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孤星
日夕照幕,金光落在雪山頂上。冰霜化開瞬間,彷如昙花一現。
花鳳凰獨自凝思,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她思前想後,卻又找不出問題出在哪裏。當日被認回鎮國府的一瞬,她真的以為自己就是花家的女兒。可今日,不管是那對夫婦,還是路大山她卻是半點歸屬感都沒有。不由輕聲一嘆,宛如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子。
“聽說你是路大山的妹妹?”郝請走來問道。
花鳳凰點了點頭,道:“可我卻高興不起來。”
郝請奇怪道:“怎麽?不喜歡你這個哥哥?”
花鳳凰搖搖頭,道:“只是還有些不明白。”
郝請道:“什麽事情?”
花鳳凰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昨晚六月剛說了那些話,今早就有人來認親,似乎有些巧得過分。更重要的是,花家曾經也說過自己是他們的女兒。而她更願意接受的,竟是後者。雖然她本也不需要隐瞞什麽,可郝請認識沐英,似乎就不太好開口了。
郝請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輕笑道:“沒想到一向心直口快的小花,居然也有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看來這件事情對你來說真是難事了。”
花鳳凰忽然問道:“你究竟是誰?”
郝請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以為她察覺到了什麽,訝異道:“我就是我,又能是誰。”
花鳳凰道:“你認識沐英,在付林城又能自由進出牢房,還派了人要抓九娘。若說你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公子,誰會相信。”
原來是這些,郝請暗暗松了口氣,笑道:“不錯,但我也并非什麽特別的人,不過也是一個有職責的人而已。就像農民需要種田,商人需要經商一樣。只不過我的這份職責比他們的要重,所以得到的權利自然也就比他們大的多。”
花鳳凰知道他之所以繞了這麽大一圈,只是因為不方便道出自己的身份,而又不願說謊騙自己才如此。說來也算是一個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他既然是官府中的人,而路大山又是土匪,那麽按照世俗的看法,自己是不是應該避忌着他一點。
這個問題她不過一想,但是有人卻将它問了出來。問話的正是路大山,“你是官府的人?”
郝請聞言,微微颔首。
路大山怒道:“當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妹妹,以後莫要再同他來往了。”
郝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訝異道:“難道官府的人得罪了你?”
花鳳凰自然知道其中原因,只是沒想到路大山的反應竟比想象中要大。他咬牙切齒,狠狠地看着郝請。“得罪?何止是得罪。我與大德王朝不共戴天,當官的我見一個殺一個。今日念在你幫過我妹妹,放你一馬。若是來日再讓我碰見,我非殺了你不可。”
這就明白了為什麽當日押運的那群人,廣酉子都看得出是官兵,而他還非要搶。只是他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郝請也頗感奇怪,不由猜測他是前朝的人。可若真是,近來前朝動作頻頻又怎麽會輕易曝露自己的身份。奇怪道:“在下糊塗,路兄到底跟朝廷有什麽深仇大恨?”
路大山也不說,這一路上他也算看出了些意思。警告道:“如果你當真喜歡我妹妹的話,就脫了你那身官袍再說。”
花鳳凰聞言有些尴尬,可似乎也不需要解釋什麽,反正都是誤會。
倒是郝請饒有興趣道:“哦,那我若是不脫了?”
路大山道:“不脫,就休想再見到她。”說着就拉起花鳳凰的手,轉身便要離開。
郝請突然道:“你也是這麽覺得的嗎?”
花鳳凰停下回道:“不過是朋友,何必那麽認真。”話落,路大山一把将她拉走,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不過是朋友,不過而已。她回答的那般随意,那般毫不在意。就像一陣秋風吹在了郝請的心頭,涼涼的。都說女子的心思像海底的針,可男子的又何嘗不是。郝請知道自己格外在意她的一言一行,可在他看來女子不過就是女子,只是有趣和無趣而已。但是花鳳凰今日的這一句話,卻不知為何讓他如此的難受。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六月端着酒菜過來,門是打開的,她輕敲了兩聲才慢慢地走了進來。“郝大哥,你今天晚上都沒有出來吃飯,是不是生病了?”
郝請微笑地搖了搖頭,幫她把酒菜擺好。
六月幫他倒了杯酒,道:“今日的菜還不錯,小花吃了很多。她好像胃口一直都這麽好。”
郝請輕笑道:“她一直都如此。”要不然豈會是永遠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六月道:“看她這副模樣當真跟路大山是兄妹,兩人吃飯都十分的随意,絲毫不講究。”
郝請輕嘆了一聲,又想起了下午的事情,眼前一杯美酒,一口而盡。
六月意外道:“怎麽?郝大哥是有什麽心事嗎?”
郝請道:“六月,你說這世間是否會有另外一個小花?”
