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月下獨照
作者:羿子涵
文案
江湖上出現接連屠城的詭異奇毒和神秘組織,
目的竟只是為了逼出一名女子?
他無法坐視惡行,涉世調查,欲解其中緣由,
不料竟使自己步入意想不到的境地。
那一縷幽香撩撥着他的修行,他的道心。
那一朵,稱做月下獨照的花。
內容标簽:霹靂 港臺劇 原著向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劍子仙跡,花獨照 ┃ 配角:疏樓龍宿,佛劍分說 ┃ 其它:霹靂布袋戲,原創人物
☆、楔子
一道白色颀長人影寅夜行走,厚背上的劍穗随着步伐擺蕩,澄亮的星空下連微風都顯得清爽,輕拂着垂胸長發。男人眉間的淺折在他俊逸出塵的臉龐刻畫上入世的痕跡,突兀,卻又那麽自然,好似脫俗的他本就該存在這混噸的萬象世界。
男人一步步悠然地走向居所豁然之境。
行至山間,空氣中飄漫着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清香,如桂非桂,似蘭非蘭。男人心中一動,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愈近,香氣愈是濃烈。男人疾奔,快得看不清身影,路旁楓樹受到疾掃而過的勁風波及,灑下片片紅葉。
屋舍在即,亭頂在望,男人躍進圍籬,脫口喚道:“獨照!”聲音在空闊的山頂傳了出去,回音袅袅。
男人呆呆站着,視線落到亭前一叢白花上。一株數朵嬰孩拳頭大小的花朵,淨白的花瓣,自花蕊延展出清晰可見的淡藍紋路,直伸到花瓣邊緣,絕俗無以名狀,清豔不可方物。沐浴在柔和月光下的她,散發出更扣人心弦的幽香,缭繞滿山滿谷。
是花,男人喃喃,原來是花。走近簡樸的涼亭,彎身俯望不堪一折的白花,曲起指節輕輕地碰了碰。
幽香盈滿思緒。
月下獨照。
作者有話要說:
☆、神秘少女(上)
多事的中原武林向來難得清靜,然而出力者多為武林人士,以素還真馬首是瞻,窮鄉僻壤的小鎮村落,平民百姓只知有衆多豪俠義士維護武林,事實上他們幾乎和戰火沒有直接接觸,前線打得轟轟烈烈,被保護的百姓依舊日複一日,為了過日子而打拼。
小鎮。
街道上盡是讨生活的人潮,當老板的咬喝,做顧客的看貨,人聲鼎沸,世俗的熱鬧。鎮上唯一的藥館今天聚集了相當多的人,正咳嗽的、讓人背着的、給人攙扶的,直條條地排了一列隊伍,為的是來了個義診的大夫。
倒也不是放了話不收錢,而是鎮上原本那位好心的醫生兩個月前死了,他生前常為貧窮人家免費診病,現下能上藥鋪抓藥的就剩家裏有點子的,窮人生病只好上山采些卻毒退寒的尋常藥草胡亂服了,死馬當活馬醫。
而那位新大夫只是正好落腳在這小鎮,見路旁倒了一名乞丐要死不死,便替他把了脈,順便塞了些碎銀子讓他去抓藥,這事被其它人看見,簡直就是天上降了位活菩薩,當下被拱到藥館,沒幾天看病的人便絡繹不絕,川流不息。
“這位婆婆,你受的只是普通風寒,沒什麽大礙,按藥方煎藥喝三天就可以了。”妙齡少女說道。
一襲淨白素衣,襟領袖口裙襬滾着藍色繡邊,長長的烏亮秀發随意紮起,僅以藍色絲帶固定,一小绺沒梳理到的長發垂在耳邊,顯得甚是慵懶随性。鵝蛋臉上是細致脫俗的五官,麗而不豔,嬌而不媚,是打從心底看了舒服的清秀。唇角彎起的弧度終年不變似地,禽着淡淡的笑。看診一個接一個的病患,臉上沒有絲毫不耐。
藥鋪老板附在她耳邊,為難地細聲道:“花姑娘,你方才墊的銀子,快不夠了。”近身貼近,滿屋子的藥草味掩不住這位大夫身上透出來的若有似無的極淡清香,老板有些暈暈然。
少女擡眼望去,病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窮人,料來也沒錢抓藥,便輕輕地道“再算我的吧。”老板有家人要養,一樣得過日子,總不成叫人家免錢相送。心裏頭盤算着,自個兒還剩多少錢,夠撐幾個病人。
坐在她對面的婆婆聽見了,感激又羞赧地說:“大夫啊,你替我們看病,還讓我們免費抓藥,你……你自己過得了日子嗎?”
