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朝日熹微
第八章 朝日熹微
卻是晨起時分,太陽只淺淺地映出些光輝來,照在官道旁邊一簇簇野菊的晨露上,蕩漾出別樣的光澤來。幾株鵝黃色的野菊花枝莖生的長了些,探在道上,還未搖曳幾下,忽地行過一行隊伍,幾人駕了馬在前頭,後頭行着一駕精致的馬車,這花便教馬蹄踏得零落不堪,待他們過去,馬蹄又揚起漫漫的黃沙來。
馬車駛得極快,駛過的風吹起了馬車上垂吊着的褐色簾子,恰是露出車裏兩個女子溫雅娴靜的身影。
竹瀝借着簾縫兒瞧了瞧外頭的情形,輕聲道:“我瞧着是到了京城的地界了,闊別數載,竟是有些不敢認了。”
秦纖瞧瞧從簾子縫兒裏往外頭觑了一眼,見與來的這一路上的景致也沒什麽兩樣,忙悄悄收回眼來,正看見竹瀝瞧她一眼,一時忙側着臉笑道:“娘,京城和咱家那裏有差別沒有”
竹瀝輕輕點一點她的臉頰,笑道:“好歹從小帶你四處游歷,還只一副沒見識的模樣,若是你爹瞧見了,只恐怕是要笑你的。”她那笑意漸漸隐下去,“京城不過是人多了些,哪裏有什麽特別之處,更何況風景人情,皆是不如汴州那裏,不然我和你爹怎就選在汴州住下了”
“娘,你和爹四處游歷,當真是教人神往,等我大了些,我也要如此的。”秦纖輕輕翹起嘴角,“爹常說,我沒出世之前,咱們家原是住在京城,那咱家的宅子可還在不在的”
竹瀝瞧着她笑道:“家裏的宅子早賣了,既然我們不愛這裏的生活,又何必在意這些”她笑道,“若不是欠着他們蕭家些人情,恐怕這輩子我們也不會踏上這京城了,不過……既然來了也好,畢竟總有一事我擱在心頭數年,若有機會能了上一了,也算是全了我這樁心願。”
她嘆一嘆氣道:“只是你爹爹同你哥哥偏生往北邊兒去了,這樣不湊巧,我們傳書給了他們,恐怕他知道了也是要懊惱的。”竹瀝輕輕摸了摸秦纖的臉頰,她和秦夙當年離開京城,其實心中怎不牽挂這過往是非。自平帝崩了,秦夙心裏便如何也過不去這個坎,日日也是傷懷,然而究竟當年已到了那般地步,他再是傷痛也沒了勇氣回來這一趟。
此次蕭舒朗請她進京診治,卻又正是個機會,無論如何,好歹是回來了啊。
秦纖瞧她娘親的意思,知曉裏頭有大文章,也不敢多問,只是随意說着話岔開去了。她自小随着爹娘在外頭游歷,幼時便聽說京城繁華熱鬧,旁處皆是比不得的,自是想看一看,不知爹娘幾番不許,後來才曉得其實還有一段舊事,雖然心中亦是好奇,然而既然父母不願多言,她自然也不便去深究,不成想今日竟能随娘親進京來,已是有趣得很了。
竹瀝看着車壁怔怔出神,這樣多年多去,竟是不知那孩子究竟怎樣。當年平帝那般留下那孩子,想來必不會虧待他的,只是每每想到此事,她心中總不可抑制地湧上些酸痛,到底是心疼。
卻說蕭舒朗這邊,昨兒接到了驿站的信兒,曉得他們差不多今日晨下便能抵達京城,大清早便遣了随身的小厮風風火火地策着馬出了城,在城郊官道旁兒的茶肆上侯着呢。
他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事,如何便會對顧慎言這般上心了。頭先他也是萬花叢中游戲之人,自從見了顧慎言,仿佛一點一點慢慢改變了自己。
先時不過是想着,這人怎麽這般冷面冷心的,表面客客氣氣,實則是待誰皆是疏離的。他那時便起了興致,知道同他接觸的多了,他才曉得,原來顧慎言也是那般溫柔的人,他看向瑞官兒的眼神那樣柔軟,當真是讓他心動的。
