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喂茶吃粥

“嗯?”劉業的尾音上揚, 像是春日裏一聲輕輕的呢喃悠悠的飄在長寧宮內。

“還想做什麽,你說。”他低聲催促着喬盛寧回答。

喬盛寧按了按腰間的月白色的腰帶, 回想起系腰帶時, 劉業系完珠繩,就伸出一指手指貼l着腰l帶插l進去, 隔着薄薄的衣裳挨着自己的腰l側, 頓生一種無畏的勇氣,道:“我想查陛下立國以來工部的賬簿。”

工部乃六部之中錢財支出的大部, 金國立國以來養生休息, 後宮諸殿勉強将就, 這錢花到哪裏去了, 他斷是要查一查。

更何況他在高臺上坐久了, 對于六部支出早就練就一雙窺一部而推全局的本事。

只要劉業敢讓他查, 他就能查的清清楚楚, 網捕一窩貪官污吏。

但是國庫財政是一個國家最核心的秘密, 劉業要是答應了自己查賬,無異于将利劍懸在了頭頂。

長寧宮外,有一陣疾風刮過, 刮的樹木枝葉搖擺, 樹影飄忽不定。

喬盛寧站在大殿內心猶如樹影。

“由你。”劉業回答的幹脆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陛下不再想想, 我這身份……”

劉業回答的太快太堅定,讓喬盛寧有些難以相信。

“再想也是一樣的結果,我信你, 盛寧。”劉業從高臺上走到喬盛寧身邊,他望着窗外目光裏仿佛有着滿天繁星。

窗外黑雲壓城,多半是要下雨。

“咱們去內殿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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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們将明黃色蟠龍紋的帳子放下四合,密不透風的內殿的中央放了一只三足獸形頂的香爐,香爐內燃了一丸沉香。

“坐。”

順着劉業的視線看過去,黃梨木萬壽連蝠文的羅漢床上用一張同料同紋的矮桌分成兩個人座位。

劉業居左。

右邊的座位上疊放了兩只方形的軟枕,軟枕兩邊還各堆了一只圓形的迎枕,看上去極為舒适。

那羅漢床正對着劉業的床榻。

長寧宮的這間內殿,原來是劉業的寝宮。

那這位子想必也是劉業的位子了。

喬盛寧看着劉業那看上去就挺硌人的位置,道:“阿深,你不必這麽讓我的。”

“安心坐着,等小黃門們擡賬簿來。”

喬盛寧便也不再推遲,爬上去落了坐深深的陷在裏面,軟枕軟墊都對極了他喜好,舒适溫暖想哼哼。

“你啊,日後說話做事要當心些。”見喬盛寧舒服的眯縫着眼,像是只慵懶的貓,劉業問道:“想當官嗎?”

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喬盛寧抱着個枕頭擡頭懵懵望着劉業。

“你現在沒有官職在身,陳林這個人欺軟怕硬,我雖想發落他奈何還不是時候,而我憂你沒有官位在身,他算計你。”

“所以盛寧,你是否想當官,你說的追随我,可是說願意在我的朝堂上一展英才?”

劉業能詢問自己的意願,而不是一張聖旨一下直接指派自己任職,喬盛寧很是誠服感動。

這說明他真的是拿自己當知己友人,而不是臣子下屬。

但是感動終歸只是感動。

喬盛寧捏着抱枕,堅定的搖了搖頭。

他都已經官至皇權,再回頭去給人當臣子,骨子裏的驕傲絕不允許。

他對劉業稱呼臣,不過是因為敬仰他,在特地的場合必須說的話,但是讓他真的當他的臣下,是絕不可能。

他可以追随他,但絕不臣服他。

“看來我沒有猜錯。”

預料之內的回答,劉業飲了一口涼茶,微微的苦澀殘留在唇尖,他不願當官,行徑不定,以後想見他,也不知該去哪裏尋他。

“陛下。”大太監福祿帶着小黃門們陸續擡了四只箱子進來,箱子內壓滿了立國兩年半以來的卷冊。

有這麽多嗎?

劉業看着喬盛寧,卻見他神色自如,眼皮也沒有擡一下,依舊漫不經心的窩在軟枕裏,淡淡道:“都退下去吧。”

“一個小黃門也不留下?”

數量龐多的相冊,留下小黃門幫忙記載抄錄不是更省時省力嗎?

“不留,用不着他們,一疊白紙兩只細筆即可。”喬盛寧這話說的頗有些自負。

“福祿,取去。”

一疊白紙兩只細筆就行了?

劉業将矮桌上放着未批完的奏折拿在手中,目光卻不自覺的被眼前的喬盛寧吸引。

他像是做慣了這樣的事情,從善如流翻開冊子,一手飛速的翻頁,一手持筆在白紙上畫些奇怪的符號,兩手配合的天衣無縫,讓人驚嘆不已。

窗外雷聲大作,閃電蛇形,少年黑亮的眸子忽明忽暗,他卻完全不為所動,将軟枕頭窩在身體與桌子之間,全心全意的紮頭在賬簿裏,專注的讓人想要屏住呼吸,生怕擾亂了他的節奏。

劉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喬盛寧,渾然忘我,像是天地之間只有他。

眼看着一箱賬簿即将見底,雷霆暴雨過後的天空碧藍如洗,天邊的霞光慢出一片鑲金的紅光,傳晚飯的時辰,他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盛寧!”

