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中曲(三)
凡妮莎從馬背上滑下來,Diana配合地伏低了身體。大概是因為過于心慌意亂的關系,鹿皮靴子不慎踏進水窪裏時凡妮莎險些在大雨中摔倒。她随意地擦去了濺到了臉上的泥點,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曼登·提姆身邊,在他身邊跪坐了下來。盡管心裏已經有了想法,但看到曼登失去了神采的雙眼時,凡妮莎還是短暫地陷入了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态。回過神之後,她伸手為曼登阖上了雙眼,然後将指節停留在他的鼻間,試探着他的呼吸。
非常可惜,凡妮莎已經凍僵了的手指什麽都感覺不到,于是她又掀開了曼登的大衣,将耳朵貼上了曼登心髒的位置。冰冷的雨水不斷地滴落在凡妮莎的臉上,但她一直沒有動,只是趴在那裏,聆聽着曼登的心跳聲。當凡妮莎終于聽見自己期望聽到的聲音時,這一刻她的心情,說是喜極而泣也不為過。
她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抓過曼登的左手,緊張地喃喃出聲道,“亞利桑那,幫幫我,亞利桑那。”
凡妮莎是已經被摯友身死的畫面刺激得心智失常了嗎?
不,她的頭腦很清楚,再沒有哪一刻,她的頭腦能比現在更清楚了。凡妮莎知道,她現在只是暫時地失去了曼登,但如果不保持冷靜的話,她很快就要永遠失去這個朋友了。
凡妮莎的呼喚得到了回應,一只身披金甲、身體修長、螯肢粗壯的蠍子以極快的速度從凡妮莎總是随身攜帶的背包裏冒着大雨爬了出來,它身體尾部鋒銳的蟄刺、粗大的毒囊、密集的觸毛無一不暴露出了它擁有極強的毒性。這只亞利桑那沙漠金蠍,正是傑洛當初從她身上捉出來的那一只。
那天晚上傑洛把它丢遠之後,沒過多久它又重新爬回了凡妮莎身邊,毫無攻擊意圖地睡進了她的帽子裏,凡妮莎雖然對昆蟲類的動物有些天然的畏懼,但是因為沙漠金蠍漂亮的外表,還有她與它之間的緣分,讓凡妮莎忍不住把它偷偷地養了起來。不過她也是考慮到了後果的,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凡妮莎在當時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購入了能解蠍毒的藥物,以免在飼養的過程中釀出什麽危險。
現在想來,其實從那時候起,她的替身能力就已經初露端倪了,她能夠很輕易地讓動物對她産生親近感,所以當時這只蠍子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回來找她。
至于亞利桑那這個名字,那是因為凡妮莎向來都沒有什麽取名的才能。在凡妮莎年紀還小的時候,她只因為Diana有着一身白色的皮毛而給它取了月亮女神的名字,結果後來才發現Diana竟然是一匹公馬。現在她給亞利桑那沙漠金蠍起名叫亞利桑那,感覺就像是把波士頓梗犬叫成波士頓、美利堅短尾貓叫成美利堅一樣好笑,不過……現在可不是沉浸在這種笑話中的時候。
雖然不知道曼登為何會落入這樣的境地,但凡妮莎希望能用這只金蠍救他一命。她不像傑洛那樣受過系統的醫學教育,她會的只是一些未必有用的土方子,但曼登身上的傷,已經來不及送進醫院搶救了。她想用這最後的機會去盡力試一試,如果失敗了的話,她甘願背負殺死朋友的罪。
沙漠金蠍此時已經爬到了凡妮莎的手背上,揚起了蟄刺,緩緩刺入了曼登·提姆腕部的皮膚,将毒囊裏的毒素慢慢注入了進去。凡妮莎緊張地盯着亞利桑那的動作,甚至顧不上眨一眨眼睛,過了一會兒,凡妮莎重新趴回曼登左胸的位置,以又是喜悅又是激動的心情聽着曼登的心跳從緩慢到迅速,一點點地加速跳動起來。
就此刻而言,剛才還仿若死屍一般的曼登,因為蠍毒的關系,心率已經快得有些失常了。凡妮莎連忙站起來跑回Diana身邊,從另一個大一些的行李包中取出了一個裝着蠍毒解藥的小玻璃瓶。在想盡辦法撬開了曼登的嘴之後,凡妮莎拔開了軟木塞,把解藥全都倒了進去。
這是她在比賽途中的某一日,從某份報紙的角落裏得知的方法。那時Steel Ball Run才進行到2nd Stage,當時的報社全都在不厭其煩地向選手和觀衆科普亞利桑那大沙漠到底有多可怕,以及沙漠裏到底生活着多少種可怖的生物。凡妮莎因此從某份報紙上看到了一則科普,上面詳述了許多條蠍毒可以起到的作用。蠍毒也不總是有害的,就比如現在,在與解藥的配合下,亞利桑那成功為她挽回了一個朋友的性命。
在看到曼登·提姆緩緩睜開雙眼的時候,凡妮莎全身的力氣一下子都被抽幹了,“我真高興你能回來,你險些對我食言了,曼登。”
曼登像是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他先是動了動手指,然後才轉過腦袋看向凡妮莎,“我……還活着?凡妮莎,是你救了我嗎?”
