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經母去世
大長公主府。
經雅環了環她左腕上的那镯子, 看向大長公主, 問道:“殿下以為, 弋陽長公主, 是真的信了殿下的話嗎?”
大長公主随意地笑了下,道:“随她信與不信, 情勢如此,她也沒辦法。”
經雅點了下頭, 又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殿下, 又預備如何處理新帝……那邊的事呢?”
大長公主不答反問道:“你以為當如何處理呢?”
經雅垂下去眼睫, 遮住了她眼中浮動不已的情緒,聲音卻還是平常那樣淡淡的:“新帝年僅十歲, 正是貪玩的時候……除了皇後, 也許還可以再找些與他年歲相近,心性相投的人陪着他一起,殿下以為如何?”
大長公主看向經雅, 眸中情緒略深了些:“你這,是想要将他養廢嗎?”
經雅擡起眼, 對上大長公主的視線, 平靜道:“若不如此, 待他日後成年,始終都會是個麻煩——不如從源頭上解決了,一勞永逸。”
大長公主低下去頭笑了下,輕聲道:“我的雅卿,可真是狠心呢……”
經雅沒聽清楚, 追問道:“殿下說什麽?”
“沒什麽,”大長公主重擡起頭,卻還是笑着的,與經雅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暫時不行。”
“他若是太過于荒唐,幹出些無法無天的事來,還要我替他收拾,麻煩。”
經雅微微蹙起眉心:“可是……”
長公主截斷了經雅的話,道:“你放心,如今他身邊有一個徐知源。就像你說的,徐知源他是個聰明人,會好好教導我那位好侄兒的。”
經雅明白了大長公主的意思,便沒再繼續往下說,只是低着頭應了聲是。
五月一過,入了大暑,天便一日比一日地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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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公主和經雅就同去年一樣,一起去了京城西郊的承碧園裏避暑。
經雅近來一直心情不太好,大長公主以為是自己沒有采用她的建議去對待新帝,故而才使得她心情不佳的。
但旁敲側擊的問了幾次,卻發現并不是因為這個。
大長公主便也只好作罷了,只每天都多去陪一陪她,再吩咐雪禪她們也多去與經雅說說話,不讓經雅一個人待太久。
如此下來,經雅才稍微好了一些,但卻還是有些恹恹的樣子。
這一天早上,大長公主與經雅才将起身用過早飯,正在經雅院子裏下着棋,忽然就有個下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大長公主正是興頭上,便不悅地看了那人一眼,問道:“怎麽回事?”
那下人連忙向着大長公主行了一禮,迅速道:“殿下……經相府裏來了人,說是要請小姐回相府一趟……”
大長公主聞言便向着經雅看了一眼,又皺着眉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那下人道:“她,她說……經相夫人病危,所以,所以她……”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離得越來越近的,疊聲地叫着小姐的小姑娘的聲音給打斷了:“小姐,小姐……”
經雅聽見這聲音,甚是耳熟,便轉頭向着那聲音的來源看了過去,待她看清楚,便立即站起身迎了過去,問道:“望蘭?你怎麽來了?”
望蘭跑到經雅跟前,哭的滿臉都是淚,咬着嘴唇,邊抽泣着邊與經雅說道:“小姐,小姐……夫人她,大夫說她不好了……最遲,最遲也就是今晚……”
“小姐您就不要再生氣了,回去送一送夫人吧……”
經雅聽着望蘭說的話,眼中有一瞬的迷茫,像是沒有聽懂話裏的意思一般。
望蘭卻以為經雅這仍是在與經夫人賭氣,便抓着經雅的衣袖跪了下去,哭着道:“小姐您就回去吧……望蘭不是要逼小姐,只是望蘭怕小姐将來會後悔……小姐……”
經雅收攏有些飄忽的思緒,抿了下唇,去扶望蘭起了來,“你先起來。”
望蘭便搭着經雅的手站了起來:“小姐……”
經雅拍了一下她的手,道:“等我一下。”
望蘭點點頭,就站去了一邊等着經雅。
大長公主看着經雅朝自己走過來,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心頭便猛然一揪:“你……”
經雅掐着指尖,理順了思路,冷靜道:“殿下,我今天先回去相府一趟,之後……大概還要回一趟郁州,到時就不再過來和殿下辭行了……”
大長公主想要伸手去拉經雅,但瞥見站在一旁的望蘭正在看着這邊,便緊緊地攥了下手,克制住了沒伸出去,只點了下頭,道:“好……”
經雅向大長公主低頭行了一下禮,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場合不對,大長公主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麽能安慰經雅的話,便就只好繼續點頭,道:“嗯,去吧,路上小心些……”
經雅颔首應下了,然後就轉過身向着外面走了去,望蘭也連忙跟了上去。
大長公主一直站在那裏看着經雅走遠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坐回去方才的位置上,看着她與經雅未下完的那一盤棋,久久默然不語。
經雅坐在馬車上,手握着左腕上的镯子,說不出來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
上輩子時她母親去世,也已經是過去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所以她心裏只是淡淡的,仿佛什麽感覺也沒有。
畢竟這樣的事情,她已經是第二次經歷了。
且對她母親,她從來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樣的态度才是對的。
上一世時沒能找到的答案,這輩子仍然沒有找到,不過即便還有第三次,只怕她還是找不到的。
有些事,就是這樣的。
望蘭看向經雅,給經雅說:“大夫說夫人這是急症,昨夜剛發,本以為不礙事,誰知今早卻就……”
經雅稍将手握緊了些,問:“父親呢?”
