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自勝自敗
從某一個方面來說,花鳳凰和六月其實是同一類的人。她們敢于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渴望,憎恨眼中的不平,憐憫世間的無奈。唯獨不一樣的是花鳳凰有一個家,這個家細心呵護着她。讓她心中多了點陽光,便多了點牽絆。所以她不得不在某一時刻妥協,不得不在某一時刻委曲求全。可六月雖然沒有了這一點牽絆,但她的心中卻是孤獨的。飄搖無托,永遠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命運都是公平的,看似的不幸卻往往因為更多的不幸,而變成幸運。看似的幸運,也會因為更多的幸運,而變成不幸。
花鳳凰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些窒息,鼻頭莫名的酸楚,讓她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作無可奈何。
現在六月對她已沒有任何的敵意,反而是因為一樣的無奈而感到同情。她問道:“當日你聽到了我和鬼哭魔傑的談話,所以有了這些準備,是嗎?”
郝請颔首道:“不錯。”
六月倒寧願自己糊塗一點,可是她卻看得越清楚。更甚至,是對自己将要選擇的路途有了預知。她将手上的玉镯去了下來,揚手一丢,重重地甩在了地上,碎成了三半。
聞聲五把刀劍悄悄刺出,倒下的是昆侖山一邊的幾人。他們如何也不會想到,下手的竟是方才一起并肩作戰的人,就連上官閱也未能幸免的被劃過左手臂。
玉碎為號,倒戈反擊。鬼哭魔傑哈哈大笑,道:“你們以為河神就是這麽好對付的?”可他話剛落就發現了哪裏不對勁,奇怪道:“河神,你到底是哪邊的?”
原來他們事先的計劃是擒賊先擒王,只有先擒住聞人三原,才能知道脅迫他們打開禁地。這也是南疆一族一開始就同聞人三原兩敗俱傷的原因。可就算劫持不到聞人三原,現在有個皇帝在場,劫持皇帝也可以。可是郝請一邊,卻絲毫沒有危險。而倒下的,不過是些此刻無關緊要的人。
六月站在聞人三原的旁邊,所以沒人會想到要去挾持聞人三原。而郝請一邊,花小龍帶人護駕,更沒有人能夠趁機而入。這當真是一個最最不好的時機。可是六月卻在這個時候發出了信號。
烏之之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六月冷冷地看着他道:“笑話,我做事難道還需要向你請教嗎?”
烏之之不滿道:“你們中原有句話,銀貨兩訖。你如此做,不是背信棄義?”
六月冷哼一聲道:“跟我們這種人還講信義。只要我高興,那就是信。只要我願意,那就是義。”
烏之之一時無言,憤而起身,一招襲去。武中陽随後,急忙護在聞人三原身邊。六月轉身便朝着郝請而去,花小龍見勢,一招游龍覆雲,反手朝她背後擊出。不想六月掌中忽落入一把短劍,劍鋒淩厲非常,一招便将花小龍逼到了一邊。
郝請冷眼而視,毫無所動。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短劍越離越近,直到劍到了眼前,他依舊沒有動。六月欣然一笑,道:“你相信我嗎?”
郝請沒有回答,忽然一支短箭射了過來,正中六月背部。郝請立刻伸出雙手護住她,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六月微微一笑,可是她沒有回答。她的眼中是絕望的孤獨,是凄涼的義無反顧。鮮血出口的時候 ,也已閉上了雙眼。
箭上是早已塗滿的劇毒,即使未中要害也已回天無力。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六月選擇了她要的解脫,或者這是再一次的重生。
郝請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是痛的,就像一根玉玉簪落下,點在了最柔軟的地方。他負了她,他傷了她。默然了許久,他始終不知該如何開口。閉目将她抱起,撫開她臉上淩亂的發絲,一時竟舍不得放手。‘得不到總是最好的。’難道真是如此。他扪心自問,自己幾時真正真心誠意地待過她一刻。六月的義無反顧如同一紙罪狀,另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淪。
路大山跑過來,一把想将郝請推開,可是卻被他一掌震到了一邊。花鳳凰急忙拉住路大山的手臂,勸道:“六月也希望如此。”
路大山心中的大石瞬間傾塌,親人一個個離世全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世間最十惡不赦的男人。他雙眼如同烈焰一般炙熱,緊握的拳頭竟已松不開。此刻他心中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如何讓眼前這個十惡不赦的男人得到天下間最殘忍的報複。他忽然轉頭看向了花鳳凰,問道:“她口中的那個女子就是你吧?”