少女笑道:“病人這麽多,我每天跟一個人讨碗飯吃,總還不至于餓死。”
婆婆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道:“大夫肯到家裏做客,我們歡喜都來不及啦!就怕粗茶淡飯,太委屈大夫你這種嬌貴之軀了。”
“大叔這句話就不對了,一樣都是大地滋生出來的菜蔬稻米,一樣都要吃到肚子裏,一樣都是止饑,哪有貴賤之分?”
那位大叔哈哈大笑:“好,那你一定要來我家讓我請,我那婆娘的手藝還算不錯,紅燒獅子頭尤其好吃!”
少女笑着:“大叔這麽推薦,改天我定要嘗嘗。”
正要招呼下一位病人,門口闖進來一位大漢,粗聲喝道:“喂,聽說這裏來了個大夫,醫術不差,在哪?”一眼看見少女,便大步走近,順手推開擋在身前的病患,道:“是你嗎?你就是那個大夫?”
少女淡淡地回望。藥館老板走上前哈身道:“這位先生看病嗎?”
“我是萬家的護衛,我家夫人生病了,你快跟我去。”
少女下巴朝隊伍一擡,說:“還沒輪到你呢,請排隊吧。”
“堂堂萬家的邀請敢不聽,快走!”說着便要拉了她去。
少女依舊坐着,但見她右手一動,不知何時手裏已拈着一枚銀針,正橫在左臂前,針尖朝外。那大漢沒看清她的動作,大手一落,本拟捉定了她纖細的手臂,誰知掌心一痛,銀針已刺進寸許。
“你……你……”
那護衛想着要不要發作,少女已開了口:“這位先生還是別激動的好,否則氣血攻心,只加速毒素運行罷了。”
“毒……有毒!?”那大漢大驚失色,直盯盯地看着手,只見一點殷紅如珠,靜靜地躺在掌心,“你胡說,中毒了血哪會是紅色的!”
“天地之大,毒物何止萬千,先生你怎能确定所有毒物的毒性都相同呢?”少女好整以暇地說着,還不忘檢查下一位病人的腳上傷口,取過幾樣藥材放入藥缽研磨。
“這……”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傷口發癢,呼吸困難?”
那大漢本來還沒什麽感覺,聽她這麽一說,掌心竟一抽一抽地細癢了起來,呼吸好像也開始不順暢了。
少女将磨細的藥粉敷在病人傷口上,取了一塊幹淨的布料仔細紮起,嘴裏道:“哦哦,毒性開始發作啰。”
那大漢正想伸手去搔癢,少女喝止了他:“別別,一搔下去可是會加快毒素運行哦。”
“你……你別光看,快救救我!”大漢的聲音不再威猛吓人,顫抖的聲音掩不住驚惶。
“就說還沒輪到你,乖,排隊去。”
大漢望了一眼長長的隊伍,“人……人這麽多……還沒到我我就毒發了……”
少女嗯了一聲,取出另一根銀針,施在大漢手肘的曲澤穴上,說:“我暫時抑制毒素的運行了,快去排隊吧!”
