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本宗的。”
“唉。”
小二又道:“這花喚做『粹情花』,聽說是從那男子墳上長出來的,不知怎地生滿了湖周。粹情花大家又叫它定情花,據說只要情侶共握一株粹情花許願,便能成為鴛鴦眷侶,情感堅定不移。”
“粹情粹情,純粹之情,嗯,好美的名字,好可憐的故事,好癡的人。”花獨照轉頭問劍子仙跡:“為何仙女和凡人不能相愛?”
“嗯,既已成仙,自然是看淡了七情六欲。道門仙人動情,無異是廢功自毀之舉。”
花獨照皺眉,“既知不能動情,又為何動情?既然愛上,又為何離去?”
劍子仙跡道:“或許她是天界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如果她是月神,因貪戀人間而忘卻月升月落,那麽天界人間失序,豈不是因私廢公?”
“一旦動情,又要舍情,誰能辦得到?離開心愛之人,想必是人間至痛。”花獨照嘆了口氣,心中微微感傷,倒不真是如何難過。
“佛道之途,便是要堪破紅塵情緣,以求清心。世俗擾人,不可自擾。”
“所以你們是不能成親的?”
“嗯。”
花獨照眨了眨眼,道:“可若不小心動了情那又如何?”
劍子仙跡淡然道:“修行百載,心如止水不起波瀾,動情二字談何容易?”
花獨照忍不住好笑,道:“嘿,怕是死水一灘,風過無痕;落雪成晶,鴻過不留跡。”拿起清茶喝了一口,偷偷道:“這茶倒不如你沏的好喝。”說着吐了吐舌。
“劍子仙跡的茶藝天下無雙。”
花獨照刮了刮臉頰,說道:“誇口。”拿起細點咬了一口。
海東城,昔日的珍珠大鎮,今天的空寂死城。劍子仙跡和花獨照到達此鎮已是幾日後的入夜時分,滿天黑雲遮蔽了月光,四下黑暗,阒其無人的街道一片死靜,夜風刮得廢屋門板伊呀作響,空氣中飄漫着淡淡的植物腐臭味,全城籠罩在沉重陰森的氣氛之中。
劍子仙跡第一次聞到阈血毒屍散發出來的異臭,低頭見花獨照一臉滿不在乎,不知是沒聞到還是習以為常。隐約嗅到一絲香氣,卻是她身上的獨照花香,精神一振,那股臭味也不怎麽嘔人了。
花獨照小心翼翼地舉步走着,抱怨道:“月光給遮着了,好難識路啊!”身處寂靜的空間,不自禁地壓低聲音。
劍子仙跡真氣飽滿渾厚,夜能見物,并不覺得如何難視,聽得她這麽一說,便道:“咱們找個照明之物。”
兩人走進一間民房,四下尋找油燈,忽聽得碰喇一聲響,花獨照唉叫一聲,劍子仙跡忙問:“怎麽了?”
花獨照語帶痛楚,道:“沒事,我撞到東西了。”
劍子仙跡見挂在牆上的神主臺上有個燭臺,燭臺上一根手指長短的蠟燭,拿起一旁的火揩子點上火,民屋一角亮了起來。花獨照一手揉着額角,燭光下如夜明珠般明亮的小臉苦皺着,咕膿道:“疼死我了。”
劍子仙跡将燭臺遞給她,她問道:“那你呢?”
“我看得見。”
“會武功的人真方便。”
正要走出房子,咚的一聲,行在前頭的花獨照身子倏然往前撲倒,劍子仙跡眼捷手快,大步一跨,一手接住半空中的燭臺,一手扶住花獨照的身子。
“嘿嘿,我忘了這裏有門坎。”花獨照歉然傻笑。
劍子仙跡哭笑不得,再度将燭臺交到她手上。頓了頓,又轉回民房取過火揩子,以免她打翻了燭臺。
花獨照籲了口氣,提起精神道:“好了!咱們分頭尋找此鎮的飲用水井吧!”
