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寒波暗湧(2)
第九章 寒波暗湧(2)
卻說竹瀝并秦纖随着蕭舒朗不消片刻便到了顧慎言的府邸,竹瀝将平時行醫所用之物擱在随身一個小匣子裏,拎着也是便宜。
她一路上也是細細盤問蕭舒朗關于世子的病情,蕭舒朗忙仔細想了一想,并一一道明。
只聽得他道:“一開始瑞官兒只說乏得很,我們只當他是念書累着了,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待過了兩日,我瞧他臉色蠟黃,再加上直是咳嗽,這才忙請了太醫來。太醫診了脈只是說偶感風寒,不很礙事,開了幾劑藥吃下去卻總不見效,甚至是發起高熱來,唬得我忙遣人去汴州請了夫人來。”
竹瀝聽他言語,心裏雖是不解如何顧慎言家的事情他都一一知曉,卻也不多話,只當他們親戚關系甚密,遂輕輕颔首,心道:這症狀卻似風寒,當年在太醫院也是小有見識,他們那藥方子開得謹慎,竟不見效,想來應是旁的疾患。
她暗暗思索一番,柔聲道:“太醫們醫術精湛,你請了我來,只恐力不從心,蕭公子當真是忒的擡舉我了。”
蕭舒朗忙道:“夫人肯千裏迢迢來此,蕭潛已是感激不盡,無論何如,蕭潛當真是要先行謝過夫人。”他一邊說着一邊朝着竹瀝作揖,神色卻是一派懇求。
竹瀝忙道:“蕭公子不必如此,我必将是竭盡心力。”
他們一徑進了小院,院子邊兒上栽着時鮮的各色菊花。滿院兒的花菊郁郁,色澤明豔,或黃或紫,開得暗暗淡淡,融融冶冶。層層疊疊的花瓣兒打着旋兒,密密地擁作一簇,從花心兒到最外頭的花葉子,顏色濃郁地深沉起來,上頭仿佛還結了一層秋霜,瞧去卻是高潔不俗。
秦纖細細打量這王府裏的情形,果覺得大開眼界,卻是與衆不同,熠熠生輝。
一行人到瑞官兒的屋子邊兒上,竹瀝開口道:“世子身子本就弱,咱們這一行人進去只恐給他惹上外頭的髒東西,只我們幾人進去便是。”
這點蕭舒朗亦是想及了,早早派人在隔間兒的屋子裏備下了幹淨的衣裳,他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着,夫人若是方便,還請這邊更件周身的外袍。”他想着這話不妥,又有幾分冒犯之意,忙道,“蕭潛絕無冒犯之意,只是……”
竹瀝聽了他的話,心裏本就贊他仔細,一時擺手笑道:“你這樣很對,卻是仔細得好。”
蕭舒朗雖不是這王府主人,然他同顧慎言總厮混在一處,加之他性子活潑有禮,王府裏的下人待他也是甚好。後來顧慎言又吩咐了幾句,因此這裏便好像他的家似的來去自如了。
竹瀝秦纖并蕭舒朗進了門兒,只覺得一股子熱氣湧上來,原來這屋子裏頭閉得嚴實,周圍伺候的侍女也是面色潮紅,額頭上沁出了汗珠子。
幾人走到床前兒,見瑞官兒臉蛋燒得通紅,嘴唇幹的起皮,雖是方蘸了水喂他,只是他不進,更叫人焦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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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瀝瞧着這孩子的面龐出了會子神,心想,這孩子面容确實與顧慎言很是相似,尤其是那薄薄的嘴唇,雖是病的幹裂了,然而分明便是他的模樣。
她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道:“蕭公子,你快遣人将這四面的窗子打開來通一通氣,這樣憋悶到底是怎麽使得的。”
蕭舒朗急道:“若開了窗戶,瑞官兒着了涼可當如何處”
竹瀝一邊診脈,一邊搖頭道:“那群老太醫還是如此,”她嘆氣一聲,“世子這病原不是受涼所致,這屋子這樣憋悶,這些濁氣大人都受不住,世子身弱,更當是不能夠的。”
蕭舒朗看她細思凝神,不敢再說話擾她深思,忙暗暗派人将四下窗子通開,一時秋風将這屋裏濁氣藥氣吹開來,并将晨氣花氣吹進來,這時屋裏的氣味才好多些。
待診了脈,竹瀝方收了手,站起身來,卻見屋外頭一人穿着朝服,梳着冠大步而來,原來正是顧慎言。
蕭舒朗見他想進來,忙搖一搖頭,走到門牙子上,輕聲道:“你且換了衣裳,別将外頭那些污濁帶進來。”
顧慎言點一點頭道:“費心。”還未說旁的,卻正對上竹瀝的眼睛,一時驚住了,忙道:“秦夫人”
竹瀝抿唇微微笑一笑,道:“正是,你且去換了衣裳,才好敘舊。”
蕭舒朗奇道:“你竟與夫人相識”
顧慎言笑道:“正是,這話說來卻長,只是看到你,我這心便放了大半。”他對蕭舒朗道,“此事卻是舊事,回頭同你講便是。”說罷便回屋子裏換了常服來。
待他回來,衆人換到旁邊兒的屋子裏去,他忙先問道:“瑞官兒這病究竟怎樣”
竹瀝道:“這也不怪太醫院,我摸這脈相與風寒也是大大相同,他們雖是醫術精湛,然而終究見過多少病者,一些稀罕病自然也不曉得。”秦纖在一旁研墨,竹瀝一邊寫着方子又道,“我卻不曉得他這病如何得的,這些年同老秦在外頭見識得多,因着治過這病。”
