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巨人
一個巨人拔地而起，他用着緩慢但是不可阻止的動作，拿起了一架大炮，炮頭對準了弱小無比的容悅，然後精準地扣下死亡的按鈕。
容悅睜大了眼睛，想要逃，但是又動彈不得，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炮筒裏發射出激光，瞬間将自己淹沒。
容悅和這個世界一起灰飛煙滅。
“啊……”他拼盡了力氣想要讓其他人聽見自己求救的聲音。“啊……”他想要讓救世主知道，這裏還有一個活的個體。
“啊……”
我還是一具活的屍體。
“容悅！”
容悅回過神，只看到沈眠在不停地搖晃自己的身體，他本來就模糊的意識被他的粗魯打擊得所剩無幾。
沈眠看他似乎還真的沒有反應了，在想要不要扇一巴掌試試。
容悅的眼珠子動了，他似乎讀懂了沈眠的想法，開口說話。“我疼。”
“疼就不打你了。”沈眠摸了摸他的臉，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就害怕碰到他的傷口。“沒事吧？”人類的語言有幾十幾百種，中文的漢字更是數不勝數。但當一個人想要表達些什麽的時候，卻只能說出最貧乏且沒有新意的詞語。
“我沒關系。”
可是看樣子不像是沒關系。
沒有人讓容悅知道後續的事情在怎麽樣處理的，只是他又在家呆了好一段的時間。容悅沒有反對，他依舊自己看書自學，時不時坐在家裏的窗戶上往外看。
沈眠是從都市來的少年，剛開始的時候容悅還沒有這樣的認知。直到這段時間，他整天看到有不少的少年跟着沈眠一起回家，他才發現，沈眠比起其他的人來的要更加俊秀，穿的衣服也是，看起來質量還有樣式就不一樣。
葉擎曾經在他的面前說過沈眠是高冷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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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雖然你也話少，但是不一樣。沈眠是高冷，你是自閉。”
容悅看不出沈眠哪來的高冷。
有一個女孩子，叫做蘇秋雨，她經常跟着葉擎來找沈眠玩。她總是想要故意靠近沈眠，但是沈眠都會不着痕跡地躲開，這時候，那個女孩子就會流落出一副很失落的樣子。但是，有一次那個女孩子穿着長長的白色裙子路過，不小心把裙擺陷進了一個放滿水的水盆。沈眠看到了，面無表情地幫忙把她的裙子撈出來，然後扭幹，替她擺放好。
包括葉擎經常胡言亂語的時候，沈眠也會毫不猶豫一巴掌拍他的腦袋，反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如果是因為沈眠眼睛狹長、嘴唇薄，所以才顯得高冷，那麽想要得到高冷的前綴也太簡單了。
容悅在周六的清晨，看到沈眠一邊聽着音樂一邊提着青菜往家裏走。他穿着黑色的運動裝，眼神疏離地看着周圍的一切。
格格不入啊。
容悅在窗臺托着臉看着他路過。
就在容悅盯着他的時候，沈眠似乎有所察覺，也望了過來。兩人的眼睛在半空中對上，容悅輕啓朱唇。“沈哥哥。”
隔壁家的高冷男神立馬腳步一轉，走到了他的窗前。“有什麽事？”
容悅轉身，從桌子上拿了一包東西給他。“特産，給你。”
沈眠接過他手裏的東西，随後眯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長高了？”
自從容悅被同班同學痛毆了一頓以後，容懷不給他再出門，算來，沈眠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看到他了。“你就這樣不上學，沒有關系嗎？”
“快了。”
“快了是指什麽時候？”
“我的心理醫生覺得我确實心理沒有事以後。”
沈眠盯着他，眼睫毛一顫，“你的心理那裏有問題？”
容悅也不忌諱，“據他所說，我有自閉症、妄想症。”
“你在妄想什麽？”
容悅輕輕地搖頭。“我什麽都沒有想。”
他什麽都沒有想，過多半個月，等他的父親和心理醫生同意以後，他立馬又踩着單車去上學了。教室裏依舊沒有人和他說話，他所能得到的唯一注意力，還是在成績單下來的時候。
沈眠怕他的同學還會欺負他，幹脆隔三差五就跑來初中部看他幾眼，順便偶爾會帶他回家。
他的這一行為，大大改善了容悅在其他同學心目中的形象。當容悅乖巧地站在沈眠的面前，任由沈眠拿着一張紙巾給他擦嘴巴的時候，不少已經有了審美的女同學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平心而論，容悅的外貌還是非常讓人賞心悅目的。
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女生向容悅搭話了。“我有一道數學題不會，你能教教我嗎？”
容悅正想拒絕，太麻煩了。
剛剛好路過的沈眠盯着他，給他施加眼神的壓力。
容悅只好拿出鉛筆，然後給女孩子詳細解答。
他的聲音很好聽，落在女孩子的耳朵裏，讓她整個人都飄飄然。
容悅講完題目以後，順手把她的練習冊給合上了，順然後便看到了她的名字。蔣琳琳。
