己,真的很難得,世界其實處處充滿愛。
顧洋不在,付雨也沒動靜,宋易還是失眠了。他伸了伸胳膊在一米五的床上劃了兩下,覺得枕邊有點空。
跟許晨住大房子的時候,宋易洗完澡後喜歡趴在對方胸口上。許晨的胸口一起一伏帶着好聞的薄荷味讓他覺得很舒服,他往往趴了沒一小會兒就睡着了。
宋易翻來覆去地唉聲嘆氣,數羊數到一百好像數錯了,只好從頭再來,好不容易睡着了,鬧鐘又響了,該死的工作日。
又是對着電腦碼程序的一天,宋易耷拉着耳朵,無意識地長籲短嘆。坐在一邊的同事搗了他一下,“領導來了,別偷逛論壇了。”
宋易一個激靈,腰板挺得筆直,做若有所思狀,十分深沉地寫程序。
部門領導陪着老板過來,身邊還站着一個年輕男人。宋易嘴角抽搐,又特麽是許晨,真陰魂不散。哦對,許晨和老板是朋友,也沒啥奇怪的。他把頭埋電腦後面,大氣不敢出。磁性的聲音越來越近,心髒怦怦亂跳,他在心裏默念:“別看我,別看我……”
許晨腿長,步伐也快,很快就從他的身邊經過。宋易舒了一口氣,擡頭發現桌上多了一張話劇票,背面是男人剛勁有力的字:“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着陽光味道的襯衫,日複一日的夢想。”
宋易不自覺摸了摸發燙的臉,“真是個壞人……”
老板走後,辦公室裏騷動起來。議論紛紛的流言蜚語中,宋易得知許晨成了他們公司的新股東。他無語地笑了笑,有錢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他小心地将票折進錢包,決定去看這出《戀愛的犀牛》。
晚上的劇院裏,許晨坐在前排的位置上朝他招手,宋易看着手中的票位,坐在了許晨的身旁。
話劇的結尾,演員合唱:“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軟的,幹淨的,天空一樣的,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着陽光味道的襯衫,日複一日的夢想。你是純潔的,天真的,玻璃一樣的,你是純潔的,天真的,什麽也污染不了,你是純潔的,天真的,什麽也改變不了,陽光穿過你,卻改變了自己的方向,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許晨看着宋易,牽着他的手,跟衆人唱:“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犀牛嗅覺很好,視覺卻很差,戀愛中我們往往和犀牛一樣盲目。話劇中的馬路很偏執,他和許晨又何嘗不是呢?宋易反手握住許晨的手,将耿耿于懷的過往抛之腦後。
宋易開車送許晨回家。電臺裏放着浮誇的煙酒促銷廣告,宋易把聲音調到最小,“能跟我說說小慈嗎?”
許晨一怔,“讓我先抽根煙。”
宋易點頭,許晨點了根煙,一個新的紀梵希打火機。
“我給你的那個還在用嗎?”
宋易實話實說,“沒,我收着,沒舍得用。”
許晨笑了,“你這小傻瓜,煙還是少抽點兒,你這些天跟我賭氣,我心裏不舒坦,抽得也有點多了。”
宋易說:“你真的會為我而難過嗎?我什麽都不是,24k純屌。”
許晨把煙夾在指間,煙霧從他的嘴裏溢出,模糊了空氣,“想不到你對自己誤解這麽深,退一萬步說,你這模樣身材還算湊合吧,工作也算不錯,還在能在S市買房,算中産了吧。”
宋易笑了,“你少來。”
許晨把煙按在車載煙灰缸裏,開了車窗,“你和小慈眼睛長得很像……”
宋易屏住呼吸,萬變不離這個“像”字。
許晨頓了下,繼續說:“一開始想和你做朋友,确實是因為你的眼睛很吸引我。不過,你倆又完全不像,我說實話你可不許生氣。”
宋易臉抽了一下,“生氣?犯得着嗎我?”
“你倆也不像,小慈長得比你好看,更秀氣些。”
What the f**k!宋易一腳油門開到路邊,又一腳剎車停下,“啪”地開了雙閃。許晨差點撞中控臺上碰個頭破血流。
“你把話說清楚!我特麽是個代替品就算了,還尼瑪是個以次充好的代替品?!我艹你丫的!”
許晨捉住他亂揮舞的手,谄笑着說:“不是說好不生氣的嘛,你這個人……哎,長相是爹媽給的,我又沒嫌棄你。哎哎哎,你冷靜,冷靜……誰敢說你是‘代替品’的?我第一個站出來拍死他!你可不能污蔑我!”
宋易磨牙道:“那行,我給你機會解釋,你給我一五一十把話說清楚,如有不實,廢了你丫的!”
許晨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苦笑着說:“好不容易才把你哄回來,我哪敢再騙你了?”
宋易說:“知道哥的脾氣就好,硬氣着呢!”
許晨湊過來,在他的鬓邊印下一串細細密密的吻,柔聲說:“領教了,也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