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回百轉

耳際他的呼吸帶着讓人微醺的陽剛氣息,阮卿卿很艱難才止住自己投懷送抱的沖動。

煎熬如極致的疼痛,他想探索,他很好奇,她也同樣。

夜很靜,寂靜裏只聽得見彼此心跳的聲音,一強一弱,陽剛和柔媚纏繞在一起,像美妙動聽的音符。

欲-念如絲勾繞,許久後阮卿卿才睡了過去,這一覺香甜無比,醒來時,只聽得噼噼啪啪聲響,不知夜裏什麽時候下雨了,風很大,一陣陣旋卷,拍打着土坯牆,屋頂的透光天窗上面霧氣朦朦,嘀嘀噠噠滾動着水珠。

黎俊柏不在身邊,阮卿卿在被子裏蹭了蹭,貪戀地嗅了嗅才有些拖沓地起身體下床。

離了溫暖的被子,阮卿卿猛一哆嗦,手剛要扯床頭羽絨服,房門被推開,風挾着雨絲往裏撲,黎俊柏端着一個大瓷盆走了進來。

“醒啦,我算得很準,來,刷牙洗臉,然後吃早餐。”他笑道。

小時候的冬天,養父也是這樣,怕她凍着,把飯都端到屋裏,就讓她坐在被窩裏吃飯,三婆有次過來看到,說養父太慣養她了,養父只笑了笑,後來還是我行我素。

“你會這樣寵我一輩子嗎?”她低聲問,紅着眼眶看他。

“會,只要你不膩煩。”黎俊柏笑,他的頭發和衣服上還帶着雨水的冷汽,語言卻是從沒有有過的炙熱。

匆匆在門外廊下刷牙洗了臉,裹着雨水冷氣進屋後,阮卿卿泥鳅一樣撲上床鑽進被窩裏。

大瓷盆裏面條熱氣騰騰,兩人坐在床上,面對面,一人一口,鼻子有時碰撞了,便抵住蹭了蹭再分開,空氣冰涼徹骨,心卻暖融融的。

吃過飯兩人也不起床,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說話,黎俊柏的毛衣是魚鱗纏紋,阮卿卿一下一下戳着,說:“回去後,我就學織毛衣,自己給你織一件溫暖牌毛衣。”

黎俊柏勾起她的小指纏縛到一起玩耍,笑道:“好啊。”一語畢,笑容霎地消失,身體忽而緊繃僵硬。

“怎麽啦?”阮卿卿不明白,擡頭望去,黎俊柏眼神空茫,凄風苦雨凝在眉宇間。

“我媽死去的前一天,突然精神好起來,認得人,跟我說了很久的話,還把給我織的一件毛衣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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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很開心,開心母親終于正常了,母親瘦骨嶙峋的一雙手費了很大勁才把剛織好的毛衣穿到他身上,因為病了很久,那件毛衣是按前一年的身量織的,有些小,緊巴巴套在身上,母親流着淚說:“媽的俊柏長大了。”

那是母親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第二天他放學回家,母親已經停止了呼吸。

那一天也很冷,冰涼的風雨沖進廳中,他站在靈床前,瑟瑟發抖。

“我也是沒在我爸臨死前跟他說上話。”阮卿卿低聲說,靠進黎俊柏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也從他身上吸取溫暖。

冷得沒有知覺的心因懷裏有她而漸漸暖了過來,恢複了跳動,身邊熱乎乎的活力觸手可及,黎俊柏輕籲出一口氣,他覺得,也許冥冥中母親在天上保佑他,敦促他回國,所以才能遇到她。

緊密地貼在一起,漸漸地,無法自控的雜念像纖細的春芽毛茸茸探出頭來,身體悄然間就有了變化,微妙的暖熱透過鼻息呼吸在發酵醞釀,越來越清晰。

“還是起床吧。”黎俊柏先提出來,有些羞赧。

阮卿卿見過他冷眉肅殺,見過他從容優雅,見過他如狼似虎,獨沒見過此時的風情。遙遠的黑白影像似,屬于少年人的青蔥稚澀,淺淡的紅暈,墨黑的頭發,浸潤在子夜裏的烏黑眼珠,手足無措,傻裏傻氣,可愛的緊。

阮卿卿想,若是有一天自己得離開他,恐怕是肺腑五髒被刀斬槍挑痛不欲生。

天氣太冷不能出門,坐在廊下數了會兒小雨點後,阮卿卿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大木箱。

