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驚雷閃電。
這一場雨足足下了大半天,破廟外的那幾棵大樹,葉子都被洗得發光。當雨停下,王全義的手下進破廟收拾東西的時候,謝楓疏問他要拿那姓江的孩子怎麽辦,王全義只淡淡地道:“我只要赤練勾,至于這乳臭未幹的毛頭。”冷哼一聲,“找人把他丢出去便是了。教內規矩,同門相殘不可禍及妻兒。”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不過,斬草要除根,等我找到赤練勾再殺了他也不遲。”
謝楓疏聞言便知道王全義留着孩子是為了要挾孩子的父母。如若在藥王谷裏找不到赤練勾,他還是會對那孩子下手的。他們兩人也沒就此提出什麽意見,自身難保之時,也不過在心中希望孩子的父母能夠救他罷了。王全義讓手下人帶走了人,一個手下也沒帶,單槍匹馬便要讓他們跟上他,往藥王谷山脈深處探尋。
深一腳淺一腳,下雨過後這山中陸地難走,豐草軟泥,袁紹凡與謝楓疏跟着王全義往東南方向深入,走了小半時辰,到了一處狹隘的山縫之前。山縫的縫隙便如一座大山被斧子從中間劈開,最窄處只能容一人走過,青苔雜草,疏疏密密。中間想必是被雨濺濕,與兩邊邊角處蒙灰之态半點不似。一個大大的石碑立在一旁,上頭三個大字:鐘靈谷。
謝楓疏“咦”了一聲,道:“藥王谷原來叫鐘靈谷麽?我還道是谷內有山脈叫做鐘靈,原來單純名字便是?”
王全義斜睨了他一眼,道:“黃毛小兒知道些什麽,鐘靈谷一直都是鐘靈谷,只不過外人叫習慣了藥王,才把它叫做藥王谷,這裏山脈之中的陣法核心,就在鐘靈山脈附近。”
“原來如此。”謝楓疏倒也好脾氣,沒有生氣——再者說人在屋檐下,他就是生氣也沒有什麽用處。
王全義站在外頭,看了那山縫半晌,轉頭看向站在一起的兩人,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先進去。”
那山縫之中當然不會有什麽機關,王全義想要走在最後,無非是防止他們偷襲而已。謝楓疏與袁紹凡對視一眼,謝楓疏一馬當先便走在了最前面,袁紹凡替他擋了王全義緊盯的視線,護着他走了大半時候,王全義等他們走了五六步遠,方才邁開步子跟在在他們後面走了過去。
山縫之後,迷霧重重,仍舊是林木密布,水聲潺潺的深山。人煙,是半點也沒看到。天色暗下來了大半,月亮與還未完全下山的太陽一同挂在天空兩側,袁紹凡去拾了柴火,搭了兩個簡易的帳篷。
來的時候就已過午後,如今過了山縫天色已暗,這鐘靈谷內障礙重重,必得休息一晚,等到早上看得清東西時才可趕路。
逮了山雞野兔烤了,王全義把身上帶着的酒分了一半給他們兩個。
山間濕氣重,若是無法驅寒,只怕撐不到最後。袁紹凡與謝楓疏吃了東西,喝了酒,給王全義帳篷裏鋪了東西,然後,又給自己那個帳篷裏鋪好了床底。谷底土地潮濕,下頭不厚,睡到半夜水汽就會沿着床底滲透上去。
收拾好了東西,又給王全義也準備好了睡覺的地方,兩人和他沒什麽好說,于是,便早早地進了帳篷,擠在同一個沒合口的帳篷裏。底下鋪着的是厚厚的幹草和衣服,大大的火堆噼裏啪啦,在夜裏的響聲十分清晰。
白天累了許久,雖然是簡陋的地方,到底還挺溫暖。沒敢和袁紹凡多說一句話,那時那個吻都還飄飄忽忽地晃悠在腦袋裏,謝楓疏清空頭腦,背對着袁紹凡,不多時,就帶着砰砰亂跳的心髒入了睡夢。袁紹凡與他背靠着背,幾次想翻身過來,又怕這裏頭太擠,面對面容易心猿意馬……如此過了許久,漸漸也有了睡意。王全義坐在火堆旁邊,坐到半夜也沒去睡覺,夜半裏謝楓疏迷迷糊糊起來看過一眼,王全義坐在火堆旁邊,雙眼迷離,風霜之色布滿了面龐發梢。陰鸷之色在眼底深處,也不知道在思考算計着什麽。
謝楓疏迷糊之中也未想到他的身份,直接招呼了一聲:“你怎麽還不去睡?等下天就要亮了。這麽久不睡如何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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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義目光登時清明,銳利地掃向謝楓疏所躺的簡易帳篷處。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謝楓疏說的不是讓他去睡覺,而是讓他去送死。
