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女孩子在這方面的心思總是格外敏感。
下了車,沈文清和她一起往公寓方向走,不約而同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沈文清向來不是多話的男人,處事沉穩,有條理,為人理性,即使是平常的閑聊玩笑,也不失斯文溫潤。
這樣的人一般很少沖動,說話做事細致周全,和他相處的時候,總能讓人感覺到舒适。
也許正是因為那一份舒适,謝薔一直以來竟毫無察覺,沈文清在感情上對她産生的那一點點細微的變化。
到了樓下,兩人停住腳步,面對面站着。
謝薔低垂着腦袋,用細小如蚊的聲音說:“沈哥哥,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沈文清靜靜地望着她,沒有說話。
謝薔用食指摳了摳眉毛,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手腳該往哪兒放,餘光總是忍不住朝他手裏的拿着的巧克力上瞄。
以她的個性,難得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可對象是沈文清,她不能随意對待。
他半晌沒出聲,謝薔先一步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謝薔腳步剛轉,沈文清開口說:“吓到你了?”
“……”
謝薔頓住了幾秒,然後又慢慢把身子挪回來。
沈文清目光是溫和的,沒有給她任何壓力。
謝薔他對視着,猶豫地開口:“說實話,是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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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來只是拿他當哥哥,從未想過其他方面的感情。
她以為沈文清對她也是一樣。
沈文清說:“那天我在手術室裏,很抱歉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事情已經過去許久,要是他不提,她早就忘了。
沈文清的态度卻很認真。
“沒、沒關系……”謝薔仿佛覺得自己連話也不會說了,又伸手摳了摳眉毛。
“人在緊張的時候,小動作會變得很多。”沈文清看着她,話裏噙了一絲打趣。
謝薔愣了愣,反應過來,有些羞惱地道:“這算是你們心理醫生的職業病嗎?總會下意識去觀察別人。”
沈文清目的只是想讓她放松。
沈文清說:“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謝薔緩緩點了下頭,“有的。”
她努力組織着語言,慢吞吞地開口:“就是覺得很意外……我從來沒有想過,你以前也從來沒跟我提過……”
“那時候我是醫生,你是病人,出于職業道德,我不能對你産生私人感情。”沈文清不徐不緩地向她解釋。他這樣年齡的男人有一個好處,不像年輕男孩子那般沖動浮躁,在雙方相處時,他更善于照顧對方情緒。
但醫生也是人,不管讀了多少聖賢書,知曉了多少大道理,人心是肉做的,感情方面的事,誰又能真正解釋得清楚明白?
謝薔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一下子難以接受這樣的轉變,無力招架。
她讷讷地問:“所以……你現在是要跟我表白麽?”
沈文清似乎被她的反應逗樂了,唇角忍不住彎了彎。
他語氣溫和:“不一定要現在答複我,你有選擇的權利,今晚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哦。”謝薔緩緩點了下頭,依然沒太反應過來,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呆呆的。
沈文清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他說:“先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謝薔再次點了點頭。她說:“那我回去了。”
謝薔剛轉身,沈文清喊住她:“等一下。”
沈文清朝她走過來,謝薔只覺得眼前光線一暗,緊接着,額頭被兩瓣溫溫軟軟的東西覆上。
沈文清吻了吻她的額頭,對她說:“晚安。”
謝薔上樓時腦袋還是懵的。
沈文清的表白她始料未及。在洛杉矶那兩年,他是她的心理醫生。因為關系特殊,病人對自己的心理醫生産生好感的情況并不少見。
不可否認,她并不讨厭沈文清,也樂意把自己的情緒和他分享。謝正明出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曾經自暴自棄過。沈文清是唯一見過她最糟糕樣子的人。
沈文清對她來說不止是醫生,是朋友,也是哥哥……可,其他的感情呢?謝薔沒有想過,她對沈文清的那一份好感和舒适,有愛情的成分在嗎?