普通木塊釘成的箱子,木塊打磨得很光滑。

“我爸用砂紙磨這些木塊磨了好久,我說随便釘一個就行,他不同意,怕我拿東西時刮傷手了。”阮卿卿摩挲着木箱,眼眶又紅了。

養父對她的好,無處不在。

箱子裏面有阮卿卿小時候的玩具,都是養父自己手工做的,小鼓、小木偶等,也有比較有繼念意義的東西,她上學時得獎的獎品,最多的還是她的習字貼,從孩童到長大,字體也從歪曲到工整。

“我有時懷疑,我爸,就是我養父,跟我媽是舊識,我的字體習的我爸的字體,我那個姐妹的字體居然跟我同樣是柳體,還有……”阮卿卿講起翠湖,潭濤口中的男孩女孩,得知徐鳳英的故鄉竟是翠湖村後,這個念頭就在她腦裏徘徊,經久不去。

“你問過她找她證實了沒?”黎俊柏沉吟。

“沒。”阮卿卿低聲說。

她不平不忿,她養父終身未娶,貧病交加身亡,徐鳳英卻已嫁了人,且叱咤商場風光無限。

她又心疼,徐鳳英看來不是無心無肺薄情負義的人,如果她還思念着她養父,得知她養父生活那麽不如意,且已長眠地下,天人永隔,欲見無期,該是怎麽樣的撕心裂肺的悲苦痛楚。

“嗯,不說了吧。”黎俊柏也贊同。

碩大的一個木箱,兩人看了一天也只看了上面一半。

“走的時候咱們把這個木箱帶回城吧。”黎俊柏提議。

木箱裏面的東西點點滴滴都是養父對她的愛,阮卿卿點頭。

兩人在鄉間住了三天才回。

黎俊柏陪着阮卿卿到她養父謝沐晖墳前拜祭,陪她在鄉鄰間走動,也陪着她走遍附近田垅山地,聽她講她小時的故事。

出了大山,外面又是喧鬧的世界。

上車前,最後回望一眼山嶺,黎俊柏在阮卿卿耳邊低聲說:“回去後,咱們就結婚。”

“等找到她跟她換回來後吧。”阮卿卿小聲道,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大而烏黑的眼睛閃動着盈盈碎光,這瞬間,滿滿的幸福和甜蜜。

褚喬林在肖爾卓那裏沒找到謝莫憂。

“肖爾卓說,謝莫憂每天腦子裏不知為啥,總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今天擦皮鞋,明天擺地攤,後天去當清潔工,原來他們一起租住在面線巷的,最近她跑去給一家貨運公司當司機,包吃包住,沒回面線巷住了,具體哪家貨運公司也沒說,那女人就像一匹沒籠頭的野馬,桀傲難馴。”

黎俊柏想起夜市地攤那個睫毛剪成s形狀的女孩,深以為然。

“慢慢來,不着急。”

阮卿卿急着換回來是想恢複身份,其實,如果猜得沒錯,她才是徐鳳英的親生女兒,徐鳳英給女兒取名阮卿卿,當然就是她的名字,不需要交換回去的。

李茹真的開了酒吧,也恰好是打電話那晚開業,可以排除嫌疑,剩下的就是蕭冬采了。

黎俊柏決定接着查下去。

徐鳳英的車禍案子雖然結案了,可他總覺得沒有揪出真正的兇手,他要查下去,順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兇手,順便查出是哪個畜牲強-暴他母親,他要為他母親報仇。

“黎俊柏,你要是沒給我打電話,我敢說,你會後悔一輩子。”蕭冬采在電話裏咯咯嬌笑,不等黎俊柏追問,說:“約個時間見面吧,帶好支票,準備支付五十萬給我,這是友情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蕭冬采約黎俊柏在b大碰面。

傍晚時分,漫天雲彩在天邊鋪陳,灼灼似火燒雲,燒得大地都是一片通紅。

蕭冬采在操場一側的大樹下石凳上坐下,幽幽嘆道:“黎俊柏,你記不記得,那年你為了避開沈佳雯設下的一個一個陷阱,想出國留學,你爸不同意,你讓我配合你演戲,弄出我們競争學生會主席雙方粉絲打架的事,當時就在這裏跟我說的。”

