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未連認為自己已經起得很早了,可當他八點多帶着小斌一起來到協會門口時,仍然見到了翻湧的人潮。

咨詢窗口總共有三個,他選了最靠邊也看似最短的一條排着。這些人有的帶着穢種,有的只是只身前來。他們的手中和未連一樣,捏着一本相當于身份證明的紅本和幾張相關的材料。

未連給了小斌一點錢,讓他轉出大門口買點早飯,自己則繼續排。小斌拿着錢跑了一圈,回來時又給未連拿了一袋豆漿和兩個包子。

未連問,你吃了嗎?

小斌說吃了,吃了一個包子。

未連四下看看,雖然肚子叫得厲害,卻也沒見着有人和他一樣邊排邊吃,最終又讓小斌把買的東西丢了,或者繞出去自己消化幹淨。

小斌拿着早餐跑出門口,猶豫半天沒舍得丢,最終在垃圾桶旁把它們消滅掉。

未連差不多排到中午才輪到自己,他沒說咨詢問題,直接就說是來申請的,申請牌號。

咨詢窗口裏的人看了他一眼,點點桌面讓他把證明擺上。

他摸了半天,最終只摸出自己的本子和然姐塞給他的擔保。

工作人員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搖搖頭,“這不行,你不是蛇國人啊,進去了你也排不上號的,你回去吧。”

未連忙說不不不,您看一眼我的擔保——“我是特殊單位來的,您看一下。”

工作人員打開那本紅本,皺着眉頭打量半天,又叫了旁邊窗口的工作人員也來。兩人交頭接耳了一會,時不時指指未連,最終繞回窗口,對未連道——“特殊表彰有嗎?”

未連一聽,馬上意識到這是走特殊貢獻大概要具備的條件,忙說——“有,但沒帶上,我來是咨詢的,表彰材料還在單位等審批。”

“要帶上才能排號。”工作人員禮貌地道,但他還是從抽屜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又讓未連把自己的名字、穢種的編號以及單位的編號全部填滿,然後蓋了個紅章,告訴他——“從這裏過去第二間玻璃房,面試官和你詳談。”

未連舉目看去,在咨詢臺後果然有栅欄彎彎曲曲地圍着,一直通向最後一排的玻璃房。未連大喜過望,讓小斌跟緊自己,連連和工作人員道了幾聲謝後,忙不疊地往玻璃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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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又是等。

每一個申請排號的人都要經過面試,面試官審查證件,咨詢內容,最終再從玻璃房的另一個門或喜悅或沮喪地離開。

未連的肚子叫得都怕旁邊的人聽到了,但他卻感覺不到餓。先前咨詢臺的人在他的白紙上蓋了一個“特”的印章,上面還有着小斌的編號。他很擔心等會一進玻璃房後,面試官沒問幾句就告訴他——這不是你的穢種,你怎麽可以來辦這事?

當然這還是最好的結果,最壞的則是直接打個內線電話,瞬間明白這不僅不是未連的穢種,還發現這兩者之間曾被發過一通隔離警告。

未連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大膽,他到底是如何在什麽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帶着小斌來這裏的。他真是太沖動了,沖動得都不像自己。

可當他看着小斌乖乖地坐在旁邊,時不時還不安地瞅他一眼,再小心地捏捏他的手腕并對他笑一笑時,未連又把所有的不安強行壓下。

小斌也看出了未連的緊張,所以以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未連。他什麽都不會,什麽資格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未連身邊,以一種不去思考下一秒、下一分鐘甚至明天、後天怎麽辦的方式。

小斌是有膽量的,這膽量不是他哭泣時的淚水和被折磨時的顫抖,而是他明明太過清楚陪在未連身邊的每一分秒都将在以後以報複的方式連本帶利地從他身上追回來,他也義無反顧。

他以他不知道的方式勇敢着,也以無法定義的方式愛着未連。

未連抓住小斌的手指,緊了緊。

事情比未連想象的順利。

當他在下午三點終于進到玻璃房後,面試官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這不是你的穢種,你也不是蛇國自由民,你和他還在隔離階段,你也沒有相關特殊貢獻的記錄,你辦不了的。”

未連吓了一跳,他屁股都還沒坐穩,面試官就直接從屏幕上讀完了他的罪行。看來蛇國的網絡系統真的很發達,無論在這裏做什麽都被記錄在案。

但面試官又笑了一下,目光從屏幕轉到未連臉上,并讓小斌在空的位置上坐下等待,繼而對未連道——“您是有什麽其他的、我需要重視的材料嗎?”