“你确定要分開找?”劍子仙跡遲疑地看着她。
“當然!”花獨照理所當然地說道:“節省時間啊!”看了看四周,道:“我往北走,你往南走,咱們繞着這城走上一圈,在對頭會合。”
“嗯。”
兵分兩路。劍子仙跡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去,花獨照的背影籠罩着一層光暈,朦胧柔美,以穩定的速度慢慢遠去。暗自期望她能小心點,劍子仙跡亦朝前走去。
花獨照一路警戒前行,走到盡處,右轉又是一條街道。放輕腳步,除了在如此安靜的處境下任何聲響都顯得刺耳外,她還擔心無争山莊的人馬仍滞留此地。
不過擔心顯然是多餘的,這兒連只小貓都沒有。
驀地,右方遠處出現一道白影。
猝然之下,花獨照突感一陣寒意,全身血液像是凝結成冰,動彈不得。
那道白影緩緩往前移動,凝神一看,白影手上一物,像佛塵,背上一物,像長劍。
“劍子?”
花獨照渾身都軟了,背上涼快,原來是吓了一身冷汗。撫着心口,自言自語:“吓死了,還以為見鬼呢!一身白衣夜裏看來真可怕。”
繼續往前,沒任何可疑之處。來到約定的會合點,未見劍子仙跡,花獨照四下張望,忽然想道:“道士怕不怕鬼呢?”
一個念頭自心底冒出,花獨照揚起一抹賊笑,蹑手蹑腳躲到一處成堆的木柴後頭蹲了下來,吹熄燭火,打算也來吓吓劍子仙跡。
一盞茶時間過去,他還沒來。
一刻鐘時間過去,腳麻了,還是沒來。
“搞什麽,怎麽那麽久?啊,難道是遇上無争山莊的人了!?”思及此,身子像彈簧似地迅速彈起,一轉身,背後竟站着一個人。花獨照吓得驚叫半聲,半聲在看清對方面孔之後吞進喉嚨。
劍子仙跡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躲在這兒做什麽?”
花獨照喘了口氣,跺腳道:“你幹嘛站在後面吓我!”
“咦,是誰吓誰?”
“自然是你吓我!你瞧我吓得連燭臺都掉在地上了。”彎身撿起燭臺,劍子仙跡重新點上火,光亮綻開在兩人之間。
“你站在我後頭多久了?”
劍子仙跡泰然道:“從你吹熄燭火之後。”
“那你怎麽不出聲?”
“我以為你發現了什麽所以躲在這兒偷偷觀察,如果我出聲壞了你的事那該怎辦?”
花獨照扁扁嘴,咕膿幾聲。
“哈。”劍子仙跡輕笑,道:“來吧,我找到水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行(下)
水井便鑿在城鎮中央,井口上方搭了一個小遮雨棚。
劍子仙跡說道:“這個應是供應鎮上普通居民的水井,多半在富有人家宅裏也會鑿有自用井。”
花獨照俯望井底,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見,提起丢置在一旁的木桶,桶上橫杆系着一條繩子,連結遮雨棚下方的絞索。她将木桶丢進井裏,潑喇一聲,然後是木桶叩着井緣的聲音。
她拉着繩子左右晃動,直到繩索那端重量夠了,劍子仙跡便搖着絞索将木桶拉起。
木桶盛了半桶的清水,花獨照捧着木桶,将臉湊到桶裏嗅聞。
劍子仙跡道:“小心點,可能有毒。”語氣頗見關心。
花獨照在桶裏嗯了一聲,擡起頭皺眉道:“無色無味,無法确定是否有毒。”
“那該如何是好?”
