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0)
這樣收獲一份純粹的情感,不也算是一件好事麽。
鄭言渲本想問問他對楚懷青的感覺,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的勇氣,想到剛才陳子夜的目光,索性問了出來“方才,子夜盯着我,在想什麽?”
“在想,你救了我好多次。”陳子夜說得嚴肅,眼底還有幾縷溫情。
鄭言渲看陳子夜如此鄭重其事,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子夜,這幾回不過湊巧罷了,舉手之勞,不足挂齒。再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出手相救也無可厚非。朋友間,有難就該相互扶持,何必說得如此嚴肅呢?”
兩人正說着話,有一位奴仆打扮的男子走了過來,陳子夜側過頭去看了一眼,急忙将頭轉了回來,裝作無事與鄭言渲繼續聊天。
鄭言渲也看到陳子夜的異常,也看了一眼那個人,覺得有些面熟,不過也沒有多想,繼續和陳子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那奴仆也看到陳子夜,快步走過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郎君萬福。”又對鄭言渲行一禮,道“小郎君安好。”
這時鄭言渲才想起,這位奴仆就是當初接手茶舍的其中一位,她笑笑,算是回過禮了。
陳子夜在見到那位奴仆時又恢複了疏離的神情“阿寧,何事?”
那位被喚作阿寧的奴仆見陳子夜的神情變化如此之快,微愣了一下,随即低頭答道“陳公遣奴邀郎君還家。”
“何事還家?”
“無事。地動剛過,陳公挂念郎君罷了。”阿寧将頭埋得更低了,怯怯地答道。
陳子夜思量了一會,才道“也好,許久不曾回去,也該回去看看。不過要再等些時日。阿寧,你回去告訴阿耶阿娘,我再過半月便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太忙,斷更了QAQ,這裏補上。晚些還會有第二更
☆、重臺到來
那奴仆走後,鄭言渲笑着打趣道“子夜,你與我初見時也是這副場景,當時我還以為你天生便是如此清冷呢。”
陳子夜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笑“我本就是凡夫俗子,自是有七情六欲,那些冷清,不過是裝給不能理解自己的人看罷了。”
這時,蘇弦意走了過來,手上還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瓷盅。鄭言渲有些奇怪,不知他那個瓷盅從哪裏來,但還是向陳子夜比了手勢,快步走上去,接過蘇弦意手上的瓷盅。
那個瓷盅還有溫度,鄭言渲訝異地問“弦意,這是什麽?”
“阿兄,今日有人家擺了施粥棚,弦意去拿了些粥來。這瓷盅是在一廢墟旁撿的,已經洗幹淨了。”
鄭言渲感慨于蘇弦意的細致,也為他的快速适應感到高興。她捧着那盅粥往回走,正好經過那具已經開始散發味道的屍體,心中有些不忍,想着吃過早飯也該去找沈重臺了。
吃完早飯,鄭言渲與陳子夜告了別,悄悄吩咐了蘇弦意好好照顧陳子夜後就離開了。
鄭言渲在街上瞎轉,毫無目的,她一看到着绾色衣裳的人就上前詢問一番,而耐心好些的還會應和幾句,沒有耐心則喝上一聲田舍奴就走開了。
一個上午過去,鄭言渲一無所獲。
她懊惱地摸摸鼻子,決定回裏坊,在裏坊找一遍,打聽打聽,應該能知道些消息。
鄭言渲回到他們這兩天窩着的那個地方,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男人半蹲着,好像和陳子夜說些什麽。
待她走近,那個男人已經準備離開,那個男人見鄭言渲走過來,向她打了一個招呼。
鄭言渲還來不及回禮,那男人丢下一句“屍身夜合這就取走了,明日再來為子夜解蠱。”就離開了。
“子夜,你的蠱莫不是還未解?”鄭言渲有些急切,蹲下急問道;也顧不上細想其他。
陳子夜見鄭言渲都知道了,也沒有必要再瞞下去了,就點了點頭。
鄭言渲一臉自責“那你,為何把我支開呢?那些蠱蟲不是都引出來了麽?”
陳子夜苦笑了一聲“言右,你不覺得那些蠱蟲會被引出很怪麽?”