未連輕輕吸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并胸有成竹的樣子,畢竟這時候心虛了,大概面試官會直接讓他不要浪費時間,出門左轉回家。

“我正在申報調職,”未連道,回應了一個笑容,“您可以看一下我在佳蘭的履歷表,一周之前我得知邊界實驗室招聘的消息,所以立即将材料遞交上去,我認為我有足夠的能力勝任那份工作,所以才會貿然前來咨詢。”

未連并不知道自己的佳蘭履歷會否通過申請,也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屏幕上是否會記錄他在外國的信息,但反正說了總好過沒說,總不能讓對方在氣勢上先壓制自己。

面試官敲了幾下鍵盤,又盯着屏幕看了一會,而後撇撇嘴,輕輕地搖搖頭——“您必須要等到所有材料都通過審核才能進行排號,也就是說,您必須接到正式的聘書。”

“這段時間我如何保證這名穢種不會死亡?”未連問,“申請審批需要時間,而現在這名穢種還不屬于我,我無法保障他的人身安全,我很擔心等到聘書下來時,我已錯過了保護他的最佳時機。”

見着面試官對他的罪行已了然,未連也不避諱,直接道出了最擔憂的問題。

面試官皺起眉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小斌,道——“這個無法保證。”

“我需要預約,我聽說你們有預約排號的流程,”未連說,“如果我能成功預約,我就能用這個預約來制約這名穢種的主家,以防他惡意地在手續辦完之前将之打死或致殘。”

這一點未連是查過資料的,畢竟蛇國的法律會盡可能開拓一切賺錢的渠道,所以基金會也瞅準這個方向,推出了預約排號的方案,以确保購買這名穢種的金錢最終一定會落進國家的金庫。

見着面試官猶豫,未連再道——“您可以查一下我在蛇國的工作,評估一下我是否有能力購下這名穢種。畢竟我來這裏一年了,就認識這麽個穢種,我不希望他在我的面前被打死,我舍不得。”

面試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停地敲擊着鍵盤,似乎在不同的浏覽窗口間轉換。

小斌也很緊張,用力地咬着嘴唇上的肉,一會看看未連,一會又偷偷瞄着面試官。

過了幾分鐘,面試官停下了浏覽,似乎評估已經結束,而他雙手離開鍵盤交疊起來,望着未連,再問了一個問題——“您為何想為其購買狼國的長期居住證明?”

未連聽懂了,能力評估結束之後,就是意向評估,面試官必須确認這個預約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少,簡而言之就是未連有多少反悔的可能。

“我喜歡他,”未連大膽地坦白,“申請調職過去之後,我打算與他正式交往。蛇國不給我這個自由,在狼國或許我能得到這個自由。”

面試官點頭,對其作出以下說明——“第一,預約金占總額的百分之十,如若一年內您無法取得調職申請,也就沒有排號資格,預約金不予退還。”

“第二,預約無法保證何時能正式排號,您取得排號資格後,少則一年,多則三到五年都有可能持續等待正式排號指标,期間預約證明只能保證穢種的生命,也就是說只要有生命體征,是否傷殘則不在保證行列。”

“第三,預約金額分三部分繳納完畢,第一部分為初次定金,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的賬單會在本年購買名額領完後,按比例報價,之後再以電話的形式通知您,您需到中直類銀行将其繳納完畢,收到通知的一周內不繳,則視為自動棄權,所有已繳納金額不予退還。”

