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三剛一開學就進入高壓狀态。
最大的改變是多了晚自習, 從原先六點放學延遲到十點放學。學生們怨聲載道, 不過這向來是二十五中的傳統。班上的氛圍也發生了顯著變化。原初三一走,他們成了整個初中部的頂梁柱, 一夜之間仿佛都長大了。
開學沒多久換座位,遲昭原小組成員都被分散來坐。許美靜不再和遲昭同桌了,她對此頗有些不開心,不過她經常會來找遲昭問題, 其實也不差多少。
學校的時間一改變, 遲昭連着幾天沒再見到過葉司予,倒是晚上回家吃飯時,不經意聽遲爸說起他的近況。
“樓上的葉婆婆生病了。”
“……什麽病?”
“好像是老年癡呆症。”
學名阿爾茲海默病。
遲昭知道這個,有點意外:“這麽突然?”
“聽說是上次摔倒不小心磕了下頭,引起的并發症。”遲爸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前期沒有明顯特征很難發現。”
遲昭實在想象不出葉婆婆那樣的人會得這種病。
“葉司予呢?他每天上學誰來照顧葉婆婆?”
遲昭大學做過一段時間志願者, 清楚這種病最需要家人時刻陪在身邊, 否則極容易出意外。葉司予還要上課, 顯然沒那麽多時間。
“他家裏人給請了護工, 這點不用擔心。”遲爸說完嘆口氣,搖了搖頭, “這孩子真可憐。”
自打他們認識葉司予開始, 發生在他身上的就沒一件好事。
遲昭咬着筷子,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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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學她在路上遇到葉司予,後者看起來和以往并沒有什麽不同。或許是長大了些, 處理這些情況得心應手得多,不比葉婆婆摔倒時手足無措。
遲昭遲疑片刻,主動問他:“你姥姥怎麽樣?”
葉司予知道她肯定會知道的,并不意外:“現在還好。”
這種慢性疾病就像一場漫長的戰役。
雖然發現得早,但并沒有根治的手段,頂多通過藥物輔助和康複訓練延緩發生。葉婆婆現在已經出現了臆想的症狀,時不時會把葉司予錯認成葉湘。等到幾年後她很有可能完全陷入到時間混亂的世界中,分不清是現在還是過去。
聽起來挺可怕的。
葉司予不想吓到遲昭,沒不打算和她說這些。
他轉了話題:“初三會很忙吧?”
遲昭和他的回答一樣:“還好。”
同樣一句還好,葉司予的舉重若輕跟遲昭有本質區別。
葉司予也覺得這話問得多餘,旁人可能還會有壓力,學姐完全不會存在這方面的困擾。
他笑起來:“那加油。”
初三最痛苦的是除卻在校時間延長,還有各種校內活動都被剝奪。
無論運動會還是校慶,初三學生只有眼看着學弟學妹們忙進忙出的份。當年剛進學校時,人人都羨慕高年級的學長學姐,有朝一日終于熬成了資歷最老的,才發現個中滋味并不好受。
中考是人生第一個分界口。只有上了初三,才深切地感受到那種生命被交到自己手上的沉重感。
所以許美靜趴在窗臺往樓下看,也無不嫉妒地發出一句:“真好啊。”
真好啊,還能無憂無慮參加運動會。
初三只剩下試卷,分數,還有老周每日一行的心靈雞湯。許美靜這種以前不把學習放在眼裏的學生都緊張起來,充滿了升學壓力。
全班上下只有遲昭好過一點。
她也靠在窗臺上往下看,操場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正在進行的比賽和四處游走的學生。
“那個是不是你學弟?”許美靜最先發現了葉司予,就和發現新大陸一樣開心。
遲昭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在跳高區,葉司予正在排隊。他是他們班裏所有男生中長得最快的一個,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已經從一米六蹿到一米七七,幾乎和程展差不多高。
輪到他比賽,周圍瞬間多了許多小女生圍觀。除了本年級以外更多的是初一的小學妹們。每次過杆人群中都會爆發出尖叫聲。許美靜也被shck到了,趕忙關上窗子,心有戚戚:“你學弟人氣真高。”
相比于去年,今年運動會葉司予着實表現亮眼,先後奪了三個第一名外加集體接力賽第一名,堪比去年的程塵,連遲昭也有所耳聞。
不過遲昭暫時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注這些。
因為她不久将要迎來生命中最大的挑戰。
八百米。
新學期伊始第一堂體育課,體育老師就将中考項目表發了下來,鉛球,一百米,八百米,跳遠以及跳繩。明年五月份體測,算一算還有大半年的時間。
短跑還好,遲昭勉強能混個及格,長跑簡直是酷刑。她想象不出怎麽能有人在跑完八百後嗓子不冒煙的。
八百米始終是遲昭記憶裏最黑暗的一筆,用一生之敵來形容完全不過分,幸好高考不計分。
有句話大概是上帝為你開了一扇門,必定會為你關上一扇窗(誤)。八百米就是遲昭合上的那扇窗,并且被上帝單方面宣布焊死了。
遲昭不想再像前世一樣臨時抱佛腳,早早開始練習。趁着還沒有入冬,她每天下午放學都會來操場跑兩圈。許美靜和她一起。
不過許美靜的八百米還好,雖然不拔尖,好歹在及格範圍。所以她并不怎麽練,一般都是在旁邊給遲昭鼓勁:“昭昭加油,想想你可是曾經跑完過一千五的女人啊!”