不待二話,大漢刷地沖出館門,急沖沖地排在隊伍後面,生怕被人插前,拖延治療時間。
屋裏一位病人愣道:“大夫,萬家是咱們這兒最有錢的大戶,為人也不和善,你不怕得罪他們嗎?”
少女像是沒有聽見,笑容可掬地招呼道:“看診,看診。”
過了半個時辰,大漢再度走了進來,坐在少女面前,滿臉愁雲慘霧。她暗暗好笑,卻一臉正經:“等着,我去拿解藥。”
走進內鋪,拿了個幹淨的藥缽,随手倒了些去瘀活血的藥粉,從麥芽糖罐挖出些糖膏,混在一起,揉成一顆藥丸。走到前廳,遞給大漢,說道:“諾,吞下吧!”
大漢迫不及待地扔進嘴裏,道:“怪甜的。”
“誰說藥都是苦的?”少女取下他手臂上的銀針。
大漢惴惴不安地問:“這樣毒就解了嗎?”
少女嗯了一聲表示回答。
“你說你家誰要看病?”
“啊!對,對,我差點忘了這事!”大漢伸手拍了一下腦袋,“是我家夫人,大夫您醫術如神,快跟我回萬家醫人!”一毒之後,言語間變得客氣許多。
少女睨了他一眼,懶懶地道:“到府服務很貴哦!”
“沒關系,醫人要緊。”反正錢也不是他付的。
少女随大漢來到萬宅,只見雕梁畫棟,庭園假山,偌大的房子造得極其富麗堂皇,銅臭味濃重。心想:“果然是最富有的暴發戶。”
忽然一只蜜蜂飛來停在她袖子上,振動的翅膀竟沒發出一點聲音,定睛一看,蜜蜂腹部紅白相間,小小一顆白絨絨的頭煞是可愛。
少女心中一動,心想:“想不到這種要品味沒品味的地方也豢養了『翁白頭』,我以前也養過好多的。”朝牠輕輕一吹,小白蜂滴哩哩飛走了,倒也不螫人。
萬老爺在正廳親迎,是個錦衣華服的瘦小老頭,穿金戴銀,手裏拿了個純金煙管,呼魯呼魯吐着煙,說道:“來過很多大夫了,可全沒半點主意。”
少女跟在他後頭走入內堂,來到了主房裏。只見床上躺了一名肥胖的婦人,豐厚的雙下巴幾乎将脖子全遮住了,正粗重地呼吸着。
廟會神豬,今日得償一見。
坐上擺在床邊的矮椅,一名婢女從華被裏牽出一條比自己手臂雙倍粗的肥軟玉手,安置在小凳子上,少女不慌不忙地将兩根手指搭上夫人的手腕,感覺像是陷入一塊豬皮裏。摸不到脈搏,只好加重力道,勉強探到微弱的跳動。
少女瞄了萬老爺一眼,見他神色無奈,身邊傍着一位比床上清瘦許多又美麗許多的年輕女子,瞧來只比自己大着幾歲,正柔聲說:“老爺別擔心,這位大夫一定有辦法幫姐姐的。”表情卻幸災樂禍。
小妾如此,正妻你怎可這般不知長進?
少女心裏嘆了口氣。哪是什麽病,不過是錦衣玉食兼又活動不足的過度臃腫,再來中暑加持罷了。看這莊裏護衛人人兇神惡煞的神态,只怕前幾位大夫是知情而不敢言。
“都是小毛病,中暑和……唉,長年失調。”
萬老爺“嗯”了一聲,小妾掩嘴偷笑,顯然早知病因。
“讓夫人多休息,摘些幹淨的薔薇花瓣煮成茶讓她飲下,暑熱可解。”要來紙筆,寫上處方,遞給萬老爺,道:“按這份處方熬成粥,三餐食用,記得少油膩。”頓了頓,又道:“另外,請夫人每天抽空前往藥館一趟,不可坐車不可乘馬,只可步行。”看了一眼卧在床上的大夫人,只怕走不到一半便氣喘籲籲了。
萬老爺見處方上寫着冬瓜、薏仁等物,奇道:“這……并不是藥啊?”
