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8)

着這種快樂不知何時會結束;況且,奴還有一事欲詢與江南易家嫡長孫,此事關乎奴之家仇;又能如何真正地快樂起來呢?沒有辦法再次過上那種輕松的日子,自會去想起,說是執念也罷,可是如何能忘卻呢?”

陳子夜聽鄭言渲這麽說陷入了沉思,鄭言渲為他找到一處安身之所,自己卻無法報答,心中多多少少會有些像是過多的感激累起的介意;可自己不過一廢人,除了勸慰鄭言渲,又做的了什麽呢?想了一會,陳子夜才緩緩地道“言右私事,子夜無權過問,只是有一句話送與言右,過去之事終已過去,何必再去深究?不甘又能如何,終是不能改變結果。言右只需在日後回想之前所做之事,無悔便可。執念太多,反而絆住自己的腳步。”

鄭言渲想起自己黑發中夾雜的白發,對陳子夜的話似懂非懂,也不知陳子夜是不是依風起卦算出了什麽,最後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的,昨天考試太忙,實在沒空更,今天的一更也會有的==

☆、湖邊觀景

陳子夜自從知道鄭言渲是女兒身之後與她疏離了不少,鄭言渲以為陳子夜習得那麽多奇詭之術,思想也定能通透些,不曾想也這般注重男女間的那些虛禮。

楚懷青也察覺到了陳子夜與鄭言渲之間關系的變化,在一日飯後主動問起,陳子夜把玩着杯子,恍若沒有聽到;鄭言渲狀似尴尬地笑了笑,摸着鼻子說道“那日愚自成衣鋪回來時與子夜争吵了一番,子夜氣大概還沒有消吧。”

陳子夜聽鄭言渲這麽說,本想反駁的,但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楚懷青拍了拍陳子夜的肩膀“子夜,關郎性子好,你不該和他置氣,我看你整日悶在家中也不是辦法,等會讓關郎推你出去走走。”說着不等陳子夜反駁,便将陳子夜的輪椅交到鄭言渲手中。

鄭言渲見楚懷青這樣,握了握推輪椅的地方,朝楚懷青感激地笑笑,對陳子夜誠懇地說道“子夜,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陳子夜沉默了半晌,就在鄭言渲擔心他開口拒絕時,他以一貫冷清的聲音說道“好。”

鄭言渲不知陳子夜的同意是因為不願拒絕楚懷青還是什麽,不過答應了就好,自己還是更喜歡像之前那般與他相處,雖說一次出游應該改變不了什麽,但多接觸些,總有機會讓兩個人的關系恢複到之前的樣子的。

鄭言渲将陳子夜推至門口,問道“去湖邊走走如何?”

“随你。不去東西二市便好。”

鄭言渲知道陳子夜不喜別人如看猴子般地圍觀他,便一路挑着無人的地方往河岸去。

一路上,兩人無話,只有鄭言渲的腳步聲和木輪軋過地面的聲音,但不顯尴尬。到了河岸,陳子夜的手在輪椅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鄭言渲知道他要說些什麽了。

果不其然,陳子夜擡了擡手,示意鄭言渲不必再推,開口說道“幾個月來,多謝鄭娘子對某及懷青的照顧。某無以為報,近日疏遠,不過礙于鄭娘子為女兒身,與幾位男子如此接觸實在不便,還望鄭娘子體諒。輪椅鄭娘子不必再推,某自己可以。”

鄭言渲走到陳子夜面前,半蹲下去“子夜,自愚穿上這直裾,長安再無鄭言渲。愚姓關,名宣,字言右。兩年前,愚最在乎的是聲名,如今聲名已毀,愚亦扮作男子,要那些虛名何用?”