電梯上行,在二十三層停下。謝薔魂游一般走出電梯,整個人都不在線上。
過道裏的燈壞了,物業還沒來及找人維修,四處都黑漆漆的。
她低頭在包裏翻手機的功夫,出神地想着,其實作為一個男人來看,沈文清斯文英俊,談吐溫和,事業上年輕有為,幾乎完美符合她找男朋友的标準。
感情方面呢?他進退有度,不加勉強,給了她足夠的考慮空間。和這樣的人相處,永遠不用擔心會有壓力。
這就是成熟男人的分寸所在,經過歲月的磨煉和洗禮,不是那些十七八歲的小男生穿上禮服,開着豪車,故意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就能相比的。
想到這裏,謝薔又記起當年自己和班草交往的時候,柳明修那個王八蛋棒打鴛鴦,強撬牆頭,天天把她摁在巷角就是一頓親的“暴行”。
“幼稚!”謝薔忍不住憤慨道。
過了一秒,謝薔忽然反應過來,“不對,我想他幹嗎?我明明在想沈哥哥的……啊真是好讨厭,氣死我了!”
謝薔打開手機照明,正準備在門鎖上輸入密碼。光線一偏,她餘光留意到角落裏站了個人影。
“啊——!”謝薔吓到大叫,險些把手裏的東西直接甩出去。
那人緩緩從角落裏走出,步伐又慢又沉,他四周仿佛籠罩着一股濃濃的怨氣,一點一點地朝她逼近。
緊接着,一雙長腿出現在她視野裏。往上是男生的窄腰,白色的襯衫校服,款式與她的別無而異。
當柳明修那張充滿怨氣的臉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謝薔心裏真是窮盡了畢生所學,用髒話把他來世今生都問候了一遍。
謝薔捂着差點吓到驟停的心髒,沒好氣地說:“你有毛病啊?知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的?”
柳明修幽幽地盯着她,用聽不出情緒的語氣問:“回來了?”
他目光落在她手裏提着的那盒巧克力上,眸色又不由沉了幾分。
謝薔總感覺柳明修今晚情緒不對,具體又說不上來,畢竟他這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總有三百六十天在發神經,她要是回回跟他計較,早晚得把自己氣死。
謝薔說:“你讓開,我要摁密碼了。”
她伸手想推開他,柳明修一動不動,反手扣住她的腕,把她往身前一帶。
謝薔踉踉跄跄地跌過去,栽進他懷裏。
她掙紮了幾下,推不開他,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你想幹嗎?!”
現在夜深人靜,四周漆黑,隔壁左右的鄰居自然不會閑得在此時出來溜達。無人目睹現下這一幕,柳明修便更加無所顧忌。
黑暗中,他低頭逼近她,氣息壓得很低,“那個男人是誰?”
就着樓外瀉進來的一點月光,謝薔看見柳明修發紅的眼眶,目光直直地望着她,裏面壓抑着情感,愠怒。這樣的神情,她許多年前也見過一次。那時候她偷偷和隔壁班班草早戀,讓柳明修親眼撞見,當場他就發了瘋。
謝薔微微皺眉,只覺自己的手腕被他攫得生疼。她不耐地說:“關你什麽事啊柳明修?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嗎?我們明明已經——”
謝薔話還沒說完,眼前陰影一沉,随即嘴巴便被他堵上。
柳明修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揚頭迎向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唔……柳明修……!”謝薔用力掙紮着,想推開他,兩只手腕卻被他抓住,束在身後。他近乎發狂般地親咬,撬開她的齒關,将她口腔中每一絲氣息都奪走。
柳明修不顧一切地親吻着她,呼吸愈來愈急促,喉結上下滾動着。
“柳明修……!”謝薔奮力扭動着身板,想從他的懷裏逃出去。柳明修手臂環住她的腰,親吻之間,他在門鎖輸入密碼,大門推開,他打橫将她抱起,徑直朝卧室方向走。
“王八蛋,你放開我——!”謝薔人在半空,拼命踢蹬着腿。
柳明修将她扔到沙發上,不留片刻空隙地吻她。
謝薔呼吸困難,只覺得自己舌根都被吮得生疼,他的親吻毫不溫柔,更像是一種發洩和報複,胡亂地叼着她的唇瓣啃來啃去。
謝薔心中氣急,對準他的唇用力咬下去!
