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也日日跪在佛前祈禱,只求換蘇郎平安。只是,你看現在……蘇卿他,連七七四十九日都快過了,他才剛及弱冠哪……你說,信佛又有什麽用呢?”鄭言渲為了掩飾失控的情緒,背過身去,微仰着頭。

易墨铮也知鄭言渲這一番話本是無意,但心中還是有些難受,她的父親是死在自己手裏的啊。雖說自己為了易家嫡孫這一位置害過不少人,可那些人大多罪有應得。而自己因個人私怨教唆其他兩家屠了鄭家……

楚懷青見場面有些僵,雖然不清楚幾人的糾葛,但也只能打個圓場“吃飯吧。菜有些涼了。”

☆、不同心境

飯後,鄭言渲約了易墨铮明日在茶舍相見,小一小二也在一陣哭鬧後硬留了下來,只是消去了奴籍,日後若嫁了人也可做到侍妾,不必再為婢女。

翌日,鄭言渲化了桃花妝,梳了同心雙鬟,很好地将近日的憔悴壓了下去。

易墨铮如約而知,見鄭言渲如此打扮也驚豔刻一番,不過并未表露。鄭言渲疏離地淺笑着,客套地寒暄後将伯先與她的談話一五一十地複述出來。

易墨铮低頭把玩着茶杯,将眼中的落寞留在杯中,回想起他們的初見:那時鄭言渲的笑縱有些市儈和疏遠,但最少真實;後來相互熟識後,鄭言渲抛去笑容裏雜質,顯得純真透明,自己會抛下江南那些繁瑣的事務在長安住這麽久,恐怕和這種純真的笑有些關系吧。自己其實說不清對鄭言渲的感情,算不上喜歡,但是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很是輕松;大概那是在憐惜和愧疚之間的感情吧。只是現在……那種促膝長談的日子從鄭言渲知道自己是她的殺父仇人後就不會再有了吧……況且她還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了,她最想做的恐怕就是殺了自己吧。

易墨铮擡起頭,幹淨的鳳眸中并沒有多少情緒,擡頭的最後一刻他想到的是家族而非鄭言渲,他淡淡地回道“在下以為鄭娘子嫁入伯家十分妥當。”

鄭言渲見易墨铮這麽說,有一瞬間的呆愣,之後微一攏袖,将手藏入袖中,将臉上的疏離隐去,流出一抹濃重的凄楚,眼神微微游離,再一提袖,将那些哀傷的表情斂去,露出明媚的笑“也好。”

易墨铮被鄭言渲臉上的凄楚鎮住了,再看那抹鄭言渲強裝出的明媚的笑,他覺得自己堅定的東西瞬間支離破碎。他叮囑了鄭言渲不要過度飲酒後就找了有要事的借口落荒而逃。

鄭言渲在易墨铮走後就卸去了臉上的表情,嘴角一勾喃喃自語“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麽?你以為那日在牢中你的謊圓得很好麽?你以為我不知你給蘇郎下了毒麽?呵。可惜你動了情。不管你對我是什麽感覺,我一定要讓你寝食難安……”

易墨铮離開茶舍後去了酒樓。那酒樓不大,說書人還在講着前些日子鄭言渲和蘇煦桐的故事。

易墨铮聽着有些心煩,本想回到裏坊的住所,又想到那裏的莺莺燕燕以及濃重的脂粉味,最終只好坐在角落喝着悶酒。

他的酒量本是極大,那日卻因心煩,喝了不到一壇就有些醉意了。

他隐約見鄭言渲向他走來,他以為鄭言渲中意自己,心中更是煩悶,也有些口無遮攔了“言渲,我們還像初見時互稱爾汝可好?我知你有意于我,只是我是一介商人,比不得蘇木柯,所以你選了他是麽?我對你倒也不是全無情意,只是我還有更中意之人,所以我只能負你……孟禮定會待你好的。”

那掌櫃見易墨铮醉成這樣還在念着鄭言渲,搖頭嘆息“又是一個被那妖狐勾去魂魄的癡情男子。男子本就該三妻四妾,那妖狐真是不知足!”

