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嚴以恒和楚繁
楚繁回到劇組後洗完澡倒頭就睡着了。
醒來後他的手機裏顯示有二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來自于嚴以恒。
他這才想起昨天看演唱會的時候他将手機調成了靜音,竟然忘記調回來。
楚繁看着嚴以恒的名字旁邊那個鮮紅的數字,然後将手機關了機。
安心拍戲,別想那些跟自己不搭邊的事情。他暗暗地對自己說了一句。
楚繁今天的戲全是和秦琴的對手戲。
雖然秦琴經過楚繁的指點,在臺詞的念白上有了明顯的進步,不再是空洞地偏離着人物的情緒。但是,和楚繁一起搭戲,這點表演造詣還遠遠不夠。
楚繁一旦情緒爆發,秦琴就會跟不上他的節奏,傻傻站在一旁連臺詞也忘了說,或者是說出了臺詞,卻忘記了做表情和動作。
“卡!重來!重來!”高岚不知将手中的稿子摔了第幾遍,氣得差點破音,“秦琴你的魂被楚繁勾走了是不是,從頭到尾就只會看着他發呆!靈魂出竅的是你哥,不是你!”
秦琴如今已經不會被高岚一吼就畏懼了,他先是倒了一杯茶好聲好氣地向高岚道歉,等高岚穩定了情緒,他又拿着劇本去找楚繁。
“楚大哥,我這是哪裏出了問題呢?”秦琴苦惱地說,“我明明已經把劇本背得滾瓜爛熟了,我感覺我的情緒也已經醞釀好了,但是總是無法如我所期望的那樣釋放出來。”
楚繁也很苦惱,他演戲從來都是自己琢磨,從電影學院畢業之後他的表演就更加毫無章法。非要說出一個所以然,估計也只是适合他一個人的訣竅而已。
“你把我當成你真正的仇人,你最恨的那個人。”最終,楚繁只得這麽說,“你無法同時将我當成你的哥哥,達到又愛又恨的程度,那你就先達到恨。”
秦琴連忙拿筆記起來,嘴裏念叨着,“先達到恨,先達到恨,恨……”
但是他可能并不能知道真正恨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吧。
楚繁也無法真正知道他所飾演的這個角色當下是怎樣的感受。他只是盡量将自己的主觀思想掏空,讓角色的思維進入他的大腦,并且淩駕于自己的意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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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高岚一喊“Action”,楚繁馬上一秒入戲,哪怕鏡頭一開始拍的不是他,他的眼神也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一場戲拍的是整部電影的高潮部分,韓初霜因為絕望和傷心,喪失了理智,将自己的弟弟親手掐死。
初雪的上一分鐘還在跟自己的哥哥撂狠話,梗着脖子說着:“你這個傻子,只有你還在堅持着這個世界的是非公道,可事實上,你小時候教我的那些早就過時了!過時了你知道嗎?誰還他媽在乎你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只要你有錢,你有權,你就是公道!”
“我承認我是犯罪了,那又怎麽樣?你有種抓我進局子啊,你抓我啊!”初雪臉紅脖子粗地朝他吼完,又用力地啐了一口,然後打算離開。
初霜站在原地握緊了拳頭,在初雪邁開第一步後,他伸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領,往後一拉。
當看到弟弟應聲跌倒在地,韓初霜又上前将他的身體抓了起來。楚繁将弟弟的臉按在自己臉旁,兩眼圓睜,一字一頓地,聲音輕微顫抖地說:
“你跟我去自首,跟我去自首,聽到沒有。我不管你做了多少壞事,心變得多麽邪惡,你都必須給我,回到我弟弟的樣子。”
“哈……”初雪突然垂下臉笑了一聲,然後譏諷地朝着他,“你弟弟?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成為了你的弟弟。”
初霜看着這張無比熟悉的臉,卻又看到他完全陌生的表情,聽到他最不能接受的話語。
“你不想成為我的弟弟……”初霜慢慢地将弟弟額頭上的一縷劉海撥開,看到弟弟睜大的眼睛裏映照出來的是已經喪失了理智的自己,“其實我也覺得,你不是我的弟弟。”
“你把我弟弟藏到了哪裏?你把我的弟弟還給我,你先把他還給我!”初霜怒吼着,然後掐住了初雪的脖子。
楚繁的手臂已經冒出了青筋,仿佛已被內心的絕望全然控制住,他掐住秦琴的剎那,眼睛裏忽然漫出了淚水。
無聲的淚水一滴接着一滴掉落在秦琴的臉上。
秦琴那一刻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楚繁殺死。楚繁看起來是那麽想讓眼前這個面目陌生的人脫離自己的弟弟的軀體。秦琴雖然并沒有遭到楚繁真正的暴力對待,卻也被他的情緒所制,身子一軟,從楚繁的雙臂間滑落了下去。
在韓初雪閉上眼睛的瞬間,初霜驚懼地發現自己一心要維護的弟弟竟被自己失手殺死。他抱着秦琴開始痛哭。