花鳳凰雖然感到訝異,但還是毫無隐瞞地點了點頭。
路大山看着她誠摯的眼神,遲疑了瞬間。忽然一把抓過她的肩頭用力一甩,甩向了鬼哭魔傑。大聲道:“有了她,無論你們想要什麽,他們都會答應的。”
花小龍急忙跳起要去搶人,可是已來不及。雖然鬼哭魔傑并不明白路大山話中的意思,但是就就憑花鳳凰是廣酉子的徒孫,便已有了利用價值。更何況她與郝請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足以讓人冒險一試。路大山将花鳳凰跑過來的瞬間,他立即起身一把抓了過去。
秋日本應涼風,落葉蕭瑟。可此地卻是花開缤紛,禽鳥群聚。河灘上一只孤雁奮起翔空,飛入一條峽道。形如閃電,仿佛一座高山被雷斧劈開。山前立着一座石碑,上書:坤乾瑤谷。小字:天灰灰萬法難全厄必生,地茫茫是善不明任我行。
谷中一間老舊的房間裏,天花板上一只紅色的大蜘蛛爬來爬去。花鳳凰睜開眼睛一看,驚的一聲滾下了床。打開房門入眼的是一片綠蔭草坪,四面小屋有些破舊,但卻別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感。破空的一聲烏啼,打破了寂靜。
遠遠走來兩人正在說着什麽,細細一看發現,兩人左邊的衣袖竟都是空空晃蕩。花鳳凰走上前正要發問,那兩人卻只當不見,連一眼都未瞧便走了過去。花鳳凰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頓時心裏下起了毛毛雨。毫無預警背後被人撞了一下,她急忙轉身赫然看見一雙眼睛向上凸白,吓得連退了幾步。
那人歉意道:“小姑娘撞到你了吧,別怪瞎子啊。”
花鳳凰聞言想着方才自己的失态,抱歉道:“沒事。”
那人微笑着點了點頭,又拄着木枝向前走去。忽然腳下一歪向着旁邊倒下去,花鳳凰情急上前。可剛伸出手,腳下就感覺有什麽軟綿綿的東西從旁經過,低頭一看,竟是一個人滑了過去。她再次吓得後退,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不敢相信地盯着那人看。
那人喃喃道:“她可是魔傑抓來的人,你不要命了?”說着繼續前行,就如同一條十分肥胖的蛇一樣。扭動着身軀,絲毫沒有勉強感。
瞎眼人聞言,臉上雖然露出了不屑,可卻看得出幾分恐懼,又繼續向前走。
花鳳凰追上滑行的人,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人不答,繼續前進,轉眼已經甩開了花鳳凰幾尺。他的行動看似慢,可是轉眼就向前走了一大段。就如同四個輪子,總要比兩個輪子走得快一樣。
方才的事情花鳳凰雖然不清楚,但很明顯是這人救了她一次。随着他來到了一個小山坡,前面是一座破舊的紅色木屋。裏面坐着一個老和尚,這和尚骨瘦嶙峋,眼窩深陷,雙顴骨高起。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袈裟,洗白得已經不見顏色。身上一件紅色的僧袍,卻十分顯眼。滑行的人一進屋子,就是兩行清淚默默流淌。一聲無言,道不盡的悲苦。突然一躍昂首朝着和尚撞去,垂下之時額上漸漸一片烏黑,竟一動也不動了。
花鳳凰目瞪口呆,驚道:“他死了嗎?”
和尚依舊穩穩地坐着,喃喃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話落起身就将那人的屍體抱起,出了房門朝右走去。離得不遠,那裏竟是一片墳茔。站在門前望去,竟是望不到邊。
花鳳凰立在門前不敢妄動,等到和尚回來,才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和尚答道:“坤乾瑤谷。”
花鳳凰訝異道:“你是誰?”
和尚答道:“貧僧法號悲苦。”
雖然眼前的這位和尚十分奇怪,可是就目前來看卻是最安全的。花鳳凰躲在紅色木屋,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這人不過是個老實和尚,可奇怪為什麽方才那人往他身上一撞就死了?問道:“剛才那人頭上發黑,你身上有毒?”
悲苦和尚答道:“是人身上皆有毒。愛恨嗔癡貪,不放執念,不往生。”
他靜得好像一副畫,花鳳凰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出世的人,如何會在這樣一個地方。誰會想到,他身上沒有絲毫的殺意,也不曾動手,可卻殺了無數的人。
花鳳凰問道:“若是有人無意碰到了你,是不是也會一命嗚呼?”
悲苦和尚答道:“和尚只是和尚,不是屠夫。一切不過前世因,今世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