被那針一般的眼神刺了幾下,謝楓疏一個哆嗦,困意忽然消失,心頭微微急跳,但面上卻是不露,鎮定地看着王全義,鎮定地道:“這個時辰,是該睡了。”
王全義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謝楓疏躺回了幹草上,後頭袁紹凡不經意般翻身,長臂一攬,将他抱住,兩人身子挨着身子,呼吸就從脖子處噴過來。
袁紹凡是醒着的。
謝楓疏心中的恐懼一下子散了大半。他忽然覺得很安寧,非常安寧,也許他活在人世的時日只剩下這麽幾天,但是……但是有人陪伴,竟讓他全然忘了恐懼,只剩下安寧。在幾天之前,他還巴不得以後一輩子都不要見到這個人,但是現在,他卻希望他永遠都能在他身後,不用說話,只需要一個擁抱都好。
慢慢閉上眼睛,謝楓疏再度沉入了夢鄉,似醒非醒之時,聽見有人起身的聲音。随後,過不了多久,隔壁的帳篷傳來一點聲響,那是王全義,王全義也睡下了。
一夜好眠。
隔天早上,他們起來之後就開始尋找迷霧之中的路徑。這霧氣不是純天然的,也許有一部分是天然,但是絕對被人動了風水,列了陣法。
三個人繞來繞去也找不到出路,便是來時的路,也是找不到了。王全義神情莫測,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麽。好在這山中吃的東西很多,他們也不怕會餓死,順着水源一路往東南方向走去,偶爾看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痕跡,他們就換一個方向,繼續沿着小溪的支流向前走。
這麽一走,就是幾天。
“你是不是很累?”第四天的時候,袁紹凡摘來了許多果子,看了謝楓疏半天,忽然這麽說了一句。這幾天他們跟着溪流不斷地更改方向,幾座山也翻過去了,王全義幾乎不在三餐與夜晚之外的時間休息,因此他們也只能一直趕路。
謝楓疏搖了搖頭,道:“在外行商,更遠的路也走過。”
袁紹凡便伸手去摸他的眼下,只見他眼下一圈的淡黑,明顯就是精神不濟的模樣。謝楓疏顫了一顫,握住他的手腕,忽然看向他:“你是斷袖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一直十分默契,如朋友一般相處,漸漸地,也能背着王全義多說好幾句話。然而,往日歡好,那日的親吻,謝楓疏一直都記得,一時沖動問出了口,然而話既已問出,謝楓疏也不好收回,僵着身體等待袁紹凡的回應。只見袁紹凡一愣,道:“這個,我以前倒是沒有想過……”想了一想,又道,“可是若和你在一起,斷袖便斷袖吧。”
謝楓疏微微垂下頭,道:“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和男人……”苦笑一聲,“現在生死都未必肯定,糾結這個,倒是我落了俗心。”擡起頭,雙眸定定地看着袁紹凡,“但我一直想告訴你,我早已不讨厭你了,真的。”
比起路枕涼,謝楓疏的容色只可稱得上是俊秀,而且這麽多天的趕路,便連俊秀,都因疲憊不堪而大打折扣。但是,當那雙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說不讨厭自己了的時候,袁紹凡陡然心顫,連手指都酥軟了,手上一個果子直直地往地上落去,謝楓疏眼疾手快接住了那顆落下來的果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只見袁紹凡目光灼灼,似有驚喜,想到了什麽,卻是自己也紅了臉,低聲說一句:“你別多想。”說罷,手裏那顆果子也不還給袁紹凡,直接欲蓋彌彰地走到了另一邊——甚至是王全義在的另一邊,背對着袁紹凡咬着果子。
袁紹凡看着謝楓疏的背影,自己便在那裏笑了半天。
王全義重重地哼了一聲,看了一眼紅着臉的謝楓疏又看了一眼傻笑着的袁紹凡,面上全是陰晴不定。
“走來走去也沒找到鐘靈谷內部入口,你們說知道怎麽走,不會是騙我的吧。”吃完果子,王全義直接把果核給吐了,用腳尖把那尚帶着一點果肉的小核一下一下地碾進土裏。
