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個大老爺們在酒吧裏點了蘇打水。
還好服務員認識羅總,沒把他們趕出去。
坐下後羅總打了幾個哈哈,韋烨沒接話,一直笑着。
他不說,婁進安也不說,兩個年輕人不張口,羅總面子上過不去,說了兩句也不說了。
氣氛僵硬了将近一分鐘,韋烨看情況不對,清了下喉嚨,準備說話。
這幾個人裏,他勢弱,羅總看在婁進安父親的份上會包容,對他就不可能那麽寬容了,婁進安能做的事他不能做,他不是沒經過事的小年輕,沒那麽不懂事。
韋烨朝羅總笑了笑,起身親自去拿了瓶威士忌過來,他滿杯,羅總那杯半杯,遞給羅總道:“我敬您一杯。”
有人出聲低頭,羅總臉色好了一點,但他剛接過杯子拿到手上,就看到婁進安伸手攔住準備一飲而盡的韋烨,喝酒的姿勢不由停了。
韋烨無視婁進安的阻攔,略側了點身,把一杯威士忌一飲而盡,婁進安沒攔住,當下暴怒厲聲喝道:“韋烨,你瘋了!”
韋烨皺眉。
瘋的是誰?搞僵場面的是誰?
要不是婁進安一臉誰都欠他五個億,輪得着他一杯幹盡來賠罪?
這一刻,韋烨極其厭煩了婁進安的無理取鬧,他甚至惡心反胃。
他帶着厭煩,鄙夷地瞥了婁進安一眼,随即朝羅總笑着看去,“我幹了,您随意。”
這時婁進安突然沒了動作,他就像木偶一樣,一臉木然地頓住了。
韋烨的厭煩太明顯了。
那種厭煩就像一把離弦的箭射進了婁進安的心髒,把婁進安盯在了原地。
這次連羅愛華也不太想幫他了,韋烨夠識趣了,他再幫着下去,場面就要難堪到不好收拾了,羅愛華假裝沒看見婁進安的表情,一口氣喝了小半杯,朝韋烨笑道:“老哥哥現在酒量不行了,就喝半杯,恕罪恕罪。”
“您随意,本來就該我敬您。”對方是甲方,人情是婁父做給他的,但能不能繼續下去,要看韋家的實力,也要靠他們這邊的人是怎麽處理事情的。交情這事,做的好了才會越處越多,韋烨之前為了兄弟感情,完全沒有碰家庭事業的打算,現在為了幫他哥,他既然已經插手了,那他就不會懈怠。
“好,好,好。”羅總拍着韋烨的肩,兩人兄弟好地坐在一起交頭接耳,一個有心另一個有意,慢慢說起了公事。
羅總跟韋烨溝通了幾句公事,見婁進安站在那不說話也不動,他做為東道主放着不管也不行,就朝人道了一句:“進安,站着多累啊,坐下吧。”
婁進安動了動嘴,半晌後出了聲,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了,羅哥,韋總,先告辭一步。”
說着他拿過韋烨那又倒了半杯的酒,灌滿,一口喝下,朝羅愛華致意了一下,轉身大步而去。
那氣勢洶洶,沒人攔得住。
他走後,羅愛華跟韋烨的氣氛僵凝了好一會,其後羅總轉頭,略有點尴尬地朝韋烨道:“進安這脾氣,有點直啊。”
韋烨笑了笑。
“以前也這樣?”羅總好奇,他真正認識婁進安的時間不長,只知道在技術方面,這人繼承了婁工的高智商,是非常有才華能力的一個人,但性格方面……
羅愛華得承認,當天才的,好像在性格方面總有那麽一點不完美、不讨人喜歡的地方,他之前還以為婁進安做這麽大生意,肯定有管理方面的才能,現在看來,這可不好說。
韋烨這方面就好多了,擅溝通,能低頭,那長袖善舞的本事,典型的賢內助,事業不可或缺的好幫手啊。
也難怪婁工老想着這小兩口繼續在一起了,這一點,羅愛華挺能理解婁工的。
韋烨笑了笑,沒接話。
“你不容易。”羅總看他不想答,沒追問,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跟韋烨繼續說起了工作上的事。
接下來幾天,韋烨一直在忙于跟羅愛華處理他這次來的一些事情。
這次過來要忙的事情比韋烨想的還要重要。
韋家在接單之前他們全家以及家族就就已經過了一次政審,韋家的主要負責人韋父、韋柏、韋烨三個人都曾接受過嚴格的調查和聯合審問,這次韋烨過來又接受了一次更高規格的盤查審問,并且,在韋烨的審核過關後,韋柏跟韋父又接受了一次視頻問話,韋烨才接觸到保密協議的具體內容。
這次交由韋氏生産的東西是新興技術裏的一個比較重要的配件,如果不是韋家之前砸巨金買進的一批時高科機器組成的生産鏈達到了這個産品的生産要求,這事情輪不到韋家工廠手裏。
這事情太重要了,等韋烨把所有事情都解決完,已經是一個星期過去了。