“不是什麽大病,用不着吃藥。這都是能讓大夫人消、消腫的好東西。”少女咳了咳,希望沒說得太明顯。
小妾啊了一聲,搶過那張處方,問道:“我也能吃嗎?”
少女聳聳肩,“如果『骨瘦如柴』是你追求的真義,請。”
小妾聞言欣喜地離去。
萬老爺道:“多謝大夫,那麽診療費……”
“哦,這嘛,”少女巧妙地掩飾住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清了清喉嚨,比了個五,“不多不多,五百兩。”
“五百兩!?尋常也只五兩銀!”一翻百倍,驚愕得無以複加。
“欸,這是有原因的。”她無奈兼可憐的語氣,“貴府勇猛過人的謢衛大爺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讓沒有淮備的我吓了好大一跳;又推了我的病人好幾把,這也不打緊,可那些病人翻倒了我好些藥材,還撞壞了一張椅子;又動手動腳地想吃我豆腐;前來的路上護衛大爺走得飛快,我跑也跟不上,扭傷了腳,現在還一抽一抽地痛着呢;而我現在回去,原來後面的病人只怕要嫌我重夫人輕他們,等太久而離開了……這些心理治療費、材物損失費、慰問遮口費、藥材費、人格補償費,加上方才的診療費、處方費,原本合該是一千兩的,諒在您一看就知是大好人的情面下,打對折五百兩,我不占太多便宜,您也不吃虧呀。”
那位前往帶人的大漢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呆愣地張着大嘴不知如何反應。萬老爺想了想,想從一大堆黑錢的借口中勉強挑出一點毛病,道:“這……但、但是你自己就是大夫,扭傷自己醫,還要錢嗎?”
少女幽幽嘆了口氣,道:“我自己能醫,但藥館老板卻不讓我賒帳呀。在下兩袖清風,一天看診掙不到多少錢,得包吃包穿包住……唉,嫌貴也是不得已,我知道金錢難賺,想來門主也為一家多口的生活費吃緊,沒關系沒關系,在下這就告退,鎮上不會有人知道您有金錢上的困難的。”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大夫!”萬老爺緊急萬分地喊住了她,大聲道:“區區五百兩銀子,于我如九牛一毛!我又豈是小氣之人,你也不用少算,來來,這是十張一百兩的銀票。”
“不用不用!”少女推開門主的手,了然體諒地說道:“您還是省下這一筆吧。”擡頭看了看美侖美奂的房子,“也許哪一天這房子賣了,您還有這一千兩可過活……”
“我錢多的是!”說罷将銀票硬塞在她的手裏,叫道:“來人啊,送大夫出門!”
少女笑得溫婉:“不敢不敢,不勞相送,好生照料大夫人吧!”蓮步輕移,弱如柳絮的背影慢慢遠去。
少女離開萬宅,健步如飛地回到藥館,憋得嘴角抽筋的笑意這才獲得釋放。藥館老板見了她,問:“什麽事這麽好笑?”
“沒什麽。”她揮揮手,從囊裏拿出九百兩銀票給老板,“這些錢寄放在你這兒,有窮人來抓藥就給他,藥費從這裏頭扣。”
老板瞪大眼:“你哪來這麽多錢!”
少女嘻嘻一笑,道:“別擔心,本姑娘不偷不搶,是有人出資贊助我義診!”
