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或許真的有做賊心虛這種說法，胡琛覺得身上陡然一冷，拿刀的手也抖了抖，利刃在阮一脖子上上下滑動，将傷痕擴大了不少：“晟浩中，你別逼我，事到如今，我就是死也會拉一個墊背的！”
晟浩中皺眉，握緊了手裏的槍，并不再讓自己出聲。
胡琛如今已是窮途末路，狗急跳牆，那把抵在阮一頸間的利刃也同樣會不受控制，他不敢拿阮一的命來賭。
血一滴滴流下來，阮一忍着痛不出聲，只凄惶地看向晟浩中，眼眶蓄積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終于掉下來一顆，再一顆，從眼角往下掉，連接成串。
阮一忍得住，水雲霞卻忍不住，她是母親，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本就夠崩潰了，哪裏還能看着女兒在自己眼前流血流淚？
她被兩個保镖死死拉住掙脫不開，只能歇斯底裏大喊大叫，沖晟浩中，還有，張敏之：“晟浩中，你這個災星，為什麽又回來，你非要害死我女兒才高興是不是？一一，一一，我苦命的孩子，你們放了她吧，她什麽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錯，敏之，敏之，你救救她……”
張敏之嗤笑一聲：“我憑什麽救她？”
“阮敏之，你居然言而無信！”
張敏之仍是那副局外人的姿态，将別人沉重的寄托和希望毫不留情地打碎，一點一點引人至崩潰的邊緣，生死都與她無關：“我答應什麽了？”
水雲霞像只絕望的小獸般啜泣，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當年你明明答應過的，只要晟浩中離開我女兒，你就放過她，不會再對付她……不，不，敏之，以前都是伯母的錯，都是我的錯，敏一她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能這麽對她，她是你妹妹啊……”
這下，不僅晟浩中他們驚詫，連阮一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媽，你說什麽，誰是誰的妹妹？”
水雲霞抽噎得難以自抑：“她是你二叔阮文梁的女兒，你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
很小的時候，是那個突然來到她的家裏，呆了幾天又突然離開的姐姐嗎？是那個喜歡滄月的彼岸花，談及死亡猶如吃飯喝水，那個無時無刻都帶着淡淡憂傷的姐姐嗎？
“你是，芝姐姐？”
張敏之再也裝不出無所謂的樣子了，臉上滿是厭惡：“小丫頭，我說過了，別再叫我芝姐姐，我的敏之是之乎者也，不是你愛吃的芝士蛋糕！”
“原來真的是你，原來，都是你搞的鬼……”阮一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兜兜轉轉這五年，忘記過，又記起，相信過，又懷疑，真愛過，卻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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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種表情，絕望，瀕臨死亡的絕望，五年前晟浩中跟阮一說分手的那一刻她就是這種表情！
水雲霞覺得害怕，她承受不了再一次看着女兒在自己面前喪失生機：“一一，求你別這樣，一一，你看看媽媽……”
看不到，她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她的記憶全部都回來了，關于成浚的點點滴滴，還有，那段讓她生不如死的肮髒回憶……原來她遺忘的，是對成浚恨的來源，但其實關成浚什麽事呢，他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她好。
那個巷口，肮髒不堪的地獄，她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那個魔鬼哪裏是她的成浚啊，她真是個傻子，居然會懷疑成浚，為了什麽，是為了能夠接受，為了能夠茍活嗎？
那個人，居然是于堅啊，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個在她身邊陪伴五年她一直當作親人的人？背叛，被父親背叛一次還不夠嗎，為什麽要再來一次？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做錯了什麽？芝姐姐，你恨我對不對，所以才讓我遭遇那種事，可是為什麽恨我呢，就因為我小我不懂事我記錯了你的名字嗎？于堅，你也恨我是不是，因為我跟你作對，讓你上課的時候出醜，害的你退學是嗎？你們，你們都恨我，都想我死掉，是不是？”
“一一，一一，你看看媽媽，一一……”
阮一眼中的焦點慢慢彙聚，她看向水雲霞，眼中的絕望變成了怨恨：“媽媽，媽媽，那是我的成浚啊，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怎麽能讓他離開我呢？媽媽，你也恨我是不是，你恨我沒有本事幫你留住爸爸，你恨我沒有保護好你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家，是不是？”
水雲霞腦中轟的一聲巨響：“一一，你就是這麽想媽媽的是嗎？不是的，媽媽沒有恨過你，媽媽只恨自己，一一，你要做什麽……”
阮一其實什麽也沒做，她只是忽然笑了笑，然後很凄然地，朝前走去，朝她的成浚走過去。
這一刻，她已經什麽都不想要了，也什麽都記得了，除了她的成浚，她最愛的成浚。
胡琛的左手還牢牢固定住她的一只手臂，右手握住的利刃也還停在她側頸上，她就這樣朝前走去，手臂後揚，而利刃，也随之後滑……有什麽東西碎裂了，又有什麽東西噴湧而出，她只是笑着，走向前方，走向那個雖然來得及舉槍射擊卻來不及阻止她流血的，驚惶失措的男人。
“成浚，對不起……”
不該恨你，更不該，忘記你。
世界，一片混亂，有槍聲，有打鬥聲，有奔跑聲，有摔倒聲，甚至還有警鈴聲，而她耳旁的，是急促的呼吸聲。
有溫熱的手掌死死壓在她脖子上，這一次，她卻看不清抱住她的人的臉，也聽不清他在叫什麽了。
之前住院的那兩年，重症監護室的多次搶救，每一次，她都能感覺到死神步步逼近的那種窒息感，卻每一次都能聽見醫生護士為了搶救她而兵荒馬亂的聲音。後來她問過醫生這是為什麽，醫生告訴她，瀕死的人，最後喪失的知覺，其實是聽力。
背叛，抛棄，痛恨，仇視，恨本不該恨，愛則到不能愛，煉獄中的天使，掙紮求存活得生不如死，不如就此終結。
但願彼岸花開，她能在開滿曼珠沙華的彼岸浴血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