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蕉班戟
26.
喻新身材很好,個子超過一八零,看着他就該知道他們家基因不錯。但檀洋沒想到他們家基因這麽可怕。
喻新他爹整整比喻新高了快一個頭!穿着家居灰色長褲,白色毛衣,微長的頭發,留着胡子,瘦,筆直地像長在路邊的行道樹。
檀洋嘆為觀止。
喻新家在他們家的民宿旁邊,喻新安頓好三個客人,稍微講了下午的行程,便讓他們先休息。然後帶着檀洋回自己家了。
喻新爸爸站在花園裏澆花。檀洋覺得他比他身邊那座半裸的西洋美男雕塑還高。
喻爸爸的眉眼長得和喻新相像,只是歲月不饒人,他似是年輕時經過不少事,眉間眼尾甚為滄桑。
“檀洋,”喻新向他爸爸介紹檀洋,“我朋友。”
喻爸爸不愛說話,點了點頭,扯了扯嘴角,檀洋便被喻新拉進他屋子裏了。
“玩什麽?”房門一關上,檀洋就浪起來了,踱了兩步倚在喻新的衣櫃上放電。
好像他和喻新單獨待在一個封閉空間時,不撩出點什麽都對不起自己似的。
喻新又不是種馬文主角,掃了檀洋一眼毫無反應,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檀洋百無聊賴地掃視喻新的卧室,純藍窗簾,白色床單,推開窗戶,眺目遠望一片海藍。
檀洋面朝大海伸了個懶腰:“這地方好适合養老啊。”
喻新的床正對一塊投影幕布,他操控了一下投影儀,幕布亮起藍色的光,“看電影嗎?”
“什麽電影?”
“《鎮物者》,C片。”喻新翻看手上的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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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片?”
“嗯,聽說尺度有點出人意料,所以在國內被禁播了。”
27.
檀洋原本以為是愛情動作片的尺度,沒想到這部片是對自己三觀和五感的嚴峻挑戰,進度條還不到四分之一,人頭已經碎了兩個,大腸都揪出了三條,檀洋眼睛給辣得睜不開,閉着眼趴在喻新腿上。
喻新的手指在檀洋眼皮上一掠而過,問道:“昨晚沒睡好?”
檀洋唔了一聲:“最近有點失眠……”
喻新的手掌貼着檀洋的臉頰,手指穿梭在他的發間,電影稀奇古怪的背景音樂似乎離他越來越遠,在溫柔的撫摸下,檀洋睡着了。
“小洋,小洋,小洋……”
一直有一個人,一直有一個聲音,不顧他的意願呼喚他,從小到大,不斷幹擾他的生活。原以為離開家鄉後,一切都會好轉,可是那個人的陰霾如影随形,他就像是無處不在的天幕籠罩着檀洋,那一片天幕暗紅幹涸,充滿了讓人惡心的血腥味。
在檀洋小的時候,家境小康,無憂無慮,身邊玩伴無數,就算父母的寵愛因為有三個孩子而分到他身上的那一份十分稀薄,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他從小就懂事,冷靜而懂事,以至于後來出現那麽一個一心想把他引向深淵裏的人時,他陷得不知不覺,等到知覺的時候又是那麽不甘不願。
因為血液不暢,兩條腿都有些沒知覺了,只是懷裏的人在發顫,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喻新猶豫了一下,推了推他:“檀洋?”
幾乎是下一秒,檀洋睜開眼。
喻新摸了摸他的臉,笑了笑:“電影結束了。”
28.
奶酪濃郁的甜香從開放式廚房的烤箱中彌漫出來,飄進了客廳。喻新的媽媽坐在鋪了毛毯的藤椅上慢慢合上了手裏的書,檀洋乖乖坐在沙發這頭,叉着喻新剛剛切好的水果吃,瞄了一眼那個接地氣的書名,《剝洋蔥》,作者卻是外國人名。
喻新媽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鏡,挽着頭發,文靜地和他說着話,聊檀洋工作上的趣事。
檀洋聞着奶香味,不由贊了一聲。喻新媽媽笑道:“喻新烤的面包比店裏賣的好吃,他奶酪放的多。”
她笑起來的弧度和喻新很像,含蓄卻不乏親切。她拿來一本很大的相冊,裏面沒有喻新的童年果照,卻有他從小到大幾乎所有證件資料和獲獎證書,連幼兒園時得的“乖巧寶寶”都還在。
喻媽媽被喻爸爸喊出去了,檀洋翻看相冊,噗嗤噗嗤樂不可支。喻新正好端着熱騰騰的面包走出廚房,見此無奈道:“我媽總喜歡讓我丢臉。”
檀洋笑道:“哪裏丢臉了!我發現你很全能啊,德智體美勞綜合發展的乖寶寶。”相冊最新的證件是兩個月前剛剛拿到的初級西點師證。
喻新塞了一個面包進他嘴裏:“嘗嘗看,奶酪夾心。”
面包不大,檀洋含笑,一口一口咽了。
“既然你自己都會烤面包了,為什麽還成天去面包店裏買現成的?”檀洋支着下巴望着喻新,促狹地笑了,“難道是為了遇見我嗎?”
喻新不答,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還要再吃一個嗎?”
“不,謝謝。”
29.
晚餐時,來旅游的大學生提出想要出海看鯨魚,喻新答應幫他們聯系船只。
“一起去?”
檀洋陪喻新站在露天燒烤架前烤雞翅,喻新微微轉頭問他。大冷的天,檀洋裹得跟球似的,這位主廚的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檀洋順手抽了旁邊的紙巾遞給他,搖搖頭:“太冷了,而且我暈船。再說,這樣的天能出海?”
喻新嗯了一聲:“不急,看看天氣預報再說,他們會在這裏待到過年,離開之前安排出次海就行。”
“過年啊,不到一個月啦。”
“你要回家嗎?”喻新問。
檀洋點點頭,笑吟吟地看着他:“怎麽?舍不得我啊?”
喻新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大庭廣衆之下,檀洋也就口裏花花,多的事也沒做。等到喻新送他回家時,面包車停在路旁,不遠處的海浪拍打着長長的防波堤,翻湧出墨藍的浪花。路燈月華都籠罩不到的角落裏,他跨坐在喻新身上,吸吮他的嘴唇。
遺世的黑暗中,濕熱的氣息,細密的喘息,滋生着難以想象的甜蜜與依賴。從背後擋風玻璃透過來的微光中喻新的眼神清亮溫柔,檀洋望着他,腦子裏突然閃過學生時代不知從哪本書裏看過的一句話:愛人,就那個是讓你不悔過去,無懼現在,期待未來的人。
在檀洋心裏,最刺激的愛情不是轟轟烈烈死去活來,只是找一個人讓他看着自己一點一點的老去。
時間最無情,誰都畏懼衰老,只有那個人肯守着你枯萎的老态,在你忘了戴老花眼鏡的時候坐在身邊給你念報紙,在你腿腳不利索的時候攙着你走上臺階,在你遺忘了周年紀念日的時候送上一束你最喜歡的花。
“喻新,”靠近耳畔,唇縫中輾轉而出的聲音宛若海妖攝人心魄的低吟,“你要記得,我是個很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