老板不再過問,道:“怎麽不留一些在身邊?你才來鎮上幾天,錢全用在素不相識的別人身上,自己吃什麽?穿什麽?”打量她纖弱的身形和樸素的衣着,要退回幾張銀票給她。
少女搖頭笑道:“我自己也留了一點,全收着吧,我不是不會為自己打算的傻子。”
老板道:“好吧。”将錢收了,又道:“天色不早了,不如和我們一起吃過晚飯再回去吧,我那婆娘煮了一桌好菜。”
眼看沒有病人求診,她笑了笑,接受了老板的好意。
作者有話要說:
☆、神秘少女(下)
少女獨自走在無人的小徑。夜空清朗,一彎新月高挂,她将手臂湊到鼻下,隔着衣袖仔細嗅着,輕薄的夏衫勉強将清香壓得淡不可聞。
這不行,到了滿月怎辦?
她輕輕嘆口氣,尋思着用什麽來掩蓋身上的異香,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腦海響起:
活下去,清兒,為自己活下去。
“我會的,爺爺,我會的。”少女自言自語,好似在與腦海那個聲音對話。
緩慢的腳步移動着,漸漸看到那間遺世獨立的小草屋。她才來到這小鎮沒多久時日,在野外荒無人煙處找到這間久無人住的小屋,暫時栖身。躲躲藏藏的她頗滿意這個隐密的居所,認真地考慮是否該圍個竹籬,種些什麽來陪伴自己。
在離草屋還有十丈的距離,她心中倏地一凜,停下腳步,全身緊繃。嗅覺異常靈敏的她,聞到彌漫在空氣中和平時不同的異味----像是千百種植物榨漿出來的汁液混合在一起,不同于“臭”的難耐氣味。正要轉身離去,前方十尺突然躍下一人,擋住去路。異味的散發者。
男人說道:“竟然被你發現了。”
少女深深吸了口氣,紊亂的氣息漸漸平靜,彎起嘴角道:“是你的隐匿功夫不到家。”
男人一見到她的容貌,咦了一聲,道:“你……你脫胎換骨了?”
“你認為呢?”
“藥人,不論你外貌變得如何,都得跟我回去。”
少女眨了眨眼,道:“回去有什麽好處嗎?”
“不回去有很多壞處。”冷硬的回答。
“比如說呢?”
男人冷哼一聲:“傾盡山莊人力捕捉你。”
“哦哦,現在不就是了嗎?”少女将手舉在眉前,左右張望,“怎麽來的只有你一個?”
“因為我是第一個發現你行蹤之人。”
“哇,這麽厲害!你怎麽發現我的?我以為我躲得很好。”
男人從腰間軟囊捉出一只小白蜂,蜂腹紅白相間。
“想不到從小喂養的『翁白頭』會讓我們拿來當引路蜂吧?你身上的氣息,牠們可記得最清楚。”
少女心中一醒,“原來如此。”
“你怎麽懂得醫術?”他問。
她扯了一個微笑,道:“這嘛,話說我逃出山莊的某天不小心跌下一座山谷,發現了一個山洞,洞裏有個寶箱,寶箱裏有一本醫經,我翻了幾翻就學會了。”
男人眯着眼睛看她。
“不信?那就沒辦法了,我說的都是實話呢。”她一臉惋惜。
“廢話休說,走吧!”
“喂喂,什麽廢話,是誰先開的頭啊?”少女不滿道:“方才大可二話不說強帶我走的,是你自己吉吉瓜瓜說了一堆話害我不得不接着說下去,以免你唱單人相聲孤伶伶地以為人家冷落你,竟然指摘我說廢話?真是好心被雷親!”
男人皺眉,伸手朝她肩上捉來。本拟一捉到手,不料她身形一側,迅速閃過他的擒拿,竟是上層輕功。
“啊育,說不過人家就動粗,是不是男人呀你!”
少女左躲右閃,輕巧地像只雪蝶飛舞在夜幕下,男人雙爪總是差那麽一點兒就能碰到她的身子,然而那一點兒卻像百裏之遙,連衣衫也沾不着。
“你哪來的輕功!?”男人又驚又愕。上頭傳下來的消息分明就說她是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為何此刻她的身形卻快得連他也撲捉不到?
