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脫身

夜晚回屋,才剛到山腳下,就聽到一陣嘈雜的責罵聲傳了過來。花鳳凰加快腳步,只見一名中年男子,穿着灰色布袍,臉上留着一小撮的山羊胡子。指手畫腳時,一張臉發揮到了極致,很是有趣。他的面前擋着兩人,一看打扮就知是白索派來的。難怪古桐扔出去的東西,落地無聲了,原來有高人在此。

花鳳凰見山羊胡子罵得喘氣,好心上前詢問:“這位大叔,你為什麽罵他們啊?”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見這小姑娘長得傻氣,看着正直。連忙拉着她評理,“小姑娘,你來評評理。這屋子是我的,他們不讓我進。你說這天下幾時出了這樣的道理?”

花鳳凰奇怪道:“你是說上面的那座竹屋?”

大叔啊了一聲,奇怪道:“是啊,你也不相信?”

花鳳凰自然相信,那麽簡陋的一座房子,一看就是窮人住的,誰會貪這個便宜。連忙搖頭,道:“不是。只是我這幾天都住在這裏。平旦說他沒有其它的親人,就只有一個師傅。這麽說來你就是廣酉子了?”

說曹操曹操到,花鳳凰話音剛落,就見平旦急急忙忙跑了下來。喊道:“師傅?”

花鳳凰原是覺得親人相見,熱淚盈眶。可見平旦卻是一臉的莫名,問道:“您不是找人下棋去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廣酉子聞言就要走過去,想到之前的兩人滞了一下,轉眼再看,哪裏還有蹤影。轉眼間就只剩下他們三人。索性他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見怪不怪。朝着平旦走過去,憤憤然道:“還不是武中陽那老小子。說什麽三盤兩勝,結果要輸了就耍賴。我便将棋盤掀了,管他什麽勝不勝的。”

平旦哦了一聲,忽然頭上一痛,伸手摸着腦袋。十分委屈地看着廣酉子,見他怒氣沖沖地問道:“你小子長出息了。快說剛剛那兩個青苗教的怎麽會在這裏?是不是你惹出什麽亂子來了?”

平旦平白無故挨了一掌,小脾氣上來,不管不顧就走了上去。花鳳凰急忙上前拉住廣酉子,解釋:“大叔,您別生氣。這都是白索派來的,不關平旦的事。”

“原來如此。”廣酉子轉頭道,竟瞬間變成了一副虛懷若谷,文雅儒者的風範。

花鳳凰以為看錯了人,錯愕之間,已見他信步仙蹤地走上了階梯。

要說人都是善變的,花鳳凰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廣酉子一走進竹屋,見到古桐他們幾人,均是好聲好氣,以禮相待。可是轉頭吩咐平旦做飯,卻是東挑西揀,百般刁難。可憐平旦,一個弱小的少年,竟是在這樣惡毒的環境中成長的。

花鳳凰看不過去,問道:“你不是他師傅嗎?怎麽對他這麽壞?”

廣酉子轉頭含笑地看着她,反問:“小姑娘,你看我像個壞人嗎?”

他看着花鳳凰的時候,和和善善哪裏都看不出像一個壞人。花鳳凰就奇了怪了,這人這麽善變。“有句話說的好,兩面三刀,笑裏藏刀。我怎麽知道你是好還是壞。”

聞言廣酉子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姑娘,看不出來長得憨憨正正,卻是伶牙俐齒。你說你住在這裏,是陪她來看病的,還是自己來看病的?”

花鳳凰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失憶,沒想到平旦還需看到自己有不舒服才知道,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真不愧為師傅。“那你看我有什麽病?”

廣酉子道:“還未診脈,我如何會知?”

花鳳凰奇怪道:“那你怎麽知道我是來看病的?”

廣酉子心想她雖然伶牙俐齒,聰明機靈,終究不過是個小孩子。笑道:“自然是你告訴我的。我原先只不過是看你同他們三人舉止不同,才猜想一問。這不你就自己告訴我了。”

古桐和忠叔聞言輕聲一笑,可花鳳凰卻是想不明白。問道:“我們如何舉止不一樣了?”

廣酉子心情愉悅,樂的開懷。解釋道:“你看他們三人,舉止端正,談吐有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受過禮教的。再看看你,舉止随意,談吐更是随意。看氣場倒也出身不凡,就是這禮教怕是沒受過多少管教。”

這不是變相地嘲笑她粗俗嗎?花鳳凰左瞧瞧古桐,右看看忠叔,再見自己。天囊之別談不上,不過細看還真是可以看出不是一路的。

花鳳凰也不在意,她求的本就是随興。“反正我來就是求醫的,那你就給我看看吧。”

廣酉子微微颔首,見這小姑娘豁朗大方,倒是難得。招手示意她過來,伸手把脈。等了片刻縮手,又看了看她的頭部。過後道:“看來沒什麽大礙,治與不治均可。”

花鳳凰奇怪道:“為什麽?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而且一想就頭痛。”

