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瞧見仙閣,船行速度便慢了下來,緩緩停靠在碼頭之上。已有下使在碼頭恭候多時,對辰陽真人行禮後,将他迎入閣中大廳。

早有一人看茶等候。

這人身着一襲深藍長袍,中年容貌,氣度非凡——卻正是昔□□得江游與明晏狼狽逃離小元洲的分神大能,郁天元!

瞧見來人,郁天元微笑道:“許久不見,真人別來無恙?”

比起修為,分神修為的郁天元自然不及合體修為的辰陽真人,但卻由于他是無心護衛之一,因而辰陽真人拱手道:“一別經年,郁兄依舊神采飛揚,可真是羨煞我了。”

“真人說笑了。”待辰陽落座,郁天元揮手将仙茶斟至辰陽面前茶杯中。不多不少,堪堪七分,“倒是真人,放下九天宗繁忙公務親自前來蓬萊,想來必有要事。”

辰陽端茶淺啜一口,感覺濃厚的靈氣瞬間盈滿體內,略略颔首:“好茶。确有要事相商,不知郁兄可否幫忙通報少主?”

熱氣缭繞之間,郁天元眸光微閃:“仙師不久前醒來,少主正陪伴他左右。”

話語落下,辰陽眼中不禁掠過一絲狂熱:“此話當真!在下此次可有機會拜見仙師?!”

仙師有道,正是如今蓬萊島之主,亦是幽冥之主,更是無心之師。

傳聞中他已成功渡劫,修為已然臻至半步成仙,真正的大道唾手可得。一旦找到登天之路,飛升成仙也不過轉瞬時間罷了。

因此無論是幽冥十二宮所有煉虛合道境界強者,抑或他們這樣有機會晉階煉虛合道之人,全部将有道奉為仙師。即便近年來有道仙師時常閉關,并已将幽冥交由旁人管理。且在這百年間,除了無心更幾乎再無旁人得見真容,也無損他在一衆修士中的強大威嚴攝魄。

至于無心,則是仙師在一百多年前帶回的一名棄嬰。自帶回那日,便被立為幽冥少主,且在無心長大之前,關于他的一切仙師事必躬親。緣由暫且不論,總之這百年間,但凡有道出關,只見無心。

郁天元思及此,搖首未語。

這次仙師出關亦如往常,至今只令無心日夜作陪。就連他們這些追随五百年以上的修士都沒能接到召見,別提辰陽了。

辰陽見狀,心底登時升起一股失落。他眸中狂熱雖然不減,還是冷靜了下來:“既是如此,在下也便不打擾仙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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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天元颔首,掠過這一話題不談。他捧着茶杯,笑了笑:“對了,真人前來是為何事?”無心既然在陪着仙師,自然不會理會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反而由他與另外幾位長老代為管理。

辰陽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不再隐瞞直截了當道:“是與魔族有關。”

郁天元聞言怔了一怔:“魔族?”

“正是。不久前雲嶼洲中,發現了魔族蹤跡。”想到那些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害死附身的精英們,辰陽眼中寒芒凜冽,“那些魔族人似乎在炎霜秘境裏頭找什麽東西……也不知得手與否。”

炎霜秘境異象獨特,郁天元隐約有些印象。聽辰陽完整陳述此事,他肅然道:“此事合該重視。真人稍安勿躁,我這便前去禀報少主。”

語罷,郁天元離席而去。

辰陽等了許久。

從烈陽正盛等到日薄西山,終于等到緩緩走來的那一人。

那人一襲白衣,恰到好處的修長身形,恰到好處的完美容顏……除了恰到好處這四個字,居然再無任何言辭,可以形容他的一分風骨。

瞧見來人,辰陽登時躬身一禮:“見過少主。”

——此人正是無心。

師尊閉關許久,身體本已極為疲乏。在服下一貫服用的靈藥之後,便陷入了沉睡,按照往常來看至少兩日之後才會醒來。這時無心才有時間接見郁天元,處理魔族之事。

無心微微一笑。

正如春風拂面而來,滿城鮮花初綻,叫人無限心曠神怡。

“真人不必多禮。聽郁叔說雲嶼洲出現了魔族?”

辰陽不再多言,巨細無遺将目前所了解的一切說了一遍。末了,還取出了九天宗弟子遺體,交由郁天元查看:“……這些都是曾被魔族附身的弟子。”

在發現魔族蹤跡後,九天宗迅速做出了反應。在與排行前十的宗門一同輕描淡寫穩住局勢之後,他即刻趕來此處,前後甚至幾乎沒有浪費時間。至于另外幾個宗門,恐怕也已向他們依附的高階大陸發出了預警。

郁天元翻看了十餘具腐屍,上頭依舊殘留着濃厚的濁氣,面色沉凝:“的确是魔族。”

只是想不到,第二次封魔之戰堪堪過去兩千年,九州大陸居然又出現了魔族蹤跡……卻不知,這是不是對方進攻九州的信號?

