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事實證明,人宋寧根本看不上付雨,下午壓根沒來,顧洋于是向易媽投以勝利者的微笑,歡天喜地地把他哥領回家了。

付雨在廚房裏炸小肉圓子,顧洋拿了個小板凳坐在一旁,炸好兩個吃一個,炸好兩個吃一個,付雨炸了好半天,一盆都沒滿。

“顧洋!不許再吃了!”付雨氣得拿鍋勺指顧洋,“還要分點給昭哥他們呢!”

顧洋撅着張油膩膩的小嘴,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不吃了,不吃了……”

付雨想了想說:“你還是回屋去!你這小子,根本經不住誘惑!”

顧洋抱着付雨的大腿,用小刺頭蹭了蹭大腿內側,搖着尾巴,“不嘛,就是要粘着雨哥。”

付雨的兩頰立刻上浮起兩塊粉紅,他嫌棄又無奈地說:“你啊,越來越不害臊了。”

院子大門被人敲了兩下,發出“砰砰砰”的沉悶撞擊,付雨忙着鍋裏的肉圓,走不開,“顧洋,去開門。”

顧洋呲溜跑出去。

付雨又炸了兩鍋肉圓,見顧洋一直沒回來,便關了火,出去見人滿臉通紅地站在門口,正跟一個中年男人推搡。

付雨走近一看,愣了下,“張叔叔?”

來人是顧洋的親爸,洋媽跟洋爸離婚後,顧洋就跟媽媽姓了。顧阿姨跟雨爸結婚後,洋爸還來看過一次顧洋。付雨記得他,只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洋爸老了許多,都有白發了。

“你進來坐吧。”付雨顧念他是顧洋的生父,盡管沒盡過幾天父親的責任。

顧洋抵着門,态度強硬地說:“你走!這裏不歡迎你!”

洋爸有些為難,“顧洋,爸爸就想看看你。”

顧洋冷聲說:“看完了?看完了就走,你不是有老婆小孩嗎?還來找我幹什麽!”說着他“啪”地把門關上。鐵門因他巨大的力道,震了半天,院牆都仿佛在跟着動。

付雨手上有油,趕緊擦了手,抱住顧洋,“顧洋……”

顧洋把臉埋在他的肩頭,嗚咽道:“這種不負責任的人怎麽能當爸的?”

付雨揉了揉他的頭,“顧洋,走,我們去買菜,明天除夕了,年頭年尾,咱就得樂樂呵呵的!”

顧洋捧着付雨的臉,認真道:“雨哥,我恨不得明年就能畢業工作,你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付雨笑了,“人啊,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

顧洋猶豫地看着他,“雨哥,你告訴我,為什麽要離開之前的公司?”

梅小妮一姑娘,顧洋又跟她一個學校的,這事兒傳出去并不好。付雨低下頭,胡謅了一理由:“領導看我不順眼。”

“怎麽會?”

“怎麽不會了?上班可不比上學。”

顧洋看了他半天,嘆了口氣,“你不想說就算了……咱買菜去吧。”

付雨伸胳膊攬着他的肩膀,“好,買你喜歡吃的魚。”

宋易洗完澡回房間。許晨見他來了,往床裏面挪了挪,“小易,快進來,你那邊已經被我捂熱了。”

宋易笑眯眯地躲進暖和的被子裏,長手長腳立刻纏上來。

“你煩不煩?”

許晨好聲好氣地說:“不煩,幫你暖和着,不然着涼了可讓我心疼。”

宋易無語:“你哪回見過我着涼的?”

“情人節那回,我把哪個燒暈過去的小朋友帶回家的?”

宋易一頓,撇撇嘴,“……我忘了。”

第二天年三十,宋易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枕邊兮兮索索,下意識地伸手拉了拉許晨的衣角,“你起來幹嘛?”

“看看家裏有什麽要我幫忙的。”

宋易點點頭,翻了個身又睡着了。等這一覺醒來,他只看見易媽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吃碧根果,“媽,這是你第幾遍看‘琅琊榜’了?”

易媽無奈地說:“沒有好看的電視劇,我有什麽辦法?”

“許晨呢?”

“開車跟你爸去買對聯和煙花了。”

宋易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坐下來剝着堅果,陪媽媽一起看電視。一年到頭的,他也就這個時候能盡盡孝心了。

每年年夜飯之後,趙昭然會喊大家一起放煙花,宋易打了電話給趙昭然問今年怎麽安排。

電話撥通了好久之後,趙昭然才接。宋易聽那頭聲音不對勁兒,“出什麽事情了?”