說完,白紙又換成了黃紙,再次讓未連于上面寫了名字、電話、工作單位以及穢種的編號、家庭住址等等一系列信息,再蓋了一個印有蛇國國徽的紅章。

未連拿着這張紙感慨萬千,蛇國真是在商言商,在有錢賺的時候,所有的隔離警告、穢種歸屬、身份擔保都是可以調整的,只要把錢拿出來,就能有商有量。

回到賓館後,未連拿着那張紙反複看,左右看,前後看,對光看,又拍了一張照片給阿力看。

阿力回了個電話給他,說怎麽樣,我沒去過基金會,我都不明白那程序。

未連說,“就是擔保小斌暫時不會打死的一張紙,不過得花點錢。”

“幾千塊錢可以了,”阿力道,“幾千塊錢,一年之內就買你家穢種活命,了不起了。”

未連是喜悅的,但這話聽着也有點悲涼。穢種的命活一年也就值幾千塊,未連自己配的那臺電腦都不止這個價。

但未連仍不放心地問——“一般一個名額的費用會漲到多高?現在是幾千塊,但我怕二期、三期的款項下來,水漲船高,我就未必拿得出了。”

“這個沒事,每年派出去的預約名額應該挺多的,這錢不敢往死裏賺,否則誰還敢預約啊,得薄利多銷。”阿力回答。

蛇國什麽都講錢,這是壞事也是好事。壞事就是沒有道義可言,什麽都明碼标價,即便是為人的資格都是一枚一枚金幣堆起來的。好事就是凡事都不是死路,只要拿出足夠多的錢,死路也能走活了。

未連抱怨,“你之前怎麽不告訴我預約的事,還得我誤打誤撞,我真怕今天就給抓進去了,說我拐賣穢種啥的。”

“預約的人大部分也是排不上的,我也懶得讓你去花這個冤枉錢。不過我看你那麽怕那穢種死了,或許這也是花錢買個安心吧。”

是啊,未連真是怕小斌死了。他也不知道然姐幫他和未謙說得怎麽樣,如果說不好,他還不知道怎麽收拾爛攤子。

想到此,他又打了個電話給然姐。

然姐說問了嗎,問了就趕緊回來吧,趁着你哥還不會直接拿刀捅死小斌。

未連說,“然姐,你就實話跟我說,我能買到這個名額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然姐沉默了一會,道——“零或百分之百。”

未連聽罷笑了,他說哪來的非一即零,這不是個概率問題嗎,概率就有很多方面的變量。

然姐卻說不是,“你的預約期只有一年,一年之後阿謙單位的先進已經評完了,他一定會把小斌送走回收,那你再買回來的可能性就是零。除非你在此之前就能申請去狼國的研究所,那你的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

未連說我指的就是這個,“我有多大的可能申請過去?”

“憑現在你的履歷,零。”然姐毫不客氣地道——“但如果你回來後幫我一個忙,我可以讓你的履歷貼金,那金就是通行證,不僅能讓你得到一筆酬勞,還能讓你直接過狼國落戶。”

未連前一秒還為然姐不留情面地潑冷水有些怨言,下一秒又欣喜不已,忙問然姐是什麽忙,能力範圍之內的,在所不辭。

但然姐卻沒有詳說,只告訴他和沙影病毒有關。

未連猜到應該是找到最後知情人的下落了,也知道在電話裏談不合适,保證自己明天一定按時坐車回返後,挂斷了電話。

那天晚上他沒有和小斌在賓館裏窩着,既然還有一個晚上的自由,那他就帶着小斌在商蓮再轉一轉。

他們一路走到了內河邊上,吹着冷風,看着對面燈火輝煌。

商蓮分兩截,河這邊是正經的辦公居住區,河那邊就是紅燈區。遠遠看去,河岸上點滿了粉紅色的燈,飄着一條一條色彩不一的錦緞。上面繪制着每個店的名稱和圖騰,讓人浮想聯翩。

未連給小斌吃過晚餐,又帶着他在河邊坐下。他還給小斌買了一支串糖,一個一個軟綿綿的糖果被弄成小水果的模樣,一根竹簽将它們連在一起。

小斌看到了就走不動步,未連幹脆買下兩串,讓他一手握着竹簽,一手摘糖果吃。

他吃得專心致志,好似這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美食。路燈打在他白皙的側臉上,更把他俊俏的五官照得徹底。

未連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小斌碰碰他,問他,“小未先生要不要吃?”