廣酉子答道:“要說治吧,藥石無用,就是施針也未必起得了多大的療效。更何況這病本對你身體沒有多大的壞處,倒不如等你自己慢慢想起來。若是你暫時不知道要去哪裏,可先在我這竹屋住下。等到你什麽時候想離開了,随時可以離開。”

花鳳凰有些失望,但一想到晚上之約便也沒什麽了。遂釋懷道:“算了,聽天由命吧。”

夜晚來得有點慢,只因等待的時刻總是漫長的。花鳳凰欣欣然然早早候在了大梨樹下,看着月色,時不時浮現出了那一個如月華神秘的身影。她還記得那夜聽到的曲調,獨自哼出別有一番滋味。更輕快,更欣喜。

“等了很久了吧?”

這聲音恍如天籁飄然而至。花鳳凰瞬間轉身,小臉早紅到了雲霞間。“沒,沒有。我就住在附近,是我來早了。”

上官閱不知為何,只要一見到她傻乎乎的模樣,就有一種笑意油然而生。“那我們開始吧。”

花鳳凰愣了一下,才從自我的迷幻中脫離出來。“好,好。”

瞬間有一支笛子出現在了眼前,花鳳凰還未反應過來,就聽他吹響了之前所奏的那一曲。同樣的清風河柳,卻淡淡的有了一種春暖花開。

花鳳凰聽得如癡如醉,喃喃問道:“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上官閱頓了一下,答道:“還未想到。不過這倒讓我想起了詩經中的一首,考槃。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失佛緣。……”轉身見花鳳凰提溜着眼珠盡力地想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含笑道:“山水之間說不出真意,只是求一種意境。”

花鳳凰似懂非懂,答道:“不懂。反正我就是喜歡這首曲子。”還有演奏曲子的人,這後半句的小心思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上官閱自小飽讀詩書,追求真意。但此刻發現,往往最真的意境,就在最簡單的直覺中。贊同道:“就是這個意思。”

兩人月下遨游,曲意緩緩。無水有水,有山無山。忘乎周遭,全然未注意到有人悄然而至。

八字胡男子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聽到曲音一聲又一聲,看到兩人眼中含笑不語的默契。心裏仿佛一塊石頭咚的一聲,心中不由比較。眼前的男子溫文爾雅,渾身似有淡淡瑩輝。站在月光下,就是那滿樹盈落的梨花都失了色彩。這樣一個潇灑自如的男子,也難怪那丫頭心心念念。

笛音嘎然而止,上官閱轉身看了過來。花鳳凰尋視而望,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八字胡男子答道:“這裏是個賞月的好地方,自然有人來。看來我打擾了你們的雅興。”

上官閱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見他眉宇英氣逼人,無形中總透着一絲居高臨下的不凡氣度。想來是個不簡單的人,遂上了幾分心思。

花鳳凰難得的大好機會就這樣被破壞了,滿腔怨言。“既然你知道,那還出現。”

八字胡男子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心血來潮,不想來得不巧。放心,我自是識相退而成全。”

這話說出,深意非常。花鳳凰要是應了吧,小心思明明白白的。要是阻止吧,又自打嘴巴。

上官閱見他話裏話外,意有所指,一笑而過。“閣下當真是胸懷廣闊,那在下就多謝了。”

這是默認,還是默認。在花鳳凰看來,就是默認。小心思竊竊私語,不知甜到了幾層雲霄。

反觀八字胡男子可就不樂意了,他只是意思意思,人家就當真當真了。“都道十五月圓如玉盤最是賞月佳期。我倒覺得這十五之前的月亮,由缺待圓更是好看。這一番悲中帶喜的美景,今夜不賞當真可惜了。”說着頗有深情地望着天邊的月色,旁邊兩人仿若樹木。

花鳳凰已經習慣了他的言辭霸道中帶着的無賴,癟着嘴喃喃道:“月亮挂在天上,哪裏都能看。上官大哥,我們剛剛也看了許久。不如換個地方吧?”

上官閱含笑颔首,答道:“方才是樹下望月,那我們等等到湖中俯月。兩種景致各別有一番意境,妙不可言。”

花鳳凰連連道好,八字胡男子聽着心頭卻沉了又沉。心想望月?俯月?這人的當真是風花雪月,附庸風雅。小小的不爽,帶着小小的鄙視。“月挂天邊,湖中景象不過水中月,鏡中花虛無缥缈。到頭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花鳳凰白了他一眼,心想怎麽什麽好景到他嘴裏都能說得如此不堪。反駁道:“有的人就如井底之蛙,只懂坐井觀天。又怎麽會懂天地之大,有些東西看起來虛無缥缈,不過是因為他不敢追求。”說着朝着八字胡男子嘿嘿一笑。轉身牽着上官閱的手就離開。

這自然而然的動作,絲毫無感。可是等快走到階梯的時候,猛然感覺到了他手上傳來的溫度。花鳳凰不由心頭大跳,一時愣住。竟不知是該松,還是不該松。

上官閱見她突然停下,疑惑瞬間。感覺到她的手松開了些力道,含笑反握了上去。道:“走吧。”

花鳳凰紅臉緋緋點了點頭,不知怎的漸漸變換,走在了上官閱身後。猶如一個小媳婦一樣,夫唱婦随。

“上官大哥。”平旦打開竹籬走了出來,高興道:“你怎麽來了也不來找我?”

