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後池簫的肋骨還是沒有保住,三年前斷過的舊傷,三年後終于又斷了一次。

救護車過來把人拉走的時候,池簫毫無反抗能力地倒在地上,連哼哼的氣力都沒有了。

謝薔吸入了乙.醚,在車內後腦勺又受到撞擊,雖然她再三強調自己并沒有感到特別不适,柳明修還是堅持要她去醫院檢查。

她是讓柳明修抱上救護車的。柳明修擔心她受了驚,一路上緊緊擁着她,給她安慰。

謝薔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了,她現在只是頭有點兒暈,後腦勺有點兒疼,僅此而已。

路上颠簸,之前在車裏和池簫一陣對峙,不知道是不是藥物副作用的關系,謝薔感覺疲累侵襲而來。

沒一會兒,她便倚在柳明修懷裏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房,柳明修不在,宋阮和柳銘誠都趕來了。

柳銘誠在病房外和負責警員交談,柳家二伯父是警局部長,此次事情發生在自家人身上,必然格外關注。

宋阮吩咐阿姨把湯拿出來,餘光見到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動了動,驚喜道:“小薔,你醒了?”

謝薔覺得頭暈,有點惡心想吐。

她問:“我睡了很久?”

宋阮說:“大概一個多小時。醫生說你頭部受到撞擊,輕微腦震蕩導致出現短暫昏迷的情況,需要卧床休息。”

謝薔點了點頭。

她是覺得後腦勺疼,在車裏那下撞得不輕。

她目光慢慢在病房內環視一圈,問:“明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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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跟警方錄口供。明修去找你的時候報了警,現在警方已經将池簫控制。”宋阮看了眼時間,說,“他應該過會兒就回來了。”

謝薔再次輕輕點了點頭,她剛醒來,人還有些疲累。

宋阮是看着他們從小打鬧長大的,知道在他們這段關系裏,先動心的是自家兒子。高一那年謝薔和池簫在一起,鬧得兩家風風雨雨,池簫品行不正,柳明修知道,卻賭着一口氣不告訴她,由着她誤會自己。

宋阮縱容兒子,不想兩家關系因此被破壞,當年私下找到池簫父母,提出出資送池簫出國。

柳明修知道以後不是沒有和她鬧過,可他們這輩人做事哪裏會和孩子一般小打小鬧,能用錢解決的事絕不拖泥帶水。宋阮覺得花點錢能把池簫送走,再好不過。

只是宋阮沒想過兩個孩子都是硬脾氣的,一個非認為對方拆散自己初戀,一個賭着一口氣就是不肯向對方坦白真正原因。

後來謝薔和柳明修雖然走到一起,但因為當年池簫的事,兩人沒少吵架。

原本兩個孩子小打小鬧、分分合合,宋阮身為過來人并不打算插手,可事情既已發展到綁架勒索的地步,宋阮就不能再坐視不理。

宋阮讓阿姨先出去,把病房空間留出來。

謝薔躺在床上,見宋阮神色憂憂,問:“宋阿姨,您有話要跟我說?”

宋阮嘆了口氣。

她牽起謝薔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溫聲道:“小薔,這件事原本由我開口不太合适,畢竟是你們兩個孩子之間的事,明修要是知道我私下偷偷跟你說這些,他大概也會不高興。”

“但阿姨實在不想看你們再相互誤會下去,讓外人有可逞的空間。”

謝薔沒太明白,“是什麽事?”