少女咯咯笑道:“話說有一天我跌到一條河裏,河裏出現洛神,洛神教我一套輕功,叫淩波微步。”忽然素手一揚,朝男人爆射出點點銀光。
男人真氣一提,身形倏飛而上,閃過暗器;少女借着他這一避,直奔進草屋,碰地關上門。
男人躍下地面,看那暗器原來是銀針,唔的一聲,又看往茅屋。屋裏烏漆抹黑,看不見她的一舉一動,他不敢大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半晌,依舊沒有動靜。
難不成屋裏有密道可以離開?男人心念一動,正想進屋查看,又怕中了埋伏,心想:“你不出來,難道我就奈何不了你?”大喝一聲,發出一道猛然掌力,轟破本就不堪一擊的草屋。
壁門倒塌,塵煙飛揚,沙土漫天之中只見一個嬌小身影蹲在地上,雙手掩着耳朵,緊閉眼睛一付等待爆炸的模樣。男人不等塵埃落定,飛身而上扣住她的手腕,哼道:“瞧你還能有什麽壞主意!”
“好吧,沒辦法,被你捉到了。”少女随着男人的動作站起身,笑意盈盈地問他:“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
此時男人扣住她脈門,不怕她逃走,很奇怪她還笑得出來,便說:“什麽味道?”
“好像是松葉的味兒。”
男人吸了吸鼻子,果然塵土飛漫中一股松香萦繞,“嗯,真的有。”
“那麽,你是不是開始覺得四肢使不上力,像個老人似的難以控制動作,提不起真氣?”少女雙眼晶亮亮地望着他,充滿好奇。
男人心中一驚,四肢竟漸漸無力,不由自主松開手,軟倒在地。少女開心地繞着他走來走去,道:“方才我進屋時就在房壁上撒滿麻藥,算定了你會拆了屋子來捉我,這會兒麻藥和灰塵攪在一塊兒,你吸進多少?沾到多少?”
男人卧在地上瞪着她,強撐着開口:“你……你怎麽……沒……沒……”舌頭漸漸大了起來。
“你想問我怎麽沒事,是嗎?”她嘆口氣,“真是愚蠢的問題,怎麽不問問我這麻藥叫什麽名字呢?”眨了眨眼,又道:“今天心情好告訴你,叫做『垂垂老矣』,記好啊!”
少女在斷垣殘壁中東找西撿,打包行囊,唉了一聲:“又得跑路了。”走到男人身邊蹲下,幽幽道:“我應該殺了你以免行蹤洩露的,可是那也沒用,是不是?『翁白頭』記住了我的味道,我躲得了你們,躲得了牠們嗎?”搖了搖頭,輕觸男人腰間軟囊,指腹下蠢蠢蠕動,約有三、四只白蜂。撿起地下一塊石頭,只覺手上石頭似有千斤之重。猶豫了一會兒,咬唇用力砸在軟囊上。緩緩籲了口氣,放下石塊,摸向男人的胸膛。
男人全身動彈不得,只得任由她在他懷裏掏來摸去。
“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啊,你還不對我的味呢。”搜出一袋錢囊,在手裏掂了掂,然後揣進自己懷裏,“這附近沒什麽會吃人的野獸,不過會咬人的野狗我就不确定有沒有了。好運氣的話只要躺上四個時辰就行了,不過若你跟別人結了什麽深仇大恨,又好死不死讓那人碰上現在的你,那可怪不了我啊,我會多念幾句阿彌陀佛,請祂保佑你死有全屍的。”
說罷提起包袱,人影迅速消失在寂靜的黑夜裏。
男人閉起眼,怪自己太過粗心。
你逃不了的,藥人。
千草原,恰如其名,此地生長許多醫譜藥經未記載的奇花異草,遺世的它沒有任何子民,更鮮少有人知曉這一處遠避中原的世外仙鄉。古樸雅麗的無争山莊,是千草原唯一的人煙。
相傳無争山莊的阈家祖先原是游走中原武林的江湖人士,武功高強卻作惡多端,最後被正道人士擊退江湖,從此遠遁荒外,尋到千草原,在此地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然而阈氏祖先生前僅得一子,早逝後,其下子孫像是中了詛咒一般,不但一脈單傳,所生盡為男胎,且代代活不過壯年,更非武骨。勢力逐漸衰敗,現在的無争山莊,只是為了延續血脈。
無争山莊,與世無争。不是不争,而是無力再争啊!
