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情
夏紀娘對張宅還算是了解的, 無需張鶴提醒便知道從哪兒打水, 不過她還得到李大娘家借一個盥洗的木盆來。她一走張鶴便也離開了廂房。
“吱呀”一聲, 廂房的門被輕輕帶上, 床上鼾聲如雷的夏大突然便安靜了下來。他仰起頭朝門口看了一眼,雖然臉上依舊紅得很, 但眼神卻一點也不像醉的不省人事般迷蒙。
夏崔氏與夏紀娘一同從李家走來,夏崔氏看着女兒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水缸, 心中略微詫異, 但也沒開口。她對夏紀娘道:“讓娘來吧!”
她打了水, 拿了汗巾便端進了夏大躺着的屋子,聽見鼾聲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剛将木盆放下, 夏大卻爬了起來并鬼鬼祟祟地朝門口看去, 她吓了一跳,夏大忙讓她勿要聲張:“別說話,快去将門關了。”
夏崔氏心中驚疑不定, 但是還是聽他的話去将門關了,回過頭來便責怪道:“你沒喝醉呢!”心裏疑惑夏大沒醉, 為何要裝醉!
夏大将汗巾浸泡到清水中, 感受了一下水的清涼後擰幹了汗巾擦臉, 聽見夏崔氏略帶責怪的話,他也不惱,而是笑道:“我雖然鮮少吃酒,可才三碗酒能奈我何?不過是我看貴哥兒希望我喝醉了,我便順了他的意, 看看他意欲何為。”
夏崔氏瞪大了眼:“是貴哥兒勸你吃的酒?他這是為了什麽?”
“我本來也不大明白,便是看到了眼下這情況才隐約明白過來。”夏大說着,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眼下什麽情況?”夏崔氏糊塗了。
“這貴哥兒灌醉了我,想必便是為了将我們留下來,可李家并無多餘的空屋,那他便勢必要讓別人收留我們一宿,而在這清河村有這等能力,又與李家走得近的,也就這張二郎的張宅了。”
別看夏大總因縱容遷就弟弟便認為他沒主見,他心裏比誰都明白,便是不想傷了家庭的和睦所以才在妻女和父命的天平上有所傾斜。
他也明白夏崔氏怨自己,可實際上夏羅錦這些年讀書所花的開銷又豈是自己完全能出得了的?這還不是因為夏老翁在背後補貼!他沒跟妻女說過,便是怕夏紀娘會因此而埋怨兄長、離間了兄妹的感情。
雖然他很清楚夏紀娘不是那種會因為自己的嫁妝攢不夠就埋怨兄長的人,但就怕這會是一顆釘子,刺在了他們兄妹的心中。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保證妻女會不會洩露了出去,讓兩位弟弟覺得自己吃虧了,對自己的孩子做出更加不公平的事情來。
夏紀娘的懂事卻無法換來她該得到的幸福,這讓夏大也心中有愧。在他第一次見到張鶴的時候,心裏也希望她是來向夏家提親的;第二次見到張鶴,甚至知道她的家世時,他又有些欣喜,可随後理智讓他意識到兩者的家世的差距。
在李清貴将他安排到張鶴家中的時候,他想看一看夏紀娘的表現,果不其然,夏紀娘在對着張鶴時露出的神情,是他在六家橋村時不曾見過的輕松,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負重,語氣也活潑了。
Advertisement
夏紀娘發現夏崔氏将門關上後便回屋瞧了瞧,再看這兒空蕩蕩的,竟有一絲冷清的感覺。她走了出去,卻在後院看見了燭光。
雖然她來過張宅許多次,可只踏入過後院一次,還是為了打水。張家的後院并不大,在西廂房的邊上便是對普通人家而言極為珍貴的水井,在院牆那邊有一架破舊的木架,底下是一張堆滿了雜物的石桌。
張鶴正蹲在水井旁洗滌,燭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另一面的陰影使得她的五官看起來很立體,卻又柔和。
張鶴聽見腳步聲,擡頭只見一身青衣的夏紀娘摸黑走了過來,張鶴原本有些被吓到的,但是看清楚是夏紀娘後就暗自松了一口氣:“紀娘來打水嗎?”
夏紀娘擺起雙手:“你看我像是來打水的嗎?”她什麽都沒帶來,又怎像來打水的?
張鶴心跳微微加速:“那是特意來尋我的?”
夏紀娘只當她又無意中說出暧昧的話來了,也不當真,只是看清楚她洗的是什麽後,臉上微熱:“我說讓你将巾帕還給我你不肯,你怎麽不在白天洗?”
“你明日便回去了吧,我想今夜洗好明日便幹了,就能還給你了。”
夏紀娘不忍張鶴為了一塊巾帕而費心,便道:“你洗完便能還給我了。”
張鶴卻不知夏紀娘的心思,而是困惑于她這急切的态度,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什麽,試探地問道:“巾帕有別的含義嗎?”
夏紀娘順着她的思維也想到了另一處去了,她登時便覺得臉更熱了,忙道:“沒有!”
“莫非也是定情之物?”張鶴沒留意到夏紀娘的神情,只是自顧自地說着。
夏紀娘瞪她:“莫胡言!”
張鶴饒是再粗心也發現了夏紀娘的異樣,她心中微微錯愕,随即狡黠地笑了:“既然不是,那這巾帕便贈予我吧,我再補你一塊新的!”