陳子夜虛扶了一下鄭言渲“好。鄭娘子果真是灑脫之人,頗有魏晉名士風貌。”

鄭言渲'笑了笑“子夜還是稱愚化名好些。愚不過江南小城一普通女子,如何與魏晉士子相比?這兩年不過是迫于無奈,生出些小聰明罷了。左不過是婦人家的見識,上不得臺面的。”

說罷繞到陳子夜身後,繼續推着輪椅“罷了,不說這些了。在河堤上走走,賞賞美景實在些。”

陳子夜也知鄭言渲不想說起這些,便将話題巧妙地避開,與鄭言渲談起了茶道,兩人之間的氣氛倒也愉悅,似乎又回到了之前。

作者有話要說: 一小更補上,今天太忙了=寫得有點奇怪,或許會再修一修吧,或許不會=

☆、了結舊事

約莫九月中旬,易墨铮帶着一批布匹上京販賣。将那些布匹交予可靠的人管理後,他想到茶舍與鄭言渲敘敘舊。

易墨铮來到茶舍詢問後才知茶舍已經易主,他推測鄭言渲會在成衣鋪,只是此時成衣鋪并沒有開,他讓小厮在茶舍中坐着等成衣鋪開了再去告訴他,他先回去處理那些積壓已久的賬本。

鄭言渲這一日正好有一副刺繡要交單,她在家中繡完了才去了成衣鋪,正好趕上與那位顧客約好的時辰。兩人剛辭別,鄭言渲就遠遠地看到易墨铮往這裏來了。

鄭言渲與易墨铮打過招呼,便将他迎入成衣鋪中。易墨铮驚異于鄭言渲的變化,發現半年多不見,她在待人處事方面似乎更成熟了些許。

兩人寒暄了幾句,易墨铮問過她扮男裝的原因,鄭言渲也照實回答了。

之後鄭言渲斟酌地開口問道“白暮,愚想了解當年的舊事,還有木柯劫法場時詭異的脈象,和你是否有所關聯?”

易墨铮不知鄭言渲會舊事重提,心中一時慌成一片,決定挑輕的說“當時你有一封信件要給木柯,我便送了去,不曾想木柯已卧床不起,他央我讓他你最後一面,我便用毒壓制了他的虛弱之感。那種毒會被反噬,我征詢過木柯的意見的,他允了。不過那毒雖會反噬,但至少也能撐個十來天,只因張芸的箭頭淬了天仙子,木柯才會……”

鄭言渲點點頭,蘇煦桐已經去世了将近兩年,那種悲傷已經沒有那麽刻骨了,她繼續追問道“那愚家族舊事是如何?”

易墨铮有些心虛,但還是直視着鄭言渲“那些舊事,我在牢中已經和你說過了。”

鄭言渲冷笑一聲“白暮,你說謊不心虛麽?那日在牢中說的恐怕只有你小時候的經歷以及你殺了我父親是真吧?四家之中互有聯姻,而茶地果園也會作為嫁妝讓女子帶去夫家,四家之中沒有人願意打破平衡,因為那樣可能會一家獨大。我曾探聽過,彼時茶王之争所有的茶園果園竟是三家平分,其中蹊跷我不願細想。白暮,你說,你有絕世醫術,卻不願醫治這一身傷痕,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記住家父傷你之仇麽?”

鄭言渲站了起來,繼續說道“你做了什麽,我一直把你當成朋友,不願意妄自猜測,可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我,我們難道還可以像之前那樣麽?殺父之仇未報,家族之仇未報,你我永不為友!”

易墨铮此時臉上顯出難得一臉的怒容“言渲,我知我愧對鄭家,對你亦是千方百計地彌補,甚至知道了你對我僅是利用,也不惜屠盡其他兩家,你還不知足麽?木柯為何會死,難道不是因為你不願聽勸,不願由我在其中周旋?你如此任性,能怪誰?彼時,我中意你,也虧欠你,願意為你做那些事,如今,铮所欠你的都已還清,也對你毫無感覺,自是不會再愧疚!今日來此,不過念及故人情意,來敘舊罷了。你即如此,你我無話可談!墨铮告辭!”說着,抽身往外走。

鄭言渲聽易墨铮這麽說,心中的委屈,憤怒一下湧了上來,眼淚奪眶而出,“唰”地一下從腰間拔出匕首,對着易墨铮用力一擲,帶着哭腔喊到“如今,你什麽也不虧欠我,走罷!報官還是自己處理随你!”