宋阮說:“當年你和池簫分開,事情其實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那時候明修在放學路上碰見池簫,看見他和校外一群壞學生在一起。”

“明修回來告訴我,池簫當時是有女朋友的,他和你在一起,只是和那些壞學生下的賭。”

謝薔怔住。

宋阮顧及謝薔心情,語氣盡量放得緩和:“小薔,有些人表面上雖然像是不關心你,可實際上他心裏比誰都要在意你;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對你溫和,背地卻不一定對你真心。”

“那天明修身上是帶着血回來的,不是他的血,是他和那些人打了一架。他自己也受了傷。池簫肋骨被打斷也是因為這件事,明修他不想你受到傷害。”

謝薔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她記起那天她從醫院回到家裏,柳明修靜靜的詢問,在飯桌上他通紅的眼,毫不掩飾地向她承認所有罪行,仿佛是為了要故意激怒她。

可話到最後,他卻問:

——“謝薔,你相信池簫的話嗎?”

謝薔抿了抿唇,覺得心髒有塊地方莫名難受起來。

她說:“這些事……柳明修從來沒告訴過我。”

宋阮搖搖頭,無奈地說:“要是我不說,以那孩子的脾氣,可能會一直瞞着你。況且他不希望你知道事情真相以後,會覺得難過。”

一定會難過的吧。

在那樣情窦初開的年紀,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以為對方是霁月清風,是雲間皎月,承載了少女對初次戀愛所有美好的幻想。

卻從來沒想過,那只是對方精心營造的騙局。

宋阮走後沒多久,謝薔便再次昏沉沉地睡過去。

夢裏,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六歲的時候,她和柳明修打打鬧鬧,指着他的鼻子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最讨厭的就是他了。

男孩子面上吊兒郎當的,處處與她作對,可當她受到傷害,他永遠會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

醒來時已經是隔日清晨,這一覺她睡了許久,前所未有的安穩,夢中有人始終緊緊牽着她的手,陪伴在她身旁。

謝薔緩緩睜開眼睛,清晨的陽光明亮卻不刺目,将病房照得一片澄澈。她動了動身側的手,感覺一直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中。

她沿着手臂的方向望過去,柳明修就這麽在她床頭守了一夜。

他還沒有醒,長睫覆在下眼睑處,灑落細碎的影;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好看歸好看,卻是一副标準清冷又寡情的長相;

嘴巴裏總是吐不出什麽好詞兒來,和她對着幹的時候分分鐘能把她氣死。

可當她的手就這樣被他握在幹燥又溫暖的掌心裏,清晨醒來時知道他一定會在身旁,不管她怎麽打他、罵他、踢他、踹他,他都不會離開自己。

謝薔忽然就覺得,這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加讓人安定。

男生覆在下眼睑的長睫顫了顫,逐漸睜開眼。

眸光對上的瞬間,柳明修微微愣住。

謝薔望着他,眸光安靜,一動不動。

柳明修拿手揉了揉僵掉的脖子。他在床邊趴了一夜,現在整條頸椎都不太舒服。

“醒了?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我去喊醫生。”柳明修說。

他剛站起來,衣擺被她拉住。

謝薔眼睫眨了兩眨,神情茫然:“你是誰啊?”

柳明修:“……”

柳明修的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塊硬幣,卡在了喉嚨裏。

他聽醫生談起過腦震蕩的後遺症,可能會伴随部分記憶的遺忘,但謝薔情況并不嚴重,他沒想過這麽狗血的事居然會真的發生。

柳明修牽住她的手,“薔兒,你別害怕,我這就去喊醫生來。”

謝薔還是沒讓他走。

她揪着他的衣擺,重複問:“你是誰啊?你再不說我就要叫警察叔叔了。”

柳明修:“……”

柳明修在床邊坐下,望着她,神情認真:“我是你的丈夫,我們從小就認識。在你失憶以前,你很愛我……”

“噗——”

謝薔沒憋住,噴了他一臉口水,笑得直在床上打滾,“柳明修,你能要點兒臉嗎!”

柳明修早猜到了,只不過随興配合她的演出。

他面無表情地抹了把臉,神色淡淡:“謝薔,不要以為這裏是醫院我就沒法兒收拾你。”

柳明修摁住她兩只手,往她頭頂一提,作勢要低頭親她。謝薔笑着別開臉,“不行,還沒刷牙呢!”

