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起名與字
九月十八, 衛祯自請外調雍州, 小皇帝再三挽留未果, 便就準了, 又下旨賜他擔雍州知州一職。
九月二十三,原刑部侍郎韓易遷進刑部尚書, 而孟老侯爺家的那個兒子孟賀,則填補了刑部侍郎一職的空缺。
九月二十八, 原工部侍郎姜麒遷調嘉州, 出任嘉州刺史一職。
很快的, 九月便就在這樣頻繁地官員調動裏度過去了。
朝廷中人皆是過了一個膽戰心驚的九月,但也就是這一陣子, 等着這一陣子的風波過去了, 他們便就似沒了記性,全然忘記了原先時候的害怕。
而一進到了十月裏,滿京中的人關心的事情便就只剩下了一件, 那就是大長公主的成年禮。
但是越近日子,他們卻發現大長公主府就越是低調安靜, 半點都沒有要大肆操辦這個成年禮的意思。
小皇帝也特意問過一回, 卻被大長公主用先帝剛去, 不宜太過鋪張的說法給搪塞了過去。
如此,就連小皇帝都不再過問了,其他人更是不會再去自找沒趣了。
十月初八。
大長公主府。
府裏和往日平常時似乎并沒有什麽兩樣,下人們也還是該如何就如何,好像也不覺得今天與以往時有什麽不同。
書房裏。
大長公主與經雅正在下着棋, 大長公主邊落子邊問道:“我的生辰禮,你準備的如何了?”
經雅笑了一下道:“殿下即便是不辦成年禮,可是各家送來的賀禮卻沒有少了,更是一件賽一件的貴重。”
“我看了,都覺得我的那東西要拿不出手了,還想把它混進去他們其中,也好充個臉面呢。”
大長公主聽見經雅的話,頓時就也沒了下棋的興致,将手裏的棋子放去棋盒裏,連忙向經雅問道:“你給我準備的是什麽?快拿出來。”
經雅就笑了一下,便從袖中取出來一個扁方的小盒子,遞給長公主,道:“不是什麽太貴重的東西,只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殿下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嫌棄才是。”
大長公主接下那盒子,笑道:“放心,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麽,我都不會嫌棄的。”
将盒子拿在手中,大長公主卻忽地生出了幾分近鄉情怯的意思,她摸了摸盒子的邊沿,沒有打開,而是去看了經雅,問道:“這裏面裝的……是什麽?”
經雅卻不說:“殿下何不打開親自看一看。”
大長公主就頓了一瞬,然後緩緩的去打開了盒子,盒蓋被打開,露出來靜靜躺在其中的那枚通體純白的玉佩。
“玉佩?”
“是,”經雅笑了一下,道:“這是我特意請了舅舅,派人快馬加鞭,從西北送過來的。”
“也是巧的很,我舅舅的轄地之內,正好有一塊全西北最好的玉田,且舅母是對玉器頗有見地的,所以我就請了他們為我挑了一塊玉,又請了巧匠趕工,制成了這塊玉佩,專門以作為殿下的生辰賀禮。”
大長公主去拿起盒中的玉佩,對着光看了看,竟覺得有淺淺的碧色華光在白玉質地上流動。
經雅見大長公主拿着那玉佩看,便問道:“殿下可還喜歡這個生辰禮嗎?”
大長公主握住那玉佩,轉回去便對着經雅笑了起來,點頭道:“喜歡。”
經雅看着這樣的大長公主,心裏覺得有些陌生,卻又很有些可愛。
這樣的大長公主,倒不像是大長公主了,反而只似一個将将滿十八歲,在成年禮上收到了喜愛的生辰禮物的女孩子。
經雅想,大約旁人是沒有這個機會能見到這樣的大長公主的了。
如此說起來,她倒也算是很有福氣的了。
中午時,也還是大長公主與經雅兩人同在一桌上用飯。
若說是與平常時有什麽不同的,那也就是喻瓊和雪禪兩人端了一碗長壽面送來了桌上。
大長公主看着那碗長壽面,倒是想起來了還留在宮裏養着的那只長壽。
一想起來那只長壽,大長公主的神情中便就多了一絲惘然。
她輕聲嘆了一口氣,道:“我五哥若是還在的話,算起來今年也該是有四十二歲了……”
經雅不知怎麽如何接這話,便就沒開口,只是坐在那裏靜靜聽着。
但大長公主很快便就收了惘然之意,擡眼看向經雅,問她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經雅略想了下,點了點頭,道:“殿下之名,是琛吧……”
“是,是琛,趙琛,”大長公主又笑了下,可這個笑裏卻有些微的苦澀之意,她又問道:“那你可知道,還有誰,也是叫趙琛的嗎?”