未連心頭一熱,湊上去,說——“你喂我。”

小斌點頭,摘下一只小蘋果形狀的送到未連嘴邊。未連一口咬住,但并沒有吞下去,他順勢抱住小斌,又把銜在齒沿的小蘋果塞到小斌嘴裏。

小斌一慌,咬住了蘋果卻弄掉了糖串。他馬上要彎腰去撿,但未連沒有允許,他握住小斌的肩膀把他摟緊,那個吻便從嘴唇上過到了面頰上。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霸占你,”未連抱住小斌,深深地在小斌耳邊呼吸,“我是說,我把你強行從阿謙的身邊搶到我的身邊。”

小斌愣了一下,他消化這個問題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後擡起手,輕輕地放在未連的背後。

“可是我喜歡小未先生,”小斌無措地說,“那、那喜歡的話……應、應該就不算霸占吧?”

未連笑了。

喜歡的話就不算霸占。那喜歡的話,大概犧牲也不算犧牲。

那天晚上應該發生點什麽的,不管是未連還是小斌都有這樣的想法。

兩人回到賓館後突然變得沉默,而小斌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好好地洗了個澡後就躺在床上,而不是躺在地下。

未連則在浴室待了很久,他用花灑從頭沖到腳,希望能讓腦袋更清醒一點,讓想法更清晰一點,可他想不清楚。他知道屋外的小斌已經洗幹淨了在床上等他,而即便只消想一想,未連的身體就開始起反應。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理論知識都有,可實踐卻只停留在和男性親親抱抱的份上。

他沒有過多少真正意義上的戀情,也沒有一份戀情讓他順理成章地走到翻雲覆雨的地步。他很迷茫,還很緊張。他希望自己能表現得好一點,可回頭想想對于一個受過培訓的穢種來說,或許所有的老練都是班門弄斧。

小斌會怎麽做?而自己又是否該順從?小斌曾經如此劇烈地抗拒着未謙,那即便他嘴裏說着喜歡自己,他又是否能順其自然地敞開身體,以戀人而不是以奴隸的方式與自己結合?

未連心裏沒數。

他磨蹭了很久,又面對鏡子發呆,還坐在馬桶上抽了一根潮潮的煙,最終才拉開浴室門走出去。

房內的燈光不多,小斌只留了床頭的一盞,見着小未先生來了,他便稍稍坐直一些。

未連也掀開被子躺進去,小斌把臺燈熄滅。

兩人就這樣再床上躺了好一會,彼此都沒有動作。

未連的心髒跳得亂七八糟,手心還在冒着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可他又擔心一旦翻身過去抱住小斌,會不會吓到小斌或者讓小斌回憶起不好的事情。

他的身體是如此燥熱,以至于他能感受到每一下心髒泵出的血液在全身的血管裏湧動。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幻想過無數次,無論是第一次抱住小斌還是第一次吻住那雙顫抖的嘴唇,小斌像個小倉鼠似的在他懷裏瑟瑟發抖又箍着自己的模樣,讓他無與倫比地想把對方揉碎了吃進肚裏。

若是在佳蘭遇到這樣一個眉清目秀又溫順乖巧的小子,未連發誓自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求對方。哪怕小斌一開始是抗拒的,未連也相信抗拒會變成回避,而回避則會進展成搖擺不定,那再加一把火,他就會把小斌拿下。

可偏偏他們是在當下,在未連擔心自己一旦有所動作,小斌立馬又将自己降到奴隸的身份,摒除所有的個人情感而讓未連予求予取。

未連不想要這樣,他希望小斌是發自內心地想,而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順從與屈服,或者模棱兩可的感激與報答。