如果沒看錯的話,他腳下那堅硬的果核已被踩碎了,坐在一邊的謝楓疏微微一凜,情不自禁轉身看向對面的袁紹凡——雖說王全義只是半信他們,來之前,還說要拿他們試陣,但他此人陰晴不定,也許找不到鐘靈谷的真實入口,不耐煩了,起了殺心也不奇怪。袁紹凡卻是面色分毫不變,帶着笑容平靜地咬了一口果子:“當然不是騙你,藥王谷龍潭虎穴,如果不知道裏頭的機關,我們又怎麽敢進來?”頓了一頓,在謝楓疏眼裏這是他在知道将來一定會露餡所以準備着補救,“不過我們知道的多是谷內的機關,沒想到這藥王谷谷中有谷,藥王所在的地方藏得很深,這外面的路嘛……我們還需要研究研究。”
他這麽說,既可解釋現下不知道路的原因,又可讓王全義為了進谷後的方便而留下他們。路枕涼告訴他們的,多是谷內之事,至于谷外的地方,卻未詳說……倒不是他沒說全,而是谷裏陣法常常變換,路枕涼和他師父是懂陣法的人,不入其陣,不知解法。當時告訴他們的,也只有谷外會遇到的陷阱,什麽毒物啦,迷障啦,有些特別緊要的,他還說了用什麽解毒……
謝楓疏垂下眼睛,偷偷用餘光去看王全義的表情。
只見王全義冷笑一聲,目中帶着寒意,然而,嘴上卻是說:“希望你們有用。”
袁紹凡将果核也吐了,把剩下的果子塞進懷裏,拍了拍手掌,道:“那我們繼續趕路吧,早日出發,也好早日找到入口。”
忙起來了,王全義便不會老琢磨着什麽時候把他們幹掉了。袁紹凡深知不好與他多聊,多說多錯,中元教裏的人,總是有些古怪脾性。
王全義好似知道袁紹凡的心思一般,勾了勾嘴角,也沒有戳破,撣了撣衣擺,大爺一般地等着袁紹凡和謝楓疏在外頭開路。
袁紹凡便将一個小布包裹放回懷裏,大步地往樹林深處走去了,謝楓疏走在袁紹凡身邊偏後一點,忍不住疾走幾步,走到他右側前方。
袁紹凡頓了頓腳步,眼神帶着疑問。
謝楓疏對他使了個眼色,正色道:“我記得從前去四川行商,當地的百草門和唐門都是醫毒大家,當時我入了一處密徑,差點走不出來,百草門小少爺柏子仁領着我出去的,還和我說了一些避開毒物的辦法。後來,我就和他成了朋友。”
袁紹凡微微側頭,也沒去看王全義,目光微動,接了謝楓疏的話頭,道:“你可是要給我們做做預防?”
謝楓疏搖頭,道:“百毒百樣,每種都防是防不住的,不過,我方才想到,也許我們可以用一種辦法找到藥王谷真正的入口。”
王全義此時已走到他們跟前,停下腳步,目中帶着似笑非笑,好似篤定他們有詐一般:“是麽?那你打算怎麽找到鐘靈谷的真正入口?”
唐門和百草門雖與藥王谷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但據這幾年的情報,他們兩地是最想進入藥王谷的勢力。就連許久不入江湖的唐門門主都有動作,如果他們所知道的東西真能入藥王谷,何以連他們自己人都進出無門?一個醫毒外行這麽說,實在難能取信。
謝楓疏卻道:“江湖上醫毒最厲害的只有四家:百草門,唐門,藥王谷,與笑醫荊不鍍。其中,唐門與藥王谷所制之毒是巅峰之作,百草門的療傷藥又是萬中無一,他們三家,于醫于毒,或有偏重,但于偏重之處,已是到了極致的地步。江湖上縱有別家研究醫術的,縱是神乎其神隐世寡出的天思谷淩霄派,單論醫毒,也萬萬比不上他們。”
“雲珊殿有一種毒是可以比上的,不過,那也不是雲珊殿自己造出來的。”王全義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加了一句,道,“我有那種藥。”
袁紹凡心中一驚,自然明白王全義說這話的因由——雲珊殿的秘毒,據聞可令人受到剜骨淩遲之痛,只感到痛意,但是身上卻一點傷痕也不會有,那是用來懲戒刑訊的東西,王全義分明是疑謝楓疏別有用心,當下之話,便有警告的意味了。
謝楓疏不是武林中人,雖是四處奔走行商,來往繁雜,各大門派的情報也有不少,然而雲珊殿那藥已許久未聞蹤跡,沒有在坊間流傳開來,他縱然見多識廣,也不知道什麽秘藥不秘藥的。