鄭言渲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那些白色蠱蟲唯一的缺點是不耐熱,那日它們願意出來不過是下蠱人害怕我的體溫生生燒死那些蠱蟲,設的一個圈套。蠱蟲圈養後本就會變異,可能是我當日的發熱加快了它們的變異,而若不将它們引出,它們可能會死去或者不能完全變異。你的血還有那些小蟲甚至是那只公蟲都是那只母蟲變異的因素,而蠱蟲一旦變異,就會變得極難對付,我不能讓那些毒蟲去禍害更多人,只能将蠱蟲引入體內。”陳子夜見鄭言渲不理解,耐心地解釋道。
俗話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子夜本只是在陳述事實,鄭言渲心裏卻有些五味雜陳,那日她若是手腳快一些,那麽陳子夜是否就不用二次引蠱了?
“子夜……”鄭言渲低垂眼眸“我……很愧疚……抱歉……”
陳子夜像兄弟一樣拍了拍鄭言渲的肩膀“無礙,此次的活蠱并不兇猛。言右不必介懷。”
鄭言渲見陳子夜這個動作,愣了一下。陳子夜見鄭言渲愣了,他也愣了一下,兩個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懷青已經一天沒有回來了。”鄭言渲及時轉移了話題,好讓氣氛不那麽尴尬。
陳子夜嘆了口氣“年末他就及弱冠之年,還是如此不懂事。罷了,弦意要是有空,就讓他找找懷青吧,讓懷青回來。”
這時的陳子夜沒有想到,兩天前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一更是昨天的。二七可能要抛棄日更了。高三真的很忙QAQ因為二七覺得這幾章質量有所下滑……非常抱歉
☆、最終解蠱
第二日午時一過,沈重臺就如約而至,這時鄭言渲才有機會好好打量他。鄭言渲覺得他的确如陳子夜所說,五官有些陰柔,似笑非笑的神情為他平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感覺。
“你們保存白暮的屍首的恩情,夜合無以為報,只願為子夜引出蠱蟲。”沈重臺一來就先說道,似乎不想再與鄭言渲和陳子夜有瓜葛。
沈重臺讓陳子夜的頭枕在鄭言渲腿上,見鄭言渲有所躊躇,輕斥道“都已是什麽時候了,還顧忌這些!人命為重!”
鄭言渲聽此也不再猶豫,沈重臺見他們都準備好了,席地而坐,取出九針,再取出一個琉璃罐。
“麻煩這位郎君,把子夜的上衣脫了。”沈重臺擺弄着那些針,頭也不擡地說道。
鄭言渲有些愣愣的,陳子夜也看不過去了,出聲解圍“言右,你随弦意去尋懷青罷,或者讓弦意來替你也好。”
沈重臺擡頭,臉上有不悅,淡淡地瞟了一眼鄭言渲“扭怩什麽?我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你們耽擱。”
鄭言渲見了陳子夜和沈重臺的态度後也不再扭扭捏捏,利落地說道“子夜,你自己來吧,自己脫方便些。”
準備工作都做完後,沈重臺将琉璃瓶打開,一只養的極肥的蟲子慢慢爬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子夜,此次解蠱,我也沒有十成把握,不過就算不能成功,情況也不會更糟的。”
陳子夜笑了笑“這種事,哪裏會有人有十成把握呢?能不能成,就看運氣了。”
沈重臺在陳子夜手臂上劃了一個口子,将那只肥蟲放了進去,那只肥蟲在血液裏撲騰了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沈重臺拿出一塊帕子,遞給陳子夜“先咬着。”
沒過多久,陳子夜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嘴唇也有些白,但好歹沒有像上次那般吓人了。
又過了一會,那只肥蟲叼着一只黑色的蟲子滾了出來,一落到地面,就打了起來,不一會兒,竟雙雙抽搐而死。
沈重臺輕嘆一聲“唉,可惜了阿黃。”說着,拿出匕首,往那只死去的肥蟲腹部一挑。
瞬間,一只只死去的黑色蟲子混着顏色奇怪的液體順着沈重臺的動作現了出來。
鄭言渲看得十分惡心,急忙撇開了視線。
沈重臺将九針往鄭言渲手上一放“按我說的,為子夜紮針。穴位我不熟,保不準會出事。”
鄭言渲将視線轉回陳子夜身上,見他上身出了許多紅疹子,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十分瘆人,她點點頭,沈重臺也開始吩咐了起來。
鄭言渲不敢大意,這套針法講究的不僅是穴位的準确,還有入針的深淺,需做到號厘不差。
一套針走完,鄭言渲已是大汗淋漓,她實在是緊張,害怕一不小心造成可怕的後果。
沈重臺見針已行完,長出一口氣,讓鄭言渲按照紮入的順序取針。
鄭言渲将九針遞歸沈重臺時,沈重臺順勢取出一根,往陳子夜睡穴上一紮,一拔,再将九針收好。
鄭言渲愕然,忙問“重臺這是何意?”
