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輪翻雲覆雨之後,顧洋心滿意足地抱着付雨,用鼻音“嗡嗡嗡”地呢喃道:“哥,雨哥,付雨,小雨……我的雨,老婆……”
胸口被一雙手箍着,付雨背對着顧洋,狂翻白眼,“行了啊,适可而止……顧洋,哥跟你商量個事……張叔叔在S市,想見見你。”
顧洋立刻将他掰正,摁着肩膀,蹙眉道:“他來騷擾你了?”
付雨說:“他就想見見你,畢竟血濃于水……”
“別說了!”顧洋粗暴打斷他,“他現在老了,才想到還有我這個人,我小的時候,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又跑哪裏去了!”
付雨眼睑微微一動,脈脈含情地看着顧洋,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你一點都不想見他嗎?”
顧洋嘴巴動了動,抿着嘴不吭聲。
付雨說:“吃頓飯而已,就當見個長輩,又沒人逼你喊他‘爸’。”
顧洋還是不說話,用被子蒙着頭,縮成一個大團。
付雨輕聲問:“顧洋,都四月了,你這樣不熱嗎?”
顧洋沒答話,付雨知道他非常就糾結:一面不能原諒洋爸的不負責任,一面又極端渴望父愛。
當天晚上,顧洋翻來覆去睡不着。付雨隔着被子抱着他,也一夜沒睡。
破曉以後,付雨聽到顧洋規則的鼾聲,才放下心來。
迷迷糊糊地睡到了中午,付雨起來發現顧洋已經做好飯了。他去廚房盛飯,沒再提晚上見面的事情。
兩個人沉默地趴着飯,顧洋從紅燒豬腳上撕下最軟嫩香粘的一塊放付雨碗裏,“雨哥,多吃點。”
付雨點點頭。
顧洋悶聲說:“晚上一起去吧,你不在我心裏沒底。”
付雨笑着揉了揉锵锵的刺頭,“就當去見識一下五星酒店裏大廚的手藝。”
顧洋撇撇嘴,“肯定沒你做得好吃。”
付雨笑得開懷,“盡埋汰我!”
顧洋一臉認真,“絕對沒有!”
五星酒店的包間,足夠坐二十人的大圓桌上,只坐着洋爸一人。顧洋朝他點了點頭,付雨叫了聲“叔叔”。
一頓飯吃得還算順利。臨走之前,洋爸趁顧洋去洗手間的工夫,拉着付雨,笑容可掬地說:“小雨啊,今天真得感謝你,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跟叔叔提!”
付雨擺擺手,“我沒什麽要求,就希望顧洋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
洋爸連連點頭,“那是那是……這……叔叔還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
付雨問什麽事。
洋爸搓了搓手,難以啓齒的樣子,最終,拉着付雨的手,誠懇道:“你能不能再勸勸顧洋,讓他把姓改回來。”
付雨怔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別碰我雨哥!”顧洋站在門口喝道。
付雨這才回過神來,抽出手,見洋爸用口型小聲說:“拜托了,拜托了。”
貪心不足蛇吞象,洋爸這是想讓他老張家後繼有人啊!付雨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想不通怎會有如此自私、迂腐又不可理喻之人。
之後,付雨再沒聽顧洋提起他爸,日子還是像往常一樣,雖然洋爸會時不時地打電話過來問改姓的事情,他也只是打哈哈,搪塞過去。
顧驀周日來家裏玩,付雨想她學金融的,就跟她提一嘴接手洗車店的事情。
顧驀一邊吃芝士蛋糕,一邊鼓着嘴說:“這還不容易嗎?你把老家的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不就有了?三、四十萬肯定能貸下來的,愁什麽愁啊你!”
付雨一聽是個好主意,但也有風險,如果還不上,房子也沒了。
顧驀咬着小勺子鄙視道:“哪個打天下的人本來就有兵的?劉邦也是跟人借兵發家的好伐!沒有人是存錢發財的,都是借錢!借錢!”
