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也因為這一個吻,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上了一個臺階。
新學期開始之後課題又多了,每當有了國家級的課題中标,未連就沒法按時回家。
一開始未連還有些擔憂,怕未謙哪天又喝了酒,再次失控,但幾次偷偷問小斌并得到小斌的否定後,未連也逐漸寬了心。
未謙還是克制的,如他所言,至少他還看在自己和未連是兄弟的情分上。
未連也得以專心工作,一門心思撲在課題上。有時過了飯點才到家中,而有時候甚至是到了晚上十點過後。
每當這時,小斌就會給他留一桌的飯菜,再點着客廳一盞橘色的燈。
未連說,以後我回來了,你就從廚房出來。你給我留的飯菜太多了,我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
小斌起先仍然不願意,但好幾次未連回來後又鑽到廚房去叫他,久而久之,他也聽了未連的話。
門鎖一響,他就從狗窩翻起來。
未連一落座,他就從廚房蹑手蹑腳地跑到側旁。
未連會把碗裏的一半飯菜裝給他,讓他拿着勺子叉子一起吃。
未連說吃飯有個伴,我也吃得開心。讓主家開心不是你該做的嗎?所以你好好地陪着我,聽話。
小斌點頭。看得出他心懷感激。
未連對小斌來說,或許是他二十多年以來遇到過的為數不多的對他示好的人。
他的思想被教化得單純,所以他的開心與難過都寫在臉上。而未連可以看到,每當小斌見着自己回來時,他的表情會一下子變得敞亮起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與快樂。
人的快樂竟然是那麽簡單的事,果然知道的事情越多,人就越不可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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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春季的第一個課題臨近尾聲後,未連主動找未謙說話了。
未謙和未連談過兩次,一次是未謙自己開的口,他說你那麽喜歡照顧這個穢種,我也不管你,你在家裏怎麽對他就按照你自己想的來,但你不要帶他到外面,不要讓着外面的人看到你對他好,我還不想別人對我指指點點。
未連接受。他知道那天晚上哥哥也對和自己幹了一架有點後悔。一人退一步,未嘗不可。
第二次則是未連自己開的口,他說然姐讓我去一次商蓮,說是有個什麽基金會,幫助穢種的,我想幫幫小斌,至少不要讓他和別的穢種有一樣的命運。
豈料這話才剛出口,未連就把兄弟倆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打碎了。
未謙當即拒絕——“你別給我想那個基金會,你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你別給我得寸進尺。”
未連沒從哥哥這裏得到信息,又自己在網上搜。不搜不知道,一搜才明白為啥未謙那麽火大。
這個基金會是蛇國大財團之一的“蛇家”創立的,名為“自由穢種互助會”。
這個協會是幫助一些像未連這樣對穢種命運抱以同情,并希望能讓某個穢種獲得與人一樣的生存權力的自由民的。
每年基金會都會向周邊各個國家申請長期居住指标,而願意把自家穢種送走的自由民則通過一定的價格購買這種指标,從而讓穢種得到他國的居住身份,徹底脫離奴隸制度,改變自身的命運。
其中最大的指标來源地是狼國,它的長期居住資格也是最便宜的,但即便如此,它對未連來說也仍然是天價。
未連查看了申請條件,除了費用這一條外,想要得到指标的穢種還必須得到主家的擔保,也就是這些穢種必須為住家穢種,而主家必須為蛇國自由民。
所以即便未連能夠湊到購買指标的錢,他也沒有身份擔保小斌。
未連合上電腦,用力地搓了搓眉心。
他确實太自以為是和異想天開了,哪怕僅僅是救小斌一個,也是他力所不及的事。
但小斌似乎并不介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想過有人真的可以救他于水深火熱之中。
那段日子對小斌來說是快樂的,尤其是每天未謙睡去之後,小斌一個人窩在被窩裏等未連時,他完全沉浸在能與未連見面的興奮與期待中。
小斌覺得自己很幸運。
在他出去買菜或購置日用品時,他見到很多和他一樣的穢種。有的主人家上了火氣,當街就會拿着棍子教訓自己家的奴隸。
可小斌沒有經歷過。其實他也不是很記恨未謙,畢竟主家教訓自己,那是理所當然。他不會去想有沒有理由,只會擔心打完這一次,自己要多久才能恢複行動力來做家務。
何況未謙從來不與他同行,他見過很多與穢種同行的主家,都以把他們帶出去給朋友一并消遣為快樂,但未謙不這麽做。
來到未謙家也快一年了,除了那天他差點被強暴外,未謙甚至連口交都不曾讓他做。
小斌在街上遇見過曾經在福利院認識的同伴,只見過一個,但對方的慘狀讓小斌對未家感恩戴德,即便讓他再被未謙打三天他也願意。
那是他來到未家三個月後,一次出門采購時碰到的。
那個穢種叫小樹,小斌在福利院的最後一年與他結識。他轉來得很晚,但卻和小斌差不多的年紀。小斌和他聊得很好,兩個人算得上是難得的朋友。