易墨铮來不及躲避,那把匕首沒入左肩,他“嘶”地吸了一口冷氣,深深地回頭看了一眼處在崩潰邊緣的鄭言渲,捂着肩膀,快步走出成衣鋪。

鄭言渲見易墨铮走了,一下癱坐在地,失聲痛苦,喃喃自語道“阿娘,阿耶,蘇郎,言渲這樣做可對?”

鄭言渲好不容易穩住了情緒,仔細回想了今日之事,覺得這樣也好,也算了了一樁舊事,自己終于能最大程度地抛開過去,安安穩穩地過上一段日子。

她深知今日這樣處理并不完美,易墨铮和自己都在沖動之下做了絕交的決定,但是兩個仇人,就算有再多的同好,恐怕也沒有辦法坐在一起好好地聊吧?

她不再想知道易墨铮當年究竟做了什麽,畢竟他也得到了懲戒。那匕首是自己防身用的,淬了慢性的毒和軟骨散,就算易墨铮醫術精湛,也夠他折騰一陣子了。家族的人和蘇煦桐已經去了,她以自己的能力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其餘的,就順其自然吧。

☆、狼子之心

易墨铮離去後,跌跌撞撞地回了住處,他少時練過一些拳腳,對這軟骨散倒是能多撐一兩刻鐘。

鄭言渲那一擲倒是使出吃奶的力氣,那把匕首有一大截沒入了易墨铮肩部。

這次易墨铮和一位摯友一起來的京城,那位摯友也在他的住處,易墨铮去了那位摯友的房間,正好那人也在房間。

易墨铮一進門,便把門關上了“重臺,幫我把匕首拔了。”

沈重臺本在潑墨作畫,見易墨铮如此,吓了一跳,急問“這是怎麽回事?”

“先拔匕首!快!匕首有毒,還淬了軟骨散。一會和你說。”

沈重臺将匕首拔了,在易墨铮的指導下處理好了傷口,再次追問發生了什麽。

易墨铮将他教唆其他兩家屠了鄭家以及他與鄭言渲的糾葛一一說出來,末了,感嘆道“之前,我中意她,不過半年多過去了,那些感覺也沖淡了,只是欠她的總是要還的。幸好當時裝得好,不然她一手毒使得極好,我的拳腳估計抵不過那些毒物。如今這個也算的上小傷了,命也保住了,大概是最好的結果了。”

沈重臺嗤笑一聲“他的父親是不對,但是一命償一命,何必把人家一家都殺了?你也別說江南兩家的滅亡都和她有關,少時你就想江南你一家獨大,陳家和陳家你定是要除的罷?還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人家小姑娘背着點那點罪惡。當年你對青黛如何情深,最後還不是因為她知道了你的計劃你就把她殺了?”

“就你把我摸得最透。我對什麽事都留了一手,對你可是沒有。喏,匕首在這,你知道我打不過你。”易墨铮笑笑轉了話題,把匕首遞給沈重臺。

沈重臺将匕首接過去,搖搖頭“白暮,你真不怕百年後下油鍋麽?”

