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宮

第二日伊文萱便向姜太後求了懿旨,說是要親自看看這莫南先。姜太後正苦于無法勸服她,一聽她主動提出,自然是樂得高興。下午便将人召了進來。

這一日也是天朗氣清,看來這兩天都是成好事的日子。莫南先由小太監領着來到禦花園的小亭子,剛一坐下。小太監便開口道:“小侯爺,有勞您先在這邊候着,我去請公主。”

莫南先點了點頭,轉眼見四周無人,覺得自在多了。就着近處走動了片刻,賞花賞景賞秋風。一名宮女婀娜小步,端着茶走了過來。不想剛一踏上階梯怎的一不小心就要跌倒,莫南先急忙上前扶了一下她的手臂,關心道:“姑娘沒事吧?”

只見這宮女一擡頭,嬌豔含羞,春風一媚,那個動人心扉。輕輕退了兩步,連忙低頭道:“多謝小侯爺,奴婢沒事。”

莫南先點頭算是回應了,遂走到了旁邊。宮女放下盤中的茶杯,說了一聲:“小侯爺請喝茶。”後便要退下去。卻不知是這兩天腳崴着了,還是飯吃少了。走到莫南先身邊時,又一個不小心身子一晃倒了過來。

莫南先瞧着着急,卻好似見到鬼一般,一個閃身連忙避了開。宮女撲了個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莫南先深感歉意,上前別別扭扭地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道:“姑娘實在抱歉了,聖人有雲男女有別,為了姑娘的清譽着想,只有委屈姑娘了。”

這人怎麽就這麽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宮女那一個氣啊,也不好說什麽,道了謝起身只好退了出去。

莫南先探着大公主怎麽還未到,卻突然發現地上不知何時有一亮晃晃的金元寶。想着也許是方才的宮女掉的,便先撿了起來。

緊着剛剛出去的小太監走了回來,歉意道:“小侯爺,公主因過于緊張,出門時不小心劃破了衣衫,正在更衣。還勞煩您稍等片刻。”

緊張,這理由編的也太像理由了。不過莫南先聞言卻沒有什麽異議,只是想起手中的金元寶,開口道:“公公,方才一送茶的宮女掉了這個,還勞煩你尋了還回去。”

小太監聞言愣了一下,很快地便道:“小侯爺可想過,這宮女如何能得如此貴重之物,怕也是偷了主子的東西。”

莫南先雖然呆愣,倒也不傻。明白他話中含義,頓時正氣上身,淩然道:“公公,這金子不管是方才那宮女偷的還是她主子賞的。既然此刻事情還未查明,是她掉的,就該還于她。若他日你上報查明,再行要回也不遲。”

小太監聞言如何還敢反駁,只得讪讪一笑直道是,取了金子便退了下去。

這小太監方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傳來連聲哀求。莫南先急忙上前一看,就見小太監跪在了地上,眼前桔禾不依不饒地數落着,跟罵孫子似的。再看伊文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看,顯就是得罪了她。

莫南先且先聽了一會兒,聽明白了,原來是小太監方才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眼前的宮女。這才惹得大公主不快,一頓訓斥。

這大公主在宮裏何其霸道莫南先是早有耳聞,當下一見頓時沒有半點好感。在他看來女子應該溫婉賢淑,寬厚待人。而不是如此得理不饒人,傲慢霸道。不過畢竟君臣有別,上前行了禮後好言相勸:“大公主,這小公公也是一時大意,訓誡兩句便是。”

伊文萱聞聲冷冷一望,好歹也是位小侯爺求情,總歸要給個面子。桔禾那邊瞧着臉色,也就把人放了。

小太監剛一走,正巧伊靜和走了過來,見到有男子在場急忙就要退回去。

伊文萱瞧着卻是個好時機,喊了一聲:“靜和。”

伊靜和溫婉地邁着小碎步走了過來,柔聲問道:“大公主姐姐,你有沒有見到小花?”

莫南先眼前頓時一亮,溫婉秀氣,柔美靜雅。仿佛一股清風吹拂進了心坎,輕輕地撥動了一下心弦,叫人醉了心扉。

伊靜和見他瞧着自己,臉頰上浮出兩朵紅雲,連忙低垂下眉眼。

伊文萱這冷眼瞧着自然瞧出了端倪,正暗自高興。在一旁看得熱鬧的花鳳凰也頗有同感,急忙趕了過來,喊道:“公主,公主,我在這裏。”

伊靜和見到人高興道:“小花,你前些日子讓小德子他們做的秋千做好了。”沒想到這一個堂堂公主,對一個宮女也如此和善。那一笑春風百媚生哈,莫南先眼睛都看直了。

花鳳凰含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不想今日原只是想先看看莫南先的人品,卻沒想到伊靜和誤打誤撞跑了出來。花鳳凰和伊文萱那個小眼神一對,登時不言而喻。這叫啥,緣分啊!心情大好,高興道:“那好,我們去看看。”

話說自從那日進宮後,莫南先回到文彥侯府就茶不思飯不想的,還時不時地發個愣。文彥侯是急得不行,不明白為什麽,這人進了一趟宮回家就跟丢了魂似的。問了吧,莫南先呆頭呆腦的,欲言又止也說不清楚,唯有急忙進宮問明緣由。