六月奇怪答道:“葉子尚且未有一片相同,更何況是人。況且像小花這樣的女子,大大咧咧,率性而為,世間本就少有。”
是啊,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女子,所以自己才會覺得有趣,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六月又給他倒了一杯,問道:“看郝大哥的模樣,是因為小花?”
她一向心思細膩,郝請并不意外。
六月繼續道:“路大山本是雞冠山的土匪,郝大哥身在官場。現在小花成了路大山的妹妹,說來你們确實不宜多有來往。”
郝請意外道:“你是說路大山是雞冠寨的土匪?”
六月以為他已知道,微有訝異地點了點頭。見他如此反應,猜想郝請定會因為身份之別,而斷絕與花鳳凰的來往。畢竟從他的穿着舉止看來,他的身份絕非一般,又豈能随意結交險惡之徒。
不想郝請卻忽然哈哈大笑,竟笑得十分開心。
六月以為他是用情至深,傷心過了頭。擔心道:“郝大哥,你沒事吧?”
郝請停下,忽然嘆了口氣,道:“都說無巧不成書,我看這命運它便是一本奇書。現在,我總算知道路大山為什麽對當官的恨得咬牙切齒了。他确實應該恨,而且最應該恨的就是我。不過就算如此,那又如何?”說着一杯美酒飲盡,當真是回味無窮。
六月又給他倒了一杯,打算問問清楚,不想轉頭一看,人竟已趴在桌上睡着了。虧她還準備了一壺三杯倒,倒是白費功夫了。六月小聲地喚了兩聲,見沒有動靜,便起身将他扶上了床。看着那兩撇可愛的八字胡,歡喜地摸了摸,不想竟摸歪了。她輕輕地将那兩撇胡子扯了下來,睡着的人立時年輕了許多。既然胡子是假的,那臉上的麻子也有可能是假的。
誰說不是了,手上沾點清水,輕輕一碰就化開了。仔細清理後一看,竟是一個劍眉朗目的如玉少年。此刻他閉着眼睛酣睡的模樣,更是十分的可愛。
六月小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豁然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心頭開始打起了算盤,自小她便熟讀三十六計,以前并不覺得,此刻當真可惜此計未被納入成為第三十七計。是何計謀了,自然是生米煮成熟飯了。
眼見好事欲成,竟有人不識相。六月快速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朝窗外射去,一道黑影快速閃過,瞬間便走了進來。笑道:“無意破壞河神的好事。本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不想真是河神。”他微張着嘴,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被發揮到了極致,可依舊沒有一絲笑意。再加上那低沉如哀鳴的聲音,竟比鬼哭還要難聽。濃眉小眼,左眼上一條短疤正好橫在了眼睛上。這般眼睛還未瞎,當真是萬分僥幸。身穿一件黑衣,如此,身上纏着的許多小骷髅頭看起來格外的慘白。
六月道:“難道我說過的話幾時沒辦到過嗎?”
那人笑道:“自然沒有,我這就離開。”他似乎很喜歡笑,可是見到聽到的人,倒寧願他在哭。
話落那人轉身便離開了,可誰也沒有注意到,還有兩人正站在不遠處觀望。
清風樹上,上官閱手上夾着一塊石子,正打算扔向屋內,青娥卻伸手擋在了他的面前。道:“這樣不是更好。”
上官閱不解。
青娥道:“你以為她是如何知道小花失憶的事情?”
上官閱恍然大悟道:“是你告訴的她?”
青娥心中藏有糾結,但面上依舊冷淡。答道:“不錯。”
“為什麽?”
“她現在已成了路大山的妹妹,就不再是花鳳凰。”
上官閱明白了,都是為了他。只是他沒想到他們已經成親,青娥竟然還會這樣做。只是這個辦法,并非好辦法。
“可她若有一天恢複了記憶了?”
青娥答道:“她對你若真的如你對她一樣,就算她恢複了記憶,她也只會願意當路小河。”
原來當日在船上,六月她見上官閱不顧性命救花鳳凰,可卻娶了青娥,心覺十分奇怪。便走到船頭問道:“這個小花似乎有着特別的身份?”
青娥原不想理她,可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女子對郝請有意思,而且并不簡單。她想要的,絕對可以不折手段達成。上官閱有心無力,錯過了花鳳凰,這是他的遺憾。青娥原以為她可以彌補這個遺憾,可是時至今日她也不得不承認現實。
“她沒有什麽特別的身份,只不過她上過別人的花轎,而且失去了記憶。”
“那她怎麽會在這裏的?”六月問道。
青娥答道:“自然是忘了家在哪裏。只是娶她的并不是別人,正是郝請。”
既然兩人成了親,為何竟不認識。六月正要再問,卻見青娥快速地抛出兩塊長板,同時躍到上面,彷如蜻蜓點水,順流疾飛而下,輕點長板,一躍便落在了渡頭。
夜晚的孤星格外耀眼,縱使圓月如盤,也無法遮擋住它的輝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