經雅搖了搖頭,道:“不知……”
大長公主就道:“我五哥,我五哥他也叫趙琛。”
經雅抿了一下唇,又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了。
先太上皇的五皇子去的很早,都快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且這件事在當年一出來時便被壓了下去的,并未曾宣揚開來,故而很少有人知道其中辛秘。
但大長公主卻是知道的。
上一世時,她曾為了查出此事其後的真相,花費了很多工夫在上頭,但是直到最後,她也就只查出來這件事和先帝與先帝母妃有脫不開的關系。
至于更深的其他的事情,卻都還沒能查出來。
大長公主搓了下指尖,視線似是落在面前的那碗長壽面上,卻又像是透過去了那面,看向了不知何處的遠方。
“我父皇和我母後,曾屬意我五哥做太子,然後還沒過多久,我五哥他就……”大長公主說着這話,笑了下,卻是不無諷刺的,又接着繼續道:“所以,他們給我起這個名字的意思,你知道嗎?”
經雅頓了下,仍是為難道:“這個……”
大長公主就替她說了:“不錯,他們是想讓我代替我五哥,在将來有一天,能坐上去那個位子。”
“可是我若要坐上去,那也只會是因為我自己想,而不是因為要做誰的替身。”
“我不想自己只是第二個趙琛……”
這是大長公主自己的一份驕傲。
她可以是趙琛,但她并不想。
經雅只覺自己的心裏好像是疼了一下,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那裏劃了一道細細的小口子,傷口并不明顯,但卻持續的疼着,絲絲縷縷的,讓她不能忽略。
于是經雅就去摸了摸镯子,垂眼沉思了片刻後,想到了一個主意:“今日是殿下的成年禮,按照民間常俗,殿下是可以給自己起一個字的。有了字以後,殿下便就可以此字為名了。”
大長公主聽見經雅說的這話,心裏忽然就有了另外一個主意。
于是,大長公主就搖了一下頭,眼睛看着經雅,一瞬不瞬的,認真無比道:“雅卿,不如你給我取一個名字吧。”
經雅愣了一瞬,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殿下?”
大長公主卻是更認真了起來,道:“你給我重新取一個名字,一個只屬于我的名字,好嗎?”
經雅并不覺得自己能有這個本事給大長公主冠名,便就十分堅定地推辭道:“殿下,您若是有意改名的話,那須得請個德高望重者來主持着才是,怎可如此便讓我随意取之呢?”
“我不是要改名,”大長公主給經雅解釋道:“我只是想有一個僅屬于我自己的名字。”
“趙琛仍會是我的名,不過我太貪心,還想再要一個名字。”
說着,大長公主便就撐起了手肘支在桌上,屈着手腕,就用手背托着腮,沖着經雅眨了一下眼睛,竟是有一點點撒嬌的意思,将聲音拖長了,叫道:“雅卿,你給我再起一個名字吧,好嗎?雅卿——”
大長公主顏色嬌豔動人,如此美景當前,任誰也都是難以抵擋的。
經雅就從原來的十分堅持,一下子減去了五分,最後慢慢地就被消磨不見了。
沉吟片刻後,經雅答應了,但是先将話說在了前頭:“殿下,我之才學有限,起名之事實難,若是起得不好,還請殿下莫要怪我才是。”
大長公主十分痛快地就應下了:“無妨,你只管起。”
經雅得了大長公主這話,便就認認真真地去想了。
大長公主就坐在對面,也不出聲打攪,只托腮欣賞着經雅為她而認真思索的神态,怎麽都覺得是極美的。
許久之後,經雅才終于想到了一個字。
她道:“殿下,珏字如何?”
“雙玉而合是為珏,君子以玉比德,且珏者,又乃是玉中之王。殿下以為此字如何?”
大長公主笑着回道:“此字甚好,正合我心。”
經雅又思忖了下,道:“名既為珏,字……就從玉合如何?”
大長公主問:“哪個合?”
經雅答道:“合璧之合,殿下可喜歡嗎?”
大長公主彎着唇笑了起來,看着經雅,眼中稍有些微情意露出,“喜歡,很喜歡。”
經雅取的名字,她喜歡。
經雅這個人,她很喜歡。
從今往後,她就不止是有一個和趙琛一樣的名字的趙琛了,她還是有一個獨屬于她自己的名字的趙琛。
趙珏,趙玉合。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