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波暗湧(1)

第九章 寒波暗湧(1)

原上黃草萋萋,樹上枯葉瑟瑟,這平原上的殘草應當是農人方用火燎了,可見竟是一派殘存的燒痕,将那一點僅有的枯綠也燎得幹淨。殘草上結了秋霜,一派冰冷的寒意便從腳下蔓延上來了。

行止遠遠望了望四周情形,只覺得凄清太過,整個人本就是一種哀婉的傷愁,見了如此情景更是不由自主地傷心起來。陌上寒煙如織,那一點寒氣就仿佛絲絲扣到了心底裏去,教他心中更是一番郁郁的惆悵。

今日是他父親的祭日。秦将軍以身殉國之後,同袍浴血而戰,終究是旗開得勝,只是歸來之時卻是已無将領在前了。他的同袍拼盡了力氣厮殺,終究未教他長眠異土,把秦将軍的屍骨帶回了京城,葬進了這秦氏一族的祖墳中去。

他顧行止,光烈之後,自當是以身忠君,才無負于祖宗,無負于天地。行止自出生以來,便從未見過父母兄弟,族中衆人也是未曾見過。秦家不是京城顯赫的名門大族,只是從他父親這一代才揚名起來,只可惜秦風将軍英年早逝,教秦家未曾立足,便漸漸衰退下去。

行止曾聽得皇後同他講,若論起來,他們家近親恐怕只剩下行止的大伯一家。他大伯原也是在朝中為官,只是打秦風将軍身殒,便歸隐而去,現下也并不知究竟身許何處。因此行止是從未曾見過他大伯一家,皇後對其中曲折也并不很清楚,只淺淺将這過往故事訴予行止。

行止雖是從未曾見過父母,心中待父母的親敬也是半分不少,加之自小聽了秦風的許多故事,這心裏就更添了幾分崇慕。當日他父親戰死沙場,他母親心中便添了病,只是面上卻不發難,因此旁人都是沒有想到她竟這般決絕貞烈,背了人便服藥自盡了。

行止想到這些事,雖是未親眼所見,然而仿佛是心靈相通,只覺得心中酸澀,眼裏便垂下淚來。他走到墳跟前,見這墳墓似乎是新築了,心下細細想了想,又問身邊的昆平道:“前兒什麽時候修這墓來”

昆平跟他這麽些年,也多半曉得他的心思,道:“上回修築這個卻也是兩個月餘了,我瞧着這土似乎是又翻新了些,想來近日也當是修了。”

前些日子他請人來新築了一番,只是瞧這周圍黃土的模樣,倒像是盡來又收拾了一番。他原是想着待拜祭了父母,便親自雇幾個人來築一築,自己也在旁邊添上一份心,只是修齊這般貼心,早就想着他的事情,遣了人來修了一修。

這般行徑也只有修齊了,心心念念地想着他,萬事都替他想着,替他打算着。他心中湧上些傷情,一時無從消解,他輕聲道:“昆平,你們先往遠處去些,讓我一個人……”

昆平等人應諾便去了。

行止端端跪在父母墳前,想說什麽竟是無從說起,鼻中湧上來些酸澀的意思,一時卻是哽咽出聲。

他幼時便無父母,身處皇宮之中,自小便是比旁人成熟的早,然而他也終究只是孩子,心裏在怎麽難過卻也是無人訴說,因為他知道,除了父母兄弟,哪裏還有人能真正感其所感。他自小面上一派沉靜安淡,少年老成之态,然而寄人籬下,無人可依,心中如何不恐慌難過。總是皇帝皇後待他甚好,然而終究君臣之別,他又怎敢真正吐露心聲。

直到,直到□□齊互通心意。

他才知道,原來被人疼惜、被人愛護是這般感受,是一種無可訴說的安心之感。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溫暖,仿佛是冬日一抹晨光,深深地映到他的心尖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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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颠三倒四地不曉得自己講了些什麽,只覺得似有滿腔的話要講出來,然而終究是不能說,只能一點一點吞到肚子裏。

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忙拿袖子胡亂揩一揩眼淚,起身回頭,模糊的淚眼中卻見是修齊挺拔修長的身影。

修齊看着他傷心的模樣直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忙走上前去,眼光中充斥着無限的愛憐,輕輕将手覆到行止的臉上,溫柔地拭去他臉頰上的淚水。

行止只以為自己眼花了,待到摸到他溫暖的手指,才曉得當真是修齊,他不由道:“你這會子出來又做什麽,本就病了,再吹了風可叫我如何是了”

修齊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子,又忙掩住口,委屈似的瞧了行止一眼,輕聲道:“我只不放心你。”

行止聲音裏還帶着濃濃的鼻音,這時候瞧見修齊,只覺得心中無限的柔軟,也不曉得說些什麽了。他摸了摸修齊的臉頰,也是一派涼意,輕輕撫了撫他的鬓發,便将自己身上一件直領對襟披風解下來給他披上。

修齊原是不肯,行止溫柔道:“聽話,教我放心。”

他聽了這話忍不住嘴角漾起一絲笑意,輕輕颔首,握住了行止的手指。

行止溫聲道:“你遣人來修的”

修齊瞧着他笑道:“我本想着同你講一聲,只是一時給忙忘了。”

行止笑着點一點他的額頭,輕輕垂下頭,眼角兒泛上一抹濕意。

修齊瞧着不由慌亂,忙抱着行止道:“又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

行止用力搖一搖頭,輕聲道:“修齊,有你,真好。”

修齊身子僵了一下,又用力握一握行止的手,眼中泛開些甜蜜的笑意。

他道:“我來也是想着給秦将軍和秦夫人上一炷香,畢竟……”有些話終不便說,然而他們心裏曉得便是了。

行止點一點頭,瞧着修齊笑着,眼裏漸漸又氤氲開來。

能遇到修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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