不等凡妮莎回答,曼登就自言自語似的呓語道,“這真是個傻問題。”
“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不知不覺間,雨勢已經小了很多,曼登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也不再流血了。此時凡妮莎忽然産生了一個非常奇妙的想法,那就是曼登身上的傷口,似乎正好和雨滴的大小吻合。這個古怪的想法,很快就被凡妮莎擱置到了腦後,“不過……曼登,你方便告訴我……你受傷的原因嗎?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當然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嗎?”劫後餘生的感覺似乎讓曼登産生了許多慨嘆,他過了很久才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來,凡妮莎連忙扶住了他的身體,“我剛才遇到的敵人,當然是替身使者。不過他的性別、年齡、能力,其實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處的陣營。”
“……?”凡妮莎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剛才與我戰鬥的那個人,是從堪薩斯城的政府官邸裏出來的,不過他跟随的主人,可不是堪薩斯州州長這類小角色。他的上司,恐怕只會是美利堅合衆國的大總統了吧……我的話讓你迷惑了嗎?那我就從頭說起吧。”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曼登的聲音有些微弱,“在因為奧耶哥摩巴退賽以後,我養了半個月左右的傷,傷愈之後我就像我曾說過的那樣,一直關注着Steel Ball Run大賽,甚至坐火車跟到了堪薩斯城,希望能夠遠遠看你們這些老朋友一眼,直到紐約再與你們會面。”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可憐又可愛的女士打電話向我求助。你或許也認識她,她的名字叫做露西——”
“不,我不認識。”凡妮莎連忙道,她不記得自己有結識過名為露西的女性。
“你不會不認識她的,她的全名是露西·史提爾。這樣說的話,你應該就能想起來了吧?”
“等等——”凡妮莎确認道,“你所說的露西,難不成是史蒂芬·史提爾所娶的那位……年僅十四歲的妻子嗎?”
凡妮莎想起來了,她總是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露西·史提爾和她的丈夫一起出現,當然因為Steel Ball Run大賽的關系,媒體的焦點永遠是她的丈夫,而露西總是默默站在丈夫身後,支持着她的丈夫,但露西和史蒂芬之間年齡的差距……真的很難讓人覺得他們是一對般配的夫妻。
“是的,就是她。”凡妮莎的話讓曼登苦笑起來,“凡妮莎,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因為大賽裏出現了殺人事件,所以我受史提爾先生的委托開始追蹤祊玢一家。就是在那時,我與露西相識了。今天她在政府官邸裏遭遇了足以威脅她性命的危險,所以打電話向我求助,只是當我把她救出來以後,她怎麽都不肯說出自己身為史提爾先生的妻子卻反而會被政府人員追殺的原因。我尊重她的意願,只能放她離去。”
“不過,我其實也隐約摸到了一些事情的脈絡。露西好像是犯下了什麽大錯,但政府人員還不知道案犯的真面目,只知道是有個人入侵了政府官邸裏進行了間諜行為,而之後又有一個替身使者将入侵者救走。根據這一點,那個男人……布拉克摩亞追蹤到了我的行跡,他是個心思敏銳、洞察力極為驚人的男人,所以才有資格成為大總統的貼身護衛。在向我逼問犯人的身份未果之後,他出手重傷了我。不……不能說是重傷,這類人下手是從來不會留人性命的,如果不是你剛好趕到的話,此刻我早已經死了。”
直到此時,凡妮莎仍覺得自己是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不過她還是忍不住為那位露西小姐思索了起來,“你覺得她現在安全了嗎?她會被布拉克摩亞找到嗎?”