沒留絲毫力氣,狠狠把他一塊嘴皮撕掉了。
血腥味頓時在兩人的口腔中蔓延。
柳明修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減緩的跡象。
柳明修抱着她不肯松手的時候,謝薔忍不住眼淚都出來了,叫得撕心裂肺,哭嚎地喊:“柳明修你這個殺千刀的,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柳明修在她耳旁沉沉地喘着氣,由着她的手胡亂捶打他。他吻着她,啞聲說:“那你最好記住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別指望甩開我。”
她落在他手上,柳明修自然是沒放過她。謝薔開始抵抗不過他,還能不帶重樣地把他罵出花兒來,幾乎把自己畢生所學罵人的話都用上了;後來氣息漸漸弱下去,喘氣都來不及;再後來就只剩下在他懷裏嗚嗚嘤嘤地求。
好不容易等到結束,謝薔渾身不剩下半點兒力氣。她倒在枕頭裏急促地喘氣,腦袋一陣陣地發暈。
她偏頭看了眼放在床邊那三只裝的小盒子,被掏的一幹二淨。只慶幸阿姨準備生活用品的時候沒買12只裝超值聚劃算套裝,不然她今晚能死在這兒。
柳明修擰了條毛巾,走到床邊坐下,要給她擦身子。謝薔人還沒緩過勁兒來,對他厭煩透了頂,巴不得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她裹着被子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對着他:“柳明修,你給我滾。”
柳明修從身後抱住她,薄唇銜着她的耳垂,“剛才還沒滾夠,嗯?”
“柳明修!”謝薔憤怒地瞪他。
柳明修撥開她額前濡濕的發,輕輕地說:“你看你脾氣又臭又硬,性格又不招人喜歡,長到十九歲都是中年少女的年紀了吧,還沒點兒成熟。以往仗着我喜歡你,随你怎麽作都可以。只不過謝薔,我不喜歡把自己的東西和別人分享,你就是雙破鞋,我穿爛了也不給別人穿。”
謝薔不可思議他居然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說出這樣毫無道理的言論。
她氣急了,反而覺得好笑:“憑什麽?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有什麽權利對我做這種事?”
柳明修語氣溫柔,像哄着小孩子一般:“你看,你又嘴硬了吧。謝薔,你還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你放屁!”謝薔不知道他哪來的臉。
柳明修低頭又開始吻她,謝薔驚異于這人的厚顏無恥,她身上半點兒掙紮的力氣也沒了,索性像條鹹魚似地癱着,一動不動,采取消極對抗的态度。
柳明修的吻漸漸下移,從她的下巴,到頸脖,熾熱呼吸纏繞着。謝薔緊緊地抿住唇,把臉別過一側。
柳明修附在她耳畔,舌尖往她耳蝸裏勾,“薔兒,叫出聲來。”
謝薔嗓子都啞了。
她不知道成熟男人是不是這樣的,反正像柳明修這個年紀,有的是使不完的旺盛精力,絲毫不知道節制,不把她吃幹抹淨誓不罷休。
謝薔整個人沒有力氣地趴在浴缸裏,由着柳明修伺候她沖洗。柳明修在不犯病的時候伺候人還是很有一手,知道她哪兒不舒服了,還懂得幫她捏捏背,捶捶腰。
柳明修給她捏着肩膀,問:“這樣舒服嗎?”
“嗯。”謝薔閉着眼敷衍地應了句。要不是現在實在沒力氣和他折騰,她才不會搭理他。
他的手往水底下沉,快要碰到她,謝薔睜開眼,冷冷道:“滾開。”
柳明修沒繼續下去,見好就收,起身去拿浴巾給她裹起來。
謝薔吹完頭發出來已經快十二點了,她抱手倚在門邊,看着廚房裏的那道身影,“柳明修,你今晚是打算賴在我家裏不走了是麽?”
柳明修把湯面盛進碗裏,仿佛沒有聽見她說的,“你還沒吃晚飯,大晚上不适合吃重油的,對胃不好。”
柳明修把湯面端上餐桌,拉開椅子坐下,見謝薔站在遠處沒動,他下巴朝對面椅子揚了揚,“坐啊。”
謝薔打量他半會兒,朝餐廳方向走過去。
謝薔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沒有說話,就這麽冷冷看着他。
柳明修自顧自地吃着碗裏的面條,神色倒是比她自在許多。謝薔想不明白,他是怎麽能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這麽氣定神閑地賴在這裏吃東西的。
謝薔下了逐客令:“柳明修,吃完面你就給我滾。”
柳明修不為所動,看了眼她面前原封不動的碗筷。
“怎麽了,怕我在面裏下毒?”