上官閱轉身道:“小師叔。天色有些晚,所以就不想打擾你了。”

“小師叔?”這年齡看起來掉個個還差不多,花鳳凰疑惑地來回看了一眼。

上官閱解釋道:“同門淵源說來話長,只是按輩分理應如此稱呼。”

花鳳凰哦了一聲,奇怪地問向平旦:“往常此刻你都在睡覺,怎麽今日這麽晚了還出來溜達。”

平旦無奈地搖了搖頭,左看看右看看。湊到花鳳凰耳邊,道:“還記得今天的午飯嗎?”

花鳳凰意領神會,轉身牽着上官閱就往裏走。剛一進屋就見古桐已經打包好行禮,穿着一身黑衣,見狀是打算趁着夜色一舉突圍。可此刻古桐如此虛弱怕是需要人扶着才能離開,而平旦和桂兒又都不會武功,只剩下忠叔一人怕是難以應付。

古桐見花鳳凰牽着的男子有些面善,奇怪道:“小花,這位是?”

花鳳凰遂介紹道:“這位是上官閱,這是古桐,那是桂兒還有忠叔。”

上官閱不知為何滞了一下,微笑颔首。

古桐奇怪道:“你是怎麽上來的?”

這一問花鳳凰和平旦也才反應過來,從山下通往竹屋的只有那一條石階小徑。三十級的石階,一步飛登的難度不亞于登天。更何況下面有兩名青苗教的高手守着,若不是熟悉的面孔,他們絕不會放行。而這個人來去自如,竟絲毫沒有驚動那兩人。

上官閱方才上來也見過那兩人,只是沒有在意。此刻聽她一問,才明白事情不簡單。解釋道:“我只是不想打擾到你們,所以從石階旁邊的竹林過來的。”

石階旁邊的竹林雖然斜陡異常,但是攀爬上來還是有可能的,只是行動困難難免碰到竹枝樹葉,就會驚動青苗教的兩人。古桐見他輕描淡寫,可見他的輕功着實不一般,不由另眼相看。

上官閱見他們行裝已經備好,忽然提議道:“如果不嫌棄的話,你們可以暫避飛流宮。”

平旦聞言訝異道:“可師姐會同意嗎?她可是最不喜歡陌生人的。”

上官閱胸有成竹,“放心吧。相信母親一定會答應的。”轉身對古桐道:“等等我和小花裝扮成你們的樣子去引開他們,你們就趁機離開。”

樹影蔽月,只留清輝熠熠。上官閱右手攬着花鳳凰的手臂,迅速地從旁邊的竹林走了下去。瞬間一陣沙沙作響,風吹葉葉。兩名青苗教的高手聞聲,心裏盤算或有調虎離山之嫌。遂一人躍上前攔住去路,一人站于石階觀望。

上官閱将花鳳凰護在身後,手上一只翠玉長笛如箭離弦,和風呼呼朝那人襲去。那人轉身避過,手上立刻現出了一把月牙彎刀。一刀劈向玉笛,可轉眼一道身影,玉笛消逝在眼前。

彎刀明亮晃過就是一招絕殺,玉笛入風一聲呼嘯,就是一招起舞。上官閱長袖揮舞,障眼躲過,身法如燕子入林,悄然疾速。躲閃之間,晃動四面竹子,和風飒飒如十面埋伏。轉瞬便将那人擊倒在地。

在石階觀望的另一人見勢不妙,上前助陣。可一入竹林卻只見其影,不見其形。取出懷中短笛,忽然一聲尖銳笛音響破天際,方圓十裏之內只怕無人不聞。這聲音意在擾亂敵心,又在通知同伴。

上官閱聞聲現身,瞬間一片竹葉劃破他的右手。

月色下那人所見模糊,只見一位翩翩公子悄然而至,甚是神秘,如臨大敵。當下連笛子掉落都已不顧,顫顫地問道:“你是什麽人,敢管我們青苗教的事情?”

上官閱不屑道:“青苗教?這裏并非南疆而是中原。你們如此作為,只怕是嚣張了一些吧。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趕緊回你們的南疆去,莫要再多糾纏,要不然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雖然是威脅,可是從他口中說出卻是字字清和,句句悠然。花鳳凰在一邊看得眼睛都發直了,這樣如月神一般的男子怎能不叫她傾心。

伊傾晧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鄙睨了一眼。輕輕地撞了她一下提醒道:“矜持點。”

花鳳凰收回了視線,轉頭見他,不滿道:“你是專門來掃興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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