莊裏終年缭繞着草藥混合的難聞味兒,但久入鮑魚之肆,莊裏人人都習慣了,面不改色。偌大的莊園,氣氛沉甸甸地攪不開,陰森,沉悶。
一名身型微微拘偻的老者走在寂靜的廊道,矯健的步伐和蒼老的面容不甚協調;他身後跟着一名怯懦的少女,戰戰兢兢地東張西望,一雙小手緊扭着摀住胸口,緊張地想深吸口氣,又忍不住掩住鼻子。
兩人來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前,老者朝裏說道:“少主,人帶來了。”
“進來。”
老者推開門,伊呀一聲。房裏燭火搖曳,檀木床邊正坐着一名青年,模樣二十初歲,略顯青澀的年輕臉龐上嵌着一雙陰騺的眼睛,火光下膚色有些不自然。屋裏另有一名男子,滿臉風霜之色,抱胸而立。男子和老者互點個頭。
青年上下打量眼前少女,嗯了一聲,朝老者道:“你出去吧。”轉頭向男子:“目留蹤,你也下去。”
兩人躬身退下。少女局促地站着,垂着頭不敢擡起。青年拍拍身邊床沿,開口:“過來坐下。”
少女碎步移到床前,挨在他身邊坐下。一股像是溝中爛泥,又像是腐敗植物的腥臭之氣從旁邊飄來,少女忍不住瞟他一眼,眉頭微微一皺。
青年看在眼裏,冷然道:“怎麽?忍受不住?”
“沒……沒有……”聲音竟不自主發抖。
青年恚怒地抓起她的手腕,将少女扯進懷裏,她“啊”的一聲驚叫,已讓他以唇封住了口。他用力将她壓在床上,粗魯地撕扯她的衣裳。少女驚恐地尖叫着,推也推不開身上那具侵略的肉體,和令她作嘔的氣味。
就站在門外不遠的目留蹤沒半點動靜,像是習慣了這樣的儀式,這樣的驚懼叫喊。他的職責只是保謢少主安全。
良久,青年披着衣衫坐到桌前的椅上,凝望半裸着身子蜷縮在內床發抖的女體。她怕、她痛、她不敢面對他,生怕看他一眼又是場折磨淩辱。
青年撐着頭,彷佛在等待什麽。
突然,少女的身子一震,扭動取代顫抖,她張唇發出一串痛苦的呻吟,雙手在床鋪上又刨又抓。一點青色從她腹部上下蔓衍開來,像連漪一般迅速擴展到四肢,一路爬升。
少女瞠大眼睛瞪着青年,涎沫自嘴角流下。
“救……啊……救我……”
青年動也不動,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救……”少女身子猛烈抽搐,然後平靜。
全身是慘青色。
青年提筆在桌上一張紙上畫下一橫,白紙上是無數的記號。他滿不在乎地和女屍半阖的無神雙眼對視,一直到屋外傳來一聲叫喚:“少主。”
“進來。”
老者推門而入,見了此情此景毫不訝異,喚來兩名男仆将屍體搬走。目留蹤走到門邊伫立。
“第五十七個。”青年的聲音波瀾不興,“看來這些買來的女人都無法承受我的體質,你期待下一個嗎?瓊老。”
瓊老,原是阈家先祖阈左的徒弟,和其師一起退隐江湖後便鑽研醫理,照料着其師的生活起居,其師死後仍忠心耿耿地服侍他的子孫;然而每一代男丁都跨不過“不惑”的界線,且每一段茍延殘喘的歲月,都是以某種殘忍的方法強撐下來的。瓊老已是連續五代的守護者了,漫長的年月讓他唯一記得自己姓瓊,瓊什麽卻忘了,所以莊裏人人喊他瓊老。