“怕,怎麽不怕?不過那都百年後的事了,怕也做了,該下也定下了。做過的事都考慮了,我也不後悔。我殺的那些人,只能下去再讓他們殺回來了。重臺,那年若不是你的那碗粥,我早就死了。你可後悔為人世留這個禍害?”易墨铮直視着沈重臺,期望他能說不後悔。

沈重臺把玩着那把匕首“後悔有用?我都已經和你狼狽為奸了。不過你真不該為了自己的私欲,打破了江南的平衡。”

易墨铮知道沈重臺沒有辦法理解他這些年所做的事,其實他仔細深究時也沒辦法理解,不過做都做了,如今的局面也是他期待已久的了,自己掌管了易家,且江南一家獨大。

易墨铮想着樹大招風,決定這一批布匹販完,就好好待在江南,要再将易家做大,就靠後輩吧。反正嫡子庶子加起來,他也有數十個孩子了。

易墨铮想到他情窦初開時最期待的就是與所愛之人琴簫相和,大家都以為他只精于算計,沒有人知道他洞簫吹得極好。曾經在蘇煦桐靈堂邊,他與一位不知名的女子和過半曲,那女子的琴音堪稱絕妙,自己本想尋着琴聲找過去,可以一曲還未完,那女子就不彈了。

易墨铮搖搖頭,不願在回憶中沉浸下去,起身,向沈重臺告辭。

沈重臺正在擦拭那把匕首,攔住易墨铮“此匕首不止淬了軟骨散,白暮還需仔細。”

易墨铮将沈重臺擦拭匕首的那塊布拿起來看看聞聞,又用手搓了搓“無礙,此毒并不兇猛,兩貼藥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有些常識什麽的是我亂扯的2333原諒我

☆、以曲論人

鄭言渲在易墨铮離去後也無心在店鋪中待下去,匆匆往家裏趕。

鄭言渲回到家中,心情莫名地煩躁,關上房門,取出古琴,想撥一曲靜心,但心中煩躁得緊,一時不知彈什麽。

她将手放在琴上,随意地撥動幾個音符,随口唱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摘自《九歌山鬼》屈原)

她唱到第二遍,有一琴聲加入,和着鄭言渲的琴聲。鄭言渲知道那是陳子夜,只是那琴聲聽起來未免也太近了些吧。她将琴放下,站起,打開房門,陳子夜果然在門口,琴放在腿上,見鄭言渲出來,淺淺地笑笑“言右今日不開心?”

鄭言渲将陳子夜請入屋中“子夜如何得知?”

陳子夜的笑漸漸斂去“聽這琴聲有求而不得之苦,得而不舍之傷,逝而難挽之痛。”

鄭言渲聽陳子夜這麽說,有一瞬間的呆愣,旋即有一種得到知己激動,但那激動很快被她心中的惆悵掩去,她抿了抿唇,微微勾了勾嘴角。

“我本不該問言右為何有此苦痛,但我覺得言右應該也需一傾訴之人,若言右方便,那就與我說說罷。”陳子夜手扣着輪椅的扶手,語氣輕柔,語速緩慢地說道。

鄭言渲點點頭,将她所有的遭遇詳細地說與陳子夜聽,陳子夜很認真地聽着,不時點點頭,偶爾也插上兩句。

鄭言渲說完,覺得心情好了很多,她覺得陳子夜很适合聽別人說故事,他會把自己該說的話把握得很好,不多說一句,也不少說一句。

陳子夜聽鄭言渲說完,又淺淺地笑笑“早先就聽聞言右琴聲乃一絕,今日才得一聞,此時爾汝抛去塵世之苦,合上一曲如何?”

鄭言渲自然應允“來一曲《山鬼》如何?譜子自是由子夜來譜,愚方才不過随意彈撥罷了。”

陳子夜點點頭“先前,我也曾作過《山鬼》的譜子,如今把它彈出來也好。”說着,手放在琴上,輕輕一撥,樂音随即傾瀉而出。

鄭言渲古琴雖是彈得極好,但記性還是差了些,她看着陳子夜彈了兩遍還是沒有記下來。

陳子夜見她遲遲沒有将手落在琴上,又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在看,頓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輕笑一聲“言右,你太較真了。聽出是哪個音就好,何必指法和我完全相同呢?”

