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郎玮良走後宋思未陪着宋卓去散步,ICU在住院部一樓,散步回來時正巧見到了在醫院的冉小燦。
在兩人視線短暫交彙後冉小燦快速低頭盯着地面,她遇到宋思未的時候,總是她最狼狽的時刻,現在亦如此。
宋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向身旁的宋思未:“你們是熟識?”
宋思未點頭,沒說話。
走廊上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朱宏滿頭大汗地站在冉小燦面前,大口地喘着氣:“我把手術轉給其他醫生了,現在情況怎麽樣?”
冉小燦擡頭注視着朱宏,随即搖搖頭:“病人停止呼吸了。”
朱宏臉色大變,在看到她脖子上深淺不一的抓痕後對事情的始末便也了然于胸。
她目送着朱宏進了ICU,出來的時候卻是一群人,他們是被一群人打出來的,口裏更是揚言要去醫院投訴朱宏。
她在一片混亂中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語氣哽咽,卻沒落淚:“我真的很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情,并且我的這種心情持續了四年,整整四年。我害怕唯一的弟弟都離我而去,所有我不停地找能救他的方法……真的很抱歉,沒有想到我的希望是建立在您的痛苦之上,但也請您……幫我一把……我已經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我死後……”
她的話沒有說完,中年女人的雙手就招呼過來了,本來是重重撓在她臉上的,因她條件反射一偏頭,指甲悉數落在了她精致的鎖骨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誰都不能動我兒子……”
宋卓笑着問宋思未:“既然是相識,你為何不上去幫忙?”
宋思未輕輕搖頭:“他們不是普通吵架,我過去也無濟于事。”冉小塵的病陳維冰知道時,他就已經知道了,自然能輕易的從對話中聽出事由。
朱宏見那婦女态度堅決,拉過冉小燦退到大廳,勸說道:“別難過,既然我們這次能找到腎、源,那下次也一定能找到。”
她望着重重關上的ICU的門,眼裏的星光瞬間隕落,黯淡無光。她點頭,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謝謝朱醫生。”
“我繼續留心腎、源的事,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回去後好好睡一覺。現在是我的值班時間,我先回科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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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小燦轉身見宋思未仍站在那兒,他身邊還有一位兩鬓斑白的老人。
她低頭注視着鞋尖,耳畔響起宋思未幹淨清澈的聲音:“冉小燦。”
她再次擡頭時老人已不知去向,剩宋思未長身玉立。她調整好心情,努力咧着牙問候道:“你好。”
“我送你。”
“嗯?”她凝視着宋思未轉身就走的背影,良久後明白是送她回家。她趕忙追了上去,站在住院部高高的臺階上,望着已經拉開車門的宋思未,喊道:“宋思未。”
宋思未拉車門的手一頓,偏頭注視着她,溫良地問:“怎麽了?”
她本是想拒絕他的好意,因為她此時的情緒過于低沉,不想在他面前顯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可在他回頭的那一個瞬間,她想起施洋手術時他無聲的陪伴,那樣的溫暖。
她怎麽忍心拒絕這樣的溫暖。
她搖搖頭:“沒事。”然後小步走到副駕駛位,拉開車門窩了進去。
宋思未早已準備就緒,卻沒料到她會坐在副駕駛位置,轉頭見到她直愣愣盯着前方,抿了抿嘴,只說:“系好安全帶。”
她讷讷地系好安全帶,随着車平緩的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她将頭輕輕靠在玻璃窗上。聽到車廂裏飄着情歌王子Richard Marx低沉沙啞的嗓音,是很經典的一首抒情歌《Right here waiting》
……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
That I thought would last somehow.
……
一曲歌罷,随着下一首熟悉的前奏,筷子兄弟的《父親》緩緩流淌在耳旁,歌詞更似一擊重錘砸在心間。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離開總是,裝作輕松的樣子 ,微笑着說回去吧,轉身淚濕眼底。多想和從前一樣 ,牽你溫暖手掌……”
冉小燦至今還記得,冉軍出事前一天她還在鬧脾氣,具體是因為什麽事,她也不記得了,只知道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冉軍最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咱們小燦脾氣那麽大,到時候嫁人了,誰受得了喲!”