“放血,他不用醒着。”邊說,邊拿起匕首,在陳子夜左手的五個指尖各劃了一下。
五滴血液就這樣流了出來,沈重臺用那個裝過蟲子的琉璃瓶一一接好,見鄭言渲不解,也不解釋,收拾好東西“蠱已解。告辭。”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言渲在他走後才反應過來,也沒有再追上去,待在原地等陳子夜的蘇醒以及蘇弦意和楚懷青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二七多謝各位小可愛的支持,二七盡量會多更一些的=今天一更送上
☆、再次地動
陳子夜醒來後回答了鄭言渲的疑問,那指尖的血算是死蠱,作用與活蠱大同小異。
解蠱後,陳子夜開始試着讓鄭言渲幫自己恢複腿部的力氣,希望能再像普通人那樣站起行走。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暫且不提。
再說半個月很快過去,楚懷青依舊未歸,鄭言渲的擔心一日勝過一日,陳子夜也日顯焦急。而陳子夜與阿寧約定歸家的日期也到了,陳子夜叮囑了鄭言渲留意,就順從地讓阿寧接走了。
地震讓長安城變成了廢墟,重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過好歹在京城,天子的眼皮底下,修複起來也會快些。
鄭言渲在陳子夜走後也算無所事事,東西二市廢墟一片,不能靠着經營店鋪打發時間;和蘇弦意又沒有多少話題可以聊,幾日下來,竟無端地思念起陳子夜來。
陳子夜走後的第五天,鄭言渲實在無聊,打算登門拜訪,她沿着裏坊逛了一圈,見一些房屋還有幾棟屋子未曾倒下,在一片廢墟中倒是顯得突兀了。
意外地,陳子夜所居住的那個家并沒有倒下,盡管它的周圍掉了許多土渣。
鄭言渲輕扣大門,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開了,問過鄭言渲名字就領着她往客廳去了。
那位下人聽說鄭言渲要找陳子夜,通報了之後就領着她過去了。
陳子夜見鄭言渲到來,讓下人都下去,順帶備些糕點。
鄭言渲覺得今天的陳子夜有些奇怪,但裝作沒有察覺,她知道陳子夜若是想說,沒有問也會說,若是不想說,問了也白問。
果不其然,那些下人走後,陳子夜臉上的淺笑就再也挂不住了,有些愠怒的說道“父親真是太過分了!”
鄭言渲不解,但她也見過陳子夜的父親兩面,也知他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她沒有搭話,等着陳子夜繼續說下去。
“父親他舉薦懷青給太平公主,懷青如今親侍在聖上身邊。懷青只留了一封信給我。父親又拿了一堆畫卷,讓我挑選中意的女子,早日成婚!”陳子夜說着,從旁邊矮幾的底部抽出一卷東西,先拿出最底層的那一張薄紙,遞給鄭言渲。
鄭言渲攤開那張紙,只見上面寫了“侍聖勿念”四個字,從這個語氣中,鄭言渲也知道楚懷青還怨着陳子夜,卻不知楚懷青為何那麽久還沒消氣。鄭言渲輕輕嘆了口氣,将紙遞了回去,沒有言語。
陳子夜也不知說些什麽,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坐着,一時氣氛竟有些尴尬。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又突然襲來,陳子夜急喊道“小心!”
鄭言渲轉頭望向他,見他面上已不再是清淡疏離,而是有一絲擔心。鄭言渲抱住頭,也喊到“快趴下!”