鄭言渲有些微窘“子夜,愚從未與他人和過曲子……”

陳子夜手上沒有停,誘導道“言右,将眼睛閉上,仔細聽我彈一次。”

鄭言渲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陳子夜琴音一頓,從頭開始彈起。

鄭言渲這一次不再努力地記譜,而是用心體會陳子夜通過歌曲所要表達的情緒。

樂音如清泉緩緩流入鄭言渲耳中,鄭言渲因為将眼睛閉上,所以更真切地體會到了音樂所含的情感,樂聲先是熱烈歡快的,仿佛女巫正在迎接山鬼的路上;之後在最高潮處驀地一轉,變為有些哀愁,似乎在表達着女巫盼不到山鬼的焦急和懊惱;到了最後,山鬼不來已成定局,樂音又變為哀惋、凄涼,鄭言渲仿佛看到那個女巫因等不到山鬼趁着夜晚孤零零地離去。

一曲末了,鄭言渲不得不佩服陳子夜對音樂的駕馭能力,将那位女巫從剛開始熱烈的盼望直到最後哀怨地離去,幾次情感轉折過渡得十分自然,那幾種情緒都表達得淋漓盡致。

鄭言渲睜開眼睛“真好。愚終于明白何為世人所說的‘貨比貨得扔了’。”

陳子夜謙虛地笑笑“言右,爾汝琴技只是不分高低,何必如此調笑我?你可聽出什麽?”

鄭言渲把她聽到的以及所聯想的場景說了一遍,說完不忘再次誇了陳子夜。

陳子夜眉頭微皺“只聽出這些嗎?”

鄭言渲看陳子夜的表情也知他對自己剛才的回答不滿意,便仔細地回味了一下剛才的音樂,發現自己沒有聽出其他什麽,點點頭“只有這些。”

“我以為你選了山鬼是因為想到自身,不曾想你只是随意唱的。”陳子夜用手敲着輪椅的扶手,似乎在引導鄭言渲随着他的思維去思考這首歌。

鄭言渲也不笨,經過陳子夜這麽點撥,也明白了,那女巫和自己十分相像。自己在江南時,也是快樂的,後來鄭家被屠,自己的情緒陷入低谷,掙紮和絕望是那段時間最常有的心情。之後蘇煦桐又如那山鬼,給自己帶來歡樂,而自己卻沒有盼到那真正的歡愉……就這樣周而複始,如今,自己處在的就是盼不到山鬼的階段,而山鬼不來還沒有成為定局,所以自己現在的情緒最多的正是哀愁。

鄭言渲似乎明白了些許,但是又似乎沒有全部參悟,她不願在陳子夜面前賣弄,便虛心地問道“愚大概明了,只是總覺沒有參透,還望子夜詳細說來。”

陳子夜用手有規律地扣着輪椅的扶手,緩緩說道“上回對句後,我偶然翻到《九歌》,看了《山鬼》即被打動,覺得它所寫與人生實在相像。每個人一生都不會一帆風順,總會有起起落落,就如女巫迎神定不止一次,那人生的起落也不只一次。每一次懷着希望而去,或許會失望而歸,但那有什麽關系呢,下一次或許女巫就會等到山鬼,進行祭祀,那個時候就是人生圓滿時。在我看來,人生只需無愧所求,便是圓滿,無須有多少豐功偉績,也無須名垂青史,只需在年老時回想起往事,能沒有多少懊悔,那便是最大的成就。”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好受……審了好幾個小時沒審過……最後試一次……

