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慈是我初中同學,我們是同桌。他性格有點悶,人又瘦小,女孩子氣點兒,難免被人欺負了,我有時候看不慣,就站出來護着他,後來也不知怎的,他就跟我表白了。我從來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那時候我媽剛走……”許晨深吸了一口氣,“小易,我還想抽一根。”
宋易敲出一根煙含嘴裏,點好後遞給許晨。許晨接過煙,繼續說:“我媽走了以後我一心只想着怎麽報複老頭子,要不是他和那個女人,她也不會走得那麽早。對于小慈,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但小慈是個很善良的人,依然對我很好很好,漸漸地,我也就離不開他了,但是我們真的只是朋友,或者更像親人。”
宋易看着許晨這些天來越來越瘦的臉頰,心疼得緊。初中的時候失去母親,在那個心思最敏感焦慮的年紀,得多難受?還有許晨那種家庭情況,當時的同學或多或少也會知道些,他甚至無法想象,許晨是在怎樣困難的環境中不斷武裝着自己,強迫性地做到自我強大的。
“你不一樣的,我對你有那種……欲望。”許晨耳邊發紅,居然在害羞,“我當時太缺愛了,我媽剛走,小慈對我來說就像救命稻草一樣,我抓住了他。後來小慈也交了新的男友,我們約好考同一所高中,同一個地方的大學。日子好好的,一切都很好。可老頭子不知從哪裏知道小慈喜歡男人的事情,以為我和他是那種關系……他這種人,自己內心陰暗,想誰都那麽龌蹉,還告訴了小慈的父母……”
“小慈本就內向,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壓力太大得了抑郁症,他男友又跟別人好了。”許晨說得很投入,煙燒到煙蒂卻渾然不覺,“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對于小慈來說,我是罪魁禍首,老頭子是催化劑,他那個人渣男友就是他媽的□□!”
許晨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點抖,“小慈走了,我又是一個人了,直到你的出現。我沒想到在自己的生命中,會出現你這樣一個人,就像話劇裏唱的那樣,‘帶着陽光味道的襯衫’,又香又暖和……”
宋易提醒他,“扔了吧,別燙到手。”
許晨局促地笑了,扔掉已經快燒沒了的煙頭,“很丢人對不對?我這種人本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上,不受法律保護,婚外戀的産物……”
宋易伸手抱住他,“別亂說了,你要是不在這個世上,我去愛誰?還有,小慈的事情你怎麽會是罪魁禍首呢?罪魁禍首是抑郁症,不是你,其實也不是你爸。如果他沒得抑郁症,別人再如何對他,他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宋易摩挲着許晨的背,伸手捏着他毛茸茸的後頸,“現在你有我了,我再也不會走,無論如何,你就是打我,我大不了一巴掌拍死你,魚死網破我都不會走了!”
許晨着急地“喂”了一聲,“你這個人記性怎麽就這麽好?我什麽時候打你了……這做錯一次就得被你拿話說死,說一輩子了!”
許晨嘟囔着嘴,委屈的樣子。宋易捏着他的嘴,壓扁,笑了半天。許晨長手一伸,将他整個人攬過來,從駕駛座托着屁股,拉到副駕駛座,大手箍着他的腰。
宋易大張着腿坐在許晨的大腿上,那玩意兒硬邦邦地抵着他。他惱怒地警惕道:“想都別想!”
許晨喘着氣笑了,聲音有點沙啞,竟有些委屈地說:“嗯,明白,憋這麽久我都習慣了。”
手機這時響了,宋易一看是付雨,趕緊接了,“嗯嗯,馬上回家,你別等我了。”挂掉電話,他對許晨說:“不早了,我得回家。”
許晨問:“是付雨嗎?”
宋易點點頭,“你別誤會。”
許晨說:“我不誤會,我就是羨慕他。”
宋易無奈地笑了,“你啊,吃醋就是吃醋嘛,付雨有顧洋了,你別多想。”
許晨認真道:“我是真的羨慕他。你們……還睡一張床嗎?”
宋易紅着臉輕捶了他一拳,“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那就好。”
宋易也是沒脾氣了,“你整天在想什麽呀!”