這次餘震比以往都來得猛烈,陳子夜的家也這麽順勢倒下了,鄭言渲和陳子夜也被埋在了那堆廢墟下。
地動過後,鄭言渲自覺傷的不重,她清清嗓子,不确定地問道“子夜?”
陳子夜沒有回答。
鄭言渲聲音大了些,繼續喚道“子夜。”
這一次陳子夜終于有了回應“我在。言右無礙吧?”
鄭言渲一邊清理那些土石,一邊應道“無事。我們大概埋得不深,我試着挖挖。”
陳子夜嗯了一聲,随即囑咐道“保存些體力,以免其他房子也塌下來,碎石滾到這來。”
陳子夜說的話很快應驗,不一會兒,又一波餘震襲來,鄭言渲覺得視線中的光明在一寸一寸地減少。
鄭言渲在心裏暗咒一聲,想确認一下陳子夜是否還在,忙喊到“子夜!”
陳子夜被鄭言渲急切的語氣吓到,忙問“出什麽事了?”
鄭言渲聽到陳子夜的聲音,心中安定了不少,輕松得答道“無礙,不過确認一下距離罷了,怕你聽不到,喊得大聲了些。”說完,怕陳子夜擔心,又補上一句“早些時候,我與弦意說過往這裏來了,我們很快能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這裏習慣打幾個字,大家無視就好啦~
☆、應父成婚
不知過了多久,鄭言渲覺得視線內已經沒有任何光線了,溫度也漸漸地降了下來,鄭言渲換了一個姿勢,希望讓自己蜷得舒服一些。她此刻又冷又餓,而且上下眼皮不斷在打架,想到另一邊同樣被困住的子夜,輕喚“子夜。”
陳子夜立刻答道“我在。”又聽鄭言渲聲音不對,急忙問道“言右,你感覺如何?”
鄭言渲昏昏沉沉的,過了一小會才答道“無礙,不過困倦了些罷了。子夜,我們用瓦片敲地板吧,發出些響聲,弦意應該很快會過來的。”
“好。”
兩人都用磚頭瓦片敲擊着硬物,也有些聲響,陳子夜想着這樣聲音不夠大,便以口做哨,發出一陣陣尖銳的聲音。
不一會兒,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子夜,是你嗎?”
陳子夜急忙答道“父親,我在這裏,那裏還有一位娘子,懇請父親将我們救出。”
那蒼老的聲音又響起“我救你便是,那娘子與我何幹?”說着,鄭言渲就聽到上面有搬動土石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陳子夜答道“父親,兒中意那娘子,今日本是與她私會,怎料……”
陳父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來“好!我這就救。不過我有一條件,救出後,你們不日便要成親。”
陳子夜聽到陳父這麽說,明顯愣了一下,許久才回應道“這樁親事還需從長計議。”
“計議什麽?你忍心讓陳家就此絕後麽!我已經不問那女子的出身與過往,只求你中意,你們兩情相悅便可,你還拿這個搪塞我!”
兩人說話間,仆人已經把陳子夜刨了出來,陳子夜一出來就對着鄭言渲所在的方向喊到“言右!”
鄭言渲沒有應答,陳子夜急了,深吸了兩口氣,疏離地回道“也好。懇請父親給兒半年時間,半年後再行六禮。”
陳父見陳子夜這麽說,也知道再逼迫他也沒有用,就揮了揮手,讓仆人開挖。
沒過多久,鄭言渲就被挖了出來,從表面看,她應該是失血過多昏過去的,陳子夜蹭了過去,號了號脈,才發現她不過是真的困了,不禁莞爾。
陳父見如此,吩咐了兩句,就走開了。
陳子夜估計了一下時間,估計現在不過戍時,也不急着叫醒鄭言渲。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突然想到關心則亂,如今自己對着父親許下了半年之約,也不知該如何與鄭言渲說。
晚些時候,鄭言渲終于睡夠了,打了個哈欠醒來,見周圍的環境,有一瞬間的錯愕,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咦?”
