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

1.

切碎的蔬菜被煮成糊糊,在鍋中“咕咕”地冒着小泡。估算着時間正好,我添了一大碗出來,遞給了身旁被五花大綁的人。

“也許我要先說一聲謝謝。順便問一下你覺得我該怎麽樣才能接過你的禮物呢?”身子仰躺在地,他費力地昂起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頭:“老兄,你們的女巫已經在我身上下了三層禁锢,我現在弱得連只雞都追不上,至少給我的手松綁吧?”

看着神色萎靡的他,我眨了眨眼睛,抽出匕首一劃,割斷了手上的繩子。

“說不定還有腿上的。”他也向我眨了眨眼。一雙微斜的眼睛很有精靈的特點,高顴骨,瘦削的臉頰,嗯……這些特征讓我倍感熟悉。

邊想着,我順手也割開其他幾處繩子。

“好極了。”他坐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面對我露出一個甚至說得上燦爛的笑容。然後他端起那碗蔬菜湯,幾乎是往嘴裏灌。直到一碗見底,他才停了下來。

我繼續看他——挪着過去鍋的旁邊,舀了幾勺,接着又喝了滿滿一大碗。停住了,轉過頭和我對上視線。

他端着的碗還停在嘴邊:“你們的女巫是不是個很特別的人?噢…我不是說她那紅絲絨般的頭發多麽美麗,還有她惹火的身材——咳咳,我的意思是,她的術法真的很有一套,瞧我可被折騰得不清,這會兒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呃......”

“所以,你是一定要直勾勾地盯着我嗎?”他的表情有點僵硬。

我再次從頭到腳将他“檢查”了一遍:“今晚由我作看守,吃完了,就早點睡。”

“沒有放風時間?”

我沒有回答,手從袋子裏摸出一個紅豔豔的果子,将它含入口中,由始至終眼睛不曾離開他半分。他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碗,最後選擇淡定地把碗放下。

他伸了個懶腰:“好,好,随你喜歡。至少今晚你不會讓我一個人的對吧,呵。”

在我鋪好的席子上側身躺下後,他半合起眼,睫毛偶有顫動。有時我覺得他淺淺地睡着,有時又覺得他正隐隐地打量我。

我咬碎了口中的果子,口中泛起一陣酸甜。擺弄一下營火,又或是擦拭我的一對有着古樸雕紋的匕首……

夜風習習。

2.

清晨,林鳥還在啼鳴,曦光穿過樹梢。在地上印下點點斑影。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在樹林外圍的一條小路上。路面并不平坦,坐在靠後的載物馬車上,我時常感到難以忍受的颠簸。

不過更令我不适的還是與我同坐在馬車後廂的“新人”。

他一只手被枷鏈固定在馬車上,另一只手則靠在擋板上,抵住下巴撐着那顆面向我的頭顱。就像馬車“轱辘轱辘”的聲音一樣,他令我感到煩躁。

“嘿。”他向我搭話了,“在車上的一小時,其中我注視你接近三十分鐘,我們可以有一點交流嗎?作為這裏唯二的乘客。”

“……”我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去。他锲而不舍地追問:“在你們打算放了我之前,我們是不是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而你現在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想知道。”

我再次看向他,在一陣沉默中:“……叫什麽?”

“埃爾佛。”他很快回答。我重複了一遍:“埃爾弗林。”

“什麽?”

我指了指自己:“弗蘭。用精靈語念的話,弗林。”

“精靈語?”他頓了一下,“所以你剛剛是在用精靈語說我的名字?”

我點了點頭:“埃爾佛用通用語寫出來,其實和精靈語中的埃爾弗林是同一個詞。”

“……我以為你是個精靈。”我側着頭去仔細看他的尖耳朵。

埃爾佛往後縮了一下,他的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耳朵尖:“事實上,我在人類當中出生、長大。”他的眼神在躲閃,“關于精靈語,我只知道幾個簡單的單詞,這其中并不包括我的名字。”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确實好幾次我有認真思考過為什麽我的名字既生僻又拗口。”埃爾佛又恢複了笑容,“還是叫我埃爾佛會比較習慣。我該稱呼你弗蘭還是弗林?”

