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中秋一別,趙筠一直在宮中侍疾,許久不再出來。那晚匆忙,他兔子燈忘了拿,只好被隋意收回府中。蠟燭燃盡,紙紮的花燈不複當日的玲珑可愛,瞧着只剩一片慘白。

隋意惆悵地睹物思人,不知那日的謎箋竟像簽語一樣道盡了他這段杳無音信的愛戀。

林家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少爺林語棠在自個兒房間嗔喚了幾天,他身子沒有哪裏不利索,可就是恹恹地躺在床上不想起身。大夫被家裏人請來看過兩回,都表示無礙,可他就是胸悶心口疼,難受得什麽也不想幹。

他心裏清楚是怎麽回事,卻是沒法述說,要是換個別的什麽人,他早就吼回去了,誰稀罕!大不了絕交!誰都沒那個能耐左右他的心情。

可蔣勤是不同的,面對這個罪魁禍首他一點也恨不起來。只要一想起那個人,他的心就柔軟得可以揉下砂礫和岩石。

他花了三天時間,起先是委屈然後是心疼,再後來又開始想念起來。他心裏漸漸清明,這不是朋友之誼,也不是兄弟之情,這分明是欽慕和喜歡,和男女之間的愛戀一樣。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蔣勤,對他好,看他笑。他稍微一不高興自己就跟着低落心焦,他呵斥兩句自己就難過得要死。

想明白之後,他一骨碌爬起來跑到他娘的房裏,央着她把家傳玉佩拿出來。林夫人見兒子這般急切再一回想他前幾天失魂落魄的樣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害了相思病啊!

林夫人從床頭拿出一個帶鎖扣的紫檀木匣子,層層絲絹中躺着一枚碧綠的玉佩,上面雕着魚戲荷葉,碧玉玲珑通透,連荷花尖兒上的露珠都靈動似真。

林語棠正想接過,卻是被母親往後一帶摸了個空。

“這玉佩是要等你成親時候給的,哪有現在就送出去的理!”

林語棠急道:

“娘!我要跟他表明心意,除了這個玉佩還能有什麽禮物襯得上!”

林夫人仍然不放心,追問道:

“是哪家的小姐,你先講給我聽聽。”

林語棠皺緊了眉頭,蔣勤是個男子,不是什麽小姐。可他就是喜歡,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都放到他跟前讨他歡心。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搶過玉佩,沖出房門,邊跑邊回頭對娘親嚷道:

Advertisement

“他是個頂好的人!這玉佩除了他我不要給別人!”

林語棠一口氣跑到蔣府,中間就沒歇過腳。五福不在,他沒了人形椅墊,左看右看,目光鎖定了那顆院牆外的老槐樹。

蔣勤正在練□□刺法,卻是見到院邊的槐樹上挂着一個寶藍色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林語棠在費力地爬樹。他趕忙将紅纓槍靠在武器架上,疾步走了過去。

“你幹什麽!”

林語棠見了他就綻開了笑臉。

“我有話跟你說,很重要的,等我跳下來。”

老槐樹離牆面還有一段距離,只幾根枝幹伸展過來,林語棠個公子哥又不會功夫,這麽胡來就算不斷腿也得崴腳。蔣勤其實那日兇了他之後心裏也有些後悔,他往回看了看,對林語堂說:

“別,你在外面等我,我馬上出來。”

父親還在午睡,蔣勤沒有知會管家,只告訴了門房一聲就出了府。林語棠笑嘻嘻地等在大門外,見了他就立馬湊上來。

“你有什麽話?”

蔣勤一來就直接問他,可顯然大門口不是一個好的表白地,茶樓酒館也人多嘈雜。林語棠想了想說:

“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蔣勤因着那日的事覺得心裏虧欠,也就沉默着任由着林語棠領路帶他走。林語棠異常地沒有多話,一則是興奮因為這還是第一次蔣勤願意和他出來,二則就是緊張,他長這麽大還沒喜歡過什麽人,一會就要表白,他手心已經捏出了細密的汗水。

兩個人詭異地一路無話到了林語棠說的地方。那是城邊一處小的濕地,有湖泊草地和蘆葦,稱得上景色宜人天朗風清。

林語棠站在蔣勤面前,鼓足勇氣說:

“蔣勤我喜歡你!不是一般的那種喜歡,是想每天都看見你,保護你,和你在一起的那種。”他說着從胸口的衣襟裏摸出那枚玉佩,雙手奉上呈給對方。

蔣勤立在那裏沒有動作,一口氣吸進胸膛呼不出來。他怎麽會不知道林語棠說的是哪種喜歡,他恐怕比對方更早察覺出這份情愫。可他們注定沒有未來,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他其實早就想推拒,可又貪戀對方給的溫暖,一次又一次地收下林語棠送來讨他歡心的小東西。可當對方送上這明顯的定情之物時,他才驚覺那一次次的,哪裏是什麽小玩意,分明都和這玉佩一樣是林語棠那顆鮮活跳動着的心。

林語棠緊張又期待地等着蔣勤的回答,可忽然手上一輕,擡頭一看,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噗通墜進了旁邊的湖裏。

耳邊蔣勤那道好聽清亮的聲音厲聲說:

“你別癡心妄想了!”

林語棠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他想過蔣勤會驚愕,會害羞,會難以接受他,卻沒曾設想得到的是這樣一句絕情誅心的回答。他的心被這句話剜出一道口子,淅淅瀝瀝滴着血,直痛得他動彈不得定在那裏。

蔣勤捏緊拳頭,轉身就走。手心還殘留着一絲溫度,那枚帶着林語堂體溫的玉佩只在他手裏握了一瞬,随即就跌入深秋冰冷的湖水。

我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