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秋雁

花鳳凰換好了裝束,大搖大擺地再次光臨醉玉樓,果見無人攔着,反而還十分熱情。她打開扇子,跨着大步,邁進大門。眼前頓時一亮,只見這醉玉樓樓閣高頂,十分氣派。樓裏的女子輕紗裹身,倒也不怕着涼。時不時飄來一陣陣酒香,當真讓人靡靡欲醉。

花鳳凰自小生長在鄉間,少有耳聞,再加上如今忘記了過往,自是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可饒是如此,此刻見到四周莺莺燕燕,紅男綠女,也明白了小二他們所說的話。小姑娘畢竟臉皮還是薄的,不由紅了紅臉。心想既然想看都看到了,這種風流之地還是遠離為妙,轉身就要走。不巧一名女子穿紅戴綠,搖着蒲扇,扭着細腰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熱情招呼:“喲,小公子,第一次來吧。想找個什麽樣的啊?”

花鳳凰騎虎難下,想起下午答應了那名女子的事情,便點了名。“我要找賀梅。”

老鸨聞言頗有為難,歉意一笑,“哎呀真不巧,這賀梅姑娘現在沒空。您看要不換一個?”

花鳳凰心想既然沒空,那就換一個。可眼角撇到下午拉她的那名女子,此刻正坐在一邊陪着一個肥頭大耳的男的,還悄悄地向她使眼色。花鳳凰想着自己既然答應了她,就必然要做到。再問:“那我非見她不可了?”

老鸨尴尬地挑了挑眉,似乎可以,又似乎不可以。只是做為難狀,揚着一邊嘴角看着花鳳凰,卻不答。

花鳳凰受前日在客棧的那個小二影響,多少猜到了點心思。問道:“是不是怕我沒有銀子?”

老鸨哈的一聲,急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公子誤會了。我看公子儀表堂堂,怎麽會沒有銀子了。只是,實話告訴公子。這賀梅她今天有點不大舒服,再出來見公子,只怕病情加重,這看大夫,買藥什麽的,怕是少不得得多些。”

婉轉了一大個彎,意思還是那個意思。花鳳凰取出錢袋,從裏面摸出了一錠銀子,想着前日小二見到時喜笑顏開,這次應該也夠了。可她哪裏知道這個地方不同客棧,別說一錠銀子了,就是十錠在這裏也不稀奇。若是見個普通姑娘姑且也夠,可是卻偏偏點了個不普通的,老鸨自然是不輕易買賬的。

老鸨朝着探了探,擠出個笑臉,微微轉過了頭,也不伸手接過。知他是第一次來,還算客氣。推辭道:“公子,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花鳳凰見她不接,又将錢袋打開取銀子,不想裏面只剩下一些碎銀子。上次離開文彥侯府,本也就打算在街上逛逛就回去,所以帶的銀子不多。危難之際,忽然想到了逃出宮時順手拿的兩支金釵,伸手入懷,剛要取出,就見眼前已經晃着一錠金燦燦的大元寶。

老鸨一見,更是發亮,一伸手便搶了過去,哪裏還有什麽意思不意思的。就聽身後有人問道:“夠嗎?”

老鸨連忙答:“夠夠夠。兩位公子,樓上請。我這就去叫賀梅。”

花鳳凰轉頭一看,不想真是冤家路窄。“你怎麽會在這裏?”

八字胡男子不答,反問:“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是。”

花鳳凰知他的意思,也不想做什麽解釋,轉身就跟着老鸨身後走上了樓梯。

八字胡男子信步随後,在她耳旁輕聲:“看來我這偷扇子的怪癖,還不是最奇怪的。”

花鳳凰癟了癟嘴不好回話,想着出銀子的是大爺,且先忍了吧。

剛到包廂,老鸨随後就将人領了過來。一眼瞧着有些膽怯。個子比一般的女子要高挑些,膚雪凝脂,吹彈可破。柳眉細目,粉頰薄唇,眼中略帶漠然。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傾,卻也清新脫俗。與這裏當真格格不入。

