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內情如此
其實也不能怪寧遠侯會有此一問, 經夫人的确是去的有些太過突然了。
寧遠侯繼續帶着幾分自然生出來的兇狠之意, 問經雅道:“我姐她得的到底是什麽病?這病為何又發的這樣快, 前一天才剛起, 第二日人便就去了?!”
“難道你父親就沒有請太醫去看我姐嗎?!”
經雅卻并不看他,只是側着頭看着墓碑, 聲音微冷地回道:“我父親應當已經在信中告知過舅舅了,母親她得的是急症, 誰也沒能料到會如此之快……”
寧遠侯聞言, 看向經雅的視線便更是銳利了些:“急症?到底是什麽急症?竟能如此兇險, 不過才将發就要了人性命嗎?!”
經雅将頭轉回來,眼眸中微微帶着些許冷色地看向寧遠侯, 才将将要開口回他的話, 卻就被望蘭給搶先了一步截住了。
望蘭從經雅身後向前一步,跪倒在寧遠侯面前,哭聲道:“夫人這一去, 小姐已經有好些天吃不下睡不着了,侯爺您就不要再這樣為難小姐了。”
“且夫人臨去前, 一直都是我在照顧, 若是侯爺不滿, 望蘭願為夫人陪葬!”
經雅向着望蘭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微沉,輕掐了下指尖,卻并沒有阻止她。
辯白的話的确不大适合她自己說出來。
果然,望蘭的這番話一說出來, 寧遠侯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些。
他看向經雅,見她也的确是帶着些許病弱之态的,便就收斂了怒意,語氣也放的稍平和了些,繼續道:“我姐的身體一向不錯,這回突然……我也……”
“我知道舅舅的意思,”經雅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望蘭,抿了抿唇角,接過寧遠侯的話,道:“可是舅舅遠在西北,近年更是少見我母親,難道舅舅便僅憑書信上的只言片語,就真的信了我母親身體一向都很好的話了嗎?”
寧遠侯頓了下,看向經雅:“你的意思是……”
經雅收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了下,面上卻半分情緒也沒變,她垂着眼淡聲道:“舅舅知道,我母親為着……我哥哥的事情,心中郁結其實一直都未能解開。”
“而月中憂郁,又最是傷身,故而母親在那時,便就已落下了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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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直到母親她臨走之前,滿心想着的還是哥哥的事……”
“如此……舅舅應該明白了吧?”
寧遠侯聽完經雅說的話,臉上的表情忽變的有些尴尬起來。
因為經夫人的态度,寧遠侯這個舅舅與經雅的關系也一直都算不上是親近。且這些年來他一直都遠在西北,實在是很少有機會能回到京中去看望經夫人,就更不要提經雅這個與他不大如何親近的外甥女了。
但雖是不親近,寧遠侯心底卻還是對經雅有一份歉疚在的。
畢竟當年經夫人為了經湛的事情而遷怒于經雅,他雖是心疼他姐姐,但總歸心底裏卻也知道經雅是實在無辜的。
如今他姐姐病去,臨終前是經雅守在的床前,他姐姐念着的卻還是經湛。
即便是經雅沒有明說,寧遠侯卻也知道了她心裏該是委屈的。
再者,他今日此問,也不過是因為沒能見到他姐姐的最後一面罷了。
若說他懷疑經相那邊對經夫人做了什麽事,卻是絕對不可能的——當年的經相與經夫人,驚鴻一瞥定下終生,便是到如今,坊間也仍在傳着這佳話。
且後來經夫人為了經湛一事,不光對經雅冷淡,甚至還與經相分居于兩院。
但就是這樣,經相也還是包容着經夫人,更是從未提過納妾之言。
經相處在那樣的位置上,卻還能為經夫人做到這一步,若非是情深之至,只怕這段姻緣實是難以維續至如今的。
寧遠侯想到這裏,臉色便更和緩一些,他看向經雅,道:“舅舅……常年守在邊關,性子有些急躁了……還望你,不要怪舅舅……”
經雅輕搖了搖頭,很是善解人意地道:“舅舅守關護國已是辛苦非常,且舅舅今日之舉,不過是人之常情,經雅又如何能再怪舅舅呢。”
這一通話給足了寧遠侯的面子,寧遠侯雖仍為經夫人難過,怒火卻是全然消解了,還特地去叫了望蘭起身。
經文岱先前為了給寧遠侯騰地方,好方便他祭奠經夫人,便就沒有在旁,方才是見時辰差不多了才趕過來,恰巧聽見經雅說的這話,便就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更是暗暗贊許經雅之話術。
他雖在雲溪不出世,但卻也是對京中風雲有所耳聞的。
想來他這個侄女,将來也必定不會是池中之物……
思量完這些事,經文岱才向前走去,與寧遠侯道:“侯爺長途奔波,想來也是累了,不如先行下山回去歇息下,待休整過後,再與雅兒細談也不遲。”
經文岱雖并無官職在身,但他的兄長乃是經相,自己又是周晉衡老先生的親傳弟子,故而寧遠侯對他也算是敬重,便對他抱拳行了一禮,道:“多謝。”
“侯爺不必客氣,”經文岱側過身引路,道:“請。”
寧遠侯剛要邁步走出去,但想了下,卻又頓住了,反是轉過身去向經雅招了下手,叫道:“你……過來,在前面走吧。”
經雅愣了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對着寧遠侯颔首道:“多謝舅舅。”
寧遠侯擺了下手,沒說話,只是示意經雅在前先行。
經雅知道她這個舅舅的脾氣,最是爽直不過,卻也是很急躁的,便就也沒有多加客套,直接帶着望蘭走去了前頭,寧遠侯這才跟了上去邁步走了。
落在最後的經文岱看見,倒是對寧遠侯這個親家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
小厮見經文岱不動,便好奇問道:“先生不走嗎?”