“弗蘭。”我有點失去了興致,答完這一句我轉過了頭。

餘光掃到他的嘴角正抽搐着:“天哪別這樣,我寧可你繼續和我玩監視游戲。你是又打算把我當透明人,然後像一個高塔上的老法師一樣獨自冥想一整天嗎?”

五分鐘後——“ 嗨?”

二十分鐘後——“窗戶外面是有什麽有趣的東西嗎”

一小時後——“算我求你說句話吧。關于你的,關于我的,只要你有興趣說出來,就只是,請你說一句話好嗎?”

“......”我睜開眼睛,接收到他渴望的眼神。

“為什麽偷襲我們?我要聽你自身的原因。”

“......”埃爾佛,深深地嘆了口氣,“所以你是喜歡戲劇嗎?裏面的角色總要有點矛盾的背景,好讓整個事件變得跌宕起伏。我不是戲劇男主人公,你想知道的只是一些簡單而無聊的事情。”

我撇了他一眼:“你不是要随便聊聊嗎?盡管說,不過我只想聽重點。”

“好,好,畢竟我只是個可憐的俘虜,看守先生,服從你的命令。”埃爾佛舉手作投降狀。

“我是一名專業的刺客。”埃爾佛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腕內側有個明顯的紋身:一只鳥銜着一把滴血的小刀。那代表着一個有名的地下殺手組織:暗鴉。

“我受委托配合雇主指定的人策劃一場襲擊,劫走那位聖女菲奧娜,就這麽簡單,沒有別的。可惜在這裏結束實在是對這次寶貴交流的浪費,我只能再多說幾句我的心路歷程。”

“從一開始就我認為這次的工作非常愚蠢,而我還不得不去做。我只幹那些悄無聲息奪走別人性命的活,可不是什麽路邊的雇傭兵。但諷刺的是,只有我一個人被你們抓住了。我勤勤懇懇地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我的‘幫手’卻跑得一個比一個快。”

“我小小地譴責一下你們四打一的行為。噢,請原諒我的話。”

“你的雇主為什麽針對菲奧娜?”我改為正視他。

“這我不太确定。我的建議和之前一樣,前往密湖地區的郡城,在那暗鴉有一個聯絡點,對你們來說正巧是順路。之後,我負責帶路,而你們可以找到有關這次委托的詳細信息。”

“不管你信不信,暗鴉絕對不會就此收手。他們很少會和外人合作,除非是真的要大幹一筆。目前為止,暗鴉還沒有真正行動起來,我可能只是被抛出來試探對方。這說明什麽,他們覺得這次委托很重要,值得他們謹慎對待。側面體現出雇主是個大人物,嗯哼?”

“接到命令之前,就我還在酒館打牌的時候,從沒想過這些事會和我有什麽關系......”

埃爾佛很是無奈地攤開手:“我曾經覺得不被人重視也是一件好事,現在它是一件壞事了。”

我的嘴角勾起一絲淺笑。

“是啊,這是挺好笑的。”他也跟着我笑了一下,“所以現在我得準備改變了。”

埃爾佛投來一個眼神,帶着不明的意味:“從試着讓你對我态度好點開始怎麽樣?”

我沒有說話,大概臉上也很冷漠。

“看來我選了個地獄難度的開局。你是推薦我換個目标重頭來過還是希望我繼續堅持一下呢?”

“你喜歡。”

“那我還是選後者。我的經驗告訴我,如果你的對象沒有拒絕,就證明還有機會。”埃爾佛對我露出一個和他那張臉很相稱的微笑,也僅僅只是一個微笑。

我依然沒有回答。事實上,我也可以是個“樂在其中”的人,只是讓我盡興很難。如果沒有我偏愛的,通常我只是懶散地在哪兒睡覺。我的生活就是這樣極端的兩面,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如此。在那件事之後,我偶爾對無趣的生活感到過分疲倦。

随便吧。這麽想着我又轉回了頭,對着車窗外的景色放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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