老鸨将人帶到就下去了,随手将門關上。賀梅緊張地看了一眼,慢慢地走到桌前。“兩位公子,我先給你們彈首曲子吧。”

花鳳凰見她談吐輕慢,舉止優雅,倒像個大家小姐。好奇道:“我看你和外面的女子大有不同,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賀梅答道:“家道中落,淪落至此。”

花鳳凰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也不知該做點什麽,遂同意:“那好吧,你先給我們彈首曲子。”

但聽琴聲揚揚,哀怨婉轉。一聲輕,一聲揚。可聽得出彈琴之人,心中千慮,糾結不舒。琴聲未斷,忽然砰的一聲,一名男子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一見賀梅就抓起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賀梅臉上微露欣喜,任他拉着走到了門口。不想老鸨擋在了門前,勸道:“朱大爺,您不要動怒。他們也只是讓賀梅陪着彈彈曲,唱唱歌。您放心,她毫發無傷。”

那人橫眉怒對,一把将她推開,斥責:“你這老鸨。收了我的銀子,竟還陽奉陰違,讓賀梅去接客。你當我朱一展好欺負是吧?”

老鸨聞言連連賠不是,一邊怕得罪了這朱大爺,一邊又怕得罪了花鳳凰兩人。為難之際,下午拉花鳳凰的那名女子走了過來,悠悠地說:“朱大爺,這裏是什麽地方,您是最清楚不過的了。您說喜歡賀梅,在這裏養着她。可您能養多久了,十天,還是十年。賀梅總有一天會老的,等到她人老珠黃了,還不是會被您棄之如敝屐。倒不如趁着年輕,漂亮,攀個高枝,老了也好有個依靠。這位公子一身绫羅,長的又英俊。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可比你有錢多了。最重要的是,他願意帶賀梅離開。你說這賀梅為自己打算打算有錯嗎?”說完向花鳳凰使了使顏色。

花鳳凰憑着多年當紅娘的直覺,立時心領神會。伸手拉過賀梅,故意提高了音調。“不錯。這樣出塵脫俗的女子怎麽能留在這種地方。雖然我家中并非家財萬貫,但是我保證會好好待你的。你就随着我回去,保你吃穿不愁。”

賀梅微微訝異,心想明明兩人才第一次見面,這少年公子怎麽就對自己這麽好。轉眼見朱一展怒氣沖天,擔心他真信了這話,焦急上前就要解釋。卻見朱一展已經先一步走到花鳳凰面前,狠狠地瞪着她。“你休想,她是我的人,你們誰也別想帶她走。”

花鳳凰見他态度如此堅定,倒有幾分感動。只是效果不錯,卻還欠點火候。揚起了脖子,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她此刻并非你的妻子,也并非你的妾侍。你如何說她是你的人?方才大家也都看見了,我們可是付了一錠金子的,要說起來,她現在應該是我們的人才對。”說着還趁機摸了一下那冰肌粉黛。

朱一展哪裏容得下自己喜歡的女子在自己的面前被人調戲,挽起袖子就露出拳頭。老鸨急忙擋在中間解釋:“朱公子,有話好好說。”

朱一展一揚手将她撇開,怒道:“走開,要不然連你一起收拾了。”

花鳳凰見老鸨一副見錢眼開,貪生怕死的模樣。沒想到竟不躲,委屈着臉勸道:“朱公子,我這也是為難。您看我一介弱質女流,人家有錢有勢。怎麽也不敢跟他們過不去,是不是?此刻他們是醉玉樓的客人了,要是在這裏出點什麽事情,我這生意還怎麽做啊。您擡擡貴手,我們好商量。”

人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朱一展卻看這張笑臉比哭喪還要可惡。譏諷道:“我看你不是不敢跟他們過不去,是不敢跟銀子過不去吧。”