“喝了它就知道了。”
劍子仙跡見她不似說笑,嚴肅道:“此事不可輕率,你千萬別胡來。”
“我沒說我要喝。”花獨照說道:“我的體質不畏毒,任何毒物皆對我無效,所以我喝了也檢查不出什麽。”
見她盼望地看着自己,清澄的大眼無邪純然,劍子仙跡暗叫不妙,背過身子說道:“那麽将水存入瓶子帶回豁然之境,咱們再另想他途。”
花獨照繞到他面前,認真說道:“倘若這水沒有毒,那不是還得再多跑一趟?不如此時便證明它是否有毒,若不是也好再就近調查。”
“我想龍宿可以當試驗品。”
轉身欲走,花獨照拉住他的衣袖,笑道:“別擔心,我有解藥啊!等我取得毒血之後,馬上幫你解毒,不會有危險的。”
她笑得愈甜,劍子仙跡心裏就愈毛。
龍宿啊龍宿,我真希望你也在此。
花獨照瞄了他一眼,嘆口氣低聲道:“若非我不畏毒,這水該是我來喝的。”
見她神色黯然,劍子仙跡無奈道:“唉,我喝。”
“真的嗎!”花獨照笑逐顏開,臉色轉變之快足可媲美翻書。
“我有種被騙的感覺。”
花獨照笑道:“哎,別這麽說啊,若不是體質的限制,我又怎會要你冒險?”
“好聽話收起來。”劍子仙跡頗感無言,“就算你可以試,最後還是會由我出線。”
花獨照嘻嘻一笑,拉他在一旁坐下,将木桶遞過。劍子仙跡仰頭飲了一口水,花獨照問:“如何,有什麽味道?”
劍子仙跡搖頭,“和普通清水一般,沒什麽特殊之處。”
花獨照嗯一聲,一瞬不瞬盯着他,不容錯過任何可疑反應。
過得片刻,劍子仙跡忽然腹部傳來一絲抽痛,慢慢加劇,接着劇痛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襲來,痛一陣歇一陣。
花獨照見他臉色有異,忙道:“有反應了?”劍子仙跡點頭。
她趕緊取出小刀和空瓶,扶着他的左掌,道:“有些疼,忍着點。”小刀在他食指上劃開一口,鮮血流出,植物腐味跟着擴散。将流出的毒血注入空瓶,眼見足夠,按住他手掌止血穴道,另一手掏出青瓷瓶,在傷口處倒出一些止血藥,流血立止。
花獨照在傷口上輕輕吹氣,劍子仙跡感到一陣涼癢,她拍手笑道:“好啦!大功告成!”
“事情不能只做一半。”他提醒。
“我知道。”花獨照伸手入懷裏要取出解藥,突然臉色一變,雙手在身上摸來拍去,慘然道:“我……我……忘記帶解藥出門了。”
劍子仙跡驚駭道:“你別開玩笑。”
花獨照慌道:“這、這毒有三天的緩沖期,咱們快回豁然之境,應該還來得及。”
劍子仙跡啊的一聲閉上眼。豁然之境至海東城有五日路程,憑他輕功三日內回去是沒問題的,但此毒令他四肢發僵,提不起真氣,頹然想道:“劍子仙跡今日畢命于此。”對花獨照倒沒有責怪之心,只遺憾未能真正了解她身上謎團。
一股清香鑽入鼻子,他心中一動,睜開眼想告訴她不用內咎,卻見那張清麗容顏笑得古靈精怪,“騙你的!”一顆藥丸塞入嘴裏。
劍子仙跡一愣,藥丸散發出和花獨照身上一樣的香氣,他咬碎吞下,腹部立時湧出一道舒服的清涼,溫柔地消解劇痛。又驚又訝地吐出一個字:“你……”
“我怎麽?”花獨照一臉精乖頑皮,“我很可愛,我很迷人,我很厲害,”說一句湊近他的臉一分,“你喜歡上我了嗎?”
劍子仙跡愕然注視着她近在咫尺的嬌顏,被她率直的話語吓得倒抽一口氣,腦子裏亂得想不出一句話。
花獨照噗嗤一聲,後退三步,笑得好不得意。
劍子仙跡收攝心神,搖頭嘆息:“你是在報複我方才吓你嗎?”
“說報複多難聽。”花獨照把玩着一绺青絲,“投桃報李,禮尚往來,人生才有樂趣呀!”
