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劉祯雲又早退了, 回家的時候,老太太在看客廳電視,劉龍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劉祯雲一進屋, 就把書包往地上一扔,拉長一張臉。

“祯雲, 今天這麽早?”老太太站起來, 往門外看, “念殊呢, 沒回來嗎?”

“沒有, 他還早。”劉祯雲不好說自己又提前回來了, 換好鞋, 直接往沙發上一躺。

“那個野貨, 又去哪裏打晃了?”老太太撚起茶幾上的橘子剝皮,“祯雲,吃個橘子, 這個橘子甜。”

“謝謝奶奶。”劉祯雲歪在沙發上,對劉龍說道, “爸, 我今天又被同學嘲笑了。”

劉龍拿着手機,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怎麽回事?又和同學鬧矛盾了?”

“還不是因為楊念殊。”劉祯雲忿忿道,“他去申請了貧困生補助,現在班上的同學說我們家之前把他扔了,現在又虐待他。有的說我打腫臉充胖子, 家裏窮還穿名牌。我哪裏穿什麽名牌,這雙限量版球鞋還是我存了好久的錢才買的。”

劉龍本來不是很在意,聽完劉祯雲的話,放下手機,“上次讓你拿給他的生活費呢?”

“他沒要,我還給媽了。”

楊念殊确實沒要,劉祯雲拿回來給王煜,王煜說,既然他不要,你就拿着呗。

那錢還是在劉祯雲這裏。

老太太聽了,雙腳在地上跺得“啪啪”作響,“就說那野貨沒安好心,這是故意敗壞我們家的名聲啊!真是缺德!”

“他什麽時候回來?”劉龍皺眉,坐直了身體。

“快了。”劉祯雲看了下表,“十點吧。”

“那個野貨,知道闖禍,又不回來了吧?”老太太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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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回來。”劉祯雲說道,“他申請住校了,今天要回來收拾東西。”

“什麽?!”老太太嚷道,“這個家是短他吃還是短他穿了,住校?這是有多看不起我們啊,慌着和我們劃清界限是吧?!”

老太太氣得皺成了一個倭瓜,扯着嗓子罵,“學習不好,板眼兒還多,天天燈兒啊蕩米花糖,心思不花在學習上,想起一出是一出。他該不會在學校談朋友了吧?”

“媽,你小聲點,祯華在房間學習。”劉龍說道,“住校也行,家裏小了也住不開。待會兒回來我問問他,他這個吊兒郎當的樣子,估計考不上大學。”

劉祯雲洩了口氣,不情不願地說道,“周考成績出來了,他考得挺好的。”

老太太懷疑地看過來,“考多少?有你考得好?”

劉祯雲的成績算是中等,在高手如雲的七中,考個中等成績也挺不錯的,總分在重本邊上徘徊。

當初劉祯雲考上七中,劉龍還擺了幾桌宴席,把劉祯雲吹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劉祯雲小聲說道,“比我好。”

楊念殊三科加起來比他多一百多分,他沒說。

老太太和劉龍很詫異,老太太張口想諷刺兩句,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三人沉默了數秒。

劉祯雲楞了片刻,忽然大聲起來,“今天老師讓我去辦公室問話,懷疑他英語作弊。”

“怪不得。”老太太吐了口氣,“我就說,那個鄉下野貨怎麽可能考得比咱祯雲好。”

劉龍問道,“确定是作弊?”

“最後說不是作弊,誰知道呢。”劉祯雲說道,“他們班還為這件事換了英語老師。”

“他英語考多少分?”劉龍問道。

劉祯雲磨磨唧唧地吐出兩個字,“滿分。”

劉龍吸了口涼氣,作弊能考滿分?

老太太什麽都不懂,但是劉龍知道,家裏兩個學生,一個高中,一個初中,兩人從來沒有考過滿分。

能考滿分,在七中能算是尖子中的尖子,國內的一流大學随便上了。

劉祯雲的學習還行,英語也是一百一左右。

“哎喲喂,滿分,肯定作弊了!他是多大的臉啊,還把老師換了!”老太太說道,“祯雲,他有沒有影響你啊?”

“媽,你別說了。”

劉龍問道,“他其他科呢?考得怎麽樣?”

