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門戶(評論三百加更)
眼見快要到晌午了可張鶴仍未離去,夏紀娘不由得有些擔心張鶴能否趕得及将茄子送到縣城去。夏老翁與張鶴聊了這麽久,對她的印象倒是可以,她不卑不亢,對老人尊重而有禮,一看便知出身不錯。雖不知她為何衣着打扮有些樸素,但從她言語間透露出她的家底也算是殷實。
張鶴心想送君千裏終需一別,她也該離去了。正要告辭卻聽見外頭有些動靜,雜亂的腳步聲以及談話聲由遠及近,而夏崔氏朝外頭張望了一眼有些不解:“良人、二叔、三叔你們怎麽回來了?”
卻見是夏家的三兄弟回來了,除了他們還有兩男一女三張年輕的面孔。
進門的夏大看見夏紀娘,黝黑的面孔也露出了笑容來:“幼幼回來了!”
這是張鶴第二次聽見有人喊夏紀娘“幼幼”,夏崔氏喊過一次,只不過在夏老翁的面前喊的卻是“大娘”。她尋思夏紀娘的小名應該是“幼幼”,不過按習慣衆人會叫“大娘”,就如同她的小名叫“驢兒”,不熟悉的人會喊她“張二郎”。
“阿爹。”夏紀娘喚了一聲,看見夏大後面的人後又喊了兩聲,“二叔父、三叔父,三哥、玉哥兒、素娘。”
夏紀娘口中的“三哥”便是夏二的長子夏羅冠,比她年長一歲,在夏老翁這一脈的孫子輩中排行第三。而“玉哥兒”是夏二的次子夏羅玉,幼她兩歲,排行第四。還有羅素娘是夏三的長女,已經及笄一年有餘,長得亭亭玉立,便是肌膚比不上夏紀娘。
夏二嬸、夏三嬸也随着他們擠進了屋裏,夏老翁眯了眯眼卻沒有開口,夏崔氏和夏紀娘更加摸不着頭腦。只聽見夏三道:“聽說家裏來客人了,回來瞧一瞧。”
衆人的目光瞬間放在了張鶴的身上,她納悶地想:這夏家鮮少來客人嗎,否則怎麽會這麽稀奇?
“是啊,都回來看看是什麽人讓紀娘連活都不幹了,躲在這裏偷懶。”夏二的目光不善地看着夏紀娘和張鶴。
張鶴被這群不要臉的吓到了,她是真心疼夏紀娘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裏,絲毫沒想起自己當初比夏紀娘還慘。
“她剛回來。”夏大道。
“大哥,這紀娘要攢嫁妝,可不能由着她偷懶了。她去她姨家一去兩個月,堆了多少活讓素娘和五郎幫着幹的啊!”夏二也在旁說道。
“胳膊肘往外拐可不好。”夏二嬸嘀咕了一句。
自從夏紀娘去了李大娘家後,夏大和夏崔氏沒少聽到這些話,如今夏紀娘剛回來,又有客人在,他們也依舊不依不饒,令倆人很是氣憤。然而再氣憤也沒有在客人面前與他們争執的理由,倆人唯有隐忍着。
“說夠了沒有?”夏老翁開口斥責。他一直留意張鶴的神情,見她神情不悅便知她是在為夏紀娘而生氣,若是倆人沒什麽關系,她犯不着這樣,可見她對夏紀娘還是很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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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夏三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來,讓夏老翁舍不得罵他。
“紀娘過去也不是白幹活的。”夏崔氏道。
“一筐紫瓜?”夏二嬸嗤笑道。
“兩貫錢,大娘一回來就給我幫她攢着了!”夏崔氏瞪了她一眼。
夏二和夏三他們眼睛閃過微微光芒,張鶴扶額,夏崔氏也太耿直了,把老底都揭了豈不是讓他們有機會占便宜了?也難怪夏紀娘一直攢不夠嫁妝錢!