無心陷入了沉思。

辰陽指着其中兩具屍體道:“附身在這兩名弟子身上的魔族,在秘境之中大開殺戒,暴露身份。這人後來為我宗精英弟子所殺,但這一具,卻是一名散修所殺。”

無心聞言,下意識挑了挑眉。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具屍體上,很快辨認出,殺死那魔修的散修用的武器是劍。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天地正氣。

無心眯了雙眼:“那散修是何人?”

“那人名叫江方。”

驟然聽聞這一名字,郁天元緊緊皺了眉頭。事實上在昔日小元洲中、在他十拿九穩的自信之下,居然還被江游逃脫,郁天元心中便埋下了一粒種子:以至于每每聽聞“江”之姓氏,他心裏都會生出近乎憋屈的不悅感覺。

現在,即便只是聽聞這素未蒙面的散修名字,亦是極為厭惡。

“江方……”無心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在這一瞬間,在這個彙聚着天地所有清靈之氣的人間仙境中,他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被輕輕觸動。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感覺,驅使他下意識道:“那散修可還在九天宗中?”

但出乎他的意料,辰陽居然搖了搖頭:“不在了。”

“那散修是最後離開秘境之人,因為當時他受傷極重,活不了幾日……在向各大宗門簡述了魔族在秘境之中的作為後,便無人在理會他了。”

見無心皺眉,他又道,“當然,門中長老曾帶回他的心頭之血,用以探查、監視他的後續動向。但在幾日之後,他的血液豁然潰散,昭示此人已經死亡。”

此事确實是易長老辦的不夠妥當。不過那散修已死,也算了結。

無心不語。

他并非不信任辰陽,只是心中這種古怪的感覺依舊未曾散去,便道:“郁叔,這具被魔族附身的屍體,可還能施展搜魂大法?”

郁天元颔首:“我試試。”

在蓬萊使用搜魂秘法,其威力與低階大陸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至少郁天元真的從這名死亡十餘的魔修身上,找到了蛛絲馬跡。

一卷以靈氣鋪成、略為模糊的畫卷呈現在三人眼前。許是因為那魔修對此人有着滔天恨意,以至于畫面之中散修的臉龐,竟是極為清晰。

他身着一件普通白衣,身形高大修長。面容雖然平庸,卻有着一雙不同常人的眼眸。

無心對上了這雙眼眸。

這是一雙漆黑淡然的眼睛。也許其主人本身就是從容沉穩之人,是以在這殺氣淩然的時刻,這人也沒有絲毫慌張緊迫,反倒令他們這些旁觀之人,都生出了安心之感。

辰陽心中甚至出現了一個疑問:這樣一個令人過目難忘的人,真的就被各大宗門輕易放過了?他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死了?

畫面便在此時驟然崩潰。

無心卻依舊維持着姿勢,凝視這半空虛無。只是他眼中光芒閃爍,并且輕笑出聲。

即便這人又變了裝束,他依舊一眼認出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他一直在找尋的人。

江方?呵……江、游!

畢竟三年前觸不及防之下,無心曾被這人僞裝的商飛塵騙過一次。倘若今日再被同一人以同一種方式騙過,他豈非是過于愚蠢?

三年前這人不過融合修為,如今卻是金丹中期……《太上忘情訣》,當真無愧仙法之名!

無心聽到自己慣來平靜有序的心跳聲,“砰砰”加快了。

在江游乘坐不定向傳送陣離開小元洲後,他雖未放棄,但一則師尊有道醒來,他無法再随心所欲行事;二則誰也不知江游會被傳送至何處,即便幽冥遍尋天下,也不過大海撈針。是以他暫時停歇了尋找江游的心思,只命心腹暗中搜尋。

只是沒想到,他還沒能找到江游,江游竟迫不及待跳到了他的眼前……可真真是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還真是故人啊,”無心心中咀嚼着江游的名字,在辰陽詫異的神色裏加深了唇邊微笑,“……不是麽,郁叔?”

同樣與江游打過交道,甚至跌過一跤的郁天元也笑了:“誰說不是呢。”

被一個可怕的敵人盯上時,江游尚且一無所知。

現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只是明晏——在确定明晏已然安全、只是需要靜養些許時日之後,江游幹脆帶着明晏離開。

為避人耳目,他令明晏将心神沉入了《山河社稷圖》中。如此在外人看來,明晏便再無生命跡象,如同死亡一般。在一番讨價還價之後,江游購買了一樽靈栖木棺,可長久保存修士屍體不腐。

将明晏放入了木棺之中後,江游背着木棺,在一衆修士或同情或嘲諷的眼神裏,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離開了無量山。