易墨铮聽那掌櫃這麽說,酒醒了大半,見剛才自己那番話被掌櫃了聽去了,且自己對鄭言渲還有些愧疚之情,一時無名業火從心頭起,揪住掌櫃,一陣拳打腳踢,也不等掌櫃的反應,便揚長而去。

☆、獄中假面

第二日鄭言渲睡到自然醒,小二邊為她梳妝邊告訴她易墨铮因傷人,已被衙門抓了去。

鄭言渲一聽,心思活絡了起來“畫個時世妝吧,挑一件琥珀色襦裙為我換上。”

鄭言渲吃過午飯後去了獄中探望易墨铮。

當然,鄭言渲只是一位婦道人家,不可能那麽輕易地進去,她以有要事與易墨铮相參為借口,托了伯先,倒也沒有費多大力氣。

獄中,易墨铮依舊長袍束發,大概是因為各級都打點好了,獄卒并沒有為難他。

鄭言渲看到易墨铮雙手背着,背朝牢門,低着頭不知在思考什麽。她摘了幂籬,咬了咬下唇,柔柔地喚道“白暮。”

易墨铮聽到這個聲音,身形一頓,以為是幻聽,并沒有轉身。

鄭言渲被自己的聲音惡心了一把,也知道易墨铮聽到了,繼續溫柔地說道“白暮,昨日之事我聽說了,我願意如初見時與你相處。”

易墨铮終于轉過身,他注意到鄭言渲對自己的稱呼都換了,心中有些莫名地竊喜,漾開一抹幹淨的笑“言渲,你……”他本想問鄭言渲是否中意于他,來這裏是不是出于關心。話将出口,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可以這樣問。自己與鄭言渲交情一般,這麽問實在唐突得緊。這樣想來他立即改口“你之前從未畫眉點唇,最近為何喜好盛妝?”

鄭言渲心中本是無意,但聽易墨铮這樣說來,面色變了變,眼神有些閃爍“白暮真的想知道緣由麽?”

易墨铮見鄭言渲的反應如此之大,本不想打聽,但好奇心作祟,便點了點頭。

鄭言渲拿出手帕,在臉上用力擦了一會,将妝容全部卸去,就見原本鮮研明麗的臉一下子憔悴了下去,眼眶更是有些浮腫,似乎很久沒有休息好。

鄭言渲只讓易墨铮看過一眼就将幂籬戴上,笑笑地說了一聲“見笑了。”,同時很好地捕捉到易墨铮幹淨的眸中一閃而過的心疼。

“可是因為他?”易墨铮原本沉澈的聲音已不再清澈,尾音還帶了絲顫抖。

“是,也不是。之前木柯是我的寄托,沒有了親情,還可以用我對木柯和木柯對我的情騙騙自己。現在,想騙自己都難了。”鄭言渲的聲音帶了一絲感慨,也帶了絲沉痛。

易墨铮也算做賊心虛,想探一探鄭言渲的口風,便趁機問道“可查出木柯的死因了?”

“查出來了,是毒。蘇郎身子本就弱,那兩種不起眼的毒混在了一起成了劇毒……”鄭言渲雙手互握,像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最後聲音還帶了一絲哽咽。而鄭言渲這麽說來也是為了試探易墨铮的反應,來驗證那個心中已經确定的猜想。

易墨铮的心虛更重了,其中一種畢竟是自己下的,那毒雖能在下後的幾日讓人亢奮起來,而使人看起來十分有活力而且健康,但卻後患無窮。就算抛卻用完後的噬骨之痛不說,它和天仙子想加便會産生劇毒,若有失血,那毒便散得更快。想來,張芸射出的那只箭的箭頭定淬了天仙子。如此想來,他的表情卻是未變,裝作安慰地說道“想必是張芸箭中所帶的毒罷。木柯已去,想來他也不願意看你如此悲傷。”

