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免疫者

“我拒絕。”張既白醫生頗為不屑地說道,“借花獻佛這種事,少來。”

借花獻佛?這個比喻是不是哪裏不對?鐘雲從嘴角抽搐了兩下,最後不去理會這個怪醫,而是兩樣放光地望着門邊的人,嚴格地來說,是看着他手裏拎着的一袋食物。

蘇閑似心有靈犀,勾起唇角,松開了手,塑料袋應聲落在了他腳邊的一個垃圾桶裏,氣的鐘雲從跳起來:“暴殄天物啊你!”

他将近兩天水米未進,前胸貼後背快餓成狗了,也不顧形象了,飛快地竄了過去,蹲在地上扒拉着垃圾桶,把塑料袋又撿了回來。

好在張既白這人比較注重衛生,那個垃圾桶本來也是空無一物看着挺幹淨,餓急眼的鐘雲從也沒空拘小節,拿出塑料袋裏的面包就往嘴裏塞。

蘇閑原本是安安靜靜看着的,等鐘雲從填的差不多,正拿着礦泉水往嘴裏灌的時候,冷不丁開口了:“醫生,你這個垃圾桶,之前是用來裝醫療垃圾的吧?”

鐘雲從登時噴出一大口水,緊接着又抱着垃圾桶吐了個昏天暗地,沒一會兒,就把剛塞下去的那些食物又全都還給了垃圾桶。

正當他癱坐在地上,胃裏還在翻江倒海的時候,又聽到張既白平平淡淡的聲音:“他騙你的,這垃圾桶唯一的用途就是放在門口當擺設。”

被折騰的徹底虛脫的鐘雲從沒挺住,昏了過去。

張醫生用譴責的目光看着蘇治安官:“太缺德了。”

後者聳聳肩:“彼此彼此。”

張既白的視線落到了癱在地上的病人,終于有了那麽一絲作為醫生的覺悟:“天氣挺涼的,把人弄起來吧。”

蘇閑瞪他:“為什麽是我?”

“誰讓你把他惡心暈的?”

蘇閑無言以對,只好伸出手,掌心朝上,四指并攏,微微一動,人事不知的鐘雲從浮了起來,在半空中飄蕩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呈躺椅狀的多用診療椅上。

張既白一面戴手套一面走了過去:“正好,我再檢查一次他的身體。”

蘇閑敏銳地察覺到了醫生的意圖:“你想看看他的感染情況?”

張既白“嗯”了一聲,之後便全心投入這場檢查中,蘇閑也沒有打擾他,一直到他完事,才出聲:“怎麽樣?”

其實答案很明顯,這家夥的虹膜一直沒有變色,基本上已經說明一切了。

“雖然肩上的傷口沒有好,但他并未被感染。”張既白側過身,鏡片後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對‘失樂園’,是免疫的。”

雖然早就猜到了結果,但蘇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傳染源可是晚期的‘病變者’啊,這樣……居然也能不受影響嗎?”

“我也覺得難以置信,”張既白的面容波瀾不驚,但聲音卻有點奇妙的發顫,這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見的事情,“但事實如此,蘇閑,這個人,一定是不同尋常的。”

蘇閑露出一個很難形容的笑,那笑容裏融合了三分嫉妒、三分羨慕和十分的無奈:“他當然不同尋常,他是個正常人。”

“但不是每一個正常人都能做到免疫‘失樂園’的。”張既白習慣性地扶了一下他的眼鏡,注視着蘇閑,“如果道聽途說沒錯,你也并不是先天的感染者。”

蘇閑沒接茬,只是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

張既白見狀,招手示意他過來:“正好,你的右眼也有三個月沒做過檢查了,我幫你看看。”

蘇閑點點頭,跟着他進了裏間。

“右眼還會突然作痛嗎?”

“會。這三個月,發作的頻率似乎比以前要密集。”

“怎麽會這樣?我開給你的止痛藥,也沒有用嗎?”

“止不住。”

“奇怪。”

張既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蘇閑的右眼,也沒發現它和之前有什麽不同,便生出了難得的挫敗感:“我再給你開別的藥。”

蘇閑笑着搖頭:“算了,我要吃的藥已經夠多了。偶爾痛一下,忍忍就過去了。”

張既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還是不願意接受視網膜移植手術嗎?我可以為你找到合适的配型。”

蘇閑的嘴唇動了動,張既白在他開口之前又補充了一句:“是正常渠道來的。”

蘇閑笑着嘆氣:“算了,留給更需要的人吧。右眼瞎了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了。”

他如此堅持,張既白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間躺着的那個人身上:“我會為鐘雲從弄一副合适的隐形眼鏡。”

蘇閑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你的意思是……”

“我有預感,他會是很珍貴的研究範本。”張既白撩開門簾,走了出去,蘇閑也跟了出去,“但在‘孤島’,他的确是個異類,我不希望他死于非命。”

蘇閑瞥了一眼仍處于昏睡狀态的鐘雲從,沒有隐藏他的輕視:“這家夥沒用的很,偏偏還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隐形眼鏡,怕是很難不讓他死于非命。”

張醫生的眼鏡閃過一道詭異的反光,又沖着蘇閑笑了笑,這直接讓後者連退三步——按照以往的經驗,當這位醫生露出這幅表情的時候,通常都沒什麽好事。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很準,張既白的目光牢牢地鎖定了他,令他無法遁逃:“你說的很對,所以我覺得我的标本需要一個強大又值得信賴的保镖,保證他的命不斷送在我之外的人手上。”

“強大又值得信賴的人,”蘇閑顧左右而言他,“這樣的人,街上應該一抓一大把。”

“符合我心中标準的,只有一個人。”

“啊,那個人可真是不幸啊。”

張既白的臉色嚴肅起來:“我是很認真地在拜托你,蘇閑。我認為,鐘的身上一定有玄機,而這個玄機或許會成為讓我們擺脫‘失樂園’的關鍵。”

蘇閑閉上眼,重重地嘆了口氣:“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辭了,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

“之前我欠你的錢——”

“一筆勾銷。”

蘇閑顯然很滿意這個結果,他點點頭:“成交。”他說着又瞅了鐘雲從一眼:“讓他在你這裏養好傷吧,我忙得要命,沒空伺候他。”

張既白理解地點點頭:“那起失蹤案,還是沒有頭緒?”

蘇閑的目光波動了一下,但很快歸于沉靜:“其實我有一點猜測,只是目前還無法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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