第五代的阈奉熙有着和前四代先人一樣的特征:瘦弱,無法習武,和一身淡青的膚色,受詛咒的血液,等同宣示着他和前人一樣的命運──注定早死。
“不能放棄啊,少主。”
阈左生前修煉毒功,做盡天下惡事,後被正道人氏圍剿,為其中一人的掌功所敗,而那人的掌力令阈左遭自身毒功反噬,身中劇毒。這樣的結果令阈左在三十八歲時毒發死去,接下來的子孫傳承了他的血毒,人人活不過四十;而四十大限,是在瓊老的極力控制下延長的壽命──第三代不配合瓊老指示,只活了二十五歲。
無法習武的體質限制下,傳承子嗣和控毒延壽已成為阈家與瓊老唯二目的。
阈奉熙聽到“放棄”二字,怒氣猛地一揚,咬牙:“你還能買到多少女人?還要我過多久這種像種馬的日子?藥人呢?唯一可以治好我身上毒血的藥人呢!?”
“少主,會武功的奴才全出莊去追索藥人的下落了,『翁白頭』不會錯過她身上的味道,您請放心。”
“放心!?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放心?夠你再栽培一個藥人嗎?”他恨,恨這一身毒血讓他活在死亡的夢魇,恨那個自小朝夕相處的女子離他而去。她是為他而存在的,竟然敢逃跑!
“少主,咱們不能空等藥人,必須在她被擒回的這段時間裏嘗試各種機會,或許芸芸衆生裏有個女子能夠承受您的垂青并懷下孩子。”
阈奉熙冷笑。
“瓊老,你的方法太坐以待斃了,『翁白頭』能飛遍中原每一個角落嗎?藥人難道不懂得掩蓋身上異香?”
“少主的意思是?”
阈奉熙指着自己半裸的胸膛,“利用我身上的毒血煉制成外毒,散布到中原去,依她的個性定會自動現身,咱們就守株待兔,等她自投羅網。”
瓊老身子一震,道:“少主,這……”
“少啰唆!”阈奉熙冷然瞪了他一眼,“這麽簡單的法子,你怎麽會沒想到?”
瓊老垂首,“老身愚驽。”
阈奉熙伸出手臂,道:“取我的血去,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
☆、滅城奇毒
鄉野茶站,露天的空間坐滿了不少歇腳的百姓,老板四處招呼客人。一名身着白衣,發系藍帶的秀麗少女正心無旁骛地品嘗手中香茗。她告訴老板她要水,老板說,水什麽地方都有,來茶棚就該喝茶,便送上眼前這一壺,什麽茶名她倒不懂,但她覺得滋味不錯,舌底生津,連配茶的細點都很對她的味。
她拿起一塊做成梅花形狀的梅花餅仔細地吃着,棗泥在舌尖滾來滾去,恰到好處的甜度不會讓人太膩。
其它桌的客人大聲談天,或聊自身情事,或聊當今武林奇聞,倒顯得孤身一人的她十分安靜。
“喂喂,你們有聽說海東城的事嗎?”
“海東城,不就是那個出産珍珠的近海大鎮嗎?有什麽新消息,是百年一産的滴羅龍珠現世了嗎?”
“欸,朋友你講的倒也沒錯,滴羅龍珠是現世了,不過重點不在這一顆珍珠上。”
“那還有什麽大消息?”
“海東城在三天前被滅城了。”
“什麽!滅城!?這是怎麽一回事?”
“目前還沒有确切情報,只知道全城上千居民有八成全死于劇毒。據說屍體全身慘碧碧,散發出腐爛植物般的臭味,屍血帶毒,沾染上的人三天內必死無疑,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