“考得好。”劉祯雲慢吞吞說道,“數學好像也是滿分,語文140多吧,具體不知道。”

“這麽多滿分,肯定作弊。”老太太還在犟,嘴上碎碎叨叨,沒一句好話。

劉龍沉默了。

楊念殊非但不是學渣,而且學習還很好,不是一般地好。

那之前說好的婚事,楊念殊有很大的可能不會同意。

有點難辦。

楊念殊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孩兒,養母病重,沒有其他親戚可以依靠,照理說應該是舉目無親,驚慌失落。

剛得知楊樹病重的時候,楊念殊也表現地腳忙手亂。楊樹病情穩定之後,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做事有條不紊,淡定地賣了老家的房子到都城來。

劉龍和王煜幫着聯系了醫院,楊念殊非常感激他們,還以為楊念殊會就此依賴他們,信任他們。

沒想到楊念殊始終客客氣氣的,在劉家也沒有住幾晚上,完全是把他們當成一般的親戚在走動。

依然喊他們叔叔阿姨。

劉龍回房間,把床上的王煜拉了起來,兩人關着門說話。

楊念殊回來的時候,老太太沒看電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了,劉祯雲也回房了。

王煜出來,親切地拉着楊念殊問東問西,還說明天要親自去學校幫他搬寝室。

楊念殊笑着拒絕了。

寝室已經搬好了,他的東西也不多,就一個包,幾件換洗衣服。

“那明天中午我來接你和祯雲,一起出去吃頓飯吧。”王煜說道,“念殊,這裏是你的家,我們随時都歡迎你回家。”

老太太躺在沙發上,虛着眼看着楊念殊,插了句話,“念殊啊,人要懂得感恩。”

楊念殊不知道老太太說這話什麽意思,還是“哦”了一聲,點點頭。

第二天中午,劉祯雲早早等在七班教室門口,拉着楊念殊一起出去吃飯。

王煜在學校附近的酒樓定了個包間,楊念殊進去的時候,發現全家都在。

劉龍旁邊坐了個陌生人,戴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挺斯文,看見楊念殊的第一眼,就挪不開眼。

“念殊,坐這裏。”

劉龍指着陌生人旁邊一個位置,招呼楊念殊過去。

“這是爸爸的朋友,陳正祥陳哥。”劉龍介紹。

“陳叔叔好。”楊念殊點點頭,覺得劉龍今天特別親和。

“念殊,不是叫叔叔,你叫陳哥。”劉龍讪笑一聲,對着陳正祥表達了歉意。

“啊?”

楊念殊有點沒反應過來。

劉龍的朋友讓他叫哥?

這不得差輩兒啊。

“一個稱呼而已,無所謂。”陳正祥拉開身旁的椅子,“念殊,過來坐。”

楊念殊環顧周圍一圈,發現王煜很高興,老太太臉上的褶子擠成一團,像哈巴狗的皮。

這個陳叔叔很不一般。

不是說一家人吃飯嗎?

這個陳叔叔是什麽來歷,看起來年齡不大,劉龍、王煜和老太太都對他很殷勤。

偏偏這個姓陳的對自己好像很在意的樣子。

楊念殊滿頭問號,小心翼翼地挨着陳正祥坐下。

人到齊之後,菜品一道一道地端上來。

“陳董,你嘗嘗這道菌湯,這裏的特色,非常滋補。”劉龍拿着湯勺,給陳正祥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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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碗。

“吃飯之前先喝半碗湯,養胃。”

陳正祥接過碗,道了聲謝,順手拿過湯勺,給楊念殊舀了半碗。

“先給幾個學生舀,他們學習辛苦了。”

陳正祥把湯碗放到楊念殊面前,徑直坐下,并沒有給其他兩個學生舀湯的意思。

“謝謝陳叔叔。”楊念殊把碗端到面前,用餘光瞄了陳正祥一眼。

他大概能判斷,這個陳叔叔是劉龍的領導。

至于這個領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和他一起吃飯,與他無關。

陳正祥只是對他的關注稍微多一點,也沒有其他過分的舉動。

楊念殊埋頭吃飯,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席間,聽着劉龍與陳正祥談笑風生,指點江山。

這陳正祥的來頭很大,張口就是上億的項目,劉龍則在旁邊不停地誇贊,“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吃完飯,陳正祥有事要先走,劉龍出去送他,回來之後紅光滿面,春風得意。