“老爺還在朝上,不知道夫人已經……我怕趕不上,所以就來找您了……小姐,夫人她,她……”
經雅沒說話,只拍了拍望蘭的手。
望蘭怕引得經雅難過,便也就收住了聲,只低低地啜泣着。
經雅一回到相府,就直接去了經夫人的院裏。
院子裏很安靜,什麽聲音都沒有,就只是安靜。
望蘭只送着經雅走到門口,擦了擦眼淚,輕聲道:“小姐……您進去,進去送送夫人吧……”
經雅抿了下唇角,沒有說話,只向着房內走了進去。
她很少來這裏,上一次,還是去年五月時宮學放夏假,才被她母親從大長公主府裏叫回來。這屋裏的陳設也還如她去年時看到的一樣,什麽都沒有變。
經雅頓了一下,才向內室走過去。
內室裏,經夫人躺在床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眼睛虛虛地睜着,也不知道在看哪裏,只是一片混沌。
邊上守着的幾個小丫頭低聲哭着,仿佛傷心不已似的。
她們看見經雅進來,便去與經夫人道:“夫人,夫人……小姐她回來了……夫人……”
經雅走到床邊,看了一眼經夫人,輕聲道:“你們出去吧,我和……母親說會兒話。”
“是……”
那幾個丫頭應下聲便就立刻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經雅等她們退出去後,又向着床邊走近了一些,去叫經夫人道:“母親,我回來了。”
經夫人似是聽見了,眼珠動了動,轉向經雅,艱難地發出聲音:“湛……湛兒……”
經雅聽見經夫人叫的名字,卻也沒再像上次那樣出言相對。
她只是俯下身去,替經夫人拉了拉身上蓋着的那薄被,聲音淡淡的,說:“母親,經湛不在,我是經雅。母親有什麽想說的,就和我說罷。”
經夫人緩緩地瞪大眼睛,焦幹蒼白的唇微顫了顫:“湛……湛兒不在……”
“湛兒呢?我的湛兒……去哪裏了?湛兒呢……”
經雅就說:“他出去了還沒回來,母親有什麽想對他說的,不如先告訴我,等他回來了,我再轉告與他,可好嗎。”
經夫人像是聽懂了,嚴肅了一輩子的臉上難得露出來一個笑,就連眼睛也清明了許多,籠在身上的病氣散去,她撐着半欠起身,去拉住經雅的手,笑着說:“好,好……”
“你告訴湛兒……叫湛兒他,他在外多注意身體,冷時多加衣裳,熱時也不要貪涼……每餐飯都得多吃些,才能長得高高的,和他父親一樣高……”
“還有,還有……他今年該娶妻了,拖了好幾年,今年可不能再遲了……”
“我看柳家的那個小姐就很好……模樣端正,脾氣也好……他就是再挑剔,也挑不出人家柳小姐不好的……”
“你告訴他,我就中意柳小姐,看看合不合他的心意……”
“要是他實在不喜歡,那……那就再看看,不過今年他是定要娶妻的……”
經雅就聽經夫人說着這些話,應聲道:“好,我會告訴他的。”
經夫人繼續笑着,說:“往常我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呀,他總是不愛聽……我一說,他就借口跑了。”
“興許換你去跟他講呢,他多少也是能聽進去一點的,你……”
說着,經夫人似是想起來什麽了,朝着經雅看過去,眼神迷惑了起來,還帶些對陌生人的戒備,遲疑着問道:“你……你是誰呀?”
同樣的話,她這是第二次聽了。
但經雅還是笑着,仿佛聽見的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問話,她回說:“我是經雅。”
“經雅?”
“嗯,您的女兒。”
“女兒?”經夫人更是疑惑不解了,她說:“我何時生過一個女兒呀?我就只有一個湛兒而已……哪裏還有什麽女兒呢……”
經雅沒有再解釋,只是扶着經夫人躺了回去,說:“您還是先睡一覺吧。”
“等您睡醒,就會看見經湛了。”
經夫人一聽見經湛,就把方才的疑問給扔掉了,躺在床上點了點頭,笑着說:“好,好……那等湛兒一回來,你就要叫醒我啊……”
“好,您睡吧。”
得了經雅的保證,經夫人也再沒了方才的氣力,就沉沉地閉上了眼睡了過去,只是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再也沒有……
片刻後,經夫人就在一個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夢裏睡着了。
經雅看着經夫人慢慢沒了呼吸,緩緩地在床頭的地方跪下去,看着睡容裏仍帶着些許歡欣意思的經夫人,伸手去替她理了理鬓發,輕聲地說:“母親,我是經雅,我是您的女兒。”
“您二十五歲時生下我,只是生下之後,卻從來都沒有抱過我。”
“我知道,您是真的恨我。”
“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經湛的死,我的出生,全都不是我能選擇的……就算我能重活一世,也還是不能讓這些事改變……”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經湛還在,那樣的話,也許您就會對我笑一笑。”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