“你要我的作甚?”夏紀娘的語氣竟帶了一絲嬌嗔之意。
“你連一塊巾帕都不願割愛嗎?”張鶴卻不正面回答。
夏紀娘“噌”地起身,卻是不喜張鶴如此生分,道:“你要了去便罷,還補我一塊新的作甚?!”說完便離去了。
張鶴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總算是嘗到了一絲甘甜。
夏紀娘匆匆回屋,在床上躺下後便捂住了胸口,她發現在張鶴問她巾帕是否是定情之物時,她的心跳竟然快的有些陌生。之前在家中想起張鶴之時,心中也只是有些酸酸癢癢的,還不至于像如今這般讓自己落荒而逃!
房門叩響,夏紀娘下意識地認為是張鶴跟了過來,道:“我要歇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夏崔氏的聲音傳來:“不洗把臉再歇下嗎?”
夏紀娘沒想到會是她的阿娘,忙不疊地爬起來打開了門,有些心虛地道:“嗯,娘說得對,我洗把臉再歇。”
她發現阿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琢磨不透,心裏惴惴不安,不知她這忽然之間是怎麽了。正要離去,夏崔氏又道:“張二郎與我說,他這兒有浴桶,可以燒些水沐浴。”
“嗯。”夏紀娘應了一聲。
“他也願意借竈臺和薪柴給我們,讓我們只管去燒水沐浴。我想着機會難得,就承了他的美意,你過來幫阿娘。”
夏紀娘記得張鶴廚房裏的水缸沒多少水了,便對夏崔氏道:“那娘先去燒水,我再幫張二郎打些水回水缸裏。”
母女倆分工合作,夏紀娘打了好幾桶水便到了水缸的一半,她還待繼續打,夏崔氏卻将她拉住,道:“好了,就在這兒陪着我吧!”
夏紀娘只覺得夏崔氏的舉止有些古怪,卻又按下了那絲疑慮,在邊上幫她看柴火。
她自然是不知她與張鶴在後院談話時,夏崔氏便偷偷地跟在了她的身後,将她們的談話聽了去。而她離開時,夏崔氏便躲在西廂房門口,天色太暗了,夏紀娘便沒注意到。
夏崔氏正驚疑夏紀娘竟将巾帕送給了張鶴時,張鶴也要從後院離開了,她便佯裝來倒水。張鶴見了她便道:“夏大娘要打水嗎?”
“不是,來倒水。”夏崔氏笑了笑。
“哦,倒這溝裏便好了。”
“嗳。”夏崔氏應了一聲,倒了水,又瞅着張鶴明知故問,“張二郎,你家中就只有你們兄弟二人嗎?”
“是,也不是。我上有嫡母以及兄長,他們在張家莊,這兒的話的确只有我與舍弟居住。”
“以你的出身,家中沒個使喚的仆役,連洗衣做飯都要你親自來操辦,恐怕過得很幸苦吧?就沒想過找個仆役或者娶個賢惠的娘子?”
張鶴笑道:“夏大娘這話恐容易引起別人的誤解。”
“哦,怎麽說?”
“夏大娘認為我親自洗衣做飯便是幸苦,勸我找個仆役或賢惠的娘子,這不是将娘子與仆役等同了麽?在我的心中,娘子不是為了操持家務事而存在的。”
夏崔氏心中驚駭,要知道張鶴這話連夏大都不曾說過,她也不曾從任何一個男人口中聽過這樣的話。幾乎所有人的想法都是男人幹活養家,女人操持家務是天經地義的,可張鶴的想法也太超乎常理了。
夏崔氏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張鶴困惑道:“夏大娘你怎麽了?”
“沒事……那張二郎,你便不打算娶妻嗎?”
“我——”張鶴語塞,眼前的人是夏紀娘的娘親,她不可能實話實說。她連忙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夏大娘,我這兒有浴桶,還有竈臺以及薪柴,你們只管燒水,不必客氣。”
夏崔氏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道:“那先謝過張二郎了。”
她想不通,依照方才所見,張鶴對她的女兒應該是有意的,而自己的女兒也不似她自己所說的那般無情。她是鬧不懂這倆人在想些什麽,為何明明對對方都有情意,卻不打算提親。
燒好水後,夏崔氏讓夏紀娘去沐浴,她則回到房中與夏大一說。
夏大沉吟片刻,道:“依你所言,張二郎的想法如此與衆不同,那我們自然不能按常理來想。我們不妨假設,張二郎對幼幼有意,卻不提求娶之事,其根本原因并不在張二郎,而是在幼幼的态度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夏崔氏忙道:“對、對,若幼幼同意,那張二郎勢必會欣喜地前來提親的!”
夏大笑道:“不過這張二郎的臉皮也太薄了,沒有男子漢氣概。”
夏崔氏橫了他一眼,她因為張鶴的話對張鶴的好感一下子便提升了許多。她認為若夏紀娘嫁給張鶴,那張鶴一定會好好待夏紀娘的,更不會讓她受委屈,哪裏像夏大,總是讓她們妻兒受二房和三房的氣!
想到這兒,夏崔氏反駁道:“這樣才好,免得招來那麽多小娘子的青睐!”
夏大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便道:“那你也不在乎他與我們門第的差距了?”
夏崔氏也愁:“我在乎是擔心幼幼嫁給他,會被張家的人瞧不起,可我最希望的還是幼幼能找個真心待她好的人。”
夏大一直以來都對夏紀娘心有愧疚,他也希望夏紀娘能找個好人家,但是更希望這個人是夏紀娘喜歡的,這樣他對她的愧疚也能減輕些。
“此事,急不來。”夏大認為,還是得再觀察一段時日,畢竟終身大事豈能兒戲?
作者有話要說: 丈母娘:這回答一百昏一百昏!
_(:з」∠)_來些小夥伴,幫方便面收藏一下專欄吧【要飯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