當然福利院的好朋友是很特殊的,畢竟誰都知道一旦分開,或許以後就再也不見。所以當小斌再次看到小樹的身影時,他興奮得忘乎所以。
他抱着菜籃子徑直就朝小樹跑去,壓根沒注意小樹身邊有沒有跟着主人。可當小樹轉過頭來時,小斌卻呆住了。
他沒有認錯人,那确實就是小樹,可那又不是小樹,因為他印象中的小樹沒有那麽瘦,沒有那麽弱,沒有那麽多血和傷痕,也沒有失去說話的能力。
小樹見着小斌就往後躲,可小斌沒讓。他們推搡了幾下,小樹的主人便從小賣部裏出來,看到小樹意欲和另一個穢種接觸,二話不說,上去就給了小斌一腳。
那天小斌的手被踩住了,那人的棍子也是這時候落下來的。畢竟小斌沒有項圈,所以被打傷了也沒人能追責這個自由民。
那個人打小斌,打小樹,然後又打小斌。他死死地踩着小斌的右手,以防止他從自己的棍棒下逃開。
小樹撲上去抱住主人的腿,他哭喊起來,含糊不清地發出一些聲音,好似要讓主人饒了小斌。
小斌擡起頭看,他看到小樹哭得滿臉的污穢,還看到那張微微張着的嘴裏,只剩下半截的舌頭。
後來小斌再與小樹見面,從小樹比比劃劃中才知道,他就是因為偷吃了主家的東西被割掉的舌頭。
小樹抱着小斌哭,哭完又吚吚嗚嗚地發出聲音。他試圖告訴小斌不能吃,再餓都不能吃,小斌明白,他跟着小樹一起哭,然後把小樹的話深深地記在心裏。
所以他一開始根本不敢接主家的東西,無論未連怎麽勸他。可當他真的因為饑餓而破了戒時,未謙和未連都沒有割掉他的舌頭。
他很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小樹,讓他知道并不是所有自由民都那麽可惡,至少自己的主家不是。
他不知道等未謙或未連再賺多一點錢,能不能把小樹也收進來。他相信未家比小樹的主家好一萬倍,或許這樣也就能讓小樹活久一點。
但很遺憾,也不知道小樹是不是搬家了,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再見到小樹。
今天他見到了小樹的主家,就在他慣常去買菜的路上。他躲得遠遠的,生怕那個自由民再認出他來。
那個自由民身邊又跟着一個新穢種,不過那個穢種是個女孩,不是小樹。
小斌躲在轉角看着他們進超市,再看着他們從超市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周圍有人弄了辣椒,小斌突然覺得鼻子很酸很痛,還有一點點想哭。
他什麽都沒有看到,可他忽然覺得,或許他再也見不到小樹了。
晚上未連回來的時候,悄悄地把小斌拉到一旁。關上房間的門,又拉上了窗簾。
小斌一時以為未連要讓他服侍,差點就給未連跪下。
未連趕緊抓住他,把他拉到床邊坐好。他讓小斌擡起頭看他,小斌不敢,未連又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揚起脖子。
未連說,你看着我,我有話想問你。
小斌依然努力地把目光下垂,他說未先生你問,你問了我都回答。
未連說,“你想走嗎?”
“走去哪裏?”小斌問。
“走……離開蒼鶴。”未連說,“我帶你去商蓮,我想辦法把你帶出國。”
小斌一聽,心頭一驚。他聽說過商蓮,但沒有去過,那是蛇國的聖地,是一塊不受塵世污染的淨土。
在福利院的時候,大家都說商蓮是個天堂。那裏有穢種的救世主,只要去了商蓮,他們就能接受洗禮,從此死得其所。
“什麽救世主?”這回輪到未連好奇了。
“就是蛇家,”小斌突然擡起眼睛,眼裏迸射出一點點的光彩,“蛇家是穢種的救世主,那裏有蛇家的雕塑,只要摸到雕塑的腳踝,穢種就能去天堂。”
未連聽懂了,在他查找自由穢種互助會的時候,見到過不少插圖,确實有一些照片拍到了那些雕塑。其中有一個雕塑是一個男人,聽說他就是這個基金會的創始人。
未連找阿力了解過,阿力說這是蛇國三大財團之一的蛇老板,很多年前他向政府遞過穢種淨化提案,希望穢種能憑借一定的財力或工齡,将他們的身份重新洗回來,變回自由民或者高等奴隸。
“不過提案只通過了一部分,你知道,那撼動了蛇國奴隸制的根本,所以只有花錢買身份的那部分通過了。”阿力說——
“之後他就承辦了這樣一個基金會,讓自由民為穢種做擔保,再通過與其他國家達成某種協議,幫助奴隸換一種方式得到自由的身份。他還發明了奴隸購買奴隸的制度,高等的可以把低等的奴隸買過來為己所用,把奴隸階層分得更加細致。”
“他是個慈善家。”未連說。
“不是,他是個商人,他這麽做也是讓更多的錢進入口袋。”阿力笑了,“當然你理解成慈善也可以,畢竟若不是他,蛇國的穢種還真是有錢都改不了死法。”
阿力還告訴未連,自己的二叔和蛇老板認識,等到未連和自己二叔見面之後,還可以再詳細問問。
或許在阿力這等上流人看來,蛇老板不過在拓寬賺錢的途徑,但對未連而言,這一點點希望的光芒又燃旺了一些。
而再放到小斌身上來說,蛇老板确實就是救世主了。
“你願意去嗎?跟我去看看,問問,如果你願意,我幫你想辦法。”未連再次把問題重申了一遍。
這一回小斌聽明白了,他忙不疊地點點頭。他說好呀,我想去,我好想去,“可是……我該怎麽去?”
“坐飛機或者坐火車去。”未連說,“我找人給你弄證明,但你要答應我,我讓你怎麽對未謙說,你就怎麽說——不要管我是不是讓你說謊。”
這話一出,小斌愣了。
過了好一會,小斌無措地把目光移開,揪了揪衣服的邊角,猶猶豫豫地道——“那不可以的,那……那我不去了。”
對主家誠實就是他的出廠設定,小斌根本不可能對未謙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