伊文萱早候着,假裝不知地描繪了幾句。也不用太繪聲繪色,只需含蓄地點撥兩下。文彥侯立馬就明白了。問清後頓時哭笑不得,不想自家的那個書呆子居然也動了凡心。靜和公主雖然比不得大公主身份尊貴,但是勝在自家兒子喜歡。又生得溫婉賢惠,這一看竟怎麽看怎麽順眼。第二日便一道奏折請了上去,求旨賜婚。

姜太後這邊原是打好了算盤,不想有了這麽一出。想反對吧,但這是文彥侯自己請的旨,她也不好說什麽。更何況伊文萱那倔脾氣本也不答應,而伊靜和也到了出閣的年紀。心下一計較,何不就此做個順水人情,自家那寶貝女兒再另擇佳婿了。只是這樣一來,她便不好再支持和親一方,着實犯了難。

奇妙的是,不日賜婚的聖旨下來同時,與西番一戰的援兵也派了出去。花鳳凰都懷疑,這個皇上是有意看一出好戲,好在最後坐收漁利。

莫南先和伊靜和的婚期訂在了一月後,轉眼便是好事臨門的好日子。

這日的秀央宮,熱鬧喜慶從未有過。院中的那棵大樹更是被花鳳凰挂得紅彩熠熠,仿佛一位見證的老人慈祥地笑着。梳妝打扮的宮女有三個,嫁衣的穿着有三個,還有禮儀姑姑,教習姑姑。偌大的屋子擠滿了人。

花鳳凰剛送走了伊文萱,走了進來。站在鏡子前,看着伊靜和幸福洋溢,一臉甜蜜。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傷。原來這才是嫁人的感覺,那一種不言而喻的喜悅比這滿身的紅蓋頭,滿屋的紅帳還要耀眼。想想當日自己是如何被人綁上花轎,逼着拜了堂,在新房裏還給下了藥,便覺得都是鬧劇一場。看着伊靜和嬌羞的臉龐,羨慕的同時也幻想着是否會有這樣一人,讓自己有這麽一日。

伊靜和看着花鳳凰感慨的模樣,想起了當日父皇忽然駕崩的不安。猜想她定也是因為自己突然要嫁人了,擔心以後的生活沒了着落,安慰道:“小花,你放心。出了宮以後,我會給你找戶好人家,也這樣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開開心心地一起在宮外生活了。”

花鳳凰悉心地幫她插上了一根金釵,微笑地點了點頭。離開皇宮後她該何去何從,她也不知道。只是她絕對不會傻傻地呆在侯爺府裏,等着被人安排嫁了人。“好了,多漂亮啊。”

伊靜和高興地握着她的手,兩名女子對于未來的憧憬都是美好的。可是幸福可以如此簡單,卻也可以相反的不容易。前路漫漫,終了卻不一定是鴛鴦成雙。只怕誰也想不到它有成雙路,也有單行橋。

秀央宮前,送親的隊伍已經恭候多時了。伊靜和由花鳳凰摻扶着走了出來,喜婆掀開轎簾迎着靜和公主坐了進去,高喊一聲“起轎。”前面喜仗樂隊便響徹了天。

花鳳凰陪着走了一小段距離,忽然背後被人一拽,轉眼見是桔禾。正要開口問,卻見她使了個眼色,只好跟了過去。一路上桔禾不言語,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七拐八拐地将人帶到了鳳儀宮。

花鳳凰剛一走進去,就聽砰的一聲,兩名太監将大門關了起來。伊文萱慢悠悠地走到她對面,嬌顏怒目道:“原來你幫本宮擺脫賜婚,是為了自己出宮。”

花鳳凰心想她本來就不是宮裏的人,出宮又是犯了哪門子罪了。回道:“有何不可?”

伊文萱見她坦然不避,知道在此事上多做計較也無意義。反問道:“難道你不怕你那歹毒的後母命人抓你了?”

花鳳凰差點忘了這一茬,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這侯爺府那也是位高權重的,誰敢上門要人。“我不怕。”

伊文萱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多耍嘴皮子了,更何況從來也沒贏過。直接下令道:“來人把她給本宮關起來,等到花轎出了宮再放出來。”

關起來?花鳳凰就不明白她大公主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橫眉質問:“伊文萱,你想幹嘛?”