老鸨只尴尬一笑,反正衆所周知的事情,又何必多做解釋。

朱一展見她默認,只覺得可惡。轉眼一瞧就見花鳳凰嫌這火燒的不夠旺,竟伸手攬過賀梅的香肩。朱一展怒火沖天,一把扯過賀梅護在自己身後。伸手擡起就是一拳,眼見拳風呼呼而出,卻忽然停在了半空。

花鳳凰定睛一看,不想竟是一雙芊芊玉手将這拳頭攔了下來,而伸手的不是別人,竟是老鸨。

在場的人把眼珠子都驚呆了,只見老鸨松開了手,一改方才獻媚讨好的面孔。板着臉,陰陽怪氣地開口:“別給臉不要臉,就你給的那些銀子?你知道這兩天來找賀梅的,出價多少嗎?要不是看在朱老爺的面子上,我早讓賀梅接客了。數着日子,再過三天也就到了。到時候,就別怪我九娘不講情面。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到這裏的姑娘誰不是當搖錢樹使的,誰出的錢多,誰就是大爺。”

朱一展哪裏會想到九娘翻臉比翻書快,聞言惱羞成怒。喝道:“你說什麽,我告訴你,你要是敢這麽做。我就燒了你這醉玉樓。”

九娘不屑地瞧了他一眼,笑道:“呦喝,老娘等着。”

八字胡男子越聽越有意思,這事情熱鬧若不湊湊,豈不白來了。心口道:“只有無能之人,才會只說不做。”

這夾槍帶棒,明裏暗裏。朱一展哪裏受過這等委屈,咬緊牙關。“你說誰無能,我今日就替賀梅贖身。從今以後,若是誰敢再打她的注意,我一定不會放過他。”轉身問九娘,“需要多少銀子,你說。”

九娘也不客氣,纖纖玉手一伸,五指張開,道:“五千兩。”

這數出來,花鳳凰頓吸了一口冷氣。幸虧自己只是個幌子,若真要她替賀梅贖身,把自己賣了都不夠。卻見朱一展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應道:“好。”遂命人去取銀兩。自己拉着賀梅回了房間。

九娘急忙轉身賠禮道:“兩位公子,實在是抱歉。我這就給你們換一個。”

花鳳凰自然不在意,只是事情成了,她這個參與者卻還糊裏糊塗的。指着下午拉住她的女子,道:“不用了,就她了。”

老鸨聞言,喜笑眉開,道:“好。秋雁,好好伺候兩位公子。”說着又走了出去。

秋雁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幫花鳳凰倒了一杯酒,又幫自己倒了一杯。問道:“怎麽樣?現在知道這種地方為什麽女子不能來了吧。”

花鳳凰點了點頭,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秋雁嘴角淡淡地揚起,似有不屑,更帶着釋然。“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轍而已。當年我剛剛進醉玉樓,也是有一位公子肯這樣将我包下來。可是轉眼不到兩個月,他就厭煩了。世上的男子最是薄幸,只不過是一時圖個新鮮。”

她的眼裏流轉着哀傷的光潋,那裏看過的滄桑,是誰也看不懂的。這種哀傷,竟比落淚還要凄涼。可她面上卻不帶柔弱,另人心生佩服。花鳳凰知道這樣要強的女子,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欣賞。微笑道:“我叫小花。我想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秋雁微微訝異,還從來沒有女子願意同她們這樣的人交朋友。不過她見花鳳凰坦然誠懇,欣然答應:“好,以後你若是再來醉玉樓。不用換男裝,我好好地招待你。”

“好。”花鳳凰說着伸手入懷,取出了那兩支金釵遞給她。“這兩支金釵就當作是我的見面禮。”

秋雁知她是想幫自己,但看得出自己要強,便找了這借口。本欲推辭,可見花鳳凰态度堅決,自己客氣扭捏,反倒辜負了她一番心意。遂從腰間取了塊玉佩與她交換。

兩人天南地北聊了一會兒,花鳳凰發現八字胡男子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便獨自先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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