鄭言渲低低地應了聲,就告了退。心中卻是萬般憤怒與傷心;易墨铮明明下過毒,卻還能裝作一臉無事,而自己也知是易墨铮下的毒,卻不能明問……

☆、婚嫁事宜

鄭言渲與伯先約定的七日之期很快到來,這日鄭言渲并未像往日畫眉點唇,而是如很早之前那般,着一素色衣裳,不施粉黛,撿起了許久未碰的刺繡。

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種從內心生出的寧靜,想放下那些紛雜的仇恨就這樣和伯先過下去,縱不相愛,也求餘生安穩度過。但她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

鄭言渲在這幾日也想得很清楚,自己與蘇煦桐本就只是私定終身,不為世俗所容,縱然相愛,但他自己去了,自己守着六月的回憶過完一生也并非不可,只是恐怕陳家和林家不會那麽好心放過自己罷。

自己有不願意依附他人的自尊,但現實不容許這樣的自尊存在;生命和自尊只能選一種。現在,仇未報,她不願意就這樣死去,易墨铮對自己的感情又不夠濃重,不足以利用,那麽自己只能借伯先讓自己安定下來,保住性命再作打算了。

想來,以伯先的表現來看,他是欣賞自己的,且兩人有相同的愛好,伯先又願意以正妻之名迎娶自己,日後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以度過。

午時剛過,茶舍的們被扣響。小二開了門,無意外的,是伯先。他見鄭言渲神色專注地望着繡繃,手指翻飛,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到來,未戴幂籬的臉雖略顯憔悴,但難掩其神韻。

小二本想告訴鄭言渲伯先到了,伯先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伯先随意地趺坐在地,靜靜地看鄭言渲在綢布上繡出一片新葉,點點綠意綠了他的眼,卻綠不了他的心。

鄭言渲繡完最後一個針腳,取下綢布,才看到伯先坐在自己面前,紅了臉頰,站起,行了一禮“奴不知孟禮前來,萬分失禮,還望孟禮見諒。”

伯先寬厚地笑笑“無礙,不知七日前之事鄭娘子意下如何?”

鄭言渲微一頓首“可。”

伯先一時喜于形色“那某即可差人安排。”

“孟禮也知,奴家家族被屠,既無父母,又無親族,不知這六禮如何行得?”

伯先一時也被問倒,面有難色“容某思量一番再議……鄭娘子等某三日,某定想出對策。”說完,急急告辭了。

☆、裏坊轉機

伯先離開後無處可去,便想着回到裏坊的居所,好好計劃一下此事。

剛到長安裏坊,便有一小童攔住伯先“易郎君欲邀郎君一聚,不知郎君可有空閑?”

伯先自然應允,随那小童一路向南行去。易墨铮已在門外侯着,一雙幹淨的鳳眼笑得微眯。

伯先走近,客套地笑笑“不知郎君相邀何事?”

“也不是什麽要緊之事,只是在下十分欣賞孟禮,故此相邀一聚。”易墨铮邊說,邊将伯先請入屋內,但見案上擺有清酒吃食,還有幾樣稀罕的水果,一看就知道費了不少心思。

兩人客套了幾句就各自落了座,各自吃酒,也只是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後來,易墨铮見伯先已有幾分醉意,便裝作随意地問道“不知孟禮從哪兒來?”

伯先打了個酒嗝“某去找鄭娘子說了親事。”

“哦?不知孟禮與鄭娘子相談可有結果?”易墨铮微一挑眉,語調平平地問道。

伯先又微自己斟了一碗酒,飲盡,嘆了一聲“唉。鄭娘子也是個可憐的,她倒是允了,只是既無父母,亦無兄長,這親如何結得?”