“言右,你醒了。”陳子夜清淡的聲音響起。
“子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們何時出來的?我……不小心……睡着了……”鄭言渲有些不好意思,越說聲音越小。
陳子夜無奈地笑了笑“你啊……現在約莫亥時三刻,我們出來也有一個多時辰了。”聲音平穩,心中卻在暗自思量如何該與鄭言渲說剛才的事。
四周很黑,陳子夜的聲音又不露一絲不該有的情緒,鄭言渲自是沒有發覺他心中還藏着事,也就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許久,那個與鄭言渲解釋的說辭在腦中過了無數遍,才緩緩開口,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上了嚴肅和慎重“言右,我有一事需與你明說。”
“嗯?何事?”鄭言渲雖聽出陳子夜語氣的莊重,卻也沒有當成一回事。
“方才,你睡着時,我害怕出事,便懇請父親救你,父親讓我迎娶你,我一時心急,便應了他。”陳子夜語速比平時快了許多,表明了他的心急。
鄭言渲愣了很久,直到陳子夜再次喚道“言右?”
鄭言渲似乎這時才回過神來,吶吶地說“這麽說,你應了?”
“是。”
“這麽說,我是非嫁不可了?”鄭言渲的語氣有些不善,冷冷地回道。
陳子夜沒有見過鄭言渲如此,也稍愣了一下,才回答“倒也不是,我定全力與父親周旋。”
鄭言渲忽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子夜,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別後思量
陳子夜忽然着慌了起來,他自己也說不準對鄭言渲的情感;硬要說是友情,兩人一人未嫁,一人未娶,總覺得兩人的友情并不單純;若說是愛情,陳子夜又覺得自己并未對鄭言渲動心。
半晌,陳子夜盡量讓聲音平靜下來,聲音冷清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鄭言渲覺得自己就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都透着寒氣,她不禁打了個哆嗦,也過了許久,才說道“子夜,我想,你該試着拒絕你的父親。”
陳子夜卻沒有再搭話,兩人就這麽沉默着。
第二天,鄭言渲醒來時陳子夜還在睡,她發覺陳子夜就是睡着了,臉上的疏離也未曾斂去半分。鄭言渲嘆了口氣就離開了,她猜想,陳子夜定能找到他的父親,楚懷青已經離開了,陳子夜也沒有必要再和自己同住了。
鄭言渲離開後沒多久,陳子夜就醒了,他看到身邊沒有鄭言渲的身影,也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苦笑一聲,默默地用雙手撐上輪椅,打算随意逛逛。
陳子夜邊逛邊想着昨晚的事,他不知道是要聽他父親的,娶了鄭言渲;還是要聽鄭言渲的,拒絕了他的父親。他懊惱地扣着輪椅的把手,希望這樣能為他減輕一些苦惱。
這時,他看到前方聚了一群人,似乎在讨論着些什麽,陳子夜出于本能地推着輪椅企圖避開。突然,人群中沖出一匹馬,直直向他的方向沖來,馬上的人也是驚慌失措,一時沒有抓緊,竟滾下馬來。
那匹馬沒了背上的人,也不再狂性大發,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那個在馬上的人這麽一滾,居然壓在陳子夜的腿上,陳子夜就這麽做了肉墊。陳子夜吃痛,雙手下意識一推,那個人就滾到了地上。
陳子夜覺得那個人有些眼熟,直到他轉過頭來才發現那便是當年經常與他把酒縱歌的同窗。
那個人轉過頭來,有些怒容,見到陳子夜,先是一陣錯愕,接着就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拱拱手“子夜,許久不見。”
陳子夜也回了禮“必安回京可是升遷了?”
那位被喚作必安的男子一臉愁容“家慈過世,潛不過回故裏奔喪罷了。”
陳子夜也不知如何安慰高潛,只是沉默着,高潛也覺得這個話題尴尬了些,急忙轉移了話題“家慈過世已是第三個年頭,如今潛正打算到劍南上人,明日便動身。”
陳子夜見高潛轉移了話題,也接着他的話頭說了下去“必安如今官拜何職?”
“劍南節度使參謀。小官罷了,今日你我小聚一番如何?”