劍子仙跡哭笑不得,無言以對。
“好啦,要的東西拿到了,咱們走吧。”一時笑得太過火,忘了無争之人在暗處虎視眈眈,心想早一刻離開是好。
“嗯。”劍子仙跡站起,兩人并肩出城。
方離城數哩,行于道徑,四周盡是參天大樹,一片靜默。阈血毒滅城之後,附近的動物本能地遷居了。劍子仙跡靈臺明清,忽覺周圍氣氛有異,空氣中有第三者的氣息。
花獨照亦察覺了,無争之人身上的味道。
兩人互視一眼,花獨照眨眨眼,道:“這麽走挺無趣的,咱們來比試一下,看誰先回到……那裏。”不說出豁然之境的名字,擔憂他們尋線找上。
“甚好。”
毫無預備的,兩人像弓箭同時急射而出。就在此時,天空響起一聲尖銳的笛聲,哔哩哩哩哩,遠遠傳了出去。
劍子仙跡大步一邁便馳前數丈,雷霆之姿,閃電之速,刮起樹上地下落葉,呼地沖天而起;花獨照身形輕靈,前進之間不見塵土揚起,足不沾地,宛若一朵受勁風吹動的白雲,身上的藍色是她的天空。
花獨照輕功不俗,比之劍子仙跡的數百載根基卻大為不如,雖借口比試,劍子仙跡并未逞功超前,反而與她齊頭并進。
花獨照不知他功力深厚,又聽他自言武功普通,心想需得支開他,以免無争之人對他出手,喊了聲:“分道!”身子急拐,往左方而去。
劍子仙跡大吃一驚,剎時明白她心中所想,叫道:“不可!”跟着左拐,已慢了她數丈之遙。便在此時,前方又響起尖銳笛音。
花獨照疾奔,忽然前方落下兩道人影攔道,一人叫道:“藥人你今夜難以走脫!”
花獨照手裏扣了兩把銀針,白袖一揚,銀點爆射而出,那兩人手執長劍,急急防衛,将銀針打落在地。一人橫劍前掃,阻住花獨照去路,另一人道:“小心,不可傷到藥人!”又兩人自樹上躍下,四人将她合圍在中心。
“以多欺少,不公平啊!”
“捕拿你需要什麽公平?”
花獨照只想速速擺脫,不願與之糾纏,當下做了個撲右的動作,趁衆人上當之際,足下一點,已躍上半空,欲藉樹遁。不料上頭竟有埋伏,兩個無争門人分執一張大網,當頭罩下。
花獨照啊育一聲,半空中無從借力,已被兜入網中。
作者有話要說: 此處粹情花在現代原稱愛情花,是文章中出現的花品中唯一真實存在的,只是名字我加以改動。愛情花,又稱紫花君子蓮、尼百合、百子蓮;花相盡力描寫了,怕寫得不好,有興趣的大大可以上網搜尋,可以看見照片(真的很美啊)。花語是愛的來臨、浪漫的愛情、戀愛的造訪。
☆、并肩
此網編得甚是缜密,花獨照被牢牢卷得死緊,一個無争門人将她扛在肩頭,忍不住暗嘆:“想不到竟來魚網捕魚這一招,真是失策。”心電疾轉,想着該如何脫困。
忽聽得無争門人喝道:“來者何人!”
“劍子仙跡。”
花獨照聞言暗暗叫苦,心想:“他怎麽還在這兒?該不是又轉了回來吧!”當下大聲說道:“無争之事與旁人無關,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門人看了她一眼,朝眼前男子說道:“咱們素不相識,勸君勿淌莫名渾水!”
只聽得劍子仙跡悠然道:“閣下說得是,那麽在下告辭。”轉身欲走,身子卻倏然疾退,扛人的門人只覺一股勁風刮過身邊,肩上一輕,藥人已被劫走。一人吹起銳笛之音。
劍子仙跡扛着花獨照飛遁,花獨照叫道:“都替你引開人馬,怎麽你又跑回來啊!”