她細細講來:“倒不需要什麽罕物兒來治,我和老秦細細研究醫理,也不是什麽難事,難只是難在這病罕見上頭了。”
她這一番口舌,終究教兩人将心擱在肚子裏,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把方子寫好遞過去,道:“只按這上頭的來便是。”
蕭舒朗原是邀着竹瀝秦纖二人到府上安頓,顧慎言笑道:“你只不必挂心這個,我們既是舊相識,正好教秦夫人留下,我們好好敘一敘舊。”
蕭舒朗道:“正是這個道理。”他不曉得二人有什麽舊故,然而看兩人相處卻是自然,因着便明白這兩人淵源頗深。他心裏悶悶不樂,面上也是落落寡歡,“我這出來一日,我爹必定是尋我不得,我且回去了。”
他見顧慎言有許多舊故,只恨自己年紀頗輕,錯過了顧慎言的太多年華,因此負氣而去,待走了半路,忽想着,那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自己又何苦煩惱,只握住現下便是了,因此又歡喜起來,想着晚上再去便是,故熱熱鬧鬧地家去了。
顧慎言同竹瀝端端坐在那花梨木雕花圈椅上,撿那些有的沒得敘了敘舊,終究忍不住開口道:“我只當你們再不回京來了。”一面說着,語氣有些黯然。
竹瀝細細瞧了瞧他,道:“我瞧着風霜倒是在你眼角留下痕跡了。”
顧慎言笑道:“回來就先來嘔我。”
竹瀝嘆道:“當日秦夙同先皇那樣說道,一是負氣,一是傷痛,自打他知道先皇駕崩,傷心得不能夠了。”她的手指摩挲着杯子,“我瞧着你與那孩子頗有淵源,這可是什麽緣故你當真走出來了”
顧慎言笑道:“阿姊,你從來眼聰目明,我知道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你去。”
原來竹瀝家世代行醫,名號漸響,因被請進京來入了太醫院。他們家原不拘泥什麽男女之別,醫術代代相傳,因此她才學了這麽一身本事。她爹原本便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朝廷對他卻是寬松了些,許他帶着竹瀝在太醫院藥爐子邊兒上頑,這才因緣際會,認識了皇宮裏頭的顧慎言。卻說竹瀝與秦夙也是相識在這裏頭,這卻是後話了。
竹瀝比顧慎言大上些許,兩人都不大,加之竹瀝從小散漫慣了,也不把那些所謂禮數擱在心上,兩人便阿姊阿弟的胡亂叫着,待到大了些,竹瀝才改了,然而兩人親近,也是稱他名字。
顧慎言突然怔怔道:“若是你們早些回來,皇兄他……”他說着話便要垂下淚來,竹瀝瞧着也是心酸道:“你也知道,我們本事有限,太醫院本就是天下英才,如今也不過是因為得巧二字。”
顧慎言心裏頭明白,一邊點頭,一邊揩一揩那淚珠子:“皇兄滿心朝事,心力終究不及,我能做的,也只剩下替他好好守着這江山。”
竹瀝瞧着他心裏也難過,輕輕拍一拍他的手:“當日本以為是永別,不想還能再見,也許是當時年少,少年心性,一切都做的太過決絕,現下想來雖是舊事,也不由嘆息。”她柔聲道,:“我只當你便如此,沒料到你會與劉三小姐成親……”
他神色寡淡,輕聲道:“她很好,只可惜命薄,生下瑞官兒便撒手去了。”
竹瀝輕輕搖頭。他語氣冷淡,待這個好似不甚在意,只是可嘆那劉家小姐。
竹瀝道:“我此番進京還有一件大事。”
顧慎言道:“我曉得,你自然為了行止。”
秦夙便是行止的父親秦風的嫡親兄長,當日秦風戰亡,行止娘親自盡,只留下他孤孤單單一個,秦夙身為他大伯自是心疼行止得很,發誓好好撫養行止成人,不料皇帝道體恤臣功,将行止放在皇後身邊長大。皇後雖是曉得秦家之事,只是對其中詳細卻不知,加之秦夙賭氣道再不回京,因此行止所知甚少。
便是此事教秦夙一時作氣,離京而去。
竹瀝輕聲道:“你也曉得,他既是風兒的兒子,也是苓兒的兒子。”
原來行止娘親閨字竹苓,卻與竹瀝為表親,這兩家當真是親上作親的。
顧慎言嘆氣道:“我答應皇兄好生照顧行止,便絕不違諾。更何況……”他語氣弱下去,“你放心,我必不教他受人欺侮。”
竹瀝道:“多謝。”
顧慎言搖頭道:“你不必謝我,行止卻是穩重,可堪大任。”他笑一笑,“皇上同行止甚好,也無甚憂心的。”
竹瀝心裏一驚,道:“這……”她想了一想,心漸漸放下去,忽然輕聲道,“我想見一見他。”
顧慎言瞧着桌子上那杯子笑一笑:“我知阿姊你知分寸,好。”
竹瀝看着簾子外的菊花怔怔出神,輕聲道:“正是他們祭日。”她道,“這麽多年,我要回去瞧他們一瞧。”
顧慎言道:“我陪你去。”
簾子外的菊花開得燦烈,一陣秋風吹來,滿地花枝亂顫,菊冷露微,香氣慘淡。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治病這部分全為了情節發展哈,我一竅不通,大家不要當真呀。終于把背景大致地講完啦,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