易墨铮見伯先這樣說,心中也有幾分思量:今日自己邀伯先過來,本就是想套他的話,如今話已開了頭,不如就這樣順着他說下去。

易墨铮将兩人面前的碗斟滿酒,舉了舉“在下恭賀孟禮早日抱得良人歸!”

兩人一起飲盡碗中的酒。伯先總袖子擦了擦嘴邊滴灑下來的酒,苦笑一聲“那就承白暮吉言了。”

易墨铮覺得伯先的笑有些奇怪,以為他怕娶不到鄭言渲,便裝作色色地調笑道“孟禮萌覓得佳人,想必是十分中意,也不枉再三求娶。”

伯先因又喝了幾碗酒,醉的更是厲害,也口無遮攔起來“呵,良人又如何,終究不是某的良人。某願迎娶,不過家嚴之令罷了。縱再有才情,以她的出身和之前與蘇煦桐做的龌龊之事,如何能以正妻之名進去伯家?”

易墨铮聽到這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有些許愧疚,也對伯先的放肆有些憤怒。他不過長蘇煦桐兩歲,如何敢直呼其名?鄭言渲之前對自己求助,自己卻明确地拒絕了她;這樣一來,鄭言渲一入伯家就等同于入了火坑。

易墨铮心裏雖不是滋味,但臉上表情未變,依舊是那副幹淨的笑,勸了伯先在自己住處歇下,便吩咐奴仆去查伯先家中的情況。

第二日,伯先醒來,回想了一下,便知自己在易墨铮的住處歇下了。與易墨铮用了早飯,想着以易墨铮對鄭言渲,說不定能給自己一些主意,斟酌地問道“某有一事不解,欲求于白暮。鄭娘子并無婆家,不知婚俗六禮如何行得?”

易墨铮略一沉吟“孟禮當真中意鄭娘子?”

伯先的笑有一絲不自然,但還是答道“某仰慕鄭娘子才情已久,且鄭娘子與某同為南方人氏,風俗習慣大同小異,某又願以正妻之名迎娶,想來鄭娘子過得不會太差。”

易墨铮覺得他有些答非所問,越想解釋,那便是心中越有鬼。易墨铮本不想讓鄭言渲嫁給伯先,但又想到家中那些難纏的長輩以及江南四家的遺事,心中微嘆“倒也不是全無辦法。之前因緣巧合下,鄭娘子入了秉正戶下,如今秉正雖卒,但其子也已及弱冠,家中大小事務皆由他主持。秉正人死如燈滅,別說祿米月俸,就是職田也歸了公家,力課麽,也陸陸續續撤走了。如今鄭家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人丁多,錢糧又只出不入……”

俗話說“由奢入儉難”。伯先聽易墨铮這樣說來,也知大概是如何,便插話道“那某不日便到鄭家拜訪,事成,準備一份豐厚的彩禮便是了。”

☆、鴛鴦只一

伯先與易墨铮告別後去找了鄭慕捷。鄭慕捷許是對之前鄭言渲遭到陷害一事有愧,答應得格外爽快,也表明了态度:沒有辦法置辦太多嫁妝,但也不要太多彩禮。

伯先也明确地回複:鄭言渲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婚禮之事上自要上心。

伯先得了答複後便去找了鄭言渲,鄭言渲也表示知道了,并懇請伯先為她引見鄭慕捷,準備笄禮之事。

正月廿七,鄭言渲正好在十六歲生日這一天辦了笄禮,取表字欣塵。

而後,婚禮便開始進行了。兩人雖在婚前見過,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還是按着古禮進行。最後将婚期定在四月初二,因伯先祖籍嶺南,來去不便,婚前最後一禮親迎是由鄭家一手操辦的;陳氏倒也盡心,一切都辦得體面有序,也不枉做了十幾年的貴夫人。