“這砍柴的一個月都有兩貫錢,怎麽幫親戚幹活反倒這麽少?”夏二顯得有些不滿足。
張鶴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只見夏紀娘起身對夏崔氏道:“娘,我也歇夠了,這就去織布。”
距離六月收稅還有兩個月,夏家要在這兩個月準備足夠的綢、絹和布。以往夏紀娘在家的時候基本都是和家中的婦人輪流幹活的,有時候她織布,有時候會下地裏幫忙,有時候也會幫忙準備吃的,還會洗衣服之類的。
沒人阻止夏紀娘,張鶴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離去了。”
“不再喝碗水嗎?”夏崔氏忙問。
張鶴搖了搖頭,夏紀娘道:“我送一送你吧!”
張鶴倒沒拒絕,夏紀娘将她送到院門外,低聲道:“今日讓你看笑話了。”
張鶴盯着她瞧,須臾,道:“你想過改變這樣的日子嗎?”
夏紀娘一怔,她自然是想過改變的,可是這有多難!嘴上道:“不曾。”
張鶴笑了笑,上了牛車走了。她又忽然回過頭望了夏紀娘一眼,仍舊沒說話,也沒停留。
她的離去讓夏紀娘覺得一段美好的時光正在消逝,她的背後是嘈雜又令人疲倦的聲音,還有那一張張讓她不知如何面對的面孔。
夏二和夏三雖然眼饞夏紀娘的那兩貫錢,但是他們沒臉讨要。夏紀娘在房中織布,他們也沒有找茬的機會,只能各自回房歇着。
夏崔氏将茶葉交給夏老翁後到夏紀娘的房中,她心疼道:“讓你受委屈了。”
“娘,沒什麽。”夏紀娘微微一笑,她都已經習慣了不是?
夏崔氏握着她的手,小聲地問道:“你悄悄地跟娘說,那個是什麽人?”
她問的自然是張鶴,夏紀娘心中苦笑,張鶴進來喝一碗水可生出了不少風波,衆人也生出了別樣的想法來。她道:“那是姨母村子裏的人呀!”
夏崔氏嬌嗔地瞧了她一眼:“你知道娘不是問這個。”
夏紀娘心中嘆了一口氣,道:“她的确是姨母村子裏的人,不過家世有些複雜。她祖輩是當官的,而她的伯父在朝為官,她是小妾所生,她爹死後嫡子要求分家,她以及同胞幼弟便到了清河村生活。雖然是大戶人家出身,但是待人平和有禮,姨母很是喜歡她。”
夏崔氏又問:“他可曾婚配?”
“……不曾。”
“那你……”
“娘,我對她沒想法。”
夏崔氏張了張嘴,又點頭:“照你這麽說他即使是庶出的,可身份之高也不是我們可攀的,門不當戶不對,也罷。”
她本想着若夏紀娘跟張鶴郎情妾意,她倒是能想辦法,可張鶴的出身擺在那裏,即使她願意,她家人也不一定同意。即使分了家,可張鶴的頭上還有一個嫡母,她的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這些日子,我也偷偷攢了不少錢,你不用擔心嫁奁的問題了。”夏崔氏又笑道。
夏紀娘一滞,把話藏進了心理。
張鶴從六家橋村離去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到縣城,她什麽都不想,只怕自己越想心緒便越亂。到縣城的時候已經酉時,她将茄子送到張家園子正店後,李清貴着急道:“還以為出什麽事你不能送來了!”
“是出了點事,不過總算在城門關閉之前趕到了。”
“出什麽事了?”李清貴吓了一跳。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那就好,你不知道大娘子可盼了一日了。”
“十筐紫瓜這麽快就吃完了?”