經文岱回過來神,輕甩了下袖子,邊跟上去前面的人邊道:“做什麽不走,我留在這後山上不走能幹什麽?你也快些跟上來罷。”
“天黑了山路不好走,當心着點腳下。”
小厮忙應聲,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行人從後山上下來,經文岱便就安排了寧遠侯歇下了。
經家的兩兄弟沒有分家,一直都住在一個宅子裏,只是經相這些年入仕,一直都住在京中,故而宅院才稍有些空了下來。
不過經文岱有一雙兒女,平日又有不少求學問教的人來往,倒也不算冷清。
只是不巧,經文岱他夫人上個月月末時就帶着兒女回去了娘家還沒回來,近兩日周老先生又在病着,衆人知道他得親自照顧病人,便也就自覺沒來叨擾。
經文岱陪着寧遠侯用過了晚飯,又安排了寧遠侯與他帶來的幾個随從的住處後,就與寧遠侯告了退,連忙着趕過去照顧周老先生了。
寧遠侯也是知道周老先生大名的,便就也讓他趕緊地去了。
也不知經文岱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安排的寧遠侯來暫住的地方,就緊鄰着經雅如今住的那院子。
寧遠侯習慣了飯後閑步,随意走了一走,便就看見了經雅那邊亮着的燈火。
“那邊……是誰住的地方?”
被安排來服侍寧遠侯的經宅小厮順着寧遠侯指的方向搖搖看了一眼,回道:“那是雅小姐住的院子。”
寧遠侯略想了下,道:“我過去看看。”
小厮也不攔着,只是應下聲後便引着寧遠侯過了那邊去。
經雅在書房裏翻書看着,卻沒看進去,腦子裏想着的倒是寧遠侯的事情。
寧遠侯世代皆是軍侯,且她這位舅舅更是常年守在邊關,對邊關之事極為熟悉,更是很有些将帥之才,與如今朝中的大将軍比起來,寧遠侯這個侯爺,倒更像是個武人。
再說日後邊關若有什麽事,大長公主也是必定要啓用他的。
若是寧遠侯因着她母親的事情而與她生了嫌,那就實在是太不劃算了。
當年她也是費了極大的勁才争取到的寧遠侯支持,如今重來一回,她也自該學會一招投機取巧。
且這時候她多費些事,日後大長公主那邊就可多省下點工夫了。
但她這舅舅,與她向來只是不冷不熱的,該怎麽才能将他拉攏過來,她還需得仔細想想……不過時日還長,她大可以慢慢地磨。
只是這幾日難得能與他在一處相處,她應該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才是。
經雅摩挲着紙張,先前時指腹被劃破的地方還未好,這時候再一蹭,那點絲絲拉拉的疼痛感便就又清晰了起來。
頓住動作,經雅擡起手,看了一眼指腹上那道口子,正想用拇指去按,忽然就聽見了有人在外敲門。
經雅看向門口,問:“誰?”
寧遠侯在門外回應道:“是我。”
經雅聽出來是寧遠侯的聲音,便立即站起身過去親自給他開了門,仰頭看向寧遠侯,叫道:“舅舅……”
她正想着怎麽辦,辦法就自己送上門來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