這個星期韋壓力大到瘦了五六斤,但因為這次的合作能讓韋氏有進一步的發展,至少能保證韋氏近五年的發展不會脫節于同行,這在一年換一個景象的高新産業裏,時間就是創業的保命丸,就是韋烨這種擅長于情緒控制的人這幾天處在高昂的亢奮當中,精神抖擻。
就在他要走時,見到了婁父。
這是他這次來第一次見到婁父。
韋烨是準備要上走的車時見到婁父的,維平這邊的工作人員讓他等等,說婁工過來要跟過說幾話,一聽到這句話,韋烨有種“總算來了”的感覺。
一時之間,他想了很多。
他想要是老人家拿這事逼他,他會怎樣?再想一下,合同都簽了,老人家要是有逼他的意思,也不會在合同簽了之後才跟他說話。
老人家不是那種卑劣的人。
他作為父親,無論如何都會有點偏心,但那點偏心不會太過,老人家不是那種會逼人就範的人。
韋烨一想就安心了,婁父一出現他一臉笑容,快步朝老人家走過去。
“婁爸。”他遠遠地就喊了婁父一聲。
“知道你要走了,這才抽空過來看看你。”婁父等他快步上來,看着眼前溫暖如陽的帥小夥子,目光不如自主地帶着慈愛,口氣溫和。
“阿姨身體好嗎?”韋烨問。
“還好,最近沒那麽難受了,我最近都在陪她,前天有點事才回來……”婁父說到這,頓了一下。
這一頓,韋烨就知道這有點事,不是什麽小事。
他直接問:“出什麽事了嗎?”
婁父嘆了口氣,拉着他的手無奈地道:“進安進醫院了,先是受傷的手有細菌感染,後來一查,肺部也發炎了,他前幾天荒唐得很,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看啊。”
老人家也覺得荒唐,不想說了,握着他的手道:“這事啊,我看他是做給我看的,也是做給你看的,我就說說,你別當事了,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是我沒教好他。”
“他為難您了?”老人家比他低一個頭,人老了,他的背也是駝了,想當年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腰杆挺得直直的男人吧?韋烨看着這個一把歲數了還在為兒子為難的老父親,心中酸楚。
這酸楚,不為婁進安,只為這個臨到老了,還在讨好不懂事的老孩子的老人。
“沒有,沒有。”老人家連連搖頭,連搖了好幾下才道:“就是……”
“嗯?”
“他病了,我看見了還是有點心疼,唉,老喽,見不到小輩生病……”婁父看着眼前低頭認真注視他的年輕人,笑了笑,到底是把那些想勉強他過去看看兒子的話都咽下了。
算了,這麽好的年輕人,就別搭上了,他應該去過更好的生活,而不是陪他兒子一起耗。
眼前的這個年輕是個好人,他有很多的優點,有充沛正常愛人的愛,但這些愛意,應該要留給能珍惜他的好、看懂他的好、不為難他讓他好好地享受生活和生命的人。
給他那個不懂其份量的兒子,是糟蹋了。
婁父嘆着氣拍了拍韋烨的手,朝這個年輕人慈祥地笑着:“孩子啊,別管他了,上車吧。”
婁父已經完全改了來這一趟的主意。
他不想再勉強這個孩子了,他那個孩子能真正地懂事、成長,終究是要靠他自己,他要是不懂,他就不配得到一個值得的人。
“他為難您了?”韋烨又重複問了一句,他想知道婁進安到底有多瘋,是不是瘋到了連三歲小孩都不如的地步。
“沒有,”婁父給韋烨拍了拍西裝肩頭,安他的心,“沒為難,就是他對親近的人總有點不懂事,你是知道的,他有時候對身邊人任性得很,不講一點道理,不管就好了,他都這麽大了,該懂事了,你別擔心。他吧,總該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你不欠他什麽,要欠也就是我這個從小沒怎麽教養過他的老頭子,你是個明白人,應該明白這不是你的錯,更不是你的責任,你就離他遠遠的,他都大了,也知道明辨是非了,他這讓身邊最親近他的人,最愛他的人難受是他的錯,不是你這個曾經想好好愛他,一心為他好的人的錯。”
韋烨聽着婁父喃喃說着這些話心口疼,他沉默好許久,無力地婁爸道:“知道了,您別為我擔心,我知道的。”
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和婁進安之間,不是沒有好的回憶,如果他不計較霍安,不計較自己在婁進安心裏的份量的話,那靠他怕委屈求全,這段感情也許能再多支撐幾年。
可那樣子的生活,是以他的犧牲得來的,他多撐一年,婁進安只會更理所當然一年。