未連咽了一口唾沫,側頭看向小斌,小斌也沒有睡,他揪着被子把自己半個臉蒙在被窩裏。

未連又把頭轉了回來,或許現在真的不是一個好的時機。他應該等到兩人去了狼國,甚至在狼國生活一段時間後再提出類似的請求。那小斌大概就明白心之所向,也能給出未連最真實的回應。

可未連沒有動作,不代表小斌沒有。

他也在糾結着,他從上床的前一秒就開始糾結。他不知道小未先生是否需要他的服侍,也不知道自作主張地爬上床會否給對方帶來不好的印象。

小未先生是包容他的,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恃寵而驕,得寸進尺。

可偏偏,他也有他擔心的事情。那事情是回到蒼鶴之後的未謙,也是再次被困在奴隸世界裏的身不由己。

他把頭探出來了,看着未連的側顏一會,鬥膽往對方身邊靠了一點,如履薄冰地問道——“小未先生……您、您願意和我做那個事情嗎?”

未連睜開眼睛,緊張地反問——“那……你呢?你願意嗎?”

小斌問話的聲音都在發抖,好似他并不是在讓對方進入自己,而是在提一個異想天開的要求。

當然對穢種來說确實如此,主家願意和他做那種事,是他的榮幸,而主家不願意,則說明他資格不夠。

小未先生曾經無數次說過他好看,可很遺憾小斌從未這麽想。他覺得自己是無比醜陋和肮髒的,這是福利院裏管理員所說的難以入目,也是未謙隔三差五就嗤之以鼻的污濁不堪。

所以未謙只會讓他親吻自己的鞋面,只會讓他幫忙脫衣,幫忙墊腳,幫忙清理最惡臭熏天的嘔吐物和下水道,而遲遲不讓他碰自己的身體。

哪怕用啤酒瓶塞進他的下體,也不會用陰莖插入他肮髒的軀殼。

可小斌知道這樣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了,未謙對他的施虐一次比一次嚴重,就算不會真正以性交的方式享用他,也會用其他的東西再一次搗毀他的肉身。

“我、我當然願意,”小斌回答,但下一秒又擔憂地道——“我怕您再不用……下一次、下一次我就不完整了。”

他喜歡小未先生,自然也希望給他更好的。未謙第一次用手撕開他的下體時,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痊愈了,萬幸的是幾天之後疼痛減緩,他又恢複如初。可當未謙第二次用啤酒瓶撐裂他的肛門時,他以為自己的腸子要流出來了。即便幾個星期之後他的傷口再次愈合,他也隐隐感覺得到這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

他無法預測下一次。

如果下一次他的身體真的被毀了,真的無法再侍奉人了,真的一次都未曾讓小未先生開心卻失去了應有的功效,無論是下面的嘴還是上面的嘴都無一例外,讓他徹徹底底地成為廢人——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被作為性奴培養時導師就曾經告訴過他,只有讓自己的身體更耐用,對主家來說才更有價值。畢竟他們沒有其他奴隸的力氣,扛不得沙包也沒有女人的乳房可以喂奶,他們的器官又不夠強壯,即便想替換也輪不到他們奉獻——那他們唯一的過人之處就是這副皮囊。

盡可能讓主家高興,以對方射精為樂,以對方的高潮作為對自己的肯定與獎賞。

可回過頭來,他似乎又不僅僅希望這樣。他還有私心,那私心是他不在乎未謙快不快樂,但他在乎未連是否快樂。他不在乎自己是否留有侍奉未謙的功能——他甚至一度希望自己沒有——可他在乎未連是否視他為完整。

他也渴望着未連。

自從來到未謙家後,他從未自渎過。可他也承認,當未連第一次抱住他,吻着他,光着身子從背後摟緊他,甚至在他耳邊輕聲低語,熱氣噴在他耳廓的一幕幕,讓他無數個夜晚都想入非非。