付雨想想也是這個理兒,有多大膽幹多大事,果然學金融的腦筋就不像他這麽死。
當晚,付雨跟顧洋商量了一下。兩個人都沒有異議後,隔天,付雨就躊躇滿志地回老家弄貸款去了。
在跟許晨确定關系之後,宋易發現許晨其實非常忙。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追他那會兒,許晨的閑暇時光都是像擰毛巾一樣擰出來的。
付雨回老家跑貸款去了,顧洋自然在學校不回來,許晨又常态性沒空,宋易一個人在家抱着電腦才真覺得有點無聊。
微信語音鈴聲響起,宋易一看是Sara,就點開了。他和Sara還挺投緣,有時去找許晨,許晨在忙,他就跟Sara湊在一塊兒聊聊天。
“小易哥,我們唱歌呢,你來嗎?”
唱歌?可以有!宋易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KTV離家很近,開車十分鐘。宋易進去跟大家打招呼。來的大多是娛樂公司的員工,許晨沒接手許氏之前,他經常去公司找許晨,跟這幫人多少還是眼熟的。
娛樂公司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兒,豈不會看菜下飯?估計多少知道宋易和許晨的關系,這幫人對他都客氣着呢。
宋易并不喜歡被人刻意捧着,虧得Sara是個大大咧咧的耿直girl,場面不會太尴尬。
他和Sara唱了首《最炫名族風》暖場。Sara的鬼哭狼嚎跟付雨的自成一調有所不同,別有一番中原妹子的豪邁粗犷,在走調界自成一派。
一邊唱歌,一邊就有人給宋易倒酒。他一嘗這酒就覺得味道有點兒怪,難不成KTV也開始賣假酒了?
Sara喝了兩杯,就打開了話匣子,“小易哥,我跟你說,現在許總身邊多了個叫Amy的小婊砸,你給我盯緊了,這女的那個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樣子……啧啧啧,姿勢太難看了!姐姐我自愧不如!”
宋易:“……許晨就喜歡給你們起洋名嗎?”
Sara哈哈大笑,“不是不是,都是我們自己給自己起的,圖個洋氣呗!”她又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咦,這酒味道有點怪……小易哥,我跟你講,我本名王愛芹,你說這名字從許總那種人嘴裏叫出來違不違和?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人啊,還是貴在自覺。”
王愛芹?宋易差點把酒噴出來。
酒後吐真言,兩人開始互訴衷腸。愛芹童鞋滔滔不絕講述自己如何從農村一步步在大城市打拼、立足,宋易則吐槽碼農的加班漫漫無終點,
周圍人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Sara的輪廓越來越模糊,KTV裏《香水有毒》的調子也越來越飄忽,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無盡失重的深淵裏,宋易逐漸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做了一個極其無厘頭的夢:夢裏的許晨捧着個青瓷酒壺,笑眯眯地給他倒酒。他來者不拒,喝啊喝,沒完沒了地喝……接着,場景突變,他又在滿是酒氣的游泳池裏暢游無阻,沒完沒了地游。夢中的他還時刻提醒自己:這特麽是夢啊,老子根本不會游泳啊!
宋易頂着巨疼欲裂的頭,揉着眼睛醒來。陽光有點刺眼,窗簾也沒拉……不對,他房間的窗簾是煙灰色的,這Hello Kitty的粉色窗簾是咋回事兒?
宋易死命揉眼睛,伸手一摸,碰到一個軟綿綿的胳膊,觸電一般縮回手,瞬間清醒,再一看枕邊——跟他同床共枕的不是許晨,而是□□的許晨秘書!
宋易猛地閉上眼睛,一想不對勁,又睜開眼低頭一看,他娘的,他也什麽都沒穿!
腦子裏“嗡”地一聲炸開了,宋易屁滾尿流地爬下床,到處找自己衣服,終于在客廳找到了零落四處的內褲、T恤和運動褲,手忙腳亂地一一穿上。
接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間,扒在水池上,把腦袋往龍頭下面一擱,用冷水沖了幾分鐘,擡頭看着鏡中滿是紅血絲的雙眼,大口喘着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洗手臺旁擠滿了護膚品和化妝品,光口紅就有幾十支。可以确定,這是Sara家,昨天,他喝多了,Sara喝得也不少,應該是一起唱歌的人把他們送回來的。
宋易緊張地扒開內褲……還好,沒髒,可也不能确定,畢竟他斷片了。
“啊啊啊!!!”卧室裏傳來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宋易飛沖到卧室,Sara一看到他,叫得更為凄厲。
“Sara,不不不,愛芹,別別別別激動,我沒有……我斷片了!”宋易心急火燎,一邊想讓Sara冷靜;一邊又不敢靠近,怕刺激到對方。
Sara裹着被子,嚎道:“小易哥,完蛋了!我睡了許總的人,他會殺了我的!”