陳子夜自然應下,兩人去了食肆,點了一桌好菜,陳子夜本來不喜飲酒,而高潛在與陳子夜同窗時就是一個“酒鬼”,如今也沒有改變多少,還未上菜就一陣牛飲。
酒喝多了,話自然也就多了。高潛和陳子夜在修學時關系也是非常不錯的,兩人互相聊起了近況,高潛此時也開始抱怨時運不濟。
陳子夜本是無心探聽高潛的情況,但高潛喝多了,什麽事都藏不住,竹筒倒豆般将兩人分別後家中的變故與陳子夜說了。
當年高潛中了舉之後,有一女子傾慕他的才情,與他做了露水夫妻,不曾想事情敗露,那女子被趕出家中,高潛最終也迎娶她做正妻。兩人感情一直極好,可惜高潛的母親并不滿意這個兒媳,三番兩次要求高潛休妻。
高潛也是一個孝子,甚至可以說有些愚孝,當時他母親的身子不好,高潛就勸說了妻子,與她和離。在他母親去世前,高潛從未再去見他的妻子,也從未打聽過她的消息。他的母親去世後,高潛才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妻子在與他和離後的第三天就投湖了,連屍體都沒有人幫她收。
高潛說到動情處,不禁涕淚交加;末了,高潛感慨道“我與她,就如焦仲卿與劉氏。只不過,我貪生怕死了些,終究沒有為她殉情的勇氣。”
陳子夜聽了高潛的感慨後,想到了鄭言渲,當初她與蘇煦桐的戀情也算是人盡皆知,然而最終蘇煦桐去世,鄭言渲還是為了生存嫁作了他人婦。
許多感情在兩人相愛時似乎能克服世上一切艱難險阻,而那看似堅韌無比的情感卻在一方的離開後敗給了現實。文人騷客們在詩文中大發自己的悲痛,可現實卻是繼續逛着窯子,将新的嬌妻美妾接連地帶入家中。如焦仲卿和劉蘭芝這般的戀情,世間又有幾樁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罪QAQ這一章真的是卡文卡得死死的=有在等文的小夥伴真的抱歉::>_<::
☆、明拒姻緣
鄭言渲回了那個地震後歇腳的地方,對于陳子夜,她的情感也是複雜的。初見時,她驚異于他的風華絕代,後來,出于楚懷青和蘇煦桐的相像,以及對陳子夜良好的第一印象;她不止一次地對陳子夜伸出援手,也算是有幾次救他于水火。
可是她對蘇煦桐的愛戀還未淡去,也未曾思考過對陳子夜的情感,說到底,不過是膽怯罷了。她不知在害怕些什麽,理不清,也不想去理清。
鄭言渲想着,不管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也就不再去想與陳子夜朝夕相處的那半年時光,以及自己可能錯過的那一絲絲心動。
可惜天不遂人願,第二日,鄭言渲看到陳子夜和他的父親往這裏走來就知道她昨日所想的那些都只是想想,真正該如何做,還需看兩人的态度。
他們走近了,鄭言渲微微福下身,行了一禮,陳子夜的父親對她的态度這次就不那麽友好了,只哼了一聲。
陳子夜面上有些許無奈,想扯着嘴角笑笑,緩和一下兩人尴尬的氣氛,不過沒有成功。而陳子夜的表情似乎激怒了陳父,陳父的表情生動了起來,尤以憤怒最多。
“青甫內斂,從不輕易表露情緒。那日你被困,是青甫第二次求我,他對你有如此情感,你卻不知珍惜!青甫如今毒蠱已去,調養些時日便可行走,以他的才學,考取功名不過時間長短罷了!婦人之見何長焉?”若是忽略陳父憤怒的語氣,鄭言渲覺得他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甚是好玩。
鄭言渲等他說完了,将注意力從他的胡子上轉移開來,行了一禮“渲并非認為子夜不好,只是渲乃小戶人家女子,且先前與人已有過一段姻緣,實乃與陳家門不當戶不對,望陳公體諒。”鄭言渲本來沒有嫁入陳家的想法,更過幾年再因無法生育而被休出,便硬着頭皮婉拒了。
果然陳父聽她說已經嫁過人,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看向陳子夜。
陳子夜抿了抿唇,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敲了幾下“兒并非定要娶言右,此事父親做主便是。”聲音冷清疏離,一如常态。
但是陳父卻覺得陳子夜不過故作鎮定,心中還是中意鄭言渲的,便和顏悅色地勸道“青甫,我年少時也有中意的女子,也知何為求而不得,便希望你能過得好些,我看你也不反對,那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吧。”
鄭言渲張了張口,最終什麽也沒說。
陳父轉過身來,失了幾分方才的好臉色“你可有異議?”