他多麽希望未連能開口,讓他做什麽都好。他會用後半生去感激這樣的優待,也會為争取到這樣的機會而歇斯底裏。

可是未連卻告訴他——“不要因為感激我才這麽做,我……我不希望你因為那種奇怪的感激而獻出你的身體。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服侍,我不需要穢種或奴隸。”

這話小斌聽不懂了。如果未連不需要,那為什麽要努力地帶他走,如果未連不喜歡,那為什麽會抱他和親他,如果他不感激,那他還能用什麽來回饋未連,用什麽來表明自己的心意。

存在小斌腦海中的概念很少,而偏偏未連什麽都不要——小斌的目光瞬間暗淡下來,或許他連感激未連的立場都沒有。

小斌以為自己懂了,默默地點點頭,說了一聲“對不起”就想翻身下床。

他果然是不能上床睡的,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他還是應該回到地毯上才行。

可當他掀開被子坐起來時,未連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問道——“你去哪裏?”

小斌愣了一下,答道——“我……我睡地上。”

未連的眼神很複雜,他似乎想說什麽,最終手一發力,把小斌拽回床上。

“是不是我教不會你,”未連懊惱地道,“是不是……你根本分不清感恩和喜歡的區別?”

未連何其痛苦。他突然很想知道父親是怎麽做到從穢種變成人的,想知道父親如何區分對母親的感激和愛意,而母親又是如何教導父親兩者的區別,如何引導兩人真正地相愛。

太難了,這比将小斌帶入狼國還要難。未連似乎可以想象到即便他們順利到達狼國,生活仍然一團糟亂的模樣。

正如他把小斌拉回來卻不知該不該抱住他,讓小斌躺下來卻無法鼓起勇氣親吻他。

不過,未連無法決斷,小斌可以決斷。畢竟穢種的思想是直接且單純的,所以未連不讓他走,那大概就是讓他靠近的意思。

小斌縮了縮,鑽進了未連的懷裏。

他說,小未先生,那你還是想我睡在你身邊的吧?

未連說,是。

小斌又說,那……為什麽小未先生不願意和我做愛呢?

“不是不願意,”未連嘆氣,咬咬牙,把小斌摟得更緊一點,“我是怕你不知道做愛意味着什麽。”

那不僅僅是兩個肉體的交融和碰撞,還是靈魂的貼近與結合。性如果脫離了愛,那就像為了活着而随便吃任何東西一樣。那是一種為了射精而不得不做的努力,是為了緩解身體的躁動而饑不擇食的原始行為。

可他們是人,只有人才有更為複雜的情感。這份情感會讓性變得深刻和神聖,也可以在肉體與精神的雙重快感中體會到真正的高潮。

在這樣的交合裏沒有尊卑貴賤,沒有付出與索取,沒有命令與臣服,有的是融合了上述一切的心甘情願與相輔相成。

未連希望得到這樣的高潮,他也希望小斌不是為讓他達到高潮而具備的工具。這或許就是佳蘭人的劣根,他們太過強調每一件事情的完整性與合理性,所以他們的黃業發展不起來,所以他們的同性結合被視為異類與怪胎。

“我好喜歡你,”未連說,“正因如此,我不希望你在做愛中感覺到任何的委屈與卑賤。我希望你也是全心全意且心甘情願的,若非如此,我寧可不要。”

小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未連,好似認認真真地在琢磨他的話。

最後,小斌琢磨完了,又鄭重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小斌說,“我……我也好喜歡小未先生,我……我想。”

小斌說着突然抓住未連的手,往自己的腰上放去,又道——“小未先生,您享用我吧,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和您走,但我仍然希望能留下一點點美好的東西。”