☆、生日行令

陳子夜的生日是九月廿九,他從未提及,鄭言渲自也不知。不過那日楚懷青特地留在家中,知會了鄭言渲,讓她與自己好好準備一番。

一桌豐盛的吃食自是難免,鄭言渲的廚藝也算不錯,葷素搭配得很好,更兼有各色糕點;有好菜自也要有好酒,鄭言渲去酒樓拎了兩壇上好的劍南燒春,以供幾人飲用。

過生日只喝酒吃菜未免乏味了些,鄭言渲又從成衣鋪拿來一套她珍藏已久“論語玉燭”的銀酒籌器來,方便吃飯時行行酒令,活躍氣氛。

陳子夜見楚懷青和鄭言渲如此用心地為他過生日,很是欣喜,飯前特地敬了衆人一杯。

鄭言渲有些擔心陳子夜不能喝酒,稍稍提醒了幾句。

陳子夜笑笑“言右不必擔憂,我沒有那麽多禁忌的,小酌幾杯無礙。”說着對那老翁拱拱手“老丈最為年長,不若老丈先行令如何?”

那老翁哈哈大笑“那今日老夫就随你們玩玩也好。這玩法倒是多,今日就取最簡單的罷。我們直接抽,按上面寫的令辭依次走。諸位看如何?”

衆人皆道好,并推舉那老翁為觥錄事。

那老翁也沒有推辭,應承了下來“也罷。今日就以子夜為主罷。”一邊說一邊将“令酒”喝下,然後随手從燭筒裏抽出一根銀籌簽子來,念上面寫的字“後生可畏——少年處五分。”

鄭言渲聽此,起哄道“快報年紀,今天席上誰最年少,罰他喝半杯!”

楚懷青見大家眼光都瞟了過來,撇撇嘴,喝下半杯酒,捋着袖子拿一根出來,念:“

出門如見大賓。勸主人五分。”念完随即興奮起來“子夜,喝酒喝酒!”

陳子夜笑着搖搖頭,喝了酒,也學着其他幾人抽了一支簽子,罰了相應的人。

就這樣,笑語語喧嘩,夜色漸沉,而酒席上的歡笑一浪高過一浪,直至天明,個人都有七八分醉意了才乘興而歸。

(以上內容部分摘自森林鹿《唐朝定居指南》)

第二日衆人皆睡到日上三竿,陳子夜最早醒來,他見衆人都還在安寝,便推着輪椅收拾着昨晚的殘局。

鄭言渲是第二個起來的,她見陳子夜已經出了一層薄汗,而昨晚的觥籌收拾還不到一半,急忙走過去,讓陳子夜歇息一會,自己來收拾。

鄭言渲收拾完那些碗碟,掐了掐時間,離市鼓敲響不過一刻來鐘,她告別了陳子夜,急急忙忙往西市趕。

她走到半路時,忽然天搖地動,鄭言渲一時站不穩,被狠狠地抛了出去。片刻後,她才緩過神來,定睛一看,四周房屋塌了七七八八,路人幾乎無一站立。

她心裏思索着,這恐怕便是地動了,早些年曾聽母親說過其厲害,自己不曾親身經歷過,倒也不覺,如今才知這地動竟是如此猛烈。

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也顧不上四周在一瞬間由繁華變為破落,一想到家中還有三個人,提着長袍急哄哄地往家裏跑。

(注:地震乃二七胡謅,查證後非史實)

作者有話要說: 更晚了=抱歉QAQ

☆、地動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兩更的量,二七放在一章裏了,補上昨天和以及今天的。

地震二七并沒有經歷過,雖然查閱了一些資料,難免會有思慮不周的地方,還望看客們指出。

鄭言渲沒過多久便到了裏坊,只是這時她突然猶豫了,裏坊中住了不下五位的故人,她先去哪裏,那裏的人活下來的可能性就大。

她腦中雖是猶豫,走的方向卻是南面,往那個她住了将近一年的家去了。

鄭言渲縱是猜到地震的慘烈程度,也不知竟能如此凄慘,白色和土黃色的宅牆已經看不出原貌,只剩一堆大小不一的土渣,間歇幾個逃出來的人都在扒着土堆,企圖從中救出親人。

鄭言渲看到這個場面有些心酸,她小心翼翼地挑着沒有土的地方走過去,憑着印象找到了家。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見那老翁,陳子夜,楚懷青都不在,又見原本整潔明亮的廳堂成了一片廢墟,她心中只剩茫然,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鄭言渲用力咬了咬下唇的死皮,傳來一陣輕微的鈍痛,她緩緩蹲了下來,也不知從何開始找起,但她明白,此時如果不做出一些努力,等待她的只有與他們天人永別。