“應該……不會吧。”曼登·提姆不太确定,“畢竟布拉克摩亞對露西一無所知,接下來只要我能将自己小心藏匿起來,這件事應該就能過去了。”
“嗯。”凡妮莎點了點頭,“我想也是這樣,畢竟除了入侵者是女性以外他們也無法得知更多的消息,你所擔心的露西小姐應該是安全的。”
“等、等等——”曼登打斷了凡妮莎的話,他的表情有些不安,“女性?哪裏能看出來是女性?我暴露了什麽明顯的線索嗎?”
“那只是個很不起眼的小細節,我想那個叫做布拉克摩亞的男人應該不會注意到吧……你穿在大衣裏面的衣物,胸口的地方特別濕,就像是有個渾身濕透的矮個子曾靠在你胸膛的位置一樣……雖說有可能是男性,不過這種身量,一般都會覺得是個女性-吧。”這是凡妮莎将耳朵貼過去聽曼登心跳時留意到的。
“……該死。”曼登喃喃道,“這個疏忽,很有可能讓露西遇到危險!你說的不對,凡妮莎!你不了解布拉克摩亞,這個男人絕不會錯過有用的線索,堪薩斯城的女性很多,但能進政府官邸的女性卻不多!露西應該是利用為丈夫送飯的理由才獲準進入的,但之後露西卻誤打誤撞地得知了他們的某些陰謀,所以才會被大總統的人追殺。現在還來得及,布拉克摩亞應該已經去追露西了,那麽我也得立刻跟上去救助露西小姐才行。我已經領教過了布拉克摩亞的能力,說實話我的勝算不多,但雨就快停了,屆時布拉克摩亞絕不是我的對手!”
布拉克摩亞的替身能力「Catch The Rainbow」,是能夠将控制雨滴并對敵人造成傷害的恐怖替身,亦可借由穿越身體的雨滴将自己肉體打散,重組于任意位置處進行攻擊。此外,本體還可步行于固定的雨滴上,「Catch The Rainbow」可以說是一個在雨中完全沒有任何弱點的替身。方才他曼登·提姆,就險些因為雨滴穿身所造成的傷害瞬間死亡。
曼登努力地想要站起來,但重傷讓他的身形止不住地搖晃着,失血過多的結果就是他現在根本沒辦法站穩,一陣接着一陣的頭暈目眩讓他随時都有可能再度倒下去,而剛剛才止住血的傷口,也跟着呈現出了将要迸裂的趨勢。
凡妮莎伸手扶住了他,曼登沒有拒絕。在艱難地喘息了一陣之後,曼登苦笑道,“我還真是個無能的男人啊,連将一位正處于驚慌之中的女士救出險境的能力都沒有。”
“可是你現在不是正要去救她嗎?我會幫你的,曼登。”
“……謝謝。”曼登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道,“我不知道露西的住址,所以我想先去找我幾個可靠的朋友幫忙,他們有些是在政府部門工作的……”
“如果你是想找那位史提爾夫人的話,我有更快的辦法。”凡妮莎開口道。
凡妮莎的話讓曼登下意識地流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就在這時候,曼登忽然聽到了一陣清越的鳥鳴穿過了雨幕。曼登一直覺得,在鳥類動物之中,最能代表美利堅合衆國的除了白頭鷹,就是蜂鳥了。因為這種動物,是獨屬于美洲大陸的。在雨燕目蜂鳥科下共十四屬三百一十五種蜂鳥,全都都産于美洲,而其中又有絕大部分,是只能在美國看見的,但就算如此……正下着大雨的堪薩斯城也不該忽然出現這麽多蜂鳥才是!
