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永生(一)

沒什麽外人了,簡木便不再裝模作樣,彎曲的影子悄然直立,玉樹挺拔。

這糟心又荒唐的事,還真是不知道要怎麽細細說明,一不留神可能就要紮心了。

簡木單手握拳,別過頭,抵唇輕輕咳了一聲。

星若寒不依不饒盯住了他,兩行狹長溫潤輕顫,似是尴尬又頗為無奈。

甜膩的香味缱绻一圈,飄然卷着熱氣,轉瞬又漫入彼方寸地,氣息流轉間,勾纏萦繞。

屋子裏的熏香是特制的,幹這種營生的地方,為了讓客人高興,總是會用些助興的東西。

簡木的臉微燙,也不知道是香醉人,還是人醉了魂。

自從星若寒回來以後,他就被貼貼服服養的很好,雖然肉還沒完全長回來,依舊憔悴的像個竹竿,但是面色卻是好了許多,白皙通透。

兩抹水光眨了眨,漣漪圈圈漾進半阖星空,黑密挺翹蕩然一顫,閉上眼,輕輕吻上那張不知所措,微微抿起的薄嫩櫻唇。

星若寒的吻很柔軟,先是輕輕碰了碰,撲在臉上的呼吸忽地一滞,然後慢慢舔了下閉合的唇縫,一道熱氣顫巍巍落了下來,吹得臉上癢癢的。

側頭看去,兩顆黑色珍珠落在斜翹的月彎裏,從左邊一晃蕩到右邊,又從右邊一顫躲到左邊。

深黑的雙眸抓着那對滾地歡騰的珠子定定滑動,又啄了一下兩片軟嫩,逗得那對跳珠被單薄的眼皮抓進去又放出來,忽閃忽閃,着實有趣的很。

這人肆無忌憚闖了禍事,不做點什麽懲罰一下,以後怕是越來越不懂輕重二字該怎麽寫,再者,這種心中有愧任由自己欺淩的機會,錯過了,就可惜了。

屈指一彈打在簡木紅腫的耳垂上,雙肩悚然一跳,心底的熱氣也跟着漲了漲。

薄薄一層細汗從體內溢出,垂在兩邊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做點什麽的手指,跳了跳,彎了一下指尖。

兩片薄唇又附了上來,輕柔緩慢的攆磨起來,星若寒小心翼翼煮着簡木這只溫水裏的青蛙,趁着他傻傻發愣的機會,慢慢攻入對方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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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猛烈的炮火會把人吓得全副武裝炸成一只刺猬,可若是随風潛入夜的耐心消磨,一點一滴腐蝕掉那點自己不忍摧毀的微薄抵抗,終有一天,這個人會徹底卸下心防,完完整整的屬于他。

冷色月光驀然投射下來,複又消失在點點燭光中。

一張淡容面龐垂落在屋頂上,透過掀起的黑瓦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底下的兩道人影正你侬我侬,耳鬓厮磨。

趴在頂上吹着寒冷夜風,被凍僵的手指握着白色圓珠,映着月光,轉動間,熒光熠熠。

這是一顆用完了就要還給人家的珠子,她的主人叫她要了來,只說了該怎麽用,至于要不要還……說實話,與她又有何幹系。

她該是活不長了。

和其他那些被主人用過,之後不再有利用價值就被丢棄的神使一樣,化作一堆黃土,湮滅在天地間。

她來過這個世界,活過,曾經痛過,也笑過,但是誰又記得她,真正懂她。

現在就要消失了,那些過往也會像風吹過天邊的一朵微雲 ,吹亂了,沒了痕跡,人們擡頭看一眼天空,誰會記得曾經在那位置有過什麽,不過是日子一天天照過,一點流雲罷了,無人會記懷。

手中的怨珠越握越緊,咔嚓咔嚓,一絲裂痕在仿若美人面的玉白上劃出一道淺痕,接着,裂縫越來越長,龜裂四散。

那張好似永遠不知道歡笑為何物的冷漠雙唇微微翹了翹,随着壓抑在心底的憤怒、痛恨、迷茫,還有終于可以解脫的快意,高漲着,越翹越高。

冷漠的面容映着跳躍的火光,開出一朵璀璨罂粟。

這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盛開的第一朵青春之花,美麗,陰毒。

星光點點從縫隙中飄飛出來,還沒散亂,忽地停在空中,頓了頓,微微顫動。

小巧的手掌握着破碎的珠子伸入敞開的洞口,點點星光圍着怨珠不停震顫,沒落下一星,随珠而走。

珠子沒有離得很遠,唇間一股微風送出,驚動了戰栗地越來越厲害的亮點。

嬌笑的鮮花開的越發燦爛,明豔。

掌中全力一緊,爆裂出萬點星霧,怨珠被毀了個幹淨。

既然她就快要死了,不還也罷,跟她一起消散無蹤,痛快。

猛然間,停滞了萬年的時光又流動起來,驟然凝聚,卷起一條細長銀河飛向相擁的二人。

記憶的粉末包裹了全身,一點點滲進星若寒的體內。

四目緊閉,醉在輕柔海浪拍打全身的酥麻間的簡木,動了動鼻尖,細碎的粉末勾得他癢癢的,不過現在打噴嚏真是太煞風景,簡木忍了忍,不過好像真的是吸到了什麽東西,鼻子越來越癢,癢地頭都有點疼了。