鄭言渲在這幾個月倒也沒多少事可做,想到日後是要去夫家生活的,便将蘇煦桐在裏坊的一間屋子租了出去,另一間被布置成婚房,蘇弦意住在她與伯先的婚房中。夏雨也在這幾個月脫了賤籍,在鄭言渲的教導下慢慢撐起了茶舍;而平康坊的夏雨家也易了名,換了那裏一位都知的名兒,而那位都知也頂了夏雨假母的位置。時間不長,很多地兒卻也物是人非。

蘇煦桐大概不會想到,在他死後不到半年,他的居所就被他深愛以及深愛他的女子布置成婚房,新郎卻是那女子不愛的人。這麽看來,也正印證了一句古話“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

四月初二到了,鄭言渲睡到晌午,吃了午飯就開始打扮了,依照“紅男綠女”的婚俗,鄭言渲着深青色婚衣,看着銅鏡中的人,一陣恍惚:自己,終究要出嫁了是嗎?半年前,自己曾想過若與蘇煦桐結為連理,蘇煦桐穿上那一襲紅衣會是多麽風姿卓卓,而自己披上那襲嫁衣又會多麽欣喜,而如今……自己卻因保命而嫁了伯先……若是蘇煦桐在……

這麽想着不禁落下淚來,眼淚混着脂粉流了下來,在臉上畫出一道白痕,看着着實有些吓人。那個負責為她梳妝的婢子去而複返,見鄭言渲面有戚色,淚水泗流,吓了一跳,也不知如何相勸,只道“時辰将到,容婢子為四娘補妝。”

鄭言渲聞此,只得将眼淚拭幹,囑咐那丫鬟莫聲張。補過妝面,一切按照禮節進行,倒也沒出什麽差錯。

鄭言渲與伯先喝過合卺酒,讓人寬了衣,放下帷帳,一時鴛鴦帳暖。

第二日清早,伯先先睜開眼,見被單上有落紅,略微詫異,對昨晚的粗暴有些愧疚,但轉念一想,三人成虎,她若與蘇煦桐沒有什麽,怎麽會有市井的那些傳聞?還有在城郊外的那個晚上,想必他們什麽都做了吧。想到這裏,他冷哼一聲,自己穿好衣物,揚長而去。

伯先剛走,鄭言渲就睜開了眼,她一夜幾乎沒有睡下,昨晚伯先對她的态度讓她明白,伯先并不是真的仰慕她。想來也是,自古姻緣講究門當戶對,自己本就為商女,又無父母兄長,一個孤女能奢求什麽呢?當時若知會是這麽一番情景,還不如長伴青燈古佛。

鄭言渲甩甩頭,試圖将那些思慮甩出腦中,不管如何,兩人已成婚,倘若以後真的過不下去,找伯先要一紙休書也罷。

再說這伯先,本也有意鄭言渲,他并不在乎門第之說,只想有一人相知也知足了。為了此事,他還特地傳了一封家書回嶺南,禀了他的父母。伯民本是反對的,後來不知從何得知鄭言渲所在的鄭家在歷屆的茶王之争中常拔得頭籌,又聽聞鄭家茶技男女皆傳習;所以為了家中的生意,便同意了伯先的請求,又督促他盡快将鄭言渲娶過門。

伯先那時也是滿心歡喜,不料鄭觀應暴斃,鄭言渲身陷囹圄,而蘇煦桐舍身相救,引得市井一片傳聞。而後伯先又知蘇煦桐已死,鄭言渲卻不顧世人的眼光将蘇煦桐從城郊之外抱入。伯先最看中的就是女子的婦德,這種行為在他看來就是不守婦德的表現,心中因此有了幾分不屑,當即回了信給伯民,告訴他這門親事不再做數。

而此時伯先的正妻秦氏過世,他就更沒有娶鄭言渲的想法了;不料伯民卻認定了這門親事,伯先拗不過,只能再三求娶。不過此時他看鄭言渲實在惡心,只想着随便塞一個正妻的名號給她就是了,她若遵守婦德是最好的,若不遵守,打死便是,反正這種事官府若知道了,罪也在鄭言渲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題目的只念第三聲==