顏色鮮豔的蜂鳥遮天蔽日地向他們襲來,有些飛到屋檐下懸停在空中躲避着淅淅瀝瀝的雨幕,有些仍在雨中展示着自己高超的飛行技巧,雨滴并未影響到它們的飛行,反而只能從它們光滑的羽毛上滑落,蜂鳥拍翅時響成一片的嗡嗡聲,甚至讓曼登本能地湧起了一些驚懼的情緒。
“一般的馬一天只能跑七十公裏至八十公裏,如果是我的Diana,一天大約能跑九十公裏左右,但這卻只不過是蜂鳥一小時就能飛完的行程,它們一定能幫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史提爾夫人。”凡妮莎擡起手臂、屈起手指供腳趾弱而小的某只蜂鳥停駐休息,在互相耳語了幾句之後,那只蜂鳥很快拍打着翅膀飛走,其他蜂鳥也跟着飛得一幹二淨。
曼登本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在看到這一幕之後,他忽然又覺得什麽都不必問了,“真是了不起的替身能力,凡妮莎。”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凡妮莎已經和他剛認識她時大不相同了。那時的她缺乏主見,總是喜歡詢問他和傑洛·齊貝林的意見,但現在卻已成為了一個可靠的同伴,讓曼登覺得就算仰仗她也沒什麽不好的。
受到朋友贊揚的感覺讓凡妮莎略微有些興奮,但她知道這時候需要冷靜,“……我剛剛得知了一個消息。”
“……什麽?”
“在過去的兩小時內,只有一位年輕女性騎馬離開了堪薩斯城,她是往北邊去的……為什麽史提爾夫人要去北邊?”蜂鳥向她描述的人物特征,與她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史提爾夫人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凡妮莎已經可以肯定那就是露西·史提爾了。
“這個方向有什麽問題嗎?”
凡妮莎遲疑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沒什麽……”
凡妮莎走向了Diana,眼前她還需要為曼登找一匹馬,但才走到一半,凡妮莎就忽然停下了腳步。她和傑洛他們分開已有十天了,但她記得很清楚,傑洛和喬尼在規劃行程時,喬尼曾突然提高音量說要去堪薩斯城的北邊城郊。他們去那裏肯定是為了尋找「遺體」,但露西·史提爾又是為了什麽才會冒着暴雨也要立刻趕去那裏呢?
因為對外面的世界缺乏見識的緣故,凡妮莎每次開賽前都會大量地補習與比賽路線有關的知識。有一篇介紹堪薩斯城風土人情的報道曾提及過,在堪薩斯城外北邊的草原上,有一個被原住民稱為綠色墓碑的遺跡。遺跡……那麽,有「遺體」出現在那裏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或許凡妮莎此時可以大膽地推測一下,作為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女,露西·史提爾原先應該是不知道「遺體」存在的,但偏偏現在、偏偏是從政府官邸出來以後,她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有「遺體」存在的位置。史提爾夫人一定是在官邸裏偷聽到了某些與「遺體」有關的談話。
還有,凡妮莎對于「遺體」和Steel Ball Run大賽之間的隐約聯系已經困惑很久了,「遺體」每次都出現在大賽路線附近,凡妮莎認為這絕不是偶然,有人正在幕後操縱着這場比賽,而有能力這麽做的人就只有——
“……大總統。”凡妮莎喃喃道,或許她還可以順帶讓蜂鳥監視一下政府官邸裏的動向。
“你說什麽?”曼登沒有聽清。
“不,沒什麽……我只是在想,曼登你是不是喜歡着史提爾夫人?”凡妮莎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作為朋友,凡妮莎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他這段感情是不可取的。畢竟露西小姐早已經是史蒂芬·史提爾先生的妻子了。
“是的。”曼登坦然地承認了,然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這很明顯,對嗎?就像你喜歡傑洛·齊貝林一樣。”
“你怎麽會知——等、等等……”在不小心說漏了嘴以後,凡妮莎有些慌亂地試圖讓話題回到她期望的方向,但曼登很快就讓她停止了無用的努力。
“凡妮莎,你在3rd Stage終點前為傑洛·齊貝林所做的事,實在是太顯而易見了,不是嗎?”想及這件事,曼登禁不住露出了自與凡妮莎重逢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雖然他對露西的感情注定了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但友人之間尚在萌芽中的戀情還是令他感到十分有趣。
作者有話要說: 漫畫裏的布拉克摩亞沒有用雨滴穿身的方式殺了曼登,而是用雨刃割瞎了他雙眼致盲,然後又搶了曼登的□□把他一槍爆頭。這裏就當布拉克摩亞心情好,換了種方式殺人,不過說實話……其實是因為爆頭的話,我就真沒辦法寫活曼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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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Pass]檸檬哀歌 男主縢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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