她先是一塊一塊地搬起大石,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是什麽都沒有看到。鄭言渲漸漸失去了耐心,也不再顧忌手上是否有傷口,對着一堆土就是狠狠地挖開,找不到人,再挖另外一堆。

鄭言渲不知找了多久,還是什麽都沒有找到,她頹廢地就地坐下,但轉念一想,她如果現在就放棄了,那麽……

她的腿其實早就蹲麻了,這時也顧不上禮儀風度了,半跪下來,繼續尋找。

突然,她刨着刨着看到了一只木輪,她急忙接着往下挖,一把被壓得有些變形的輪椅沒多久就顯露了出來。鄭言渲認出那就是陳子夜用的那把輪椅,可是并未看到陳子夜。

鄭言渲見那輪椅已經變形,而陳子夜卻絲毫沒有蹤影,心中更是急躁,狠命的扒着周圍的土石,此時天已漸黑,鄭言渲也顧不上腹中饑餓,只希望能早些找到陳子夜。

終于,一截玄色的衣角露了出來,鄭言渲一陣激動,沿着那件衣服往上挖,不一會兒就顯出了那個人本來的面貌。果然是陳子夜!鄭言渲心中頓時歡呼了起來。

陳子夜此時蜷縮着,平日裏的風華絕代已經不見了,只剩灰頭土臉的狼狽。他雙目緊閉,嘴唇幹裂,看起來情況并不十分好。

鄭言渲此時身邊也沒有任何可以救急的藥物和水,她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将陳子夜喚醒了。

鄭言渲不知陳子夜是否受傷,也不敢貿動,只得拍着他的臉頰“子夜,醒醒。”就這樣叫了一會,陳子夜幽幽轉醒,見面前跪着鄭言渲有些驚愕“可是發生了什麽?”

鄭言渲指了指四周,示意陳子夜看看。

陳子夜似乎在回憶“方才可是發生了地動?”

“是。你既然醒了,我再去将懷青和老丈挖出來。”鄭言渲看陳子夜似乎無礙,也放下心來,打算繼續挖開那些土石。

這時小二急哄哄地跑過來“郎君,楚郎君婢子已經救出來了。”

鄭言渲聽到這裏,心放下了一半“好。那将老丈救出我們再去弦意那裏。”

就在這時,似乎隐隐約約有人在喊陳子夜和鄭言渲的名字,而鄭言渲沒有聽到,向前走去,打算繼續剛才的工作。

陳子夜在原地不能動彈,失去了輪椅,他就等同一個廢人。他撩起長袍,見小腿處有一深可見骨的傷痕,沒有疼痛,只有汩汩的血液流出。他呆呆地看着那個傷處,也不知做何反應,忽然聽到一聲殷切的呼喚“子夜,子夜,老夫在這。”

陳子夜分辨了一下,聽出那是那位與他們同住的老翁的聲音,他尋着聲音爬過去“老丈,在下在這裏,這就把土挖開。”

“不急,老夫無礙,只是被困住罷了。子夜将那塊大石搬開就好。”那老翁聽起來中氣很足,應該真的沒有多大的事。

“好。在下先告訴言右。”說着,又爬了過去。他腿腳不便,這裏又都是廢墟,一路爬過去難免會被劃傷。他先碰到了楚懷青,楚懷青一只手臂可能是斷了,痛得冷汗直流,見到他也只是勉強地笑笑,打了一個招呼。見他爬得艱辛,問明情況後,快步走向鄭言渲,讓她不用再挖了。