“不記得。”黎俊柏一只手随意插在褲袋裏,眉眼漠然,沒有半分愐懷的意思。

蕭冬采僵了一下,嬌媚的大眼閃過怨恨,咬牙道:“黎俊柏,我到底哪裏不如阮卿卿,我知道,你并不在意門第財富,阮卿卿并不是贏在出身比我好。”

“你沒有哪一點比不上她,只不過,她恰好是能讓我動心的人。”黎俊柏揚起眉梢,微微笑。

緣份真是很奇妙,在伊蓮會所偶遇那一剎,他便記住了她。

然後,那麽巧,她一次又一次進入他的視線。

愛上一個人并不需要很多理由,有時候,只一眼,便千年。

“這麽說,你是認定阮卿卿了,祝你好運。”蕭冬采看着他眼底的柔情,不甘不忿消失,快活得意地笑,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按了幾下。

銀白色的iphone折疊式手機,市面上最好的手機,功能多通話質量好,錄音效果更佳,音質很不錯,附近沒有人,寂靜空曠,手機裏放出來的錄音格外清晰。

“以後你別再找我了,卿卿好像發現我跟你不清不白了。”男人的聲音有些惶恐。

“怎麽?想跟我劃清界線?”女人低笑,聲音嬌媚誘人,有哧哧衣服扯動的聲響。

“佳雯,真不行,卿卿現在對我剛有點好臉色,我不能讓她對我這個做父親的失望。”男人掙紮。

“以前你背着徐鳳英和我偷情怎麽就不害怕?阮績民,你敢甩我,我就把你曾經強-暴何歡的事公布出去。”

嬌媚的冷哼聲過後,是吧叽親嘴的聲音,錄音又過了幾分鐘停下,再沒有說話聲。

不用他們在對話中指名道姓,黎俊柏也聽出來是誰,有了指名道姓,更加清楚不過。

蕭冬采合上手機,纖纖春指握着銀白手機,煞是好看。

“你要不要拿回去仔細聽?”

黎俊柏赤紅着眼拿出支票簿,從西服內口袋抽出筆,刷刷寫字。

蕭冬采眼裏的笑容更加燦爛。

得不到,能讓他發瘋也不錯,比殺父之仇更深的仇恨,相信,他和阮卿卿完了。

支票遞到蕭冬采面前,黎俊柏眼裏的狂亂和激憤也不見了,平靜無波。

“你怎麽錄得到這種對話?”

“你以為我假造錄音?”蕭冬采樂呵呵笑,“回去認真細聽,背景還隐約有音樂,可以鑒定是不是僞造的……”

騰飛開慶功宴那天晚上,蕭冬采弄到了一張邀請劵,想去參加,看看能不能找到個英俊潇灑有錢的如意郎君,當然,如果在黎俊柏面前多晃幾次能讓他對她動心也不錯。

酒會開始後,徐鳳英被來賓包圍了,蕭冬采看到阮績民和沈佳雯說了幾句話後就走出大廳,當時覺得他們倆的神色有點不對勁,就特別留意着,沈佳雯其後不久朝阮績民消失的地方而去,她就尾随悄悄跟了過去,在他們說話時打開手機錄音。

錄下對話後,她大喜過望,給黎俊柏打電話,沒打通,這幾天一直在琢磨着,是等阮卿卿和黎俊柏結婚後再曝出這個錄音,讓他們倆生不如死最後因仇恨離婚,還是現在給他。

天邊晚霞消失了,視野的盡頭,是沉沉的灰暗,暴風雨即将席卷到來的暗黑,黎俊柏竭力逼自己鎮定,然而,兩條腿仍是麻麻的沒有知覺,每朝前拖動一步,就如骨骼拆卸了搬移一次。

坐進汽車裏,隔絕了外界所有的一切,光線和浮塵,以及蕭冬采幸災樂禍的目光了,黎俊柏伏到方向盤上,嗚嗚放聲大哭。

他和阮卿卿完了!

懷中還殘留着溫軟的觸感,腦子裏清晰地記得阮卿卿的笑容,如風,飄忽溫柔,眉眼彎彎,他曾想,她笑起來時像展翅飛翔的小白鴿,那麽可愛。

手裏的手機沉甸甸的似有千百斤重,黎俊柏有瞬間想扔了手機,将手機砸個粉碎。

生活曾讓他覺得很過份,原來,更過份的還在後面,以往覺得粗砺的摔打只是微風細雨的磨煉,從前的種種痛苦與怨怼,跟今日相比算不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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