早上醫生來給謝薔做了檢查,叮囑她出院後要多注意休息,避免劇烈運動。

老劉提前在醫院外等他們,接他們回去。雖然謝薔再三強調自己沒有大礙,但考慮到她自己一個人住,生活上多少不方便,這段時間又需要好好休養,柳明修便提出帶她回自己家裏住。

其中也有宋阮的意思,宋阮一直視她為親閨女,眼下事情還沒過去,宋阮自然不放心。

飯桌上,宋阮充當溫柔慈母的角色,柳銘誠則忍不住大發雷霆。

柳銘誠一拍桌子,嚴厲訓斥:“你們自己看看,像什麽話,隔三差五就鬧進醫院,讓父母替你們操心,一點當學生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想當年我那一輩,都是光着腳進大學的,平日裏勤勤懇懇,争分奪秒,一天巴不得有四十八個小時用來學習!”

柳明修神色自若地夾菜吃飯,回嘴道:“光腳上大學的分明是爺爺那一輩,後來爺爺炒股發了家,繼而進軍地産界,到您這兒都是坐着勞斯萊斯進大學校門的。”

“還有啊,別以為我不知道,媽媽都告訴我了,你上大學的時候為了追求她,還偷偷把直升機開到女生宿舍樓頂去,被教務處全校通報,一戰成名。”

柳銘誠:“……”

柳明修慢悠悠地說:“媽媽當時都不想和你在一起,走哪兒就被人笑到哪兒,可丢人了。”

柳銘誠:“…………”

柳銘誠啪地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地都震了三震。

他扭頭望向宋阮,怒氣沖沖:“你看看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宋阮給老公撫着心口,打着圓場道:“別動怒別動怒,醫生說了你這段時間血壓高,要控制情緒。”

頓了頓,宋阮補充道:“再說了,兒子說的也是事實嘛。”

柳銘誠:“……”

柳銘誠更氣了。

柳銘誠下了最後通牒:“從明天開始不準開你的跑車,也不準坐家裏的車上學,要讓你知道什麽叫生活艱辛,一直以來家裏就是太縱容你了!”

柳明修放下碗筷,神色從容:“哦。”

柳銘誠目光轉向謝薔,微微擰眉:“小薔,你也是的,明修做事沖動,你也應該攔着他,不能總是由着他胡來。”

謝薔還是很怕長輩訓話的,尤其是柳銘誠這種久居高位,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長輩,談吐自帶壓迫感。

她像只乖乖受訓的雞崽,捧着飯碗低下頭,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柳明修的衣擺。

柳明修握住她的手,對柳銘誠道:“您訓我就好了,別訓我媳婦兒,人是我打的,車子是我撞的,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把池簫打進ICU,誰也攔不住我。”

柳銘誠:“……”

這兒子還能退貨嗎?他不想要了。

吃完飯上樓,醫生叮囑她多休息,還不到九點鐘,謝薔便被柳明修趕到床上躺着。

被窩裏,她趴在他心口,隔着薄薄的衣衫料子,聽見他心髒安穩有力的跳動。

謝薔問起昨晚的事,“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我沒接到你電話,查監控錄像好像又來不及。”

兩人相擁着,柳明修撫摸着懷裏人細軟的長發,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沿着小街一路開車過去,看見了那個男孩子。”柳明修說,“他當時手裏拿着你的手機,已經摔碎了。畢竟還是個孩子,經不起吓,我問幾句就什麽都說了。”

“幸好發現得早,池簫沒來得及把你帶走太遠。我把車開進停車場,就看見池簫的車停在那裏。”

謝薔從他懷裏擡頭,生氣地道:“我好心幫他找媽媽,那個男孩子竟然騙我!”

柳明修揉揉她的腦袋,談起當時的事情,他也心有餘悸。

“我已經和警方說明了情況,誰也別想跑掉。”

謝薔點點頭,是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們,不然她後腦勺受的傷怎麽算?

謝薔又問:“對了,池簫現在呢?”

“肋骨斷了,在ICU裏躺着,出院後就等着法院傳票吧,少不了判個三五年的。”柳明修說。

謝薔放下心來。

她氣哼哼地道:“他是活該!”

柳明修垂眸,目光靜靜打量她臉上神情。

忽地喊她:“薔兒。”

謝薔擡頭望他,“嗯?”

卧室內燈光柔柔,流映在女孩子清澈的眼底,她難得這樣溫和無所顧忌地望着他,一時竟讓他分不清夢和真實。

柳明修說:“以前的事情,我媽都跟你說了?”

“嗯。”謝薔點點頭,面頰有些發熱。她不禁摟着他的腰,往他懷裏鑽了鑽,輕聲道,“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害我誤會了那麽久。”

這次事情鬧得太大,驚動了家中長輩。他去錄口供那麽長時間,宋阮和她獨處,肯定是要說些什麽的。

“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柳明修抱着她,享受彼此溫存的時刻。以往說不出口的話,今夜終于能與她坦誠。

“池簫沒我高沒我帥沒我有錢,學習成績也沒我好,想不明白你當時怎麽能眼瞎到那種地步。”

“……”謝薔在他腰間擰了一道,氣笑地擡頭,“柳明修!”

柳明修說:“幸好你還是回到我身邊了。”

以往每當話到唇邊,他總是放不下自己的驕傲和自尊。

明明是他先遇到她的,是他先喜歡她的,池簫才是那個卑鄙可恥的第三者,卻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的身上。

他希望她相信他,又不願意親口告訴她,兩個人都賭着一口氣。

彼此試探,猜疑,相互傷害。

到頭來,一切本可以如此簡單。

謝薔嘆氣道:“不過你拿布加迪撞他的寶馬三系實在太吃虧了,他那車才幾十萬,連布加迪的車前蓋都換不了。”

“還有我們前後給他的一千萬,想想就肉疼!”

從前謝薔總覺得池簫受傷是因為她,心裏過意不去。現在知道真相,就開始心疼自己那時無辜被騙的少女情懷。

以兩家的財力,一輛超跑和一千萬算不得什麽,但謝薔就是覺得便宜了池簫。

昨晚柳明修直接拿車頭撞池簫的車尾,布加迪損失慘重,維修的錢近乎可以再買一輛新的。

謝薔悔得嗷嗷直叫,柳明修本人倒是沒怎麽在意。

睡前,兩人在被窩裏相擁接吻,她手臂環着他的脖子,他低頭親吻着她;

彼此唇息交纏,溫柔而綿長。

她剛出院,醫生叮囑過不能進行劇烈運動,那方面的事自然也要克制。情至濃時,柳明修揉着她的後背纾解,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他們面對面地躺着,眸光相融,氣息很近。

柳明修伸手,将她臉側一縷發絲別至耳後,低聲喚她:

“薔兒。”

“嗯?”

“你好像還欠我一句話。”

就着窗外落進來的一點月色,他眸光靜靜,認真地看着她。

謝薔知道他想聽的是什麽。

她眨眨眼,故意調皮地道:“是什麽?對不起嗎?”

柳明修沒應她,低下頭,報複似地咬了下她的唇。

留下鮮明的齒印。

謝薔當即痛叫。

她拳頭錘他的胸膛,憤憤地說:“小氣鬼!開玩笑都不給!”

柳明修牽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

他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認真地說:“薔兒,我想聽。”

一直以來,她總是逃避不肯對他說。

可今夜,她似乎如何也逃不過去了。

謝薔抿了抿唇,心跳有些加速,臉頰微微地發燙。

像是少女第一次嘗到戀愛的滋味。

她對他說:“那你過來一點兒。”

柳明修擁着她,稍稍低下頭。

她貼近他的耳畔,氣息輕輕,吹進他的耳朵裏:

“其實……我也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柳明修: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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