“我只是發現忘了一物。”
花獨照不解道:“什麽東西?”心想拿了他什麽物事忘了還嗎?
劍子仙跡怡然道:“一尾魚。”
前方一聲笛音呼應,四周刷刷落下十數人,刀劍亮晃,阻住去路。劍子仙跡停下腳步,花獨照道:“快放我下來,解開此網。”
劍子仙跡拉着網繩,真氣鼓動,花獨照身上層層魚網立時震斷飛散。劍子仙跡看着二十多人的合圍之勢,道:“你哪裏惹來那麽多仇人?”
“我沒告訴你追殺我的是一個組織嗎?”
無争門人二話不說,分別攻往兩人。
十數人圍攻劍子仙跡,劍式淩厲,刀招無情,劍子仙跡拂塵揮揚之間,攻守皆備,白衣穿梭,心想:“這些人武功頗好,卻奈何得了劍子嗎?”劍子仙跡未出殺招,意在阻不在殺,只與衆人糾纏,欲看出武功路數。
四人欲捉花獨照,趨退之間,一人說道:“不懂知恩圖報的藥人!若非無争山莊蔽蔭你一輩子,十四年前的你早是一副枯骨!”
花獨照一聲冷笑:“恕我難以接受你們要求的報答方式。我的未來再與無争沒有任何關系,我的一生也不會埋葬在無争山莊裏!”素手一揚,撒出一把粉末。
四人猝不及防,異味入鼻,不香不臭;忽然腳步踉跄,一陣睡意襲來,碰碰四響,已倒地不起。
花獨照見劍子仙跡穿梭于衆無争人馬之間,情急之下看不出他實占上風,只道他脫圍不出,跟着躍進戰團來到他身邊,道:“借你武功一用。”
劍子仙跡來不及問她何意,只見她一手在拂塵上掃過,另一手手指往自己人中一抹,一股嗆辣之氣自鼻子沖進大腦,又流向全身,丹田升起一道熱流,令原本沛然的真氣剎時滾得更加強巨,在身體裏如萬馬奔騰,不洩不快。
爆喝一聲,身形變得更加快速駭人,掌起掌落之間,一股沉雄霸氣的內力壓向衆人,逼得衆人難以進招;拂塵過處,唉叫聲四起,片刻地上躺滿了或震傷或昏厥的無争門人。
真氣怒流,意猶未盡,劍子仙跡一聲長嘯,勁猛真氣自體內爆發而出,足下一震,轟然巨響,飛沙走石,土葉彌天,天地一片混噸。
半晌,回歸平靜。
花獨照被震得老遠,滿臉驚駭地張望身周,只見數十參天大樹或倒或歪,或斷或傾,樹林成了曠野,草地成了廢土;劍子仙跡卓立于一個巨大凹地之中,凜若天神;無争門人歪七扭八地橫卧在地。
花獨照一時愕然無語,劍子仙跡緩步至她身旁,道:“拂塵上抹的是什麽?”他未點穴未下重手,想來是她動的手腳。
“哦,那是我從曠男怨女提煉出來的迷藥,叫『昏昏欲睡』。”
劍子仙跡道:“嗯。那你在我人中抹的是什麽?”
“那是我研究出來,可刺激潛能,短時間增強功力的藥,叫『雷霆萬鈞』,這是我第一次試驗,不知道竟有如此效果。”
眼見四周一片狼籍,花獨照再如何不谙武學,也知道身旁之人決非泛泛之輩,呆呆地看着劍子仙跡,道:“你……你不是說你武功普通嗎?”
“耶,做人要懂得自謙啊!”
“唉……”花獨照發了一會兒愣,道:“那、那咱們快離開吧!”
正欲離去,衆昏迷的無争門人中突然竄起一人,手指一彈,一道毒粉往劍子仙跡激射而去。花獨照先嗅到淡不可聞的腐臭之氣,明白是阈血毒粉,白衫倏動,已擋在劍子仙跡身前。
劍子仙跡更為迅捷,猿臂一伸,将花獨照扯到身後,他身材颀長挺拔,完全遮擋住嬌小的花獨照,毒粉沾染一身。拍出一掌,将彈毒之人打出林子,只聽見一聲慘嚎,一聲哔哩哩笛音,再無聲息。
“劍子!”