劉龍重新坐回桌邊,對着王煜使了個眼色,然後眨眨眼。

王煜抿着嘴笑了笑,算是給了個回應。

菜品的味道不錯,楊念殊吃了兩碗飯。

除了這個奇怪的陳叔叔,一切還算正常。

晚上放學,楊念殊接到楊樹主治醫生的電話,讓他抽空過去一趟,關于楊樹的病情,主治醫生要當面告知病人家屬。

楊念殊晚自習請了假,坐公交去醫院。

楊樹的主治醫生姓張,今天值夜班。楊念殊過去的時候,張醫生正在看楊樹的病歷。

張醫生也沒有和楊念殊兜圈子,直接實話實說。

楊樹的生命體征一天天地變弱,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蘇醒的機率很渺茫。

唯一的途徑就是再做一次手術,但是手術之後也不能保證保證楊樹百分之百能清醒,而且,手術的費用和後期的康複費用,非常高。

如果要手術,需要盡快安排,病人的身體每況愈下,拖到最後連手術指征都不具備的話,就只能放棄了。

楊念殊拿着張紙條,上面寫了個數字,50,50萬。

手術費用大概一共要五十萬,前期必須要交二十萬。

這周之內給張醫生答複。

楊念殊把紙條揣進兜裏,焉噠噠地回到學校。

回學校的時候,晚自習已經放了,楊念殊回教室拿書準備去寝室。

教學樓離寝室大概五百米的距離,中間要穿過籃球場,食堂。

七中是百年老校,校園內的行道樹有些年份,枝繁葉茂,原本昏暗的路燈被擋去大半的光。

拐角處,還有同學打開手機電筒照明。

楊念殊有心事,一路上低着頭想事情。

楊樹的手術必須做,只要有一點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可是這個錢,從哪裏來啊?

楊念殊埋着頭,走到拐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楊念殊趕緊道歉。

被撞的同學站在陰影裏,沒有說話。

他應該沒什麽事,楊念殊手上抱的書反而撒了一地。

道完歉,楊念殊蹲下撿書。

被撞的同學也蹲下幫他撿。

“謝謝同學,我自己來撿吧。”

楊念殊撿起一本書,對面的同學正好也扯着這本書。

楊念殊往懷裏扯,對面的同學非但沒放手,也往自己面前扯。

兩人拿着書,蹲在地上拔河。

楊念殊:“”

這位同學怎麽回事?

來碰瓷的嗎?

楊念殊擡眼,正好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裏。

陸行擡起頭,直勾勾地看過來。

陸行的眼睛不大,眼珠很明亮,尤其在暗處,發出濯濯的光,亮得像黑曜石,亮得讓人心裏發慌。

陸行放手,楊念殊楞了一下,扯着書本坐到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可能是因為楊樹的原因,心煩意亂,導致自己想太多。

“行哥,怎怎麽是你?”楊念殊從地上起來,低頭收拾地上的書本,專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書,有點不敢擡頭。

“怎麽不能是我。”陸行站起來,“你怎麽神不守舍的樣子?”

“有嗎?”楊念殊抱着書,歪了歪頭,

“這麽晚了,你還不回家?”

“等你啊。”陸行靠在樹上,勾唇笑了笑。

楊念殊快速擡眼看過去,又垂下頭,“等我幹什麽?”

陸行舉起左手,手上有個口袋,裏面是楊念殊的被單和床單,今天晚上家裏的傭人送過來的。

“你的床單,不鋪床晚上怎麽睡覺?”

“謝謝行哥。”楊念殊伸手,想接過來。

陸行把手放下,躲了過去,“我幫你拿吧,你手上抱了書。”

楊念殊就抱了幾本書,完全能自己拿床單。

他也沒有拒絕,道了聲謝,和陸行并肩走在昏暗的小道上。

這個時候,回寝室的路上沒什麽人,楊念殊每一腳都踩在樹蔭裏,完美地避開了好不容易透下的燈光。

兩人中間隔着一道光,不遠不近。

“你心情不好?”陸行開口問道。

楊念殊沉默了兩秒,發出輕微的聲音,“嗯。”

陸行顯然沒想到楊念殊會承認。

他知道楊念殊請假去醫院了,他也大概知道楊樹的病情。

原本以為楊念殊不會承認,會像以前那樣,哈哈笑着敷衍過去。

這樣猝不及防的一聲“嗯”,竟然讓陸行有一絲觸動。

“阿姨的病情怎麽樣了?”陸行往楊念殊身邊挪了一步,踩在光亮裏,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

“不太好。”楊念殊苦笑一聲。

“哦。”陸行想了想,斟酌措辭,“念殊,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謝謝。”楊念殊道了聲謝,就閉上了嘴。

這個時候,有人陪着說兩句話,挺好。

之前帶團的經驗讓楊念殊略知一點人情世故,有時候人家說幫忙,只要禮貌地道謝就好。

陸行人很好,楊念殊有種感覺,只要他開口,陸行會點頭幫忙。

楊念殊望過去,小嘴緊閉。

“看什麽?”陸行伸出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謝謝都說了,需要我幫什麽?”

楊念殊的頭發還是陸行剪的,剪的不算短。他的頭發很細,軟軟地趴着,偶然有缺口也不大看得出來。

陸行揉了一下,手感很不錯。

楊念殊也變乖了,沒有條件反射打人。

楊念殊甩了兩下頭,停下腳步,“我我想借點錢。”

作者有話要說:  行哥:借借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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