沒有人會珍惜能唾手可得的東西。
愛情更不是靠犧牲另一個人的愛意來維持的。
他是真的不适合婁進安吧,他無法成為這個人的心頭愛,于是無法成為一個能讓這個人變得更好的動力。
已經蹉跎了很多年了,連對方想要複合,他也只激發了對方性格中的惡,沒有得到他的好和善意,韋烨現在确實對婁進安心灰意冷到沒有絲毫念想了。
“婁爸,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已經耗了那麽長的時間了,韋烨不想回頭了,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婁進安,他和婁進安都不能再在一起了,要不,連他們以前曾在一起經歷過的美好記快都要留不住了。
韋烨叫了婁父一聲,伸出手,重重地抱了老人家一下,回頭轉身快步離去。
他上了車,閉着眼,等車開動了很久,他才苦笑了幾聲。
這一次,他已無眼淚可流。
他不是不在乎婁進安了,他在乎的,在乎到哪怕這個人和霍安在一起了,只要他們過得好好的,韋烨都不會再有嫉妒的心。
他希望婁進安好,無比希望。
而婁進安不好?
怎麽說呢?曾那麽不顧一切地愛過,他的眼中沙都能成為你的眼中光,他曾是你的一切,他現在的不好,不過是說明你那個曾經愛過的了不起的人,成了生活的俘虜,而那沒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祝你好運……
祝我們好運。
韋烨在心裏說着,看着外面烈陽下的黃沙,心漸漸靜了下來,心如止水。
祝我們好運。
韋烨走後的晚上,婁進安從來看他的婁父嘴裏知道了韋烨走了的消息。
他沉默了半天,後來還是婁父受不了沉默開了口,“算了,他不想你就別勉強他了。”
本來不想說話的婁進安當下就冷笑了兩聲,反問他:“我以前不想跟你有關系,你怎麽就不這樣尊重我呢?”
婁父當下啞口無聲,好半晌才道:“情況不同。”
“呵。”婁進安懶得跟這老頭生氣了,他甚至不想跟這個人生氣。
他從小就知道,他只能靠自己。
“進安啊,爸爸……”
“好了,”婁進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就如你所說吧,不過……”
婁進安冷酷地看着他,“我尊重你的意見,麻煩你也尊重一下我的意見,從今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麻煩您了,婁工。”
婁父當下眼睛裏就滾出了老淚。
“請。”婁進安站起來走向門,拉開大門,等着人出去。
在他父親出門的時候,婁進安惡劣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我從來不要沒用的東西,包括人。”
出門半步的婁父回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孩子。
随即,“叭”地一聲,他煽了他的孩子一記耳光。
“你如果就是這樣對愛你的人,關心你的人,就是下一輩子,韋烨也不會跟你在一起,”婁父被他氣得直打哆嗦,整個人都是抖的,“你怎麽對外人那麽寬容,對自己人,自己人就那麽狠呢!”
老人家老淚縱橫。
“你們對我難道就不狠嗎?”婁進安想回煽過去,但他舉不動手,這老頭臉上的眼淚甚至刺得他無法正視這個人,他側過頭,想狠狠地再刺他一句,但話出來,他突然覺得有那麽一點委屈。
他們想來的時候就來,想走的時候就走,有問過他的意見嗎?
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是寶,争着搶着要,不要他的時候,一個個就退避三舍,就跟他是洪水猛獸一樣。
“好,你說那是我的錯,”婁進安看着另一角的牆壁,忍着身上所有的刺,示弱道:“我承認我錯了,那他會原諒我嗎?我……”
他忍着淚,側過淚,瞥着他的父親:“我不是原諒了你?”
那他對他們好,對韋烨好,韋烨會原諒他嗎?
“我需要你幫我,爸爸,我愛他,我真的愛他。”為了得回那個人,婁進安最終舍棄了他所有的自尊,向他半輩子人沒低過頭的父親,低下了他的頭顱。
(更晚了,祝同學們勞動假期快樂,吃好喝好玩好,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