花獨照急急攙住往下墜跌的劍子仙跡,劍子仙跡低聲道:“後面有人,你快走!”
只見不遠處黑點晃動,竟像又有不少人手,花獨照道:“撐着點!”将劍子仙跡拉到背上。
劍子仙跡伏在她纖背上,深怕壓垮了她,道:“你背不動的。”
花獨照搖晃一下,穩住身子深吸一口氣,雙手往後扣在劍子仙跡腰帶上,防他滑落,施展輕功奔了出去。
奔出十來丈,未聽見人聲呼喝,空中卻傳來一聲聲笛音互通有無。花獨照不敢松懈,奮力疾奔。來到一處叉道,左邊道路平坦,顯是常為人徑;右邊生滿膝蓋高的荊棘。頓了一頓,滿頭大汗中,只覺左方吹來一陣涼風,心念一動,從懷中取出一小紙包,側頭問道:“你手使得上力嗎?”
劍子仙跡舉起右手,道:“可以。”
花獨照将紙包塞在他手裏,道:“待會兒你我任一人衣衫給荊棘扯破,就撒了此粉。”
“嗯。”
花獨照将雙手往下扣在劍子仙跡膝後,極力撐高他的身體,沖入荊棘之中。
密密麻麻的荊刺刮得小腿疼痛不堪,花獨照咬牙不敢喘一口氣,聽得一陣布帛撕裂聲,白裙一角已扯破挂在荊棘叢中。
劍子仙跡打開紙包,将裏頭粉末撒了出去,剎時幽香彌漫,風吹來,将香味吹往右方擴散。他伏在她背上,一時還以為她體香大盛,接着恍然道:“是月下獨照?”
“嗯,他們帶有異蟲翁白頭,乃尋着我身上香味而來,我将獨照花曬幹磨成粉末,用來引開他們。”說着離開荊棘叢往左移動,鑽過一堆拍打在身上的枝葉,踏上左首平坦道路。
“好個調虎離山之計。”
數十無争門人追至雙叉口,帶頭那人正要命令兵分兩路,驀然瞥見右邊荊路中挂有白衣一角,幽香陣陣,領路的翁白頭紛紛往右飛去,雙手一擺,領衆人追入右道。
奔出數哩,已不再聽聞笛音催人,亦不見任何無争之人。又走幾步,忽有淙淙水聲,循聲而行,來到一條小溪旁。
花獨照見此地隐密,遂将劍子仙跡放落在溪邊,自己也跌坐在地。不待喘氣,趕緊拿出白玉瓶倒出一顆芬芳的暗紅藥丸,喂入劍子仙跡口中,這才松了口氣。
花獨照道:“想必秋涼裏亦蟄伏了許多無争人馬,既然原毒已取得,也不用再去曝露行蹤。”
“早知會中毒,在海東城裏那一口水就可以不用喝了。”劍子仙跡忍不住好笑,卻見花獨照衣裙下襬布滿絲絲血痕,驚道:“你受傷了!?”再見自己身上完好未傷,心中一震:“她……她竟護我如此!”
花獨照道:“不礙事。”偏頭看着他,滿臉疑惑不解。
劍子仙跡給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有時間發呆,不如快點處理腳傷。”
花獨照不理會他,道:“你……我說過毒藥對我無效吧?”
“是又如何?”
“那你為何替我擋下毒粉?”
劍子仙跡一愣,當時只是出于本能反應行動,并未深想,便道:“如果你的體質突然失靈那該如何?我若中毒還有你能救我,你若中毒我可沒有辦法。”
花獨照想了想,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你會拿自己的生命去救別人?生命珍貴,若為他人死,難道不會後悔嗎?”