“我在機場。”

“昭哥?”

“陪孟平越去他家過年。”

宋易一愣,“不是說好今年在咱這兒的?”

趙昭然聲音很低落,又很無奈,“他媽媽不幹,說孟平越不回去就沒完。我想想算了,畢竟是他親媽,這道坎兒還是要過的,反正我也認了,要殺要剮随便!我跟你說,以後找對象一定要看家庭。哎,不跟你說這些了,反正許晨也沒這些事情了,倒落個清淨。”

宋易:“……”

宋易說:“昭哥,你對越哥真好。”

趙昭然低聲說:“對啊,你看我妥協成這樣了……啧,這還是我趙昭然嗎!”

宋易調侃道:“昭哥還是昭哥,見婆婆勇氣可嘉!”

電話那頭傳來低低的笑聲,“你妹的。”

許晨買了一後備箱的煙花。宋易醉了,“你又亂花錢。”

許晨笑着說:“這東西塊頭大,放一會兒就沒了。”

一家四口吃年夜飯,感覺很微妙。易爸易媽把許晨當客人,許晨把自己當女婿,宋易把許晨當剛進門的新媳婦兒。

易爸因為許晨送的人參,對許晨态度好得跟什麽似的,特地拿出十多年舍不得喝的五糧液,要許晨陪他喝。

許晨雖然酒量不怎麽樣,岳父要求陪酒,硬着頭皮也得上。幾杯下肚後,許晨的耳廓都開始紅了,宋易舍不得,“爸,許晨不能喝了。”

許晨逞強地長胳膊一擺,“小易,我跟叔叔喝得正得勁呢,你別掃興!”

宋易翻了個白眼,心說果然喝多了。

易媽冷不丁說:“許晨跟咱家宋易關系真好,叫這麽親切。”

宋易一口橙汁差點噴出來,“咳咳咳咳”地劇嗆半天,“媽,他就是愛開我玩笑。”

幸而易爸只有這麽一瓶五糧液,一桌子四個人喝,平攤到個人撐死了三兩。許晨幫易媽洗過碗後,一家子坐在沙發前看春晚。

宋易無聊到頭也不擡地跟付雨開黑打王者榮耀。每打完一局,他都會習慣性地看一下許晨,“咦,許晨人呢?”

“回房間去了好像……”

易媽嗑着瓜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看沈騰、馬麗的小品,“咯咯”樂着,“馬麗真逗,哈哈……這女演員不得了!”

許晨這時從房間出來,手裏拿着兩個超大的紅包,易媽易爸一人一個,“叔叔阿姨,過年這幾天麻煩了,這是一點心意,就當過年孝敬二老的。”

宋易一緊張,退出了游戲。

易媽也神了,一摸紅包便說:“許晨,給這麽多幹什麽?五千呢,夠買臺60寸大電視了。”

許晨笑了:“叔叔阿姨,我實話說了吧,我跟宋易不僅僅是同事那麽簡單……”

“許晨!”宋易驚道,“別亂說!”

許晨伸手示意他鎮定,“我其實是他老板,準确的說,我是他們公司的股東。”

易爸一愣,然後上前拉許晨坐身邊,恭敬道:“領導,您好!”

宋易提着的心,“撲騰”一下穩穩落地。許晨這個挨千刀的!他摁了摁突突跳的太陽穴,“爸,你這态度轉變的,也太勢利了吧。”

易媽立刻呵斥:“宋易,不許在領導面前亂說話!”

宋易:“……”

許晨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宋易在我們公司表現,那叫一個好,天天加班,工作努力到我都自愧不如……這錢是他應得的,我就替他做主孝敬二老了。”

許晨看了宋易一眼,“宋易,你說你這個主,我能不能做?”

宋易翻着白眼,頭頂三道黑粗線,“嗯嗯嗯……能能能,許總您都有理,都有理……”

易爸易媽心安理得收了錢之後,對許晨的熱情程度更上一層樓,宋易覺得他這親兒子都不被待見了。

付雨的電話來勢洶洶,“豬隊友博!剛才怎麽回事?”

