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教養的熊孩子

方澄吃完飯四仰八叉地橫在沙發上,嚼着口香糖,一會一個泡泡。聽着男人進進出出收拾房間,又上樓換了身衣服下來。

“澄澄,來,過來換衣服吧。”

男人把衣服搭在手臂上,去解他領口第一顆扣子,男孩啪地一聲打掉他的手,皺眉道:“別動我。”

嚴廷晔在他面前賠盡了小心,對方卻不假顏色,毫不感動。

“爸爸帶你出門去。”男人好言相勸。

“不去。”

男人摟着他起來,在沙發上坐好。

“帶你去玩也不好嗎?我們去游樂園、電玩城……你想去哪,爸爸都陪你。”

方澄在他的懷抱裏看着他,沒什麽表情,嚴廷晔殷切期盼着,半跪在他面前,幾乎是求他了。半響,男孩才眯起眼對着男人的臉吹了個泡泡。

幾近透明的泡泡啪地一下碎在男人臉上,男孩嘻嘻地笑,既而哈哈大笑,前仰後合。

嚴廷晔也笑,解開男孩衣服的扣子,幫他套上袖子,單薄白`皙的胸膛似乎發着光,他很瘦,肋骨一條一條撐在兩側,十七歲了,看着卻像是十四五的孩子一樣。男人從上往下一顆一顆系扣子,溫柔耐心,手指撫摸到胸腔裏跳躍的心髒,活生生的,那麽感動。男人眼角濕潤,發着抖給他系完扣子,抱起來,兩條光裸的小腿套上褲管。方澄歪在男人肩上,由着他動作,男人伺候周到,連外套都給他包上了。

一切準備妥當,男人抱起臃腫的他出門。

方澄笑:“你真把我當小孩了?”

嚴廷晔道:“爸爸舍不得你走路,你小時候最不喜歡走路的,一走就哭,總愛賴在我身上。是爸爸太忙了,疏忽了你。爸爸和你道歉,你原諒我好嗎?”

方澄厭煩地歪着頭,聽着男人沉淪回憶的意淫。他早已長大了,男人兜不住,兩條腿都落在外面。身體瘦長,像扛一包麻袋。但男人還樂此不疲,沉溺在他還是三歲小孩的年代,妄想給他丢失的孩子一點補償。

他也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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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澄拍拍他的頭,男人驚喜地望着他,緊緊擁着男孩的身體,呼吸着他身上溫暖的味道。

孩子回來了,他們還有很長時間。

所有的遺憾,都會被償還。

陰天,車子在雨霧中往前行駛。

男人給他掖了掖圍巾,摟抱在懷裏,一派親子恬靜的祥和。

方澄好動,停不住,扭一扭身子就要糖吃。

嚴廷晔雖然聽過方家說他愛吃糖,但沒想到嗜糖這麽嚴重,加之挑食、不愛吃飯,小小的身體一直長不開,體重才是同齡人的一半。不知道方家人是怎麽養他的。

“澄澄,你……那邊爸爸媽媽對你好嗎?”

他不想讓孩子傷心,折中了個辦法,稱呼方家人為“那邊”。

方澄嗤笑,“你想幹什麽?”

嚴廷晔道:“我只是問問。”

“不關你的事。”

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要劍拔弩張,男人不再說話,方澄叫嚷:“吃糖吃糖!”

兩人在電玩城玩了一通,收獲頗豐,方澄對所有的游戲無師自通,上手就來。跳舞機被他蹦到刷破紀錄,不是男人拖着他走,他還要跳到天荒地老。中午在商場吃飯,男人一筷子一筷子往嘴裏喂,追着趕着拿糖哄,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方家人太慣着他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個男孩,又是從小養到大,慣得沒型。他要從頭開始教。

嚴廷晔和他打商量,吃一碗米飯,就可以得到一塊糖。

方澄不耐煩,剛開始被喂了一口米飯,勉強吃下去了。再喂第二口,小人精盯着糖,閉上嘴巴不吃。

嚴廷晔耐心哄他:“澄澄吃飯,爸爸才可以給糖。再吃一口吧,好嗎?”

方澄看着他,直接上手搶。

男人沒料到他竟然動手,生氣了。

“澄澄,怎麽可以和爸爸這樣呢!”

方澄道:“你去哄三歲小孩吧。”

把糖丢嘴裏,腮幫一鼓一鼓,呲牙吹給他看。

嚴廷晔頭痛欲裂地嘆了一口氣,“走吧。”

下午去鑒定中心采血樣,剛進去方澄就叫了起來,四五個人都攔不住他。嚴廷晔追着孩子跑到大街上,扛起他往院裏去。

方澄在他肩上破口大罵:“混蛋!你不相信我,為什麽要帶我回來!你他媽放開我!”

嚴廷晔耐心解釋:“別怕,只是做個證明,好給你落戶口。”

“騙子!我不去我不去!”