劍子仙跡道:“當你很重視一個人時,會希望所有災難都遠離他,即使自己受苦也在所不惜,這是每個人都有的情感。”
花獨照睜着一雙水汪大眼,奇道:“你重視我?”
“唉,我重視我的朋友。”轉頭避過她的視線。
花獨照愣愣地注視着他,好似要将他重新認識一般。劍子仙跡躲不過她兩道灼人的視線,不知該看向何處才好。
半晌,花獨照喃喃:“朋友……”轉頭看往一旁野花,視線卻透過它,“我以前有一個朋友,我們很要好。”
劍子仙跡鮮少聽她提起自身事情,仔細看着她,道:“嗯,那個朋友呢?”
“她死了。”
劍子仙跡無語,一會兒才道:“你以後會遇見更多人,也會交到更多朋友。”
也不知是否聽見他的話,花獨照說道:“我、我還有個爺爺,他……”頓了頓,搖頭不語。褪去布鞋,掀開腿上布料,将雙足浸入溪中,說道:“這水很是清涼舒服呢。”撕下一塊裙襬,沾水仔細擦拭小腿上傷口,再從青瓷瓶中倒出止血粉抹上。
劍子仙跡關心她腿上傷口,然想男女有別,只好背轉過身子。本欲問她無争山莊是何組織,因何追捕她,她與他們是何種關系;想起她背着他逃命的情景,與她提起故人時的神态,思潮疊起,忽然覺得她身上的謎團一點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亭間有深意
陽光普照,照不進亭間涼飒;茗馨袅繞,繞卷住滿園悠然。
疏樓龍宿慵懶地倚卧在欄幹上,煙管離口,吐出一絲輕煙,與茶壺頂熱氣蒸升糾纏,徐風吹過,拂開了煙茶之香。閑然開口:“嗯,好香的味道。”
劍子仙跡傾上兩杯香茗,道:“我煮的茶當然香。”
“非也,”疏樓龍宿搖頭,“是另一種花香,彷佛與那個花獨照身上的香氣一般,而且──是從汝身上散發出來的。”
劍子仙跡任他猜測的眼神在身上溜來轉去,泰然飲了口茶,道:“省下猜疑,那是她用獨照花粉制成的香囊,讓我方便通行于豁然路障的。”想起花獨照說的:不停地摘花讓你通過路障,我可要心痛死了!幹脆一勞永逸,做個香囊省事。
“哦,香囊。那汝房裏那朵置于清水中凋然欲謝的白花可以扔了?”
“耶,怎可如此糟踏他人之禮?”
疏樓龍宿側過頭看他,“那麽吾送汝一顆珍珠,汝也會随身攜帶,萬般珍惜嗎?”
劍子仙跡嘴角挂着笑意,道:“龍宿心意劍子銘感五內,只怕劍子在一時窮途末路之下,會拿去當鋪換肚子溫飽。”
疏樓龍宿鳳目一瞪,道:“為何是典當吾之物?”
“小小香囊怎抵得過華麗蓋世的疏樓龍宿身上明珠呢?”
“汝!汝真是傷透吾心!”語氣裏盡是不滿。
劍子仙跡哈哈大笑,飒爽的笑聲回蕩。
疏樓龍宿坐到石椅上,放下煙管,拿起茶杯道:“話說回來,汝最近常去豁然之境找她。”就口一飲。
“我關心解藥的進度。”
“哦,還真是有心武林,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的大忙人。”
劍子仙跡道:“唉,如果某個隐居逍遙的好友肯助我一臂之力,我會輕松許多。”
疏樓龍宿珠扇輕搖,挑眉道:“汝是指不解岩那個悶人嗎?”
“我是指疏樓西風某個閑人。”
“哈!承蒙劍子如此看重,龍宿自然也學着關心世事。”疏樓龍宿站起身,半倚亭柱,續道:“實不相瞞,吾也真好奇花獨照與無争山莊的詭異關系,所以今日特別邀請她來疏樓西風做客。哦!”擡頭看往劍子仙跡身後說道:“真是說花花到。”
劍子仙跡啊的一聲,迅速回頭看去,但見樹影婆娑,卻哪裏有什麽人影?