禦劍飛行過半日,等《太上忘情訣》确定無人跟蹤,江游尋了隐秘之地将明晏喚醒。而後兩人幾次變幻裝扮,總算平安離開了無量宗範圍。

江游記得,在一衆宗門離開時,似乎将石琎與玉晗帶走關押。他猜測這也許是因為兩人明明修為低微,卻活着走出了炎霜秘境之故。等到各大宗門确定他們與魔族無關,只是單純運氣好,應當就會放了他們。

是以江游并不打算與兩人聯系。至少再等幾月風波平靜一些,他們再将靈草送給玉晗。

抱着這樣的想法,兩人來到一座小鎮。

這座小鎮是排名靠後的小宗門無為派所在之處。

此處靈氣并不濃郁,因此城中人不多,整座城鎮并不繁華。但此地修士遵循“清靜無為”的修煉理念,心境大多平和安定,嫌少發生鬥毆劫殺之事。

江游十分滿意,決定在此租下了一間屋子。

在離開蔚海城之前,他曾給明晏買了一大堆靈藥。如今他們呆在這個稍顯落後的小鎮裏,也不至于缺少丹藥。而他自己,硯歸贈送的靈藥足夠進階元嬰,短期內根本用不完。

在與那名魔族修士對戰後,他與明晏皆受了重傷。他在《太上忘情訣》滋養下康複不少,但明晏只能以神識進入《山河社稷圖》,雖然幾次之後精氣已恢複巅峰,但他身上的傷口,便只能慢慢修養了。

除了因為空間破裂而受的傷,明晏身上還有不少被濁氣腐蝕的傷口。先前江游已用天地正氣将污濁驅逐,因此只要再塗些日子膏藥,這些傷口便能好了。

塗過手臂與腿部的傷口,明晏受到腐蝕最嚴重的地方便在軟甲未曾包裹的頸間。有一大片傷口還是在背面,他自己夠不着,江游幹脆替他上了所有的藥。

瞧見明晏原先白皙的肌膚上,浮現着片片黑色濁斑,江游不免有些心疼。仔仔細細替他擦了藥膏,克制着力道将藥性揉開,說不出的小心在意。

明晏感受到了他的珍視,心裏自然甜滋滋的,就連尾巴都是不是晃上一晃……只是在揉開藥力時,他總感覺江游手掌帶着一股溫熱的酥癢之意,順着藥力滲入他的心底,最終彙聚到小明晏上。

于是幾次之後,明晏心中愈發難耐。但見江游滿面溫柔專注,根本沒有其他意思,他便用眨着無辜的大眼睛,用尾巴尖輕輕掃過江游的手心。

等江游視若無睹地任由他掃來掃去,或捏捏他已然長齊了新絨毛的尾巴尖,再順手摸摸他的耳朵,卻依舊沒有任何別的念頭……明晏幹脆躺平在床上,變本加厲地用尾巴卷着自家哥哥的手腕,來摸自己的小肚子。

以及……小明晏。

起初,江游并未發現他的小心思。

畢竟在小元洲因修為暴漲、心魔入體,差些丢掉自家小貓後,明晏便十分喜歡自己這樣撫摸他。尾巴,耳朵,甚至有時候摸摸小貓的臉頰和下颚,都能讓他舒服不已。

習以為常地,江游每日都要順手摸上幾下。一則他确實喜歡這種毛絨絨的手感,二則表達自己的喜愛。

不過現在,明晏居然懂得這般提示自己的需要……江游心中微微詫異。

他輕輕垂眼,專注凝視着自家小貓。

明晏正仰躺在床榻上。

他睜着眼睛,深深的凝視着上方之人,這個柔軟而無辜的小眼神,便仿佛他的尾巴尖,輕輕刷過江游的內心。為便于上藥,他的上衣敞開了一些,恰似某些話本中所描寫的欲拒還迎。且原本黑濁的傷痕已變成淺淡的青紫之色,但襯着其餘瑩白如玉的肌膚,落在江游眼中,竟使他有了一點詭谲的沖動……

江游笑了。

他的聲音輕而低沉。落在明晏耳畔,就好像午後陽光慢慢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溫暖瞬間襲遍全身;又似最上等的荊靈草,明明只吃上一口,卻宛如喝了陳年佳釀,舒服地好似徜徉雲端。

明晏慢慢眨了眨眼睛,緩緩紅了臉頰。但即便羞澀,他也未曾收回自己的尾巴,依舊固執地卷着江游的手腕,将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哥哥,你為什麽不摸摸?”

他本就是極為坦誠的人。

江游眼中笑意愈深。

他順着明晏尾巴的桎梏,柔柔撫摸他的小腹。不過幾下,便感覺手掌被慢慢下移,放到了灼熱的小明晏上。

江游便輕輕握住了小明晏,同時俯下身,親了親自家小貓的眼睫。

然後……雙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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