從這一章以後,一章裏面的內容會變多=

☆、到達嶺南

半月後,鄭言渲安排好了遺留在長安的瑣碎事務,伯先似乎也得了空,兩人結伴回了嶺南,準備拜見伯先的父母。

這半月來,伯先對鄭言渲的态度淡淡的,絲毫不似求娶時那般,鄭言渲倒也如任命般接受了,也對伯先恭敬有加。兩人的關系在白天看來完全不似夫妻,而每到夜裏,伯先總會喝得爛醉,再與鄭言渲行床第之事,夜夜如此,夜夜粗暴。

鄭言渲與伯先回到嶺南時已是七月盛夏,見過伯先的父母伯民與吳氏以及伯先的侍妾們,接着便是伯家例行號平安脈的時候。

伯家很早就有這麽一個不成文的規律,若號了脈,女子有隐疾者,即刻商議和離。

鄭言渲聽了覺得這規矩定得倒也合乎情理,兩人和離對女子名聲沒有多大損害,且那女子此後三年間的生活也有了保障。伯家若狠些,大可用七出中惡疾的借口将那女子休了,而那女子被休了後,恐怕再難找到婆家了,頂多當一個侍妾,若再被正妻平妻嫌棄,丈夫排擠,那麽那女子就算用三尺白绫了卻餘生,也只會讓人嫌棄污了地方。

再說伯家大宅的旁邊有一醫館,每次伯家需要醫工都到那裏去請,如此倒也省事。

這次來給鄭言渲號脈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男子,那男子號過鄭言渲的脈後,低順的眉目被怪異的表情所掩蓋。

鄭言渲最先注意到,她的心裏咯噔一下,擡頭一看,見吳氏的目光也落在這裏,心中更是叫苦不疊。

吳氏的目光沉了沉“有何事趙郎不妨直說。”

那姓趙的闾閻醫工行了一禮“那老夫便明說了。這位娘子大概是南方人氏,體內濕氣本就重,體質又偏寒,雖不易受孕,但貴在年輕,身子也好,調理一番也無多大問題,頂多半年就可傳宗。”說到這他停了一下,作沉思狀。

吳氏聽此,臉上的神情放松了不少,但覺得那醫工地話并沒有說完,便催促道“趙郎莫吊老身胃口了,接着說罷。”

那醫工老臉一紅,竟生出一絲羞憤的表情“夫妻新婚燕爾,小娘子又初嘗情事,老夫倒是能理解,但也得知節制啊……”說着擺擺手,嘆了口氣“這位娘子已有兩個來月身孕,不過極易滑胎,這幾個月可得小心。”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鄭言渲一眼。

吳氏和鄭言渲聽那醫工這麽說來臉上皆是一片震驚,吳氏的表情如同吃了怪味豆一般,說不上有些什麽情緒;而鄭言渲卻在盡力壓着心中的憤怒,讓那些憤怒不至于明顯到從臉上表露。

那醫工開了藥方就告退了,鄭言渲本也想離開,不料醫工剛走,吳氏就沉下臉來“念你已有身孕,跪就免了,你可知罪?”

鄭言渲在心中冷笑,臉上卻做出惶恐的神色“兒知錯。好男兒志在四方,兒本不該絆住夫君的腳步。”

吳氏嗤笑一聲“本以為你是個乖巧的,也有些才情,怎奈……哼!聽聞你還未入門便已不是處子之身?”

