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月光和她

經雅站在大長公主的房門前, 朝屋內看了看, 只見一片昏暗, 并沒有燈燭的光亮, 她就回過頭看向站在後面的喻瓊,問道:“殿下是已經睡了嗎?我看屋裏好像沒有上燈呢。”

喻瓊也跟着欠身朝內望了一眼, 很是遲疑道:“這……應當不會吧?殿下她才剛剛回來呢,往常時也沒有這樣快就睡了的啊……”

經雅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想了下, 道:“那我還是明天再過來看殿下吧。”

“殿下她向來淺眠, 若是已經睡下了,我此時進去, 怕是只會驚擾了殿下……罷了, 反正我明日也在府裏,不着急在這一時見的。”

喻瓊為難道:“可……殿下她今晚好像是喝醉了酒,又不讓人在近旁伺候着……經小姐, 要不,您還是進去看看殿下吧, 我實在是擔心……”

雪禪雖不明白是個什麽情況, 但卻看見了喻瓊朝她使的眼色, 便就也跟着喻瓊一起道:“是啊是啊,小姐您還是去看看殿下吧,反正就是驚擾了,殿下也肯定是不會責怪您的。”

經雅無奈道:“我不是怕殿下責怪,只是殿下難得睡個好覺……”

喻瓊聽見, 就在心裏嘆了一聲,對經雅道:“方才殿下回來時臉色不是很好,只怕今晚是喝太多了要吐。我和雪禪這就去給殿下弄醒酒湯,還請小姐先在裏面照看着殿下。”

說罷這話,喻瓊就拉着雪禪轉身就直接走了,也不管經雅是否要答應下。

經雅看着喻瓊和雪禪走遠,沒辦法,只好低聲嘆了口氣,轉過身去,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将腳步聲放到最輕,緩緩的走去了大長公主的床邊。

屋裏沒有掌燈,只有窗外的月光投進來,銀白的一片,雖沒有燈燭的那般光亮,卻也能将屋內的陳設照個大概。

經雅才将将走到大長公主床邊,便就聞見了稍嫌濃郁的酒味,不自覺地微蹙了下眉。

大長公主的床榻前恰好也有一扇窗,此時正開着,有月光灑進來,便将大長公主的睡顏蒙上一層淺淺的冷色。

經雅在床邊輕輕坐下,看見大長公主緊閉着雙眼,便輕聲嗔怪道:“在那宮宴之上,殿下如何偏要将自己灌醉了?明明不去也行的……”

說完,她又看見大長公主鬓邊的頭發淩亂的散着,便伸出手去,想替大長公主理一理。

誰知她的手才剛到大長公主面前,就忽然被大長公主給抓住了。

經雅一驚,她以為大長公主是已經睡熟了的。

大長公主抓着經雅的手,頓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含糊不清地道:“是……雅卿嗎?”

經雅輕輕應了一聲,但她去看大長公主的臉,卻見大長公主的眼睛仍是閉着的。心裏便生出來了一分好奇,想知道大長公主究竟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但就在她正準備試一試的時候,就忽然看見大長公主睜開了眼睛。

漆黑如墨的眼眸,澄澈透亮,也是好看的驚人。

經雅看着大長公主的眼睛,就想起來以前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不能看清楚那裏面到底都有些什麽。

但是今天晚上,她卻看清楚了——那裏面,映着銀白的月光,還映着一個經雅。

這雙眸子裏,有月光和她。

經雅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猛地跳了一下,且跳的這一下聲音還很大,大到就連她自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咚。

這一下之後,她才聽見大長公主叫她:“雅卿……”

經雅聽見這個聲音,覺得自己的心跳終于落了回來,只是怎麽都比先前要快的多得多。

喉頭攢動了下,經雅抿了下唇,才應聲道:“是,我在……”

大長公主聽見了經雅的回應,便就彎唇笑了起來,又叫了她一聲,拖長了聲音,聲音裏帶着微醺的酒氣,眼中笑意微漾,她叫:“雅卿——”

經雅聽着大長公主的聲音,只覺得心上有個地方被撓到了,癢癢的,卻不難受,只想着再來一下才好。

但大長公主卻不叫了。

經雅稍稍松了口氣,卻同時也在心裏面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一個地方失落了一下。然後就在她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來的時候,大長公主卻忽然又動了一下。

大長公主抓着經雅的手放去枕邊,然後将自己的臉貼上去,小小地蹭了蹭,閉上了眼睛,低聲叫道:“雅卿……我有事要與你說……很多事……”

經雅被手帶着,不得已向大長公主傾了過去,離大長公主更近了些,聞着萦繞在鼻端的酒香氣味,只覺得自己也被熏的有些醉了:“殿下說吧,多也沒事,慢慢說,我都聽着……”

然後大長公主就說了起來,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說着:“你知道嗎……今晚宮宴上,趙延拉着弋陽過來,說要跟我賠罪……”

“但是那個孟長晞,卻偏要攔着他們,不讓他們過來……還說,要是趙延給我賠罪,就是亂了套……他還說君臣有別……趙延是君,我卻是臣……”

“雅卿……我那時候,真想把酒盞裏的酒,全潑到他臉上去……”