他把練習冊還給她，然後目光與她對上。蔣琳琳合起眼睛一笑，女孩子可愛的臉龐就像是春天初綻的花。
沒有人知道相遇的意義，容悅也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他回憶自己愚蠢而又奇幻的少年時代。他遭遇了很多令自己掉落深淵的事物，但是也邂逅很多溫暖無比的人心。但是容悅還不知道，他現在依舊是那一灘沒有動蕩的湖水，尋求着漠然生存的法則。
“容悅，我們一起回家吧。”蔣琳琳問。
自從上次問問題以後，已經過去一個月了，蔣琳琳榮升第二個可以跟容悅說上話的人。
容悅搖頭，“我今晚有點事，下次吧。”
蔣琳琳的心中完全沒有被他拒絕的氣餒，反而被他承諾的下一次一起回家而覺得怦然心動。
揮別了蔣琳琳，容悅走出了教室。
高中部中的高三生們的學習生活是越來越辛苦了，剛開學的那段時間，容悅還能時不時在放學的路上遇到沈眠，但是到後來，他只能路過高中部，看着高三學生們在放學後依然坐得端端正正，奮筆疾書。
跨上自行車，容悅離開學校，但是他沒有回家，反而是去了籠境鎮一個偏僻的山頭。
籠境鎮大概是一個非常适合生物生存的地方，就算是沒有人照顧，一大片的野花還是開得燦爛又美麗。
野花美麗卻不能輕易觸碰，因為不僅有刺，還有他們的守衛者。
容悅不管不顧，走入花叢。因為他的動作，漫天的蝴蝶和各種不具名的小蟲子飛了起來。
容悅摘下了一大片的花束，然後離開。
摘花這玩意，說來簡單，但是等容悅處理好，紮成漂亮的一束花以後，天色已經暗了，太陽完成變成了橙黃色，落下山頭一半。
容悅抱着豔麗的花束，爬上小山坡，誰料他才剛一探頭，就看見了面前有人。他吓了一大跳，瞪圓了眼睛。
沈眠才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他在休息時間跑出來買個晚餐，沒有想到會在路上看到容悅的自行車，而容悅不見人影。就在他焦急地四處張望的時候，容悅從山坡下爬了上來。小孩子穿着死板的校服，抱着大紅色的花束，背後映着璀璨的晚霞。明明極其不協調，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美感。
有那麽一瞬間，沈眠以為面前的是什麽世界名畫。
沈眠比容悅快回過神，他冷靜地掏出手機，然後“咔擦”拍了一張照片。
容悅：“.…..”
沈眠繼續用手機的鏡頭對準他的臉，說道：“笑一笑。”
容悅：“.…..”
容悅沒有再理會沈眠，利落地爬上山頭。
“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跑來這裏做什麽？”沈眠收起手機，搭手扶了他一把。
“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他面無表情地敘述一個事實。“這是給她的禮物。”
沈眠抿了一下嘴巴，他自然也是聽過風言風語，知道他的媽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這樣抱着花不好騎車。”
“确實不好騎車，如果我的車有個籃子就好了。”
沈眠就站在他的自行車旁邊，扶着車頭，把腳踏踢開，然後長腿一跨，坐上了位置，對着容悅說。“上車，我載你去。”
“你不是還要晚自習嗎？”
“趕得及回來。”
容悅不再問什麽，側坐上去，然後一手抱着花，一手攬着沈眠的腰。
沈眠轉頭笑了，“你的坐法像女生。”
容悅戳了一下他的臉，“少說話，出發。”
“好。”
自行車立馬奔馳在鎮子裏的小路上。
沈眠在容悅的指揮下，一路順暢地來到了籠境鎮的祠堂。雖然說是祠堂，但是并不是那種鄉下的祠堂，這裏的傳統而又新奇的建築物，像是另一個奇幻的世界一樣。
容悅從車後座蹦了下去，沈眠立刻跟在他的身後。
夜晚初上，明燈昏暗。
容悅一腳踏進門檻。
沈眠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地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有一種跟丢容悅以後，自己就會迷失異世界的預感，于是停好自行車以後，立馬趕上容悅的腳步。
容悅精準地找到了位置，站着不動，然後擡頭。
沈眠站在他的旁邊，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就是一眼，他便失了神。
這裏的屋頂很高，牆壁上放着許多的骨灰盅。
容悅的視線落在其中的一處，那裏有一張照片。沈眠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照片上的女人，她的鵝蛋臉非常小巧，五官精致。明明只是一張照片，但是她的美麗快要從那四方框裏溢出來一樣。
她的那張臉，跟容悅如出一轍。
容悅把花放在了長桌上，然後摘下最鮮豔的一朵，示意沈眠幫忙放進她的盒子裏面去。
容悅不夠高，沈眠踮起腳以後，正好可以把花放進去。
“媽媽，生日快樂。”容悅的語氣依舊淡然。
“阿姨，生日快樂。”沈眠鞠了一個躬。
容悅盯着照片上的女人，再看了一眼沈眠，笑了。“這是隔壁家的沈哥哥。”
沈眠睜大了眼睛看他。
啊，他美得像是震撼宇宙的某種生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