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未連努力過,從來到蛇國的第一天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勸服着自己。他是一個較真的人,但卻并不固執。
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動搖過,每一次他都用力地對自己說——不關我事,一切都不關我事。
所以他試着熬久一點,他也相信來日方長,既然大家都能适應,那他再待久一些,或許也能産生不一樣的看法,和身邊的人保持一致。
但似乎命運并不希望他适應,所以沒有留給他适應的時間,就又一次刺激了他。
這一次他沒有轉回房間抽煙,也沒有充耳不聞視如不見,他幹涉了,也因此把與未謙的矛盾擴大得更厲害了。
也就是第二周的周末,等到未連下班回到家中時,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踢打東西的聲音。
他猜得到是未謙又在毆打小斌,只是這一回小斌的慘叫很猛烈,即便不開門,那撕心裂肺的聲音也透過門板,傳進未連的耳朵裏。
未連心頭一驚,立即掏出鑰匙,推門而入。
未謙再一次喝了酒,他喝得渾身酒氣,滿面通紅。
他揪着小斌不停地踹,嘴裏還含糊地叫罵。
未連知道最近未謙的工作不太順利,所以他也沒敢觸怒未謙。
上個星期未謙的警署不知道遭到什麽人的報複,玻璃窗被砸碎了,到處都被潑着鮮紅的油漆。罪犯避過了攝像頭,看似對警署很熟悉。
這樣的羞辱讓未謙的上級怒不可遏,一周以來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地調查此案。
而聽着未謙的謾罵,未連明白是結案了。蛇國警察的辦事效率很高,畢竟即便能躲過警署的攝像頭,也躲不過街上到處都是的電子眼。
那些暴徒果然是穢種,是一群非私人所有的穢種。也不知這回是什麽事情觸怒了他們,以至于他們向未謙所在的警署發起了挑釁和報複。
當然,這些報複都是不成氣候的。或許他們的腦子真的不夠靈光,所有的報複都沒有組織性和規劃性,基本上算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猶如一盤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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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堂而皇之地和警署作對,那無異于自己堵在槍口上,就看對方是要他們今天死還是明早死了。
未謙見着弟弟回來愣在門口,也沒有停手。
未連想攔,但未謙瀕臨失控的邊緣,未連才剛剛碰到他的胳膊,他便反手一推,把未連推開,口齒不清地說阿連,你今晚別理我。
未連不依,看着小斌滿臉血污的樣子,未連上前就拽住未謙的胳膊,他說你又發神經了是不是,這次他又是犯了什麽錯?
未謙甩了兩下沒把未連甩開,只好朝着小斌一腳狠踹。
“他們錯就錯在從娘胎裏出來!我遲早打死他……媽的,老子遲早打死他!”未謙理所當然地說,再次一擰胳膊,從弟弟旁邊抽開。
未連也知道這時候不該火上澆油,只好攔在未謙面前,緩聲規勸,“行了行了,你歇會,我給你倒點水醒醒,和我聊兩句平靜一下。”
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次未連用的方法比較對路,未謙見左右躲不開弟弟的阻攔,最終也覺得眼前晃得難受,歪歪斜斜地陷回沙發裏。
未連連忙把小斌拽起,往洗澡房推了一把,示意他趕緊離開現場,別再給未謙見了面。
等到小斌踉踉跄跄地跑進走廊,未連才坐回未謙身邊,幫未謙點根煙,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未謙嗆出一口煙氣罵着,媽了個逼又他媽是穢種,你說這些牲口怎麽還沒死光,他媽的死光了蒼鶴就幹淨了。
未連不敢硬碰硬,只得委婉地開解,“你恨的是搞你們警局的穢種,又不是小斌。別把別人的錯撒他頭上了,他懂事的,和搞破壞那些不同。”
未謙說這他媽有什麽區別,都是一路貨色。媽了個逼的,看到這些牲口就火大。媽的,早該幹死他,操,早該幹死他。
未連沒聽出未謙話裏的真正含義,只以為哥哥是要揍他,一邊拍着未謙的後背,一邊繼續規勸。
他說你要真把他打死了,你敢說上頭不追究你?我不知道什麽和諧共進的名頭,但你既然領了就別老把他往死裏弄,你養條狗都不能這樣。
每次未謙喝大了,嘴巴就說不清楚話,嘟嘟囔囔幾句,也看似平靜了下來。
平複下來就好了,睡一覺一切就緩和了,未連暗自祈禱着,也期許今晚就這麽太平地過去。
但事實卻不盡人意。
小斌洗完澡後居然又出來了,他拿着一塊抹布,要把自己弄到地上的血跡擦幹淨。
也就是這麽個空檔,讓未謙半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
小斌身上還有一點點香皂的味道,也不懂刺激了未謙哪根神經,讓他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抓住小斌的後衣領,就往自己的房間拽。
未連心說不好,馬上想追上去。
結果還沒到房門口,未謙的門就砰地摔上,順帶反扣了門鎖。
那一刻未連懵了,他知道裏面即将發生什麽。
他抓住門把不停地擰動,用力地拍打着門板。他的心中警鈴大作,大吼着讓未謙把門打開。
但未謙沒有開門。
未連拍了一會,又附耳傾聽,他的心髒咚咚直跳,随着裏面的踢打和咒罵吵得他的大腦一團亂。
他的眼前不可克制地出現未謙将小斌甩上床的一幕,出現在街上看到人形犬被狠踹下體的一幕,出現小斌滿臉血污,哭得不成樣子卻反抗無能的一幕。
未連心亂如麻。
他不聽了,随即更用力地拍着門,繼續提高聲調,大吼着讓未謙出來。
