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尊月

昆侖山頂常年積雪,山上冰霜化為寒風飄落。山腳并不時常有雪,但能感覺到一股清氣淩然,呼吸一頓,便感神清氣爽。

花鳳凰一群人剛到腳下,就見到成群的百姓往這裏趕來。一個個好似逃命一樣,将全部的身家都帶在了身上。花鳳凰上前攔住一人詢問,才知原來是西番大舉來犯。而昆侖山的方向在涼州的最東面,為了躲避戰火便多跑到了這裏來。不由抱怨道:“上次來犯不是剛被趕跑嗎?才過了多久怎麽又來了?”

郝請微皺了皺眉,想起上次西番提出和親,他本意是戰,可柳太尉聯合朝臣同姜太後反對。他雖然并未反對,可暗地裏已派下了兵符。只是沒想到,姜太後有意将大公主許給莫南先避過一劫,而莫南先卻看上了伊靜和。這一出陰錯陽差,讓姜太後斷了退路。不得已才同意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上次他們起兵,為的是威脅朝廷同意和親。如今朝廷不同意,自然重整旗鼓大舉進攻。只是為何偏偏是此刻,只怕是和南疆一族有所勾結。此一役,看來是難了。”

衆人聞言也不由為之輕嘆,拐角便到了昆侖山前。之間前方一座石碑上書昆侖山,剛到忽然一群穿着灰色布衣的劍士持劍将他們團團圍住,一人上前道:“請問何人到訪?”

這裏輩分屬廣酉子最大,他上前道:“在下廣酉子,這是我的徒弟徒孫,還有三名朋友。”

那人聞言喜道:“原來是俠醫到訪,失敬。”話落就聽一人哈哈大笑仿佛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了廣酉子面前,笑道:“哎呦,我的老朋友,你怎麽也來了?”來人相貌并不出奇,濃眉大眼。就是渾身透着一股凝然正氣,可笑中卻含有一絲狡黠。笑聲大起,便讓人覺得十分的豁朗。

廣酉子啪的一聲拍在了他的後背,笑道:“知道沒人陪你下棋,我便來了。你這人如此無賴,又有誰願意像我這樣吃虧。”

若非兩人相熟相知多年,這輕輕的一拍,他又如何會受他這一掌。那人哈哈笑道:“你手無縛雞之力,到時莫要連累了我才好。”

話落兩人哈哈大笑,但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笑什麽,可他們卻好似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笑得叫人有些莫名,可卻當真有趣。

兩人笑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了其他人。那人看向平旦,高興道:“難得啊,老小子,這次你怎麽舍得把這寶貝小子也帶來了。”說着走過去捏了捏平旦那白嫩的小臉,直接就是兩個大紅爪子留在了上面。

平旦無奈地後退了兩步,行禮道:“武伯伯。”來人不正是跟廣酉子下棋愛耍賴的武中陽。

廣酉子摸着自己那小搓山羊胡子,語重心長道:“也十八了,是該出來歷練歷練了。”

武中陽聞言訝異道:“竟十八了,怎麽還長得像個小孩。”說着習慣性地又伸出了他那一雙粗大的魔掌。

平旦急忙退到了花鳳凰背後,讪讪道:“武伯伯,我已經十八了。”

武中陽這才尴尬地收回自己那雙爪子,轉頭注意到花鳳凰,奇怪道:“怎麽你收的這徒孫看着跟師傅一樣的年紀。你這老小子,總是喜歡不按規矩來。”

花鳳凰愣了一下竟不知該怎麽稱呼,正想着,武中陽又道:“不過這小丫頭,雖然模樣傻裏傻氣,看着到挺機靈。”遂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小丫頭,叫什麽名字啊?”

此人随興率直,還當真不知客氣。花鳳凰雖然并非第一次被人形容傻裏傻氣,但老是被人如此形容畢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好在後面一句,先抑後揚,倒也聽着還舒服。乖乖地回道:“小花。”

武中陽含笑颔首,倒是越看越滿意。

郝請上前道:“晚輩,郝請。見過前輩。”

花鳳凰和平旦這才想起來,上次烏之之說過郝請便是武中陽的徒弟。可如今怎麽竟好似不認識。

武中陽依舊含笑颔首,并沒有什麽不同。

郝請接着介紹道:“這位是六月姑娘,這位是路大山。”

路大山問道:“武大俠,聽聞這次南疆一族來襲為的是他們的聖物月牙影,不知這月牙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身為盜匪,對于寶物自然是消息靈通,且非常有興趣的。他這次本也是要趕來的,只是得知了朝廷有押運隊伍經過,他才打算這将這隊伍劫了再來。只是誰能想到,竟是如此的一種結果。

武中陽似有言不由衷,與廣酉子無言一聲會意,心中有許多的無奈。答道:“其實這月牙影昆侖山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見過,更別說知道它到底是什麽。”

路大山意外道:“那有誰知道?”