許晨笑着親他,把他的唇含在嘴裏舔來舔去。宋易被親得下面一熱,慌忙推開他,低着頭說:“我該回去了。”
“好,到家發微信告訴我。還有……把我從黑名單裏弄出來吧。”
宋易忍不住笑了,“嗯。”
還沒進電梯,宋易就給許晨報了平安,回去見付雨在客廳看電視,燈也不開。付雨木然問他要不要吃夜宵,宋易說不用了。洗澡之前,宋易說:“你心裏不舒服直接和顧洋說啊,一個人生悶氣不難受?”
付雨說:“我不難受,他錯了自己不過來認錯,我還主動找他,我他娘的腦子壞了。”
宋易醉了,“好好好,你都對,你都有理……早點睡,別跟鬼似的坐這兒,怪吓人的。”
付雨森森道:“你滾。”
宋易滾去洗澡後,又滾回房間,抱着手機刷刷微博,準備睡覺。666在他很久之前發的狀态下留言:“‘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宋易還記得那天是中秋節,他跑去付雨那兒,兩個人唉聲嘆氣了一個晚上,還不争氣地發了條狀态:“‘道別要早早做才好,因為真的到了最後一刻,就沒法好好道別了。’”
宋易發了條私信給666,“還沒睡啊?”
666:“你不也沒睡?”
宋易:“今天有點興奮。”
666:“有什麽好事兒?”
宋易:“和前男友和好了。”
666沒回,過了一會兒,宋易又發:“但是我朋友還在跟他對象鬧別扭。”
666許久後說:“兩個人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宋易:“有道理,晚安。”
666:“好夢,安。”
周五了,顧洋也沒回來。付雨坐在客廳,電梯響了幾次,他跑到門口,用貓眼往外看,每次都不是顧洋。
付雨在客廳坐到深夜,顧洋都沒有回來。他打開微信,點進顧洋的頭像,看着照片上笑得朝氣蓬勃的面龐,将其拉入黑名單。
付雨第二天一早就去菜場買顧洋最喜歡的桂魚,回來做了清蒸,放在保溫飯盒裏,走到公交站臺,搭了那路耗時很長的公交車。他坐着車,抱着飯盒,一個小時後抵達J大。在J大門口站了十多分鐘,他又拎着飯盒,到馬路對面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回家。
付雨刷卡開房門,宋易正啃着火腿腸,“一早去哪兒了?”
付雨把飯盒放桌上,“吃魚嗎?”
“你吃了沒?”
付雨一愣,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他什麽也沒吃,還好宋易說煮了粥,可以就着魚吃。
兩個人悶頭吃魚,只聽得見對方剔魚刺的聲音。宋易說:“我和許晨和好了。”
付雨:“哦。”
付雨:“!!!你瘋了?你忘了他怎麽對你的了?!”
宋易說:“不在一起心裏難受。”
付雨罵道:“毛病!”
宋易怼道:“昨天沒睡好吧?想去找顧洋就去找啊?哦,對了,昭哥喊吃飯,邱哥也去,十一點出發。”
付雨抓了抓頭,“嗷嗷”叫了兩聲,“今天又特麽吃什麽啊啊啊啊……”
宋易捂着耳朵,“你吵死了。”
付雨和宋易在周六的飯點兒經歷各種堵車後終于到了趙昭然家。按了門鈴後一秒鐘,門“咔嚓”開了,顧洋興沖沖地喘着氣,喊了聲“小易哥”。
宋易:“?”
付雨從顧洋寬闊的肩膀和門框間鑽了進去,跟屋裏的哥哥們打招呼。
趙昭然從廚房鑽出來,雙手合十,“薩瓦迪卡,我的付雨弟弟和小小易,今天有冬陰功和充滿咖喱味道的料理哦。”
孟平越扶額,“昭然,請說人話。”
趙昭然:“……”
邱哲民揪了揪宋易的臉,兩人去陽臺抽煙去了。付雨坐在客廳找話題跟孟平越閑聊,眼角瞥見顧洋在客廳角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孟平越說:“顧洋,坐過來啊,傻站着幹什麽呢?”