“君臣有別……好一個君臣有別啊……”

“還有那個姜鳴平……我遲早要收拾的這些人……但是弋陽的事情,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置她……雅卿,不如你來給我想個主意吧……”

……

大長公主就這樣慢慢說着,經雅就坐在床邊,一句一句的聽着,聽得極是認真。

門外,雪禪手裏端着一碗醒酒湯,看向已經在門前站了,有好一陣子,卻絲毫沒有要推門進去的意思的喻瓊,不解問道:“喻瓊,我們還要不要把這湯送進去給殿下啊?再不送進去,這湯可就要涼透了呀。”

喻瓊回頭朝雪禪看了一眼,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道:“殿下不是正在喝着呢嗎,還要這一碗做什麽?涼了便涼了罷。”

雪禪更是聽不明白了,她問道:“殿下正在喝着?可是我們這湯明明還沒有送進去呀,殿下在裏面喝的是什麽啊?”

喻瓊頗有深意的說了一個字:“藥。”

“藥?什麽藥?”雪禪還是不明白,但喻瓊卻也不給準備再給她多做解釋了。她直接就往前向外走了出去,見雪禪還傻站在門前不走,就叫她道:“走了,回去睡覺了,你不困嗎?都這個時候了……”

雪禪聽見喻瓊叫她,低頭看了眼她手裏端着的醒酒湯,又向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一想,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麽,便就沒有再在那裏站着,轉身就去追了喻瓊。

屋裏面,大長公主斷斷續續的說了許久,經雅也不嫌煩,就坐在那裏,安安靜靜地聽着大長公主說着。

許久之後,大長公主的聲音才慢慢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變得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

經雅也不急着走,就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大長公主的睡容。

也許是因為月光冷淡的緣故,大長公主平日裏豔麗無方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倒是多了幾分清淩之意,顯得冷冷的,叫人不敢輕易靠近——但仍然是很好看的。

經雅想,大長公主是她見的最好看的人。

且撇開容顏之外,大長公主還自有一份氣勢的加持。平日裏,大長公主清醒着的時候,所有人,包括她在內,更多注意到的就是大長公主的這一份氣勢,反而對大長公主的容顏極少關注。

不過,也沒什麽不好……

經坐在那裏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大長公主睡熟了之後,才敢去抽回自己的手。

但是她抽才了一下,不僅沒有抽動,反而被大長公主攥得更緊了些。經雅只好放棄了,任由大長公主的臉頰貼着自己發麻了的手,任由那細膩的觸感,從手心裏慢慢散開,一直傳到心底裏去。

……

第二天早上,大長公主醒來,下意識的先往床邊去看了一眼,卻沒看見她想看見的人,只是床榻對面的那窗子被關了起來。

大長公主轉回去重閉上了眼睛,勾着唇角笑了一下。

昨天晚上的事情,大約是她在做夢吧……

就算經雅要回來,大約也不會挑在昨天晚上回來的。中秋之夜,她應該是要留在相府陪着她父親的罷……

可去年中秋時,她就是在晚上時趕回來的……

大長公主想了一陣,覺得有些頭痛,便就不再想了,又合眼躺了一陣,就準備起身了。

等着大長公主收拾好了後,喻瓊就叫人将早飯送了過來。等着大長公主坐下來後,喻瓊才道:“殿下,您往後可不要再喝醉了,不然經小姐就該擔心您了。”

“我沒醉,只是酒被碰灑了,潑在了衣……”大長公主話沒說完,突然反應過來了喻瓊說的那後半句話,于是,她拿着筷子的手一頓,擡頭看向喻瓊,問道:“你說什麽?”

喻瓊故作不明地回道:“您以後不要再喝醉了……”

“不是,”大長公主打斷她,難得有些急切地問道:“你方才說的……說的是誰?誰擔心?”

喻瓊眨了一下眼,自然回道:“經小姐啊……”

大長公主握着筷子,心底莫名的有了幾分緊張:“她……她回來了?”

喻瓊只當自己什麽也沒看見,回道:“是啊,經小姐昨天晚上就已經回來了,可是她回來時殿下您已經睡下了,所以就沒來告訴您。”

大長公主又問道:“那……她昨天晚上……可曾過來看過我嗎?”

喻瓊故意停頓了一會兒,但又見大長公主着急,她便就在心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沒再故意吊着,回道:“經小姐知道殿下您喝醉了,實在是擔心,所以她一回來,就立刻過來看了殿下。”

“一直到醜時初刻,經小姐才回房去休息了,到現在都還沒醒呢。殿下,您是現在就先用飯,還是等經小姐起來了再一同用飯?”

大長公主放下筷子,道:“那就等她起了我再同她一起用飯吧。你先去叫人燒水,我要沐浴。”

說着,大長公主便擡起衣袖聞了一下,皺眉道:“你昨晚上怎麽也不提醒我?這一身的酒氣,實在是難聞。等一下你就去叫人,叫她們将我床上的東西,全都撤了換上幹淨的,那些沾了酒氣的,全拿去洗了。”

喻瓊抽了下嘴角,卻沒說什麽,只是低頭應了聲是,便就轉身退了下去,照着大長公主的吩咐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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