武中陽答道:“這個,只怕出了南疆一族的人誰也不知道。”

路大山再問道:“那它怎麽會在這裏的?”

“我們也不知道。”武中陽輕嘆了一聲,道:“不過要說事情的起因,我想應該要從二十年前說起。二十年前,我還是昆侖山的一名小徒。有一日,奉師命去給江南松山真人送信。回來的時候,剛到山腳下,就聽到一陣奇怪的笛音。笛音清脆蒼鳴,并不似中原的笛聲。我尋聲而往,就在山前的臘梅樹前,看到了她……”

“薄薄的淡雪漫天紛飛,可山腳卻有一株彼岸花驕傲地綻開紅色的花瓣。她就站在花的旁邊,穿着一身墨藍色的七星長褂,頭上盤着一個彎彎的銀色月牙。她聽到有人過來,放下了笛子,轉身看着我。起初有些訝異,遂朝着我盈盈一笑。她的眼睛就跟天上的月牙一般,彎彎的,瑩瑩發亮。誰都無法形容那是多麽美妙的一個瞬間,就像有一種魔力能将人的靈魂牢牢地定在那裏。”

白索?花鳳凰第一想到的便是那雙彎彎的月牙眼。難道這個人跟白索有關,問道:“她來自南疆?”

“不錯。”花鳳凰的問話絲毫沒有影響武中陽沉醉在他的回憶中,仿佛他的靈魂已被定在了那裏。他繼續道:“我還記得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你是昆侖山的人?’

我當時已經愣在了那裏,聞言才反應了過來,急忙點頭。她見我的模樣,好笑道:‘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我也不知那時是怎麽了,在她的面前好似連話都不會說了。就連她有可能擅闖了禁地都忘了,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問她:‘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吹笛子?’

她低頭朝着那朵彼岸花看去,那花已經凋謝了。她道:‘凋謝了。’言語裏并不惋惜,解釋道:‘我見它獨自在這裏,以為它一定是沒有見過雪,想要看一看。所以就吹笛子讓它提前開了花。’

這個奇怪的言論我從未聽過,奇怪道:“難道笛子能讓花提前開放?”

她揚起嘴角,自己也覺得好笑。可是她确實這樣做了,而且也成功了。她認真地回答:“小的時候,我曾經聽一位老人說過。花都是有靈性的,雖然我們聽不懂它們說的話,它們也聽不懂我們說的話。但是我們卻可以用音樂來告訴它,因為音樂是沒有語言的,所以它不屬于任何種族,而是屬于天地萬物。不管是誰,都能明白它要說的話。”

在她的眼中,那株彼岸花仿佛就是一個新交的朋友。我好奇問道:‘那你跟它說了什麽?’

她神秘一笑,道:“我只是告訴它,下雪了。””

下雪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混沌初開的第一道曙光,叫人都暖化了。

如此青澀的年華,是那麽的美好,也是那麽的讓人難以忘懷。可越是美好的回憶,往往帶來的結局卻越是殘忍。

花鳳凰不覺問道:“後來了?”

武中陽重重地嘆了一聲,道:“後來她走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第二天我就下山去找她。半年苦苦追尋,總算在神農山上找到了她。”他眼中隐約泛着淚光,叫人看了苦澀,可是臉上卻是喜悅的。他繼續道:“再見到她的時候,雖然那雙彎彎的月牙眼依舊盈亮,可是消瘦的身形,蒼白的臉色卻怎麽都掩蓋不了她的痛楚。當時神農山上住着大羅先生,麻雀,還有藥老頭。他們擁有天下最好的醫術和最好的藥草,可仍然束手無策。”