“早就吃完了!為了省着點,那些貴的菜品用的是你的瓜,廉價的菜品用的是從城郊買的瓜。”
張鶴心道張春的确會做買賣,笑了笑沒說什麽。結算完後她就去找李清實了,至于別的酒樓她倒是沒再送去了,畢竟她當初沒跟他們約定按時送,別的酒樓以為她每三日會出現一次,結果今日沒出現也令他們有些措手不及,暗自悔恨沒有早些跟她約定好。
李清實是知道她進來送茄子的,不過沒想到她今日會過來。張鶴道:“我在此城中住一宿,明日與你一同回清河村。”
李清實喜道:“那敢情好,今夜我倆促膝長談!”
張鶴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尴尬地笑道:“呃,這不好,明日還得早早趕路,我就不在你這邊睡了。”
李清實以為她已經安排好了,便沒往深處想,不過他即将要離開生活了幾年的縣城,心裏頭實在是有些難以言語的情緒在,便邀請張鶴到張家園子正店去喝酒。
夜晚的縣城要比白天多了一層視覺上的熱鬧,所謂燈紅酒綠便是指那酒樓前的燈籠,還有受釀酒技術限制而有些發綠的酒。
各肆酒樓,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而李清貴也是最忙的時候,他沒空招呼李清實和張鶴二人,只給他們安排了一處座位便給他們叫了幾道下酒的小菜。
張鶴看着那色澤溫潤,呈乳白色的羊羔酒,沉思着。這酒可算是知名品牌,如今賣到四十文一斤,若在亂世通貨膨脹的情況下也可能賣到八-九十文一斤。而羊羔酒味極甘滑,酒精濃度不算高,故而對于李清實而言,一斤酒一下子就能喝完了。
張鶴來這個世界至今只喝過兩次酒,一次是分家時族中聚餐喝了一回,不過那是比這更貴的“雪花酒”。雪花酒并非現代的雪花啤酒,而是用羊肉和龍腦精心調制出來的酒,它去除了瓊液酒的苦澀,又保留了瓊液酒的醇香。
另一次喝的便是那“瓊液酒”了。瓊液酒在北方較為出名,而張鶴之所以喝過是半年前進城來時,在以北食為主食的酒樓裏機緣巧合喝了一碗。
算上此次,是張鶴第三次喝酒。每次喝的還不是同樣的酒,而盡管她對酒沒什麽興趣,但也會分析這三款酒的優異之處。
“二郎,百行孝為先,孝在前我總得要有取舍。此番就這樣回家,我是心有不甘的啊!”李清實的嘴裏嘟哝着。
張鶴瞥了他一眼,這一斤酒都是他喝的,十度左右的酒下肚,就開始醉了,酒量算不上好。不過李清實未必是醉了,他或許是想以醉酒的姿态來說出心中的煩悶。
他剛加了工錢,眼見未來有機會往更高處走,可是孝道在前,他不得不放棄而回到家中侍奉老娘。他并非埋怨李大娘,而是他是一個孝順的人,否則也不會如此毅然地同意回家,所有的不甘只能藏在心中。
“你成親後,或許也可回來。”張鶴道。
李清實搖了搖頭:“回不來了,我不可能再丢下娘不管不顧的。”
李清實清楚,李大娘之所以對張鶴如此好,除了張鶴的身世值得同情外,便因為她的兒女都不在,所以面對張鶴她會有種慈愛。李清實也體會到李大娘是真的孤單,需要有兒子在身邊侍奉,他不能視而不見。
“那……今夜就不醉不歸吧?”張鶴朝他笑了笑。
李清實深以為然,叫來李清貴:“再拿兩斤酒來。”
李清貴看了張鶴一眼不由得苦笑,但還是轉身去給他們拿了兩斤酒來。
張鶴雖說“不醉不歸”,但是她一直都很注意自身的情況,她的酒量一般,所以她難保喝得多不會醉了從而發生什麽洩露身份的事情。基本上李清實喝一碗酒,她才喝一口酒,而李清實也沒怎麽留意,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半,最後醉倒被李清貴和張鶴一起搬上牛車給送回了他住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想起當年看《好想告訴你》一堆彈幕說其實是《好想急死你》,估計這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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