“盛寧!”

“盛寧!”劉業連叫了三遍都沒有人應,他将手覆在賬簿上,禁止喬盛寧再看下去。

“別鬧,再鬧就讓人送你去母後那裏。”喬盛寧不悅的挑了挑眉頭,一把拉開了劉業的手,筆尖在賬簿上落了一個墨點,當做記號。

“???”

母後?

這手骨骼分明,比自己的手掌還要大些,像是男人的手,喬盛寧擡頭看見劉業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恨不得以頭砸牆。

看賬簿太過專注又太過熟悉,他還以為自己在梁國宮中查自家工部,而那鬧自己的人,也誤以為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該吃飯了。”劉業只當沒聽到喬盛寧的那句話。

“你先吃,我不餓。”

他一旦查起事情來便是廢寝忘食。

“怎麽會不餓,查賬不急。”

“急,我一斷了再續上,花費的時辰就更多。”喬盛寧又迅速的低下頭接上動作,忙了一下午,又有些口幹舌燥,他道:“将你那茶遞給我喝一口吧。”

“這茶我喝過,再去給你倒一杯?”

“給我吧,不用那麽麻煩。”

喬盛寧頭也不擡,劉業見他渴極也不挑了,順着他将茶盞遞到他唇邊。

喬盛寧就着劉業的手一口飲盡。

他不吃,劉業也沒有傳膳,天将要黑了,宮女們掌燈添燭,兩個人相對坐着,各自低頭處理着手頭的政務。

頗有些戰場并肩的而戰的感覺。

劉業拿着朱筆批閱奏折,一抹笑意爬上唇角。

咕咕咕的叫聲讓他擡起頭看了對面那人一眼,那人還是如舊的埋在奇怪的符號裏,完全不知道身體發出了饑餓的哀嚎。

“張嘴。”劉業出門再回來時,手裏捧着一碗雞蛋瘦肉粥,已經涼了傾刻,不再燙口,他将勺子遞到喬盛寧的唇邊,低聲的誘哄。

喬盛寧沒空分心想其他,啓唇就吃,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片刻就去了大半碗。

“有肉嗎,或者帶點味道的也行?”喬盛寧被伺l候的習慣了,開始提要求。

“什麽肉?”

“都行。”

予。

西。

獨。

家。

都行,這實在是難題。

劉業叫了福祿進來,壓着聲音報了幾個喬盛寧愛吃的菜,喂粥卻一刻也不敢停下。

三更半夜,禦膳房柴火霹靂啪嗒的響,炊煙袅袅,禦廚們忙着炸魚,燒鵝,炒蝦,蒸花糕。

還好材料早就備下處理好,緊趕慢趕硬生生的在一柱香的功夫湊出來端到長寧宮外殿的案上。

大太監福祿帶着他的小徒弟狗兒端着放菜的朱漆方盤跪在矮桌前。

一個方盤裏放了兩個菜,劉業用筷子掰下一塊松鼠桂魚遞給喬盛寧一口魚肉。

“膩。”

喬盛寧大概是吃了一碗粥,嘴裏沒什麽味道,只想吃折鹹口,而松鼠桂魚的味道酸甜,不太滿足他此時的要求。

“那嘗嘗這個?”劉業又淨手剝蝦,遞他他唇邊。

“這個還行,就是蝦肉老了些,有點不新鮮。”吃完一碗粥的喬盛寧沒有那麽餓了,唇舌的挑剔再次上線。

原準備晚膳時就做的,現在拖了快兩個時辰還怎麽會特別新鮮。

“下次改進,再吃一個?”劉業絕口不提,又喂了一口。

“飽了。”

陸續又吃了半塊花糕,喬盛寧道。

“禦膳房的爐子上還煨着蓮藕排骨湯,要不要再喝點?”劉業害怕他還是沒有吃飽,又問道。

“可以嘗一點點。”

蓮藕排骨湯是郎溪的拿手菜,喬盛寧來金國就再也沒有喝過,聽到劉業提及,難免有些垂涎。

“等着,我去端。”

“不喝了。”喬盛寧抽空看了一眼,那湯熬的寡淡的像是一碗清水,更梁國宮中相去甚遠,淺嘗了一口,皺了皺眉道。

“不好喝?”

“也不是,就是不是我想的味道。”喬盛寧說完打了個飽嗝,他是真的吃飽了。

“想要什麽叫我,我就在外面。”劉業走出內殿走到長寧宮的案前,自去用飯。

他只顧着喬盛寧吃,自己還一直餓着。

“陛下這是?”大太監福祿和他的徒兒狗兒跟在後面走出來,見自家皇帝陛下一個人孤零零的吃着一桌冷飯,面面相觑。

“福祿,派人去喬将軍府上通報一聲,說盛寧今晚留宿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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