“被許晨吓的。”

宋易肩頭夾着手機,躲陽臺上抽煙,“不提了,許晨那混蛋就喜歡帶我玩兒。你一會兒過來嗎?昭哥飛越哥家了。”

付雨“嗯”了一聲,“我送肉圓的時候聽他說了,那我去你家看煙花吧。”

宋易頓了頓問:“你說我爸我媽會接受許晨嗎?”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難說。”

宋易挂了電話,深吸了一口煙。

隐品都是好東西,也都是壞東西。它讓人快活,也讓人堕落,最終令人無法自拔。黑暗中的那一點火星時明時暗,最後淪為一抹灰燼。

宋易嘆了口氣,去給付雨和顧洋開門。

短暫的、絢爛的事物往往彌足珍貴。人們愛煙花,就像愛這世間所有只永恒在某個片刻的光彩奪目——如同女星年輕時的水嫩傾城,如同名将最後一場勝利的戰死沙場,如同運動員奪取冠軍後的急流勇退……我們見得巅峰之美,卻見不得落魄之魂。

宋易看着斑斓的花火在黑夜中綻放,又看着轉瞬即逝後黑寂的天,唏噓地轉身,看到站在身後,對着他微笑的許晨。

許晨不着痕跡地捏了捏他的指尖,“底氣不足的時候,別忘了,我站在你背後呢。”

宋易微微勾起嘴角,“現在記住了。”

煙花繼續在院子裏大放異彩。此時此刻,景随人變,自有一番道不明的濃情蜜意。

“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在老城區響起,此起彼伏、綿延數裏。

付雨歡呼:“我付雨,二十五了,當立業!”

顧洋歡呼:“我顧洋,二十了,當學業有成!”

許晨注視着宋易,悄悄說:“我許晨,二十七了,當成家。”

宋易也注視着他,悄悄說:“我宋易,二十五了,當給許晨一個家。”

每個睡眠不足的大年初一都是從可惡的鞭炮聲開始的。

付雨揉了揉眼睛,掀開壓在身上、分量十足的“人肉被子”,“顧洋,咱家要放鞭炮嗎?”

顧洋自覺在被窩裏滾了一圈,迷糊地說:“不了吧,污染環境。”

“昨天你小易哥家放那麽多煙花你咋不說的?”

顧洋:“我沒說嗎?”

付雨:“……”

冬天起床是件需要勇氣的事情。付雨哆嗦着起來穿上厚實的大棉襖,燒水、下湯圓、打掃院子。

鐵門上傳來清脆的敲門聲。付雨去開門,看見梅小妮穿着巴黎世家的大紅色羽絨服,臉色蒼白地站在家門口。他意外地問:“小妮,你怎麽來了?”

梅小妮委屈地望着他,眼睛裏立刻多了兩汪水,“我爸知道我害你失去工作的事情了,把我罵了一頓,我就跑了出來。”

付雨:“……”

“雨哥……”梅小妮說着就往他懷裏靠,“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我做得太過分……”

付雨一雙手縮在胸口,隔在他和梅小妮之間,只能安慰她說:“沒事沒事,小妮,我不怪你,叔叔知道你來我這兒嗎?”

“梅小妮!你丫能別往我雨哥身上湊!”

付雨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顧洋衣服還沒穿好,拖鞋踩了一半,火冒三丈地沖過來,“就是你讓我雨哥沒工作的?!”

梅小妮怯怯地往付雨懷裏鑽,“我……我道歉了,雨哥不生我氣了。”

付雨忙把她拉開,“小妮,先回屋休息吧?”

顧洋冷冷道:“站住。”

梅小妮身形一抖,真就不敢走了。

顧洋瞪着她,“我從來就沒見過你這麽不害臊的女孩子,雨哥不喜歡你,能不能不要糾纏了?!還有,為什麽害他沒了工作?你知不知道,雨哥有多不容易才有這樣一份稍微輕松點的工作?你這種嬌小姐他媽的什麽都不懂!你為什麽不針對我?是我他媽的把雨哥掰彎的!是我硬要雨哥跟我在一起的!你有種沖我來啊!啊!”

顧洋渾身散發着不可違逆的淩冽氣場,付雨此刻都不敢靠近,梅小妮更是被罵懵了,眼神呆滞,渾身不停地發抖,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嘩啦啦地往下掉。

顧洋的怒氣滔滔不絕,“你他媽的不是人,你知道雨哥現在工作多辛苦嗎?口口聲聲說你喜歡他,這就是你的喜歡?!真他媽可怕!”

梅小妮嘴巴哆嗦着擠出幾個音節:“我……我,我錯了……對不起……”

梅小妮的身體晃晃悠悠,眼神飄忽向遠方。付雨心道不好,沖上去抱住她的時候,她已經吓得失去意識了。

付雨轉頭瞪着顧洋,“顧洋!你這是做什麽?她一姑娘家!”

顧洋喘着粗氣,回瞪向付雨,像一頭怒急了的小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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