宋易心裏“咯噔”一下,“慢着,姐,你把話說清楚,我們真的那個了?!”
Sara一愣,抓了抓她那亂成一團的幹枯長發,不确定道:“好像沒……挺幹燥的。”
宋易:“……”
宋易說:“我回避,你把衣服穿起來,然後我們檢查一下床單。”
Sara點點頭,自言自語個不停,“完了完了……”
兩個人就差舉着放大鏡檢查床上的每個角落了。幸好沒發現任何可疑跡象,他們終于都舒了口氣。
宋易揉了揉太陽穴,坐在床邊讓自己靜靜。Sara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他腿邊,哇哇大哭,“小易哥啊,我的親哥哎!你可不能把這事兒告訴許總!我好不容易才混到總裁秘書的位置,底下一堆人擠破了腦袋要取代我啊,我求求你啦……小易哥……嗚嗚嗚……”
宋易心說,廢話,他自己也不敢說啊,許晨那個神經病,發起病來,誰也招架不住。他趕忙把Sara拎起來,“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Sara瞬間收住眼淚,拍了拍宋易的肩膀,笑臉相迎,“小易哥,夠義氣!”
宋易:“……”
Sara“啧”了一聲,狐疑道:“小易哥,我覺得昨天咱喝到假酒了。”
宋易狂點頭,“我也覺得!”
頭昏腦脹地去KTV取車,宋易心說這假酒後勁真大,回去之後澡也沒洗,倒頭又睡着了。
這一覺再醒,已經是傍晚了,宋易一看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許晨打的。手機也不知什麽時候設置為靜音了,他剛要回電,許晨的電話又來了。
“怎麽不接電話?”許晨沉聲說。
“睡着了……”
“你在哪兒?”
“剛醒,當然在家了。”
“我派人去接你,你過來。”許晨聲音平平的,聽不出情緒。
宋易“哦”了一聲,聞了聞自己身上的酒氣,沖去洗手間洗了把澡,找出一身幹淨衣服穿上。
宋易還是第一次來許氏,幾十層的大樓伫立在CBD中心地段,非常紮眼。一進大樓,就有個西裝革履、人高馬大的男人領着他,乘着許晨的專用電梯,一層不停地直接上了頂樓。
心跳随着電梯裏不斷攀升的數字節節加快,宋易總覺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蹊跷了,好像有人鋪好了路,就等着他一騎絕塵。
空曠的辦公室裏,許晨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後,仰躺在真皮旋轉椅上,并不轉頭看他。
“你來了。”
“喊我來幹嘛?見識一下你這氣派的辦公室?”宋易坐在沙發上,用嬉皮笑臉掩飾內心的不安。
許晨沒回答他,起身向他走來,手裏拿着一疊東西。
一身黑的打扮襯得許晨非常挺拔,不可違逆的氣場之中又不自覺地散發着噬人的冷冽。宋易只是瞟了他一眼,便開始眼神飄忽地東張西望。
“下午還睡覺,昨晚出去玩了?”許晨問他。
“嗯,喝多了,有點困。”宋易緊張地攥緊衣角,手心開始冒汗。
“跟誰玩的?”許晨的聲音疏遠而陌生。
宋易低下頭,不敢看他,“Sara。”
“哦?”一層不染的皮鞋在宋易的眼底停下來,“什麽時候回家的?”
宋易緊張地擡起頭,急促道:“唱完歌就回家了!”
許晨眯起眼睛,“是嗎?”
宋易下意識地往後退,脊背完全陷在了沙發裏,“是,是的。”
許晨身體微微下傾,冷冷地說:“我再問一遍,你唱完歌就回家了?”
宋易周身一抖,小聲說:“是的。”
“啪”地一聲,許晨手腕一使勁兒,将手裏的那疊照片打在宋易的臉上。
照片在巨大的沖擊力下四散開來,堅硬的邊緣刺破了白皙的皮膚,劃拉出一道道細小血紅的口子,如同被人當面扇了幾個耳光,臉頰火辣辣地疼。
宋易頭腦空白地拾起其中一張,看見照片上他和Sara赤身裸體地交纏在一張粉紅色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