不行了,真的忍不住了。

急忙一把推開星若寒,偏過頭重重打了一個大噴嚏。

被推開的身影晃了晃,星若寒皺着眉揉了揉酸疼的額角,青筋暴躁地鼓動,陣陣心悸震得他手腳發冷。

揉了幾下鼻尖,簡木有點不好意思沒敢去看星若寒的臉色,好好的一個吻,難得狼崽子吻得這麽溫柔,卻被他一個噴嚏打得一點情趣都沒有了。

星若寒搖了搖頭睜開眼,雙拳緊握,克制住心底忽然升起的暴戾。

簡木正了身子看過來,沒有看到那一瞬間的異樣,只看到一張俊臉頂着一對皺起的劍眉,臉色臭極了。

簡木嘿嘿一笑,反正不管狼崽子的臉色多臭他都不怕。

有座大BOSS級的靠山,随他怎麽浪,就算惹着皇帝又怎樣,這本書裏,天大地大,都沒有狼崽子大,只要他注意着點不要玩脫,斡旋得當,再當心着點傻逼系統的算計,退婚的事死撐着自己就是個廢渣,皇帝還能把他怎麽辦。

就是細節方面要多多注意一下。

簡木悄咪咪用眼角掃了一下被星若寒打暈的女人,等這女人醒來,他是要威逼好呢,還是該利誘啊,或者兩種一起來!

殺了他!

殺了他!

哄鬧的噪音又響了起來。

血絲一點點爬上白色眼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不許吵,通通給我滾。

嗷一聲嘶吼,星若寒踉跄幾步,倏然朝前倒下。

正在策劃陰謀詭計的簡木被砸了個猝不及防,差點跟着一起倒在地上,彎着腰好不容易把人撐住了,他一個身體孱弱的病號受不得這麽大的刺激,一個身體壯實的大男人壓在肩上,腰要斷了。

吃力的把人扶正了,星若寒垂着頭,看不清面目。

簡木察覺他狀況有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心裏焦急,但是只能淡淡道:“咋了?”

唇齒間都是撕咬開的血腥,但是這點疼痛根本無法壓制再次暴走的仇恨。

星若寒覺得自己的靈魂在被一寸寸撕裂,又一點點填滿,腦子裏越來越混亂,失去了控制,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混沌,不分陰陽。

他不過是一道有了靈智的氣息,孤孤單單,沒有同類,飄飄蕩蕩,無所依附。

後來不知什麽時候起,天上有了太陽,有了月亮,也有了白天和黑夜,大地開始變得蔥翠,大海的潮濕卷着海腥味吹在他身上,吹不散,也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

他很寂寞。

然後,他遇見了一只孱弱的幼狼。

一頭有着漂亮毛色的銀狼,他知道這種動物很稀有,看過大千世界這許多年,偶爾能在一個狼窩裏瞧見一只,但終是異類,這種小家夥從一生下來就會被狼群嫌惡。

高高的懸崖下,躺着一只受了傷,氣息微弱的小狼崽,也不知是自己掉下來的,還是被同伴遺棄的。

他知道自己能救他,不知道哪來的确定,但就是知道自己可以。

不過,救了又能怎樣,寂寞的久了,也會跟着變得冷漠。

冷冷地,沒有一點火熱的跳動。

“咦?”

一道驚呼從身後産來,穿過他蹲下來,背影小小的,是人類的孩子。

“你怎麽了?”

小孩帶着顫音問出聲,很好聽的童音,讓他對那孩子的臉有了一點好奇。

小孩把瀕死的幼狼抱起來,一雙小手白嫩柔軟,輕輕撫摸着漂亮的皮毛。

他從身後飄過小孩的前面,看到一張挂滿淚痕的小臉,很可愛,很秀氣,可是,他為什麽要哭得這麽傷心呢。

“你別死啊,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我爹爹是大夫,很厲害的”小孩抱起狼崽子,跑得很急,手裏的力道卻控制着沒有太粗魯,依舊很輕地抱着手裏的狼崽子。

他跟了上去,覺得有點新奇,不是沒見過生離死別,但是這世界不管是人類,還是其他非人的東西,彼此處的都非常不友好,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類的小孩沒有聽從大人的教誨,這麽關心一個非人的東西。

小孩急匆匆跑回去,不過始終是太晚了,還沒等到他把受傷的狼崽子交給自己的父親,那只小狼就在他懷裏咽了氣。

直到父親告訴他已經沒救了,挂滿淚痕的小臉才意識到那只小狼是真的死了。

那個孩子抱着小狼崽子哭得撕心裂肺,他父親朝他嘆了口氣,等到他哭累了,便陪着他将那只幼狼埋葬了。

“爹,我長大以後要做一個好大夫”小男孩瞪着一雙即使奮力猛睜也大不了多少的鳳眼,死死盯着那只幼狼的墳墓,氣勢磅礴。

“恩”他爹欣慰的拍了拍兒子的頭。

“我要做一個醫術最高超的獸醫”小男孩再一次高聲大喊道。

他爹:……

一直飄在男孩身旁的靈氣忽然覺得這場面真是極為有趣,他很想笑,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笑,他想摸摸那個孩子的頭,卻沒有手可以動。

看着那個孩子被他父親揪着耳朵拎走,那抹悄無聲息的靈氣靜靜落在後方。

那點新奇有趣随着男孩的離開,轉眼又只剩下了一片冷寂,飄蕩着,品味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孤單。

倏地,一個念頭閃了出來,也許,他可以試一試接觸這個世界,一成不變的生活很無聊,若是他參與進這個世界,應該可以體會到很多有意思的情緒,遇見一些有意思的事。

飄飄然進入新起的墳土中,稍傾,土堆拱起,黑色的鼻子露出土堆,嗅了嗅,原來空氣的味道是這樣的麽!

小小的身影從土中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擡頭眺望,第一次用眼睛看這世界,光線刺入眼中,鮮亮一片,沉重的身體不再輕盈,卻真的很有意思。

一道銀光飛閃而去,朝着茂密的森林踏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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