遲昭:“……”
更不想跑了怎麽辦,摔!
日子在被八百米折磨之中一天天度過。天氣漸冷,到了十二月,遲昭已經懶得再去操場跑步。
轉眼臨近聖誕節。
像這種西洋節日,學校很少會組織過,大部分時候都是學生間瞎折騰。比如去年遲昭他們班舉行了小型晚會,程塵還上去獻唱一首。今年初三,連這種機會都沒了,不過還是絲毫無損學生們反抗枯燥學習生活的熱情,門扉窗戶都被張貼了聖誕老人的畫報,教室邊角也挂了一應絨球彩飾,十分有過節氛圍。
平安夜。
一大早,遲昭來到教室,她像往常一樣從桌兜裏抽出課本,但卻嘩啦一聲,有什麽東西被連着帶了出來。
“啊。”她同桌也小小驚呼一聲。
兩個人都往地上看,一大堆的棒棒糖巧克力,甚為壯觀。
平安夜在學生中向來被戲稱為告白夜,也許是因為節日氣氛比較适宜表白,成功率會比平常高一倍,不少學生會選在這一天向心宜的人告白,再不濟也會送些小禮物。阿爾卑斯,溜溜梅,夾心餅幹,巧克力曲奇,果脯大禮包,還有一盒包裝精美的馬卡龍,是不是正品不得而知,但看着很有食欲。
同桌女生無不豔羨地說了句:“你好受歡迎。”
遲昭對着這一地的零食陷入沉默:“……”
片刻她擡頭,看向身邊的人:“你要嗎?”
同桌:?
“要的話都送給你。”
同桌驚訝:“全部嗎?”
“全部。”
遲昭在班裏的形象向來高冷,再加上之前林玲的事和她愈發精致的容貌,女生跟她同桌這幾個月,都沒怎麽敢說過話。她略有點受寵若驚,再三确認後,才将這堆零食分享給了其他小姐妹。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
一天下來,無論遲昭在哪兒都會被人攔下來塞禮物塞情書。連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态度都不起作用。這些人中一多半她連見都沒見過,甚至還有初二初一的學弟,俨然成了整個學校最受歡迎的學生。
一直挨到下午放學,程塵朝她這桌走過來。
遲昭愣了愣。
許美靜剛好路過,見狀同樣訝異:“不是吧你……”
程塵的性格怎麽也和這樣充滿粉紅色氣息的節日聯系不到一起。
果不其然,程塵也是一臉的惱怒。
“不是我。”他黑着臉,将手上包裝精美的禮品盒等到遲昭桌子上,滿臉寫着“煩死了”。
“天天跟我一起打籃球那哥們給你的。”程塵說這話時莫名有點煩躁。
“哦。”遲昭道,“不認識。”
程塵:“……”
許美靜倒有點印象:“隔壁班班草?”
程塵對這種稱呼不是很敏感,鬼知道是不是,就随便應了一聲:“大概吧。”
“哇哦。”許美靜看向遲昭。
遲昭将盒子推給她:“送你了。”
“诶?真的嗎?”
遲昭點頭。
今天同樣也是她送禮送得最多的一天。
處理完這些爛攤子,遲昭背起書包準備離開。盡管學校再三禁止學生過節,保不齊還是有成群結隊打算去外聚餐的,連校園內幾顆松樹都被人示威一樣地挂了彩燈,遠遠看去還以為是聖誕樹。整個校園就沉浸在這種如夢如幻的氛圍中,大有朝生暮死的錯覺。
遲昭出了學校大門沒走幾步,被一群男生攔下來,他們中簇擁着為首的一個,長得挺高,在同伴的起哄下不免有點局促害羞。
“那個……你好。”
遲昭迫不得已停下來:“有事?”
“我是你的隔壁班的。”男生道,“上次和你一個考場,問你借了橡皮……你還記得我吧?”
遲昭:“……不記得。”
男生大概也沒料到是這麽直截了當的回答,怔了怔,滿臉通紅,一時窘迫起來。
“可以借過嗎?”遲昭道,“我要回去了。”
男生支支吾吾,遲昭越過他徑直往前走,然而沒走幾步又被攔下。
“不認識也沒關系。”男生道,“可以,可以留個q/q號嗎?”
遲昭:“沒有。”
男生一愣,不死心追問:“那手機號呢?”
遲昭正要拒絕,身後卻突然傳來聲音,打斷了對方無休止的盤問。
“學姐。”
遲昭和那名男生一道順着看去,說話的是不遠處的少年,這樣冷的天氣,他只在冬季校服裏套了件白色衛衣,單肩背着包,遠遠看去又高又瘦,半個身子藏在路邊的樹影中,讓人看不清面容。
在對方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近前,并沒有給那個告白的男生一分一毫的注意力,只垂眸看着遲昭:“走啦。”
遲昭點頭,自然而然跟在他身後。
這一次,對方沒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