“她生的是什麽病?”女子的心,往往比較容易易地而處。

武中陽悲而不語,廣酉子答道:“誰也不知道。她剛到的時候,我師傅給她把脈,脈象平和無異。又見她活蹦亂跳,別說平常的女子,就是十個男子都打得過。師傅便只當她是年少胡鬧,便将她遣了出去。她也不為自己辯解,就坐在紅色藥田的一塊石頭上,靜靜地等。一直等到了天黑。我師傅和藥老頭都已準備要去休息了,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笛音,笛音輕顫,一聽就是吹笛子的人出了事。他們趕去的時候,就見尊月倒在了藥田裏,臉色慘白,全身不住地顫抖。雙手更是因為疼痛難忍,被自己咬得傷痕累累。鮮血留在地上,她卻還不松口。可師傅也查不出她到底得了什麽病,只能暫時止住她的疼痛,眼見着她日漸消瘦。”

花鳳凰早已仿如身臨其境,凄然道:“她死了?”

武中陽悲痛颔首,道:“可當時我并不知道。我找到她後不久,她便又失蹤了。同樣是找了半年,可那次我卻半點音訊也沒有找到。後來我才想起,她曾提過她來自南疆。我想她可能是想家了,便追去了南疆。”

“但是你沒有找到她。”花鳳凰訝異地看向說話的人,竟是六月。她似乎也已黯然了許久,可是她是如何知道的。她道:“因為她根本沒有去。若是她去了,今日南疆一族就不會找到這裏了。”

武中陽道:“不錯。當年我初出江湖,本就沒有多少見識。更不知道南疆一族兩年前因為內讧,其中一族脫離自立成立了青苗教。所以當我初到南疆的時候,看到青苗教的聖壇時,以為就是南疆一族的總壇,便深夜潛入。南疆擅長使毒,青苗教自是也不弱。我剛一走如聖壇便被人發現,中毒險些喪了命。是一名女子救了我,她當時見我的穿着不似南疆的人,就問我為何闖到青苗教。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找錯了地方。她相信了我說的,便讓我在她的家中養病。幾日後,有一名男子突然走了進來。我們不過交談數句,便覺一見如故。當時我因為尋人不得抑郁寡歡,那名男子就陪着我喝酒彈琴。大約一個月後,那名救我的女子再次出現,那時才知道原來一直陪着他的這名男子,就是女子的丈夫。”

花鳳凰訝異地看了前方一眼,一個奇怪的念頭冒了出來,不可置信地看向武中陽。問道:“那人就是烏之之?”

武中陽點了點頭,道:“那名女子的右邊臉已被毀了,我追問後才知。原來她不悅丈夫整日陪着我,而冷落了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和美貌同他大鬧,卻不想她的丈夫一氣之下竟毀了她的容貌。得知真想後,我悔恨不已,想着好言相勸或許還來得及。不想烏之之見勢不可挽回,便下了殺心。我奮力阻止了他,可他性情乖戾,做的決定從沒有改變過。所以我便同他打了賭,若是他輸了就要乖乖地回到他妻子的身邊。若我輸了,我就揮劍自盡。但女子心中有怨并甘如此,她讓我們打賭。如果誰輸了,誰就要毀去自己的半邊容貌。”

可想而知,最後是烏之之輸了。六月問道:“所以他對你懷恨在心,說月牙影就藏在昆侖山的禁地。好借南疆一族的刀,來報複你。可是他為何要等到今天才說?”

武中陽道:“當年我回到神農山後,才知道尊月已死了多日。她之所以失蹤不過是為了支開我,不願我看到她臨死的模樣。她在臨死前讓大羅先生幫她畫了張畫像,是我第一次見到時的模樣。那日後我就一直住在神農山,屋中挂着她的畫像。一月前,烏之之不知為何到了付林城。聽到廣酉子提起我的名字,便跟蹤他找到了我,看到了這張畫像。他認出了尊月,同當年月牙影失蹤的事情聯系了起來。便認定了月牙影被尊月藏在了昆侖山。其實誰也不知道尊月到底有沒有拿月牙影,月牙影到底藏在了哪裏。只是就算我們如此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話罷,忽然一群人走了過來。為首一人玉冠藍衫,器宇不凡。上前一步含笑道:“晚輩海砂幫,馬凡。聽聞這次南疆一族有意與昆侖山為敵,大家同是中原兒女,理應同仇敵忾,共同抵禦外族。所以家師特地命弟子前來,希望能夠助昆侖山一臂之力。”

武中陽道:“原來是金雕客,百裏長弓門下。多謝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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