謝薔說:“你這種人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柳明修不緊不慢地把面吃幹淨,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
他望向她,“謝薔,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不幹點兒人渣的事兒是不是就太對不起你對我的評價了?”
謝薔盯着他,“你還打算幹什麽?”
“最後一次的時候我沒戴套。”
“……”
謝薔拿起面前的湯碗,兜頭就朝他潑了過去。
柳明修閉着眼,湯汁灑了他整臉整身。面條和番茄挂在他的頭發上,身上衣服也是油膩膩的一大片。
謝薔放下碗,說話都在抖,“放涼了,便宜你了柳明修。”
柳明修仿佛意料之中,不急也不惱。他從盒子裏抽了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着身上衣服,“薔兒,你別擔心,要是懷孕了我會負責的。”
“無恥!”謝薔罵人都挑不出詞兒了。
柳明修朝她笑,“嗯,是有點兒無恥,可是怎麽辦呢,對比起你背着我在國外和野男人厮混的那兩年,我覺得我好像還欠點兒而火候。”
謝薔眼眶都紅了,咬牙一字一頓地說:“柳明修,你這個人渣!”
“要是懷孕了我們就結婚,家裏人那邊你不用操心,我會去說服。年齡也不是問題,我可以跟你去丹麥,摩洛哥,奧地利……地點随你挑,那邊允許年滿十八歲的新人結婚。”柳明修說。
謝薔現在氣得五髒六腑都在疼,要不是殺人犯法,她當場就想把他碎屍萬段了。
她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抖着聲說:“憑什麽啊?我根本不想和你結婚!”
柳明修靜靜看着她,“但我想和你結婚。”
到了樓下,保時捷一直停在路邊等候。柳明修出來的時候,臉色是鐵青的。
最後謝薔氣得發瘋,擡起凳子要把他趕出去。他前腳剛離開她家門,後腳就一個花瓶砸碎在他身側。
柳明修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要說是報複後的快意,他沒有一星半點兒。胸腔只覺得憋悶,煩躁。他如願以償地看見謝薔崩潰發怒的模樣,可他同時也覺得這一切沒意思透了頂。
柳明修拉開車門坐進去,身上衣服還是濕的,混合着番茄雞蛋湯面的味道,頭發上還挂着幾絲沒來得及清理的面條和蔥花。
說來他從小到大的潔癖,也只有在碰上謝薔的時候根本來不及發作。
老劉從傍晚接到電話便在樓下等了,知道柳明修這個點數才出來,鐵定是又和謝家那位小姐大鬧了一場。
以往他們每回吵架鬧分手,柳明修的心情都不會好。
老劉從後視鏡裏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柳明修的臉色,詢問:“我們這就回去了麽?”
柳明修上車後便一直望着車窗外,靜靜地開口:“再等等。”
車停在距離公館不遠處的馬路邊上,從這邊的角度,有人進出公館一清二楚。
柳明修的手始終落在衣兜裏,五指曲着,無聲捏着一只小盒子。
他一直在等,只是為了确認些什麽。
夜晚深靜,馬路上偶有幾輛車駛過,馬達的聲音轟天震響。
柳明修目光一直望着公館正門的方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老劉都幾乎以為柳明修是睡着了。公館外面的門禁打開,走出來一道纖細的身影。
謝薔穿着一身高領衣服,将四肢和胳膊裹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兒肌膚,連臉蛋都遮掉了大半。
就着樓外一點路燈光線,她兩眼紅得像只兔子,臉上挂着淚痕,顯然剛才被他氣得不輕。在家裏又大哭了一頓。
她穿過公館外的竹園鵝卵石小路,徑直朝大馬路的方向走。
老劉也認出了那道身影,微微錯愕,“謝小姐這麽晚了還要去哪裏?”
柳明修望着她漸漸走遠,眸光暗下去,衣兜裏捏着盒子的手無聲收緊。
馬路對面有家24小時營業的大藥房,謝薔是要去那裏。
柳明修升起車窗,沉聲對老劉說:“跟在她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