“哦哦哦,反應那麽大,很失望嗎?”疏樓龍宿一臉揶俞。
劍子仙跡頗有殺氣地斜睨他一眼,沉聲道:“龍宿你玩我?”
“耶,吾總得把握這千萬難得一見的機會啊!育,花姑娘,汝來了。”
劍子仙跡哼了一聲,“別诳了,我不會上當第二次。”
卻聽得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說道:“上什麽當?”
劍子仙跡大吃一驚,回過身只見花獨照徐徐而來,立定亭外,一臉疑惑好奇。
“龍宿你!”
疏樓龍宿紫扇半遮面,撇過頭道:“吾關心世事啊!”
花獨照見兩人氣氛怪異,奇道:“你們談什麽?”
疏樓龍宿說道:“吾與劍子正在談論一朵會走路的花。”
花獨照大奇,“會走路的花?這怎麽可能呢?什麽花這麽特別,我也要瞧瞧!”
“汝該問劍子,這花只有劍子了解。”
花獨照滿臉期待地看向劍子仙跡,劍子仙跡一時語塞,道:“唉,獨照你別聽龍宿胡說。”
疏樓龍宿晃到他身邊,“哦,獨照?嗯嗯,叫得好自然熟稔啊!”
“我不也叫你龍宿嗎?還是你希望我以後稱你疏樓公子,或儒門龍首?”
“哈!不同意思,意思不同啊!”
劍子仙跡用力按住手中拂塵,“把你臉上的賊忒忒的表情收起來,否則別怪我拂塵不留情。”
疏樓龍宿悠閑地搧着紫扇,啧啧道:“真兇,腦羞成怒嗎?”不理會他,踅至花獨照旁,伸手輕托其纖背,柔聲道:“花姑娘別老待在太陽下,要曬暈頭的。”
花獨照狐疑地看着他,任他将自己帶到亭間坐下。疏樓龍宿輕輕勾起她一绺青絲,贊道:“好美的頭發,柔細可愛,真教人愛不釋手。”
花獨照拍開他的手,皺眉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疏樓龍宿不以為意,薄唇輕挑,伸手向花獨照。花獨照身子微微一側,怎料明明是躲開了,忽然紫袖一晃,他修長的手指已輕扣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卻難以掙開。
疏樓龍宿擡起她的臉,兩人四目相接,他看見她的不解,她看到他的戲谑。疏樓龍宿輕輕道:“花姑娘好澄亮美麗的一雙眼睛,啊,汝眼裏進沙了,吾幫汝吹吹。”說着俊臉湊近。
花獨照此驚非同小可,脖子急急往後一縮,便在此時,一把拂塵适時橫入兩人之間,頂開疏樓龍宿的臉,疏樓龍宿順勢往後退開。
“別欺負姑娘家。”劍子仙跡沉聲道。
疏樓龍宿哈哈大笑,道:“吾去吩咐中膳。”行經劍子仙跡身邊,瞥了他頗富含意的一眼。
花獨照吓出冷汗,驚道:“他搞什麽鬼!”
劍子仙跡無奈道:“別放在心上。”斟了杯茶給她,随口道:“解藥研究得如何了?”
花獨照愁上眉稍,道:“沒進展,總是少了什麽。”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發怔,然後将雙手舉到陽光下。只見一雙柔荑皓如白玉,纖若青蔥,令人忍不住生出呵護之意。
劍子仙跡靜靜地看着她,道:“想什麽?”
花獨照看着掌心裏的淡淡粉紅,低語:“劍子,我好怕我研究不出另外的解藥,我好怕我擺脫不了他說的……我存在的意義……”
“他是誰?什麽存在的意義?”
花獨照靜了一會兒,垂眼道:“他是無争山莊的少主阈奉熙,我就是為了逃離他才會被下令追捕的。那些毒,也是他們為了逼我出來而下。”
劍子仙跡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