想到瑞官兒,他不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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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官兒那病吃了幾劑藥卻似好轉,只是誰知道沒幾日卻又高熱不退,臉頰燒得通紅,瞧着教人心疼死了。他連着幾日去瞧瑞官兒,瞧着不好便忙遣人去汴州将竹瀝請了來。
蕭舒朗和六安把馬繩兒系到一邊兒去,兩人便從茶肆坐下了。這會子攤子搭起來,這攤子還蒸着熱氣兒騰騰的包子,聞着味兒蕭舒朗倒是餓了。
他瞧着六安半晌,六安瞧出了他的意思,忙擠着臉皺眉愁道:“三爺,你可別難為我了,這些腌臜的東西你吃不得,頭先你便是跟着珩哥兒在外頭胡亂吃了一通,回頭便鬧了肚子,太太知道了這事兒,可是把我好一頓罵了,我可不敢教你在外頭多吃什麽。”
蕭舒朗聽了不由癟癟嘴,氣道:“我這半句話沒說,你只這一通話在後頭等着了,在家裏聽唠叨聽得多,出來還要聽你咕咕哝哝這一套,當真快要嘔死我了。”他嘆口氣,“不吃人家的東西,好歹在人家攤子上,要口茶喝總成了罷。”
六安自小兒便跟着他,說來這名字起的也有趣,他是家生小子,出生的時候恰巧老爺贊了一句這六安瓜片好,回頭他老子就給他起了這麽個名字,倒是教大家樂了好一通。
蕭舒朗閑想着這些事,不由笑出聲來,心下暗暗想到,叫什麽六安,索性叫瓜片便是了。自己在這想着,眼裏頭露出些笑意來。
忽聽得六安叫道:“三爺,我瞧着那仿佛是咱家的車馬,你瞧瞧可是不是”
蕭舒朗聽了忙急急地站起來,往遠處瞧了瞧笑道:“果然是,好小子,回頭賞你,咱這會子快過去,別叫他們過去了。”
那領頭的遠遠就瞧見蕭舒朗在這裏,忙命駐了馬,下馬笑道:“三爺早早在這裏了小的這正好複命了!”
蕭舒朗笑道:“你們果然這時候到了,孫擅陶,你當真是有能耐的!”
這邊正說着話,那邊竹瀝掀開門簾下了馬車來笑道:“蕭公子,久違了。”
蕭舒朗忙作揖笑道:“多謝夫人肯屈尊來此一趟,蕭潛感激不盡,夫人舟車勞頓,不如先随我回府歇上一歇再做打算。”
竹瀝笑着搖頭道:“不必,蕭公子遣人來尋我,想來必是急事,不如此刻便進府診治。”她望着蕭舒朗,“只是有一事不明,我幾番詢問,蕭公子的人只說是家中親友急病,卻又不說到底是哪位,還望蕭公子說明。”
蕭舒朗踟蹰道:“此事……卻是我家親友,正是慎王爺府中的小世子病了。”
竹瀝聽了怔了一怔,瞧了蕭舒朗一眼,抿唇道:“原是如此,蕭公子閉口如瓶也是有些道理了。”
怎麽是他
當年……竹瀝眼神暗了暗,終究是忍不住道:“京城中事我一概不知,不過慎王爺大名自是有所耳聞,只是……不知慎王爺何時娶了親王妃又是哪一位”
蕭舒朗一時尴尬,卻不好緘默,只好道:“王妃原是劉氏的三小姐,只可惜幾年前薨了,如今王爺卻無續弦。”
竹瀝點了點頭,心裏轉過幾個念頭,終究是想着等見了顧慎言再做打算,便道:“那咱們便啓程罷,時候卻是不早了,且莫再耽擱了。”
蕭舒朗點頭稱是,一行人上馬起駕,略去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