大公主的名諱幾時讓人這樣直呼過,四周的宮女太監聞言個個吓得目瞪口呆。桔禾連忙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趕緊告罪。可花鳳凰哪裏是會屈服的主,直接無視,瞪着伊文萱等她的回答。

伊文萱聞言卻并不十分生氣,沉了片刻,傲慢地開口道:“就是想讓你留在宮裏,怎麽了?難道本宮堂堂大公主想留一個人還需要你同意。”

這笑話說的,想留她,不用她同意,還真當她花大小姐是她大公主手下的宮女太監了。花鳳凰冷哼一聲,不服道:“休想。”

伊文萱也知道她脾氣倔,當時也正是因為這個臭脾氣,所以兩人才如此臭味相投。起先她也未多想,直到剛剛桔禾提了一句:“靜和公主出宮後,小花定然也是随着她出宮的。大公主是不是要好好送送。”她突然有一種被人設計了的感覺。雖然這件事那叫一箭雙雕各取所需。但是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想悄悄溜了。虧得這幾月來自己對她如此上心,而她卻不識好歹。再者,大公主見慣了宮中的人唯唯諾諾,難得碰上一個不知死活的。如果就這樣放她走了,那她往後在宮中的日子豈非又無聊了。所以這人是千萬不能放。

伊文萱毅然決然道:“小花,本宮告訴你。這皇宮不是你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沒有本公主的同意,誰也別想放你出去。”

花鳳凰就不明白了,大公主這是從哪裏來的火氣,敢情是她的大公主病又犯了。但花鳳凰也不是省油的燈,任人擺布這個詞她可從來不認識。回道:“伊文萱,我也告訴你。我小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攔不住。”

一個是嚣張跋扈,一個倔如頑石。兩人話趕話,局面一時便僵住了。大眼瞪小眼,左眼瞪右眼。花鳳凰忽然一個轉身朝大門狂奔,三拳兩腳躲過了關門的兩名太監,伸手搭上門闩,用力一拉。眼見眼前開了一條小縫,忽然身體騰空了。左右一看,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名大漢,一人一手架着她。兩名大漢的手臂跟鐵做的一般,別說是逃了,就連腳都不能着地。

伊文萱得意道:“你以為,本公主會在一塊石頭上跌倒兩次嗎。你放心好了,等到花轎出了宮門,我便會放了你。靜和那邊我也會派人告知,你好好地在宮裏呆着吧。”

花鳳凰哪裏肯聽,這牛脾氣瞬間升級到了驢脾氣,你叫我留我還偏走不可。掙紮兩下發現動彈不得,便放聲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

伊文萱急忙制止道:“住口,你不想活了。要是讓人知道你私闖皇宮,你的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脾氣一上來,花鳳凰哪裏還會顧得上這些。這皇宮她當真是八輩子跟它犯沖,莫名其妙地被擡進來,好不容易要出去了,眼前的活閻王又犯了病。今日她豁出去了,就跟伊文萱賭賭到底誰的運氣好。決絕道:“反正我死活也出不去,與其讓我關在這裏偷偷摸摸,還不如光明正大地求個痛快。救命啊,來人啊。”

桔禾急忙上前就要捂住花鳳凰的嘴巴。不想手剛一伸,花鳳凰瞧着準一張嘴就咬了下去。桔禾痛得縮了回來。聽她又喊了兩聲,急忙加大了力道用力一按,實實在在地把她的嘴巴給封上了。

花鳳凰嗚嗚地叫着,尋思手不能動,還有腳,嘴巴不能張,還有頭。她如何也不會輕易屈服的。只見她伸腳蹬腿一陣亂踢,桔禾手一歪退了一步,兩個大漢微微皺了眉。趁機圓圓的小腦袋再往兩個大漢的頭上各用力一撞。兩名大漢痛的松了些力道,花鳳凰使勁搖擺兩條小短腿,一陣亂晃後,終于把自己給晃了下來。只是這雞蛋碰石頭不破也得搖一搖,花鳳凰小腦瓜子暈暈乎乎的,走了兩步就靠着牆邊滑了下去。

伊文萱被她這一撞吓了一跳,就擔心她這小腦袋會不會給撞傻了,着急着正要上前一探,忽然門外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桔禾急忙安排讓兩名大漢躲了出去,一邊讓人開門,一邊讓人去擡花鳳凰。不想花鳳凰聞聲瞬時驚醒了過來,眼尖瞧着大門打開,一溜煙跑了。

待伊文萱反應過來,人早不見了蹤影。她急忙命人去追。可剛到門口,就見皇上的儀仗隊徐徐朝着這邊過來。無奈怨了一聲,退回了門邊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

送嫁的儀仗隊眼瞧就到宮門口了,伊靜和突然有些緊張。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出宮,也不知道這宮外是個什麽模樣。還有今日就要嫁為人婦了,新媳婦見公婆,也不知是否好相處。往年在這皇宮裏受盡了冷落,別到了宮外還是如此一番景象,那可真是歹命到了家。此刻她身邊唯一的依靠就是小花,不由微微掀開轎子的窗簾,想跟花鳳凰說說話。卻不見小花跟在一旁。急忙叫來陪嫁的宮女問道:“小花去哪裏了?”

宮女答道:“方才出了秀央宮不多久就一直沒見到小花姑娘。”說着四下尋望了片刻,總算是把我們的花大姑娘給瞧來了。

伊靜和急忙問道:“小花,你去哪裏了?”

花鳳凰剛一走到花轎旁,就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喘。也顧不上回答伊靜和的問題,眼看着花轎終于出了宮,這才呼的一聲,心上的石頭落了地。轉身見後面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大的吓人,也小的憋屈。暗暗道:這皇宮,她就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想再進來了。

卻不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默默地祝福一聲,阿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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