陳子夜見楚懷青過去了,便爬着折了回去,打算憑一己之力把那塊大石掀開。

陳子夜穩了穩姿勢,撐起上身,讓自己坐起來。他把手插到石頭的下面,用力一掀,企圖一舉成功。

只是陳子夜畢竟是一介書生,況且常年坐在輪椅上,哪裏有掀動大石的氣力?他這麽一掀,大石不僅紋絲不動,他保養得極好的手還被磨出了幾個口子。

這時候鄭言渲和楚懷青也走過來了,他們見陳子夜在掀石頭,急忙制止了他。鄭言渲讓陳子夜先為楚懷青治手,這塊大石交給自己。

陳子夜想到鄭言渲乃女兒身,如何能搬動那塊大石?但楚懷青的手又必須盡快治療,否則恐怕會有危險。陳子夜這麽想着,便點點頭“言右,老丈情況尚好,我為懷青治傷只需一刻鐘,屆時幾人再合力推開大石罷。”

鄭言渲聽陳子夜這麽說也有道理,且她估計了一下,以自己和小二的力氣确實不足以推動那石頭。她低頭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十指,這時才感覺疼痛異常,她不敢擡起來看,怕陳子夜和楚懷青看出來。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四周哭聲一片,那些難民們有的挖到親人已經死去,有的則邊挖邊哭。鄭言渲聽起來有些難受,不過自己這裏四個人都無暇自顧了,也管不了別人了。

經過幾人努力,那老翁終于出來了,他被困得最久,傷的情況确是最輕的,僅有幾處不明顯的皮外傷。

幾人終于團圓,鄭言渲想着蘇弦意也住在裏坊,便與幾人告辭,去看上一眼。

☆、決定相救

鄭言渲自從扮了男裝後只見過蘇弦意一次,她這個時候其實并不太想過去,心裏隐隐有一種不是太好的預感。

猶豫了一番,想着既然和衆人告別了,不如早去早回,看上一眼就好,不管蘇弦意是死是活,都該是自己去處理。畢竟那是蘇煦桐所重視的人。

鄭言渲憑着印象,走到了蘇煦桐生前的住所,那裏一個人橫躺在路中央,不知是死是活。她憑着能救一人是一人的原則,蹲了下來,卻覺得身形莫名有些眼熟。

那是一個男人,面朝下地趴躺着,鄭言渲讓小二過來,一起将他翻過來,鄭言渲湊近一看,頓時吓了一跳,原來是易墨铮。

只見易墨铮臉上的血已經幹涸,在臉上只剩一條一條的血跡,看起來霎是吓人。鄭言渲用兩根手指貼在易墨铮的脈搏上,發現只剩微弱的跳動了。

鄭言渲這時心理很是複雜,于理,她應該救,于情,她不願意看到易墨铮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有不願意出手相救。鄭言渲咬咬下唇,略一思量,也意識到,不說以自己的醫術是否能救得了易墨铮,就說現在大震剛過,根本沒有藥,就算救醒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鄭言渲嘆一口氣,讓小二先把他弄醒,蘇弦意應該就在附近,她過去看看。

鄭言渲向蘇煦桐生前的住處走去,看到倒下的門讓蹲着一個人,看起來像是蘇弦意。鄭言渲試探地叫了一聲“弦意?”

“嗯?”蘇弦意回過頭來,聲音有濃濃的鼻音“是誰?”

鄭言渲想着她現在用的是男聲,蘇弦意聽不出也是正常的“弦意,我是言渲。你可有礙?”

蘇弦意站起身來“阿姊,弦意無礙。只是弦意再也沒有家了。”聽尾聲,還有一點淡淡的哭腔。

鄭言渲長嘆一聲“弦意,我還在,不會讓你沒有家的。以後別再喚阿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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