鄭言渲表情看起來更加惶恐“禀阿母,兒有自知,知己出身卑賤,與伯家門戶不當,然這等事斷不敢做出。阿母若不信,可驗明貞潔布。”

吳氏見鄭言渲這樣說,只道“你也是個伶牙利齒的。下去罷。”

鄭言渲在伯家婢女的帶領下回了房,她胡亂拿了本書,裝作看書的樣子,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她本是喜歡孩子的,卻從未想到她與伯先的孩子會來得這麽快,只是這孩子既然來了,那也算是自己的骨肉,不管能不能順利産下,自己必然要護其安好。

鄭言渲剛入伯家,吳氏便讓她先看管西院,也就是伯先以及一衆侍妾所在的院落。那院子不大,事情卻十分繁瑣,那些丫鬟婆子見鄭言渲年紀不大,又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溫柔,有些事做得自然就放肆了些。

漸暗的天色為這一天的忙碌畫上了句號,因鄭言渲來伯家也有兩三天了,吳氏便從這天晚上開始準備隔天的家宴,好讓幾位妯娌相互熟悉熟悉。

第二日一早,吳氏的貼身婢女綠雲送來一套以玫紅色為主色調的廣袖襦裙,并傳了吳氏的話:讓鄭言渲好好打扮打扮,院中的事也不急于一時。

綠雲走後,鄭言渲坐在梳妝鏡前,放下簡單绾起的長發,喚來小二。

小二估計是剛來伯家有些不适應,顯得怯怯的,絲毫沒有當時在長安的爽利。“三娘,白發拔了麽?”

鄭言渲眉頭皺了皺,将頭發一攏,輕輕地嘆息一聲“白發又多了啊……拔了還會長,不如不拔。這裏比不上茶舍中随意,以後喚我娘子便是。”

鄭言渲也無意在家宴中出風頭,只随意在臉上塗些脂粉,将疲态掩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删了改,改了删……硬生生被我砍掉了将近1000字……

☆、紅色家宴

吳氏将家宴設在園子中,鄭言渲來時還沒有多少人到。鄭言渲将她周身的氣質和神韻斂于低順的眉目中,走上前去對吳氏行了一禮,低低地問了好。

吳氏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也沒有刁難她,讓她先落座。

鄭言渲聽此忙說“阿母折煞兒了,兒本為小輩,自應最後入座,規矩不可壞于兒之手。”臉上一片乖巧。

吳氏見鄭言渲如此說來也知點點頭,不再言語。鄭言渲心中卻是有些憤怒的,吳氏這樣做分明是在試探,她若真的先選了位置落了座,恐怕這件事就沒那麽容易善了,說不定還會鬧出些什麽。

接近晌午,該到的人都到了,各自寒暄後就落了座。鄭言渲這時才知道伯民的母親還未過世,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這位老太太姓柴,也是江南人氏,眼睛有些花,但耳朵還是很好使的。

自從踏進伯家,鄭言渲已有三天未見伯先了,鄭言渲本也不想見他,便托着身子不便伺候,排了日子讓他去別處。而伯先似乎也不願見鄭言渲,需要點什麽直接讓婢女過來取,自己從未來過。

今日伯先沒有例外地過來了,估計是在長輩面前還須裝裝樣子,所以對鄭言渲格外溫柔。鄭言渲不能也不想拆他的臺,便表現得十分乖巧順從。

今日因是家宴,各院的庶子庶女以及各房侍妾平妻也都過來了。雖然伯家條條框框多得很,小孩子也比平常人家早熟些,但這些孩子平日都關在各自院中,也都寂寞得很,見了同齡人自然興奮,倒也将那幾分早熟抛了去,而柴氏又讓那些平妻侍妾不用管着孩子,畢竟這種機會也不多。

席間,鄭言渲有些內急,便向吳氏告了退;繞過園子後的假山,忽然有一個小人兒跳出,往鄭言渲身上一撲“阿姊,捉到你了!”