顧洋“哦”了一聲,坐在離付雨最遠的單人沙發上。付雨也不拿正眼看顧洋,打定主意不跟他搭腔。
開飯的時候,付雨坐趙昭然對面,孟平越看着他愣了三秒,保持微笑地坐在顧洋對面。趙昭然看了下手機說:“許晨來了,宋易你去開門。”
宋易:“!!!”
宋易打開門,見許晨穿着聖羅蘭深藍色馬海毛夾克,裏面搭配純黑襯衫,外加直筒牛仔褲,精神煥發地站在門口。
許晨拿腔作調地和所有人一一握手。邱哲民一張黑人問號臉看着宋易,宋易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極其精彩。付雨翻着白眼,沒跟許晨握手,直接盛了一碗冬陰功,一口下去,酸到淚眼模糊。
“昭哥,檸檬是不是放多了?”
趙昭然嘗了一口,直接噴付雨臉上,然後淡定道:“我再放點辣平衡一下。”
衆人:“別!”
付雨用紙巾擦臉,撐着笑說:“嗯嗯,菠蘿飯還可以,這個泰式雞肉串兒也……能吃。”
以往,許晨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端着的精英範兒,今天反常地跟大家閑扯,談笑自若間時不時地冒出幾句內涵段子,整得一桌人哈哈大笑。付雨也憋不住笑了。宋易笑倒在許晨懷裏,早已不知矜持為何物。
和諧融洽的氛圍中,顧洋冷不丁冒出一句:“雨哥,你怎麽把我微信拉黑了?”
付雨一愣,郁結好幾天的悶氣盡數堵在喉頭。他放下筷子,冷笑道:“不需要了,就删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兩個人互瞪着,對峙間,餐桌上已經只剩他倆了——宋易、許晨、邱哲民溜去陽臺眺望遠方的游泳池,龍科二人躲廚房擦鍋臺。
顧洋說:“是不是怕我妨礙你和梅小妮?”
付雨一拍桌子跳起來,“冬陰功沒把你酸死吧!”
顧洋皮笑肉不笑道:“酸是酸點兒,還沒死!”
付雨嘴角抽搐,“你不是說我只知道錢嗎?好,那從今天開始,你所有從我手裏拿的錢全部打欠條!”
孟平越從廚房探出頭來,“小雨啊,這話重了。”
顧洋臉漲得通紅,“不用打,我自己可以賺錢!以後再拿你一分錢,我就不姓顧!”
付雨急了,“你賺錢?你現在不學習賺什麽錢?不要本末倒置!”
顧洋說:“你都不需要我了,還管我那麽多幹什麽?”
付雨實打實噎了下,扯着嗓子結巴道:“我,我不管你,你特麽能上天了!以為自己多大了?才大二就不跟家裏拿錢了?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你懂個屁!”
顧洋這會兒倒冷靜下來,“雨哥,你是硬要塞錢給我嗎?”
付雨:“……我!”
宋易在陽臺捂着肚子飚出了淚,“哈哈哈”地揶揄道:“雨哥,你能塞點錢給我嗎?保證打借條!”
付雨又羞又惱,指着宋易道:“沒你插嘴的份兒!”
付雨氣喘籲籲地坐下來,顧洋坐在他對面,雙手交叉着搭在桌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被看得心跳加速,付雨默然低下頭,喝了口飲料。靜默的空氣中,他聽見少年服軟的聲音,“雨哥,別把我拉黑了,你就是不需要我了,我還是需要你。”
顧洋端正的臉上,橫橫的眉毛微微糾結在一起,狹長飛揚的眼睛裏盡是克制的、委曲求全的情緒。付雨咽了咽口水,大聲說:“繼續吃飯吧。”
所有人又迅速歸位,孟平越開了一瓶酒,“人齊了,喝一杯吧,下午唱歌去!”
衆人一陣歡呼。
付雨在桌子下面,偷偷抓着手機把顧洋從黑名單拉出來,信息第一時間過來了:“雨哥,對不起。愛心,愛心。”
付雨徹底明白了一件事,他對顧洋是真沒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