這一個鏡頭到這裏就應該結束。然而楚繁還在繼續演。他跌跌撞撞地抱着秦琴站了起來。
抱着秦琴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又跪倒在地。鏡頭裏只顯現出楚繁弓下去的背影,卻讓人感覺到他被壓得直不起腰的悲怆。
“卡!”高岚大聲喊了一句,“可以了,楚繁,這一場戲到這裏已經完成了。”
秦琴這時才睜開眼,發現楚繁仿佛木讷了一般,保持着跪倒的動作一動不動。
高岚趕緊上前去,伸手搖晃了楚繁的肩膀幾下,連聲呼喚:
“小繁?小繁?戲已經拍完了。”
楚繁慢慢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後緩緩地點頭,說了一個字,“嗯。”
一聽到楚繁發出聲音,高岚松了一口氣,他輕輕撫了撫楚繁的肩膀,“你先去一旁休息一會兒,聽話啊。”
楚繁依言站了起來,他低着頭思索了一會,然後才想起來自己該去哪裏一般,轉了轉身。
“楚大哥。”
走了幾步,他忽然聽到又有一個人在呼喚自己。
時明遠朝他走了過來,一臉欽佩的表情,“楚大哥,你剛才的表演太驚人了。”他說。
楚繁怔了一怔,才意識到自己被誇贊了。他慢慢地勾起嘴角,說了聲:“謝謝。”
“從前我就聽說楚大哥拍戲入戲很快,演什麽像什麽,這一回終于親眼見識到了。”時明遠繼續贊嘆着,“不愧是連續五年拿下影帝桂冠的人。”
楚繁垂下眼簾,似有些失意地說,“但是第六年奪得影帝的是你啊。”
時明遠被他這麽迎面一怼,瞬間結巴起來,“我……是因為,因為這一次運氣好,所以……所以才……”
看到時明遠難得的有些狼狽,楚繁突然笑了起來,“我跟你開玩笑而已。”他眉眼彎彎地說。
原來這個戲癡前輩剛剛是在自己面前演了場戲麽。時明遠撓了撓頭,心有餘悸。
“楚大哥你下次開玩笑之前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時明遠苦笑着說,“我腦子笨,可能會誤會你的意思。”
楚繁微笑着說了一聲,“好。”
時明遠在這種時候來找他閑聊,卻讓楚繁借着這個間隙将心裏的那抹晦暗的情緒舒解了開來。
他雖然已經是演過近十年戲的老演員了,但是總還是會有入戲到忘記自己的時候。從前這種時候都是陳醒陪着他熬過去的,今天陳醒卻不知為什麽不見了蹤影。
楚繁長籲了一口氣,拍了拍時明遠的肩,又再度說了聲謝謝。
時明遠摸不着頭腦,不知楚繁謝自己什麽,只能傻呵呵地說着不客氣。
楚繁和時明遠走出攝影棚時,看到陳醒正杵在大門處朝這邊張望着。
楚繁讓時明遠先去車上休息,接着向陳醒走過去。他正要詢問陳醒剛剛跑去了哪裏,卻又看到陳醒一手遮着嘴巴無聲地說了句什麽,一手朝另一側偷偷指了指。
楚繁順着陳醒的手指看過去,結果看到一個颀長的身軀站在門的另一側。
楚繁看清楚那張陰沉如閻羅一般的臉,第一反應就是想逃走。
結果嚴以恒長腿一邁,把他的去路擋住了。
“昨天你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嚴以恒不但把他的去路擋住,并且也把他轉移話題的機會給堵住了。
楚繁為了想對策,擡頭望了一眼門框,發現這攝影棚果然是臨時建造的,油漆都沒幹。
然而他還沒想好托辭,嚴以恒低頭凝視着他,忽然又問了句,“你哭了?”
楚繁疑惑地擡手擦了擦眼睛,才發現自己的眼睫毛上還沾着幾滴剛才拍戲時流出的眼淚。
“沒有,是因為我剛剛在拍戲……”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話說了一半,又止住了聲音。
嚴以恒似乎懂了,沉默地點了點頭。
被嚴以恒一聲不吭地這麽一直盯着,楚繁忽然有些躊躇不安起來。
兩人正僵持着,突然從身後沖出來的一個人影,打破了這僵局。
高岚不知從哪聽說了嚴以恒到訪,從攝影棚裏直接沖了出來,停在嚴以恒面前,然後近乎虔誠地看着他:
“嚴以恒?”
嚴以恒莫名其妙地看了高岚一眼,點了一下頭,冷淡地說,“是我。”
“你怎麽會來這裏?”高岚兩眼往外直冒紅心,甚至拉住了嚴以恒的手,“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嚴以恒看了楚繁一眼,發現後者正在東張西望,全然沒有幫他解圍的意思。
嚴以恒将高岚的手拿開,皺了皺眉,問,“請問你是?”
“我……”意識到嚴以恒似乎完全不認識自己,高岚開心的表情馬上一秒切換成了霜打的茄子,眼角往下一耷,整個人都蔫了。
“他是你最喜歡的那部電影的導演。”楚繁插了句嘴。
所以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嚴以恒也有被人騷擾的一天啊。楚繁完全的幸災樂禍着。
嚴以恒倒也沒反問楚繁自己最喜歡的電影是哪一部,他朝高岚點了點頭,禮貌地說了句,“你好。”
楚繁還沒能高興幾分鐘,嚴以恒又朝向他說,“楚繁,能借一步說話麽?”
楚繁的臉頓時一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