鄭言渲正在神游着,并沒有注意,重心不穩,被那孩子一撲,一起往後摔去。

那小孩問道鄭言渲身上獨特的體香,吓了一大跳“阿……阿娘。春娘以為是阿姊……春娘……不是有意的……”

鄭言渲正打算站起來說聲無妨,卻覺小腹一陣疼痛。她心裏暗道不好“春娘,攙我回西院。”

鄭言渲自是認得春娘的,她是伯先與侍妾所生,平日裏性子就跳脫,撞到自己也不奇怪。

春娘攙着鄭言渲站了起來,卻見地上有斑斑血跡,一時吓得都有些腿軟,眼淚更是如鄭言渲流出的血,源源不斷。

春娘本就只有八歲,力氣并不大,這一折騰渣鄭言渲覺得疼痛更是一波一波地襲來,她咬咬牙“春娘,把我放下罷,喚你阿耶來。”

不多時,伯先就小跑着過來了,後面還跟着吳氏,甚至驚動了柴氏。

伯先将鄭言渲打橫抱起,并讓跑腿的小厮請了醫工。

最終孩子沒能保住,那醫工也答應鄭言渲調理一兩個月後再來看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入了秋,只是這嶺南的秋天并不明顯,等到有樹葉落下基本已是冬天了。

鄭言渲這兩個月來過得并不痛快,吳氏責備她那日不帶婢女,讓綠雲來說過幾次;而鄭言渲實在不想見吳氏,便一直推說病着,讓小二去見綠雲,自己則将西院所有的事務全推了回去。

而伯先也不知抽什麽風,幾乎夜夜留在她的房中,雖說兩人還是淡淡的,但比起之前伯先對她的橫眉冷對自己好很多了。

八月下旬,醫工終于來為鄭言渲診脈了,伯先和吳氏特地過來看看。

這次來的依舊是那位上了年紀的趙醫工,把過脈,那醫工長嘆一聲“這位娘子這次本就是強行受孕,又因猛烈的外力流掉了孩子,對身子虧損極大,恐不能再有一男半女。老夫醫術淺薄,若想有後,另尋高明罷。”

說完也未再開具藥方,也不再拿診金,只向衆人告了別就離開了。

吳氏見那醫工如此說來,憤憤地念叨一句“沒用的東西!”就甩袖而去了。

伯先見屋中只有兩人,待着着實尴尬,也打算走出房門。

“夫君。”鄭言渲柔聲喚道。

伯先詫異地轉過頭,兩人自成親以來,鄭言渲每次喚的都是他的字,語氣也從來是恭敬的,但不帶一絲柔情,如同在例行公事。心中認為她是怕自己将她掃地出門,便出聲安慰道“莫怕,你是我的妻。”語氣篤定,但并未帶情緒。

鄭言渲柔柔一笑“夫君晚上早些回來,來妾身這裏可好?妾身定布上夫君喜歡的菜式。”

伯先見鄭言渲讨好的意味濃重,也沒有拒絕,只應了一聲“好。”,便大步踏出房門。

☆、清理後院

伯先剛走,鄭言渲就列了五樣菜名讓廚房先去準備,自己則淡淡地畫了一個妝,将偷發高高绾起,挑一件檀色的大袖衫,內搭一套牙白的齊胸襦裙,倒将憔悴掩去了,反而顯得皮膚白皙,頸部修長,也将那出塵的氣質顯了出來。

做完這些打扮,鄭言渲便讓一個丫鬟将西院所有的侍妾請來。

伯先的寵婢侍妾只與鄭言渲有過一次正面接觸,便是剛進門那次,她們聽說鄭言渲是沒落的官家,也不敢太造次;雖說她們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也知“山高皇帝遠”,所以暗地裏還是多多少少有些小動作,特別是後來伯先去她們房間次數明顯少了。

其實這一次伯先去她們房間次數變少還真不能全怨鄭言渲,這次和鄭言渲一起進伯家的還有京城南曲一位放了良宵的都知,那都知喚作趙子衿,不僅作得一手好詩,“席糾”也做得極其出色;而且她不似一般都知姿色平平,雖不是傾國傾城,但蓋過這一屋寵婢侍妾也足夠了。

喜新厭舊是大多數人都會有的心理,伯先自也不例外,除了圖一個新鮮感,更重要的是趙子衿也算是個标志的美人,多寵幾分也是自然。

這麽一來,伯先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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