鄭言渲有些害羞,最後還是咬咬牙說道“奴已不能生育,無法為陳家開枝散葉。”
陳子夜沒有料到鄭言渲會将這件私事說出來,敲着輪椅把手的手指驟然一頓。陳父更是驚愕,以至于這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鄭言渲說出後反倒坦然了,見兩人錯愕,再行一禮“如若無事,奴家告退。”
鄭言渲本以為這件事總該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傍晚時分,陳子夜又推着輪椅前來拜訪。
這時,天正好下着小雨,陳子夜撐着一把墨藍色的油紙傘,低垂着眼眸,更顯眉目如畫;節骨分明的手一手那些油紙傘,一手推着輪椅,顯得有些吃力,檀色的長衫被濺了幾滴污水,卻不見狼狽,反為他添了幾分屬于人間的美。
鄭言渲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心,走上前去,接過傘“我來。”順便接過輪椅。
“去哪裏走走?”鄭言渲一邊挑着沒有水的地方走,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啥好說的==接下來幾天二七會争取日更==最少隔日更==這幾天抱歉=二七太忙了QAQ苦逼的高三dog
☆、未及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昨天的=建議結合下一章看,不然會覺得突兀噠=下一章今天一定會送上的==畢竟說好一天一章,跪着也要寫2333
“随意走走罷。”陳子夜冷清的聲音響起,鄭言渲卻覺得有些莫名的親切。
鄭言渲打着傘,推着陳子夜冒着小雨随意走着,任随地上的污水濺在衣裳的下擺。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麽,氣氛一片靜谧,不過雖是如此,倒也不顯尴尬。
陳子夜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輪椅的把手,鄭言渲知道他一定有話要說,也不催促,果然,陳子夜低低地喚了一聲“言右。”
“嗯?”鄭言渲在四處張望着,看着廢墟中的雨景,心中感嘆着景色的美,以致于聲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言右,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陳子夜的手指敲着輪椅的頻率變得有規律起來,鄭言渲知道他已經想好要說什麽了。
鄭言渲思考了一會,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我……沒有想過……只打算過一天算一天……”說得有些支吾,似乎陳子夜這個問題讓她不知所措。
陳子夜聽鄭言渲的語氣,也知她所言不假,他不知自己的問題是不是讓鄭言渲為難,但他來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和鄭言渲聊天,該解決的還是要解決。這麽想着,他斟酌了說辭,将語氣放平“言右,你就打算扮作男兒,如此一輩子麽?”
鄭言渲自然不想,但也不想将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陳子夜,只得笑兩聲做數。
陳子夜幽幽地嘆了一聲“言右,我雖不知你顧忌什麽,但也能大概猜到。是因為不能受孕的緣故罷?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早上你如此拒絕我父親,我覺得不舒服罷了。”
鄭言渲卻是松了推輪椅的手,淡淡地說道“子夜,早上是我孟浪。代我像令尊說失禮。”說着,将傘遞回陳子夜手中,就打算轉身走了。
陳子夜一急“言右,是我沒說清楚。我是說,那個理由,我或許可以讓它不再成為理由。”
鄭言渲腳步一頓,自嘲般地嗤笑一聲“能否受孕又有什麽重要呢?我對男女之情的肖想,早在蘇郎故去時就已經不在了。嫁入伯家不過權衡之計。”說着,自顧自地走了。
陳子夜急呼“言右,稍待一會。等我把話說完再走不遲。”
鄭言渲聽陳子夜這麽說,果然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你說。”
“言右,世間夫妻又有多少存了男女之情呢?大多不過是奉父母之命,聽媒妁之言而結的連理罷了。還有些,不過是一方的一廂情願,央了父母做主出嫁求娶。兩情相悅,不過是戲文裏說着好聽的罷了,人世間哪有那麽多成對的書生小姐?”陳子夜說的話如雨打芭蕉一般,在鄭言渲的心裏留了響聲,也留了痕跡。
“子夜,就算我現在為自己的婚事,為自己的後來着急,不是也改變不了什麽?”鄭言渲還是沒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只是打了一個馬虎眼。
陳子夜調轉了輪椅,轉向鄭言渲,想把傘遞過去,鄭言渲卻裝作不知,依舊在原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