“澄澄!”

男人放下他來,俯身和他對視。

“要乖一點,你想要爸爸急死嗎?”

或許是男人悲傷的目光感染了他,或許是幾個醫生護士阻攔了他,方澄無可奈何地被帶了進去。

被強按着掰開嘴刮了口腔內側的黏膜、采了血樣、留下指紋,像犯人一樣拍了照,隔着窗,男孩還仇視着他的父親,嚴廷晔內疚不已。

男孩開始了各種逆反情緒,要他做什麽,他偏不做什麽。不吃飯、不說話、不聽安排,只關在房間昏天黑地玩游戲,聲音開得震天響。整棟房子都環繞着怪獸被槍擊的血肉聲,嚴廷晔在廚房做好蛤蜊蒸蛋端來,他只請了一個鐘點工每天過來打掃,其他都自己來。

方澄從不問這家裏的情況,為什麽能住這樣的房子,爸爸是做什麽的,爺爺奶奶為什麽不住這裏,家裏還有什麽人,以及,為什麽沒有媽媽,他對這些都不好奇。

嚴廷晔坐在地板上,靠近他的孩子。

一勺黃澄澄、嫩嫩滑滑的蒸蛋喂到男孩嘴邊,方澄偏了偏頭。

“澄澄,乖,來吃飯。”

方澄移了移視線,繼續玩游戲。

嚴廷晔被孩子折磨得心力交瘁,下了命令:“不吃飯就不能玩游戲。”

方澄根本不怕,懶懶地看他一眼,背過身去玩。

“澄澄。”

嚴廷晔拉住孩子的手,方澄大叫。兩人在房間裏肉搏,嚴廷晔将他壓在床上,孩子氣喘籲籲地瞪着他,眼裏的恨意令男人心顫。

“不吃不吃不吃!”男孩瘋狂搖頭。

“不吃就沒有糖,也不能玩游戲。”

嚴廷晔堅守陣地,不肯退一步。

方澄眼裏慢慢有了水光,嚴廷晔吓到了一般騰地一下起身。

“對不起,澄澄,弄疼你了嗎?”

方澄轉過身去,臉頰埋在被子裏,默默掉淚。

那水跡瞬間暈染了床單,一顆一顆淚珠砸下來,滲進床褥裏。

嚴廷晔心疼後悔得要死了,一疊聲地道歉,虛虛摟抱着男孩的背脊,吻他的額頭。

方澄無依無靠,依舊倔強地不肯低頭。

之後,嚴廷晔再不敢違背他的意思。

漸漸的,嚴廷晔發現他更多的毛病。把糖當飯吃,各種各樣的糖、甜品、零食,一張嘴從早到晚都不停。吃的高興了,就到男人面前,邊吃邊蹦。吃沒味道了,就吐在男人手裏,接着再吃別的。

話不多,沉迷游戲。有時也玩樂高,家裏的積木模型到處丢。從不懂得收拾,不懂得世界的規則,不懂得自律,一切全憑自己心意,怎麽高興怎麽玩。

嚴廷晔偶爾說了一句要他入學,他立馬翻臉。

方澄冷淡道:“我不上學。”

“別怕,爸爸先陪你去,你在那邊上到幾年級?”

方澄道:“那麽瞧不起那邊,就不要叫我回來啊。”

嚴廷晔苦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方澄看着他:“初三。”

“那正好可以給你轉一所好的高中,和新生一起入學。”

“我不去。”

“澄澄。”嚴廷晔擺出三分威信要求道。

方澄眨眨眼睛:“我真的不去,我不适合上學。”

“怎麽會不适合?你這個年齡正好是積累學識的階段,學校裏還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如果你願意,爸爸也可以支持你學幾樣喜歡的東西。你喜歡什麽?音樂、美術還是跆拳道?”

“那麽好,你自己去吧。”

嚴廷晔拿兒子沒轍,給他報了名,好說歹說送進學校第一天,就給他闖下大禍。

打架、逃課、半夜不歸,男人瘋了一樣在這個城市到處找,失去的噩夢仿佛又一次籠罩了他。他給方世桓打電話,那邊說沒回去,還跟着提心吊膽。方家女人更是哭得撕心裂肺,要他償命。

他崩潰地找到淩晨,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方澄出現在別墅前面的臺階上,嚼着一只口香糖,幽幽地對他道:“我餓了。”

男人狼狽地一個趔趄奔過去,緊緊擁住他的寶貝。

“你吓死我了知道嗎!去哪兒告訴我一聲啊!以後不準你再到處亂跑了!”

男人的吼聲在他耳邊炸開,膽戰心驚,心有餘悸。

破曉的晨光在天青色的天空上塗了一抹紅,男孩累了,歪在父親身上:“抱抱。”

嚴廷晔徹底拿他沒辦法了。

而更為嚴重的是,他發現方澄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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