可未謙不會出來。于情于理,他都沒有出來的必要。
穢種是他的所有物,他有權力用任何方法對待小斌。正如之前他說的那樣,沒有操是因為不稀得操。
但今晚不同,今晚未謙有怒火,那怒火是被穢種群體激起來的。他體內還有欲望,那欲望是被酒精點燃,也是被小斌的香味勾起的。
他有一萬個理由在穢種的身上宣洩,畢竟這種幹淨的穢種放到自由民的家庭裏,除了做家務之外,就有着這樣的用途。
在蛇國人看來,哪怕是有伴侶的人去操幹自家的物種,都算不上出軌。
何況,未謙是個單身漢。
未連停手了,道理他都明白,無論是未謙還是阿力,抑或是然姐,甚至是自己的父親,都告訴他這就是蛇國的現狀。
現狀沒有錯,有錯的只是他這個外國人的三觀。
他來到蛇國就該入鄉随俗,哪怕做不到被同化,也能視如不見,充耳不聞。
所以他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和之前計劃的一樣,去浴室裏沖個澡,然後到房間裏睡一覺。
既然未謙不能把小斌弄死,那第二天小斌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穢種總是認得清自己身份的,否則小斌也不會任人拳打腳踢而不會反抗。他們的腦子是遲鈍的,行動是笨拙的,情緒是直接的,而奴性和康複能力卻是很強的。
未連在杞人憂天,多管閑事。
可不知道為什麽,未連卻始終沒法挪動腳步。
他的手握在擰不開的門把上,手心已經出了一層汗。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見了小斌的慘叫,可不論他如何勸服自己,他都知道——現在小斌正在遭遇強暴。
他可以作為旁觀者,他沒有必要因為一個穢種而三番五次與自己的親哥哥對着幹,這事無論說給誰聽,別人大概都覺着未連是個笑話。
可他卻覺得他不能旁觀。
因為他不想成為共犯。
他松開了門把,後退了兩步。然後擡起腳,狠狠地踹向了卧室的門。
他踹了一腳,再踹一腳。
他喊着未謙的名字,喊一下就多踹一腳。
直到卧室的門被踹開,門鎖在木板上帶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裂痕。
未謙和小斌不在床上,而在地上。
小斌被摁在地板,褲子已經給扯掉了。
未謙的一邊手壓着他的肩膀,一邊手沒入臀部之間。
小斌怕得不行,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而未謙的皮膚則紅得更厲害,他的手用力地在小斌的臀部上擰動着,牙關咬得咯咯直響。
卧室門打開的一刻,未謙只扭頭看了一眼。他的眼神空洞,也不确定有沒有認出未連。
而未連上前,二話不說,一腳便踹在哥哥的肩膀上。
未謙趔趄一下,罵了句“操你媽的”便馬上站起,撲向未連。
但顯然他喝得太醉了,醉得手腳都不協調。加之未連的體型和他不相上下,未連還沒讓未謙靠近,揚手又是一拳砸在未謙的臉上。
未謙往旁邊栽倒,摔進了松軟的床鋪。
未連也不停歇,利索地抱起仍然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已經怕得喪失理智的小斌。
他把小斌扛起來搭在肩膀,也不管未謙更惡劣地罵着什麽,徑直走出未謙的房間,直到把小斌帶進自己房裏,再把門反鎖。
小斌抖得不成樣子,他被未連松開的一刻又軟在地上縮成一團。
未連像上一次一樣把他抱起來,用力地捋着他的後背。
可小斌就像凍僵了一樣,只有眼淚不停地流,混着鼻子和嘴角的血一起把衣服再次弄得斑斑勃勃。
未連說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裏,我不讓他碰你。
但小斌不聽,這一回他沒法像上次一樣抱住未連。他徹底慌了,根本沒有足夠的理智去感知周圍發生的變化。
他就像刺猬一樣蜷縮着,唯一不同的只有他背上長不出防禦的刺。
未連摟着小斌好一會,聽着未謙沖過來踢打他的房門。
未謙每踹一下,小斌就抖一下。而未連只能用力地摟緊小斌,等到未謙終于踹累了,不知道回到自己的房裏還是就着沙發躺下。
未連知道,未謙的狂躁又平複了。
未連試着讓小斌擡起頭,或者讓他擦擦臉。可小斌不擡,他不敢動。他不住地抽噎着,恐懼和無助徹底擊潰了他。
最終未連只能拉過自己的被子,把赤身裸體的小斌裹了一圈,再将他放在床上。
那天晚上未連沒有睡着,小斌大概也沒有。他從始至終像個塑像一樣縮在床腳,無論未連和他說話,還是站在陽臺抽煙。
未連真的沒想到他和哥哥的重聚居然一次又一次被一個穢種打散,也沒有想過本來他應該來投奔的血親,最終卻關系惡化到和他打了一架。
他覺得對不起未謙,可即便讓他倒回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他轉回床邊。他給小斌倒了一杯溫水,讓小斌喝一點醒醒神。
他晃了小斌好一會,小斌才終于擡起頭來。
他的眼睛腫得不成樣子,臉上的淚痕與血漬已經幹涸。可他握着那杯水時又哭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掉到褥子上,掉到水杯裏。
未連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知道他喝不了水,又幫他把水杯拿走,摸了摸他的腦袋。
而小斌愣了幾秒,突然像化掉了一樣,一下子把頭壓在了未連的肩膀。
他結結巴巴地說,未先生,我、我好像要死了。
“你不會死的,”未連嘆了一口氣,緊了緊胳膊,“不會死的。”
這不是辦法,無論是讓未謙一天一天把小斌打得半死不活,還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出手相救。
未連知道事情正在變得越來越難堪,而他竟對當下的窘境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