說小斌懂,好像他又不是特別明白。說小斌不懂,可他的話似乎又給了未連以安慰。

未連沒有再拒絕,心頭一熱,翻身把小斌壓住,用力地咬住了他的嘴唇,把舌頭伸進了小斌的口腔,啜吸着淡淡的牙膏香味。

小斌的手則抱緊未連,張開嘴迎合着未連的親吻。

小斌真香,真的好香。又香又軟,和污穢一點都不沾邊。未連覺着這是比他買給小斌的糖果更好吃的東西,讓他吃過一次就不想松口。

他們拼命地接吻着,未連放肆地把吻落在小斌的面頰和脖頸,再把小斌的睡衣脫掉,一路往下親。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狂亂地在小斌身上留下一處一處淡淡的紅痕。

小斌的喉管發出輕微的嗚咽,可他不願意松手,他就這麽發狠地摟緊未連,讓他更用力地啃咬着自己,讓他更痛,卻也更真切地體會到未連對他的需求。

這一天晚上小斌體會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疼痛和僅僅撕裂肛門不同,好似還撕裂了其他的東西,在身體的內部翻湧捅戳。

他後悔自己沒有在福利院時好好地用假陽具适應過,也後悔沒有遵循管理員的教導時不時就學着為這樣的事情做準備,他大概是一個差生,以至于當未連真正進入他時,他除了抱着未連的脖子嗚咽外,所學的技巧一樣都沒有想起來。

他應該好好地叫床的,叫出對方喜歡聽的方式,應該說一些話的,說他需要更多,需要更猛烈,以此來讓主家更盡興,讓他服侍的那個人燃起更大的獸性和征服欲。

他還應該改變稱呼,除了叫對方主家,還要問對方喜歡叫什麽,叫什麽會讓他更誘人,叫什麽能讓主家更能達到精神的滿足。

可他好笨,他什麽都想不起來,他只是吚吚嗚嗚地喘息着,甚至還愚蠢地、本能地說,好痛,小未先生,好痛,我好難受。

他哭了,他在未連抽出來的時候哭了。他大概是做錯了,做錯很多很多的事情。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又翻身想重新把未連尚未釋放出的陽具吃進去,可他做不到。他只要張腿,下身就還是痛得他洩了氣。

他無助地蜷縮成一團,而未連卻根本不讓他動作,蠻橫地将他摟緊懷中,另一邊手則迅速地自己撸動。

未連沒有盡興,小斌知道。因為精液是未連自己弄出來的,他射在床單上,還有一點濺到了小斌的大腿。未連應該責備他或者懲罰他,即便善良一點,也該會嘲諷他兩句,問他到底在福利院學了什麽,怎麽就做到這個程度。

可未連卻翻過來對他道歉,一邊摸着他的頭發,一邊不住地親吻他的額頭。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不弄了,以後不弄痛你了。

他又說,你不要哭,你哭了我好難受,你抱着我吧,或者你要怎麽樣才不哭,我給你倒杯熱水好不好。

他還說,我真的喜歡你,我沒有控制住自己,你怪我吧,你怎麽怪我都可以。

可是小斌不願意,他不想喝熱水,也不想怪未連,他就是愧疚,愧疚得他把頭都縮到被子裏,直到不再抽噎才重新擡起來枕在未連的胳膊上。

未連伸手去摸小斌的下體,他的下體硬過,現在卻又軟了。小斌的一切都沒有做好性交的準備,所以他做不好,不是他的錯。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天晚上小斌卻睡得很好。

或許是疼痛和疲倦讓他一瞬間失掉了神智,或者是未連的味道太好聞太讓人安心,抑或是睡前未連一直捋着他的腦袋和後背,讓他舒服得不可思議,讓他以為在夢中,而這夢最好不要醒。

未連卻沒有睡着,他看着小斌的睡顏,心頭五味陳雜。

小斌無數次地把規矩挂在嘴邊,他自然知道把第一次獻給主家有多重要,也知道他和未連正在謀劃着不僅僅是違規,甚至是違法的事。

他回去就有可能被未謙打死,可他仍然毫不猶豫。

他像明天就是末日一樣對未連闡明着心意,可他實在笨拙,笨拙到那感情已經強烈到這個份上,他卻始終不知道這叫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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