神色未動,謝楓疏接着說道:“當時我去蜀中,是一位大夫所托。那大夫想要百種毒物,百種藥植,其中珍物稀物,至少十之一二。定金給了黃金百兩、三斛明珠。一批,就訂了一千斤。我在各地集齊了許多種類,但是有一些,已被唐門與百草門壟斷了市場。那些本是珍物,價錢貴得很,莫說大批量銷售了,尋常店裏便連零賣的也沒有一個,我沒有辦法,便去了一趟蜀中買藥。唐門門主已許多年不願見外人,主事者見所求數量太多,而我又未靠家中名聲獨自拜訪,他只道唐門自己需要,不肯大批量賣給我,我拜訪疏通了許久,最後也只得了五百多株。十來種藥材總共才得那麽些,算算重量,連一百斤都沒有。”
“一百斤與萬把來斤,這差距倒有些大。”王全義倒也不急,仿佛想看看他能說出什麽花來。
袁紹凡聽出謝楓疏似是在說實話,想到先前謝楓疏給他使的那個眼色,暗暗狐疑。
“後來我去山中尋藥,無意中認識了百草門的小少爺,說來,倒也是機緣巧合。”謝楓疏雙眼明亮,感嘆道:“我從他那裏得到了百草門幾年的存貨,每種藥材都湊齊了一千斤,因為我們談的挺來的,于是,便結為了莫逆。他與他的好友救我一命,免我在那遍布毒物的地方送了性命,最後,還給我弄齊貨物,帶給了雇主。得友如此,當真是老天庇佑。不過臨別之前,子仁和我說那大夫的身份有異,讓我小心着些。回去之後我沒立刻把貨交給大夫,畢竟其中毒物太多,我怕他別有用心。如若他借着買別的藥材來掩蓋買毒之事,那我這麽幫他,便是害人。那大夫聽了我的話,便開誠布公地和我說,他做事雖然随心,許多時候也有些邪性,但是,他做人,卻是好的,我不必擔心他買那些東西是為了害人……”
袁紹凡忽然道:“難道,他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夫?”
謝楓疏點了點頭,知道袁紹凡其實已經猜出那人是誰了,王全義卻是挑眉:“荊不鍍?”
之前謝楓疏特意提了江湖上有名的醫毒四家,想必着重點,就是在最後提到的荊不鍍上了。百草門與唐門都進不了藥王谷,但是荊不鍍……傳聞笑醫不過二十歲上下,早些年就曾治好過許多疑難雜症。但是他容貌不詳,性格多變,隐于江湖之中,難以找到具體落腳點。而現在,他的名聲卻已和另外三家齊名。得罪了百草門和唐門的人,得不到解藥,唯一的生路就是去找荊不鍍。能解開用毒大家之毒,荊不鍍的醫術已是出神入化,更恐怖的是他還很年輕。無門無派,又如此年輕,這樣的人有這麽高深的醫術,不是家學淵源,便是別有途徑。
王全義的眼睛忽然暗了下來,他的目光仍舊銳利,但其中,卻又似乎湧動着別的什麽特殊的東西:“不錯,荊不鍍的确與藥王谷有關,而且,他還是藥王的關門弟子。這事就算是在中元教裏,知道的也沒有幾個,而江湖之上,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袁紹凡不由詫異:“荊不鍍是藥王的弟子?”他的驚訝幾乎快從眼裏溢出來了,“真的麽?”
如若是藥王的弟子,那麽他有這麽高深的醫術,倒有原因了。不過荊不鍍雖是中立人物,邪教人物上門求醫也會醫治,但是他行事作風,縱有邪性也不過偶然。多數時候,他算得上是正派人物。江湖上雖有傳言笑醫是個笑面虎,坑起人來十分厲害。但丐幫最注重情報,袁紹凡知道,荊不鍍最邪性的幾次,殺的人都不清白。最清白的一個,還不算荊不鍍出手的。那人嘴巴很毒,滿嘴噴糞,荊不鍍不過是沒有治他,讓他幹了點苦力,結果那人毒發身亡,一命嗚呼。那件事常常和另外幾起荊不鍍主動殺人的事件并列,讓人覺得他喜怒無常。但在袁紹凡看來,那也不能說他是殺人兇手。再善良的大夫也有不想治的人,而且,袁紹凡提前知道了一件事情,一件關于荊不鍍的秘密:江湖中人,荊不鍍不一定會出手醫治,但是普通民衆,他幾乎個個都醫。這一點,還是袁紹凡的師父蕭幫主告訴他的。知道了那一點之後,袁紹凡對荊不鍍的觀感可說是十分之好,江湖中的正邪未必泾渭分明,但是普通民衆,卻幾乎都是好人。就算有人诟病他治了某些邪門歪道沒治某些名門正派,袁紹凡依然覺得他是正道。
相比之下,藥王可邪得多了。早些年藥王的心狠手辣,那可是出名的,若不是江湖之中最忌招惹醫者,還是醫毒雙精的醫者,他恐怕早就成為武林公敵。這樣的藥王,能教出笑醫那樣的弟子嗎?
謝楓疏怪異地看了王全義一眼,道:“藥王谷不是和中元教很有關系嗎?怎麽你們知道的消息,反而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