她往往是沒好氣地回答:“那我就不嫁了,天天在家禍害你。”她現在才明白冉軍這句話中帶着的寵溺。
父親只看到了她任性的那一面,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已經長大了,是個能照顧小塵照顧家的頂梁柱了,可他卻再也看不到了。
冉小燦長睫一顫,潸然淚下。
宋思未轉頭見她不斷湧出眼淚的雙眸,忙關了音樂,随後車廂內一片沉寂。
透過車窗她看見C大熟悉的風景,啞着聲音說:“我不想回去。”她不敢,也無法面對小塵。
片刻後她聽到宋思未在打電話:“冉小塵嗎?我是宋思未……嗯,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你晚餐不用等她……好……再見……”
她黑眸一轉,注視着宋思未漂亮清晰的側臉,良久後說:“宋思未,你有時候聰明得令人讨厭。”他輕易地看破了她的脆弱與不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是很好嗎?
宋思未從未安慰過誰,良久後只說:“Trouble is friend。”這是他經常送給那些實驗失敗學生的,關于安慰,他也只會這一句。
這次沒有獲得腎、源,下次再努力努力,也就成功了。
冉小燦不合時宜的笑了,輕輕地唱:“Trouble will find you no matter where you go oh oh,No matter if you're fast no matter if you're slow oh ,The eye of the storm or the cry in the moan oh oh……”
Lenka的《Trouble is friend》原本輕快活潑的音調被她濃濃的鼻音遮掩,變得異常悲傷。
她說:“ Trouble is friend,我一直這麽認為,卻從未得到過幸運。困難總是那麽調皮,它總是跟我開玩笑。”
淚水順着臉頰滑落,隐沒在黑色的衣服裏,她吸了吸鼻子,哭着說:“我懦弱,不聰明,愛當鴕鳥,更不想堅強,可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小塵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我可以倒下、頹廢,自暴自棄,可我不能看着他跟着我受罪。我只有堅強,我要照顧小塵,像爸爸照顧他那樣照顧他……可是……就在剛才,我明明見到了希望,卻退縮了,要不是朱醫生再次趕來,我甚至……就準備這樣離開……我連小塵都保不住……”
宋思未聽到她喃喃的聲音,她頰邊滾燙的眼淚灼燙的落在他結滿冰淩的心上。今年第一面時她從樹上跌下來,明明那麽疼,她揉揉腿裝作若無其事就走了。
齊楚失蹤那晚的勇敢果斷,施洋出事時的擔當,和朋友在一起時的俏皮可愛,在冉小塵面前的長姐範……宋思未見過她很多面,這樣脆弱的她,是第二次見。
他第一次見到冉小燦,是兩年前的初冬。
與他同歲的好友尤書寧是C市有名的律師,那日他約了尤書寧晚上去喝酒。臨近下班時間接到尤書寧的電話,只說因為一個案子被阻了,估計得晚點到。
那天他剛完成實驗項目,心情大好,便驅車到達律師事務所,剛到前臺就告知他尤書寧在會客室接待委托人。
他在尤書寧等了一小時,直到律所工作人員都離開後,尤書寧和一個短頭發女學生模樣的人才出現在前臺。那女學生眼睛紅腫着,滿臉淚痕,語氣輕顫着感謝尤書寧:“謝謝尤律師,那我先走了。”
待那女學生走後,宋思未望着消失在律所的小身影,好奇道:“她還這麽小,能有什麽事用到律師?”
“她已經二十三了,不小了。”
“噢,離婚糾紛?”
尤書寧幽幽嘆了一口氣:“我倒是真心希望她是請我打離婚官司的,可惜不是。”
宋思未笑了笑,毫不客氣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一個好律師,應該是看待案件本身而不是當事人。”很明顯,尤書寧的感情,已經超越了案件本身。
“我是同情她。”尤書寧笑了笑,搖着頭說,“說遠了,走,咱們喝酒去。”
大約一個月後,宋思未接到尤書寧電話。
尤書寧的語氣很低沉:“有空出來喝一杯嗎?”
這樣的尤書寧,他很少見,便擱了手中的實驗應了下來。
見面後尤書寧一個人喝了很長時間的悶酒,随後擡頭問他:“你還記得上次在律所見到的那女人麽?